第2887章 眾生相

  韓非一直覺得，血脈只是一種潛力的象徵。

  那姜布衣夠厲害了吧？星海第一血脈，本尊血脈神樹，專門掌控星海萬族血脈的，不也涼涼了？

  可現在，西門凌蘭的突然領悟，讓韓非也看見了一絲希望。

  西門凌蘭的血脈之力，和希望有關，這意味著，血脈力量的誕生可能和本我大道有關。

  只見，西門凌蘭和戰神退了出去，這一次，韓非再次爆發破局之劍，全力一劍轟下，轟得整條泥濘之海，都微微一顫。

  「嘩啦~」

  大量的鴻蒙紫氣，再次逸散出來，就好像是被自己巨力撞擊，從這紫色屏障上掉落下來的灰塵一般。

  死神雖然告訴自己此間無法突破，但他可沒說轟擊這屏障會誕生鴻蒙紫氣。

  大片的鴻蒙紫氣中，韓非再次凝聚其中法則之意，這次還是只凝聚出了兩小枚。韓非正欲一口全吞下，但轉念一想，立刻就將西門凌蘭和戰神叫了回來。

  只見韓非道遞了一枚紫氣神晶給戰神道：「老展，可別說我沒想著你。不過，你之前應該用鴻蒙紫氣修煉過吧？你就沒感受過血脈異動？」

  

  戰神連忙抓過神晶，連連搖頭：「沒有，完全沒有。我吸的鴻蒙紫氣，主要也不是為了修煉，我是為了延長生機和強化潛力的。而且，那一片鴻蒙紫氣也不是我一個人在吸啊！有些神靈啊，吸的比我多。」

  韓非微微點頭，看來，這些鴻蒙紫氣中的法則之力是有限的。一旦這種法則之力被抽離，鴻蒙紫氣就只是一種比較純粹的能量了，只能用來修煉。對自己的效用並不是很大。

  片刻後。

  戰神身上的確也出現異象，只見戰神本來就碩大的體型，竟然暴漲了數倍，全身像是燙紅了的螃蟹一樣。但緊跟著，體表仿佛覆蓋了一層赤紅色的岩石般，那是力之法則的匯聚，層次不低。

  「吼~」

  只見，戰神身後，仿佛浮現出一隻巨大的山嶺巨人虛影。

  「山嶺巨人？」

  西門凌蘭：「不對，是巨靈神族。時光神殿有過記載，此族之人，皆天生神力，對力法有極高的天賦和親和度。我明白了，戰神前輩有人族和巨靈神族雙血脈，所以最後成為了蠻荒巨人一脈。」

  韓非不由嘖嘖道：「以前的人真會玩。這巨靈神族體型一看就很大，人族那么小，這也能誕下後代，果然是愛情無種族啊！」

  「呵！這話你好意思說別人？」

  韓非：「？？？」

  正當此刻，戰神低吼一聲：「我返祖了。」

  韓非：「是啊！你返祖了，有什麼感悟？」

  韓非能感受到，戰神的力量提升還不止一倍，而這似乎還不是戰神血脈的真正力量。

  卻見戰神的雙拳上，竟然燃燒起了滾滾烈焰，只聽他道：「我竟然還有血脈傳承？」

  韓非聞言，心頭一動：「你傳承了什麼？」

  只聽戰神道：「力火神拳，一種可以燃燒力法的傳承秘術，大概能提升五成戰力吧！加上體魄的提升，我的力量提升了近兩倍。早知道我血脈這麼厲害，我修什麼至尊神術啊！」

  戰神是真的在吐槽，至尊神術的確是讓他走上了一條極度強大的路，但是如果他早能挖掘出血脈之力，哪怕是一個普通大帝，都能修到超越極道的層次。以戰神的天賦，完全是有可能直接跨越神靈之境的，屆時，突破之後最低也是個弒神級。只要再稍加打磨，成就鎮海神靈完全有可能。

  可惜，這一切都太遲了，誰也不知道鴻蒙紫氣會有這作用。

  想要發現並利用這種力量，至少得是主宰級，就連鎮海神靈都只是能堪堪感知到而已，所以能知道這個奧秘的，應該只有主宰級。

  不過死神之前倒是沒有明說，難道是跟自己賣了個關子？可最近自己和神樂師姐也沒少聊，神樂師姐怎麼不提醒自己一下？害得自己差點將這機緣給錯漏了。

  「等等~」

  忽然，韓非心頭一動，神樂師姐，真的知道這個秘密嗎？

  韓非當即催動虛空印記，下一刻，只聽神樂師姐神音略帶沙啞：「小師弟，你鞏固好修為了？」

  韓非：「是的！我的修為已經穩固。」

  神樂師姐：「掌控了幾片星河源力？」

  「九片。」

  那邊，神樂頓了半天道：「很好……你準備好了？」

  韓非只覺得神樂師姐似乎有點不太對勁，雖然神樂師姐應該是挺驚訝，但不夠驚訝，語氣也算比較平靜。難道是自己當下的實力還不夠？

  只聽韓非道：「還沒有，但無論有沒有準備好，必要的時候，我都可以出手。不過今天不是為了這個，我是有其他事。師姐你知道鴻蒙紫氣里有可以激發血脈的力量嗎？」

  神樂疑惑：「倒是有特殊的法則之力，但那種法則的力量溫和，只是在孕育胎體上效果極佳，倒是沒聽說可以激發血脈。你哪裡聽來的？」

  韓非聞言，心頭震動，神樂師姐不知道？

  韓非不禁看了看西門凌蘭，又看了看戰神，心中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該不會，這紫氣神晶，只對先古六脈有效吧？

  韓非不禁心頭一動，的確是有這個可能的。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便是蒼天沒有自己這般的本我大道，但他大帝境卻能爆發出鎮海神靈的戰力，自己只知道他使用了兩種秘法一樣的力量。而從頭至尾，韓非寄生期間，只感受到一種秘法，從未發現第二種。

  現在想來，極有可能是在韓非遇到蒼天的時候，他就已經激發了血脈之力。

  但是，即便是混沌紀元，鴻蒙紫氣其實也不算很多，而且大家相互爭搶後多是用來興盛種族的，所以此事並未有明確記載。

  而蒼天是第一至尊的徒弟，所以，第一至尊很可能一開始就幫蒼天激活了血脈之力。

  而因為這紫氣神晶的提取要求太高，少說也是主宰級，所以這種激活血脈的方式，也就只能在極少數人中傳播。

  如此一想，韓非便通透了。

  韓非回應：「倒不是我聽說的，且待我研究明白再跟師姐你說。對了師姐，第一戰場現在的情況如何？」

  韓非自知自己沒有多少時間，自己每耽擱一日，第一戰場便可能隕落一些人。但是他畢竟剛晉升完成，盲目開戰並不可取。

  對付永恆族，韓非尚且布局百年，而今自己已然主宰，多布局一日，便能多一份勝算。所以，明知第一戰場艱難，但韓非知道，不等到神樂師姐來信號，自己便不該出手。

  神樂師姐：「犧牲頗多，可能沒有百年時間給你準備了。目前不祥在有意消耗我們的戰力，當戰力削弱到一定程度，我會喊你。」

  「好。」

  和神樂師姐簡單地說了幾句，韓非已經猜到了個大概。鴻蒙紫門可助力先古神藤的成長，這就有點兒不太對勁。先古神藤如果是混沌天地的產物，何須鴻蒙紫門來相助？若先古神藤不是混沌天地的產物，那先古六脈便同樣不是。

  所以，韓非才敢猜測，紫氣神晶只對六脈強者的血脈有特殊幫助。

  至於混沌天地和鴻蒙紫氣來的地方，這兩者之間是什麼關係，背後又有什麼隱秘，恐怕就不是他現在可以探索的了。

  至少，他現在斬不開這紫氣屏障。

  片刻後。

  韓非再次出手，試圖撼動紫氣屏障，但他赫然發現逸散出來的鴻蒙紫氣越來越少。第三次，他只凝聚了一枚紫氣結晶。

  跟著，接連兩次出手，紫氣屏障逸散出來的鴻蒙紫氣，才勉強凝結了一枚紫氣神晶。

  戰神訝異：「這就沒了？」

  韓非面色微沉，的確有些不夠啊！一枚紫氣神晶，只能讓他極為短暫的激發血脈之力。

  他不禁和西門凌蘭對視了一眼，只聽西門凌蘭道：「我覺得可以。」

  戰神聽得一臉懵逼，可以什麼？什麼可以？

  而韓非則微微皺眉：「和混沌迷霧不一樣，混沌迷霧現在都還存在。但鴻蒙紫氣幾乎已經絕跡。混沌紀元的鴻蒙紫氣同樣是有限的，我用了，極可能會對後世造成某些未知的影響。」

  西門凌蘭在不在意：「能比不祥的影響更大嗎？」

  西門凌蘭的意思，顯然是再回混沌紀元，那裡有大量的鴻蒙紫氣。反正，以韓非現在的實力，來去是很快的，幾乎不會耽誤什麼時間。

  但韓非還是猶豫了一下：「不多這幾天時間，還是先從這個時代找。如果實在找不到，再回去。」

  戰神：「那個，你們要回哪兒？帶我一起啊？」

  韓非不禁無語：「老展，你都不知道我們要去哪兒，你就要一起？」

  戰神：「你一身氣運，現在顯然是要去找這鴻蒙迷霧，萬一找到了一大片，我就跟著喝口湯。」

  韓非翻白眼：「不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還修的至尊術了？我只是暫時給你削弱了。而且，你的血脈都被激發了，就是這些神晶全都給你，還能給你再激發一次？」

  西門凌蘭笑道：「戰神前輩，我們現在得去一趟苦海。」

  戰神聞言，頓時搖頭道：「那算了，那你們自己去。我吃了兩百萬年的苦了，可不想再去苦海受苦了。」

  顯然，戰神也知道苦海是什麼地方，並不樂意前往。

  韓非：「老展，我送你回海界，不出數十年，混沌海必有一場驚天大戰。你要是還想大戰一場的話，便回去適應一下血脈之力，很快，便可以用到了。」

  「行吧！」

  「啪~」

  只見，韓非直接敲了下手指，下一刻「刷」的一下，無距之門便出現在這裡。

  戰神訝異：「這是，無距之門？已經可以被隨意使用了？」

  無距之門上則浮現一行字：「現在可以動手了嗎？」

  韓非：「還沒有，動手會叫你，幫我送戰神回蠻荒古族。」

  「好！我等你。」

  ……

  沒有跟戰神叨叨，韓非便將他送走了，這老傢伙特別能叨叨，什麼都想問，自己現在哪有那閒情給他一一作答？

  送走戰神後，西門凌蘭微微一嘆：「戰神其實也挺不容易，這條路他堅持了太久了。」

  「我知道，其實他也還抱有希望，所以才同意保留至尊路。如果現在不是末日紀元，他就算重新輪迴，也還是有可能重新走上至尊術。可惜……」

  韓非也是暗自一嘆，只嘆戰神生不逢時，若是混沌紀元，或是洪荒紀元，戰神是有可能走通這條路的。可惜，世間事，不是努力就行了的。有時候努力再久，終究也是一場空。

  韓非：「走吧！先去苦海。」

  西門凌蘭：「不先將這三枚神晶吸收嗎？」

  韓非搖頭：「不夠。」

  ……

  苦海，乃是一片禁忌之海，這裡匯聚了世間無窮的煩惱和苦難。苦海非在現實之中，而是在一片虛妄之中。所以，苦海其實也可以稱之為虛妄之海。

  所謂的苦海無涯，回頭無岸，不是真的指進去了就出不來了。而是說一旦陷入那等煩惱和苦難之中，是很難放下的。

  放不下，便悟不了。悟不了，便不得道。若一直不能得道，便一直陷入其中，循環往復，承受著內心的煎熬。

  當然了，對現在的韓非和西門凌蘭來說，苦海那些煩惱和苦難，其實已經很難動搖他們了。

  只是，苦海並不在現實之中，而是在虛妄之中。

  既是虛妄，那為什麼會存在鴻蒙紫氣，韓非對這一點倒是十分好奇。

  這不，當無距之門送完戰神，便送韓非和西門凌蘭來到了苦海。

  而當兩人現身時，看到的卻是無邊死氣。

  「這是，不死神殿？」

  韓非和西門凌蘭當時就有點發懵，韓非不禁看向無距之門：「老無啊！你確定你沒來錯地方？這不是不死神殿嗎？」

  「他沒來錯。」

  便在韓非發出疑問之時，那剛見過不久的白衣身影，便出現在韓非和西門凌蘭的對面。

  來者自然是死神，只聽他淡淡一笑：「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來了，我連一壺茶都還沒喝完。」

  「刷~」

  無距之門消失，韓非不由無語：「您掌控著苦海？」

  到這份上了，韓非哪裡還能猜不到？

  只聽死神淡淡一笑，算是承認，只聽他道：「其實，你經歷過一段苦海的。」

  韓非不由挑眉：「那三百年的輪迴？」

  當初，韓非來不死神殿，尋求本源法，歷經三百年輪迴，領悟死亡奧義。他只是沒想到，自己經歷的竟然是苦海的一部分。

  死神微微點頭：「不錯，不過你那段經歷只是無涯苦海中的一段而已，真正的苦海，要比你的經歷複雜得多。」

  韓非不禁疑惑：「死神前輩知道我會前來苦海尋找鴻蒙迷霧？」

  死神淡淡道：「我活得太久了，知道的也太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打開那紫氣屏障而已。可惜，你也不能。」

  韓非失笑：「前輩你還真是高看我。」

  死神微微攤手：「沒辦法，主宰境強者就只有那麼多。六脈的主宰，自混沌之後，就那麼幾個。李道一曾經嘗試過，倒也撼動了那紫氣屏障，但終究是沒成。我想著，你也不比李道一差，而且你連煉妖壺的第十藤都找到了，說不定能行呢？可惜了，沒想到你也無法撼動那紫氣屏障。」

  韓非無奈：「前輩你其實直說也一樣。」

  死神搖頭：「那何來驚喜？至於苦海的話，你們想感受一下嗎？」

  韓非：「耽誤時間麼？」

  死神：「真有需要，我叫你。當然，如果你想先拿鴻蒙迷霧，也可以。在這片星海中，鴻蒙迷霧幾乎已經消失了，我這裡，也不是很多。而且，你的兩位師姐，已經用掉了一部分。」

  韓非不由道：「死神前輩，事有緊急，我能不能先用鴻蒙迷霧，再去看這苦海？」

  然而，死神卻微微一笑：「也可以。不過，虛空曾經與我說過，如果有一天你來尋找鴻蒙迷霧，不妨先入苦海。但是，怎麼選，還是看你自己。」

  「大師兄？」

  韓非不由得心頭一動，大師兄竟然早有預料自己會來找鴻蒙迷霧？

  韓非沉默片刻：「我先入苦海。」

  大師兄親自交代的事情，不可能沒有意義。他特意交代先後，顯然在大師兄看來，先入苦海的意義，似乎比自己得到鴻蒙迷霧更重要，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說頭。

  所以，經死神這麼一說，韓非當即不再堅持。之所以不堅持，是因為他足夠的自信，苦海再無涯，也困不住現在的他。

  韓非不禁看向西門凌蘭，卻見西門凌蘭開口：「我也去，或許，我會比你更快出來。」

  韓非挑眉：「好。」

  韓非也不知道西門凌蘭哪裡來的自信，不過想來也是，西門凌蘭的心性是極其堅定的，否則也不會跳進時間長河，悟了希望之道。

  死神淡淡一笑，只見一個巨大無比的氣泡，出現在兩眼的眼中，這個氣泡之大，堪比一片星河。

  韓非疑惑：「這是苦海？竟然有實體？」

  死神平靜道：「進入便知。」

  韓非沒在猶豫，而是牽著西門凌蘭，兩人相視一眼，並沒有猶豫，直接跨入了這氣泡之中。

  下一刻，當韓非和西門凌蘭進入此間之後，赫然發現，在這氣泡之中，竟然漂浮著無窮多的水珠一樣的液體。

  韓非看見，每一滴水珠，其中都似乎有一片世界，其中好像都發生著大大小小的千奇百怪的事情。

  而這樣的水珠之多，幾乎無窮無盡。而氣泡內的空間，竟然足有一片星河之巨。

  隨著兩人的感知一掃，韓非就發現，此時此刻，正有一青一紅兩道身影，盤坐在這無盡的水珠之中。

  「青蓮和紅蓮師姐？」

  很久之前，大概3000年前，青蓮師姐和紅蓮師姐，便已經進入了苦海，而今她們還在苦海。此刻兩人的狀態都很平靜，他們的神魂之力覆蓋了很大的一片區域，被他們籠罩的區域內，那些水珠都在散發著晶瑩的光澤。

  顯然，她們的心神，沉浸在這些水珠之中。

  韓非不禁唏噓：「真是一處極佳的煉心之地，怪不得苦海無涯，容易讓人沉淪。」

  西門凌蘭淺淺一笑：「世間事，左右只有那些。幸福千篇一律，苦難多也相同。我們比比，誰先結束。」

  韓非不禁失笑：「好啊！」

  卻見，西門凌蘭的源力，頃刻間覆蓋此間，下一刻便也盤坐而下。

  韓非見此，也不再等待，同樣以將心神覆蓋此間。

  「嗡~」

  在韓非覆蓋此間無盡的水珠後，立刻就發現，自己的心神被撕裂成千百億份。是的，就是這樣誇張。

  哪怕是他現在是主宰級強者，但若是一下子將心神分成這麼多份，也是極為不易。所以，青蓮和紅蓮師姐，只是覆蓋了一部分區域，而不是整個氣泡空間。

  西門凌蘭應該和自己經歷的是一樣的，心神太過分散，這必然容易迷失自我。

  頓時，韓非也就明白了苦海的第一個難關，那便是迷失。

  片刻後，無數個韓非，看見了無數個世界。這些世界中包含億萬族群……

  不管在哪一個世界中，韓非多以普通人的形式出現。在他出現在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因為心念太過分散，意志不顯，故而像是仿佛忘記了自己是誰一般。

  那一刻，韓非可能是其他種族，可能是螻蟻，可能是天驕，可能是帝王，可能是一個普通人，可能是遲暮老者，可能是正值青壯，也可能還是個孩童，可能是殘廢……

  他們或在修行，或在學習，或在渡過情愛，或在為生活奔波，或在經歷死亡，或剛剛迎接新生，或在貪食，或紙醉金迷……

  那一刻的韓非，有太多太多的身份，幾乎囊括了世間的一切職業，一切身份，一切苦難。

  無論是韓非在這一刻獲得的身份，經歷的困難，還是那無數種心境上的折磨，其實都很普通。總歸逃不出喜、怒、哀、樂、愛、惡、欲的情感，逃不出生和死的迷惘，逃不出人心的慾念，逃不過修行的執念。

  所以，很快，可能只過去數天，韓非那些分散的神意便多半便已經清醒了過來。

  如果苦海只是這些，未免就顯得太容易了。恢復了清醒之後的韓非，化身為一個個個體，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種族，以不同的方式生活著。

  是的，他沒有想著立刻脫離苦海，而是以這樣的方式在生活。他相信，青蓮和紅蓮師姐也不會被這些所困。

  紅塵煉心，練的是坎坷，磨的是心智，最終都會成為意志的一部分。

  所以，無數個韓非都知道，自己只是過了迷失的關。不迷失，才是磨礪的開始。

  但是，他和青蓮紅蓮師姐不同。青蓮師姐和紅蓮師姐，是真的需要紅塵煉心，因為她們生而不凡，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資，所以幾乎沒怎麼經歷過人世。

  但自己乃是俗世中摸爬滾打上來的，按理說，這些歷練，對自己的效果不會很大，甚至可能根本沒有效果，這也不能讓他獲得力量。

  如此這般，大師兄為何要讓自己先入苦海呢？

  億萬個韓非，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而其中，某一個世界，某個小城，某一個韓非，化名方正，他的身邊乃是一位白髮老者，跟著隨一位老者摩世間。

  韓非不禁暗道，那老頭能觀到的世間，能有多少？還不及韓非的億萬之一。

  此刻，寒冬料峭，但今日卻是這座城市的集會之日，所以行路者不少。

  有賣柴的老者，有乞討的乞丐，有雜攤前吃飯的食客，有樓庭中穿戴慵懶的女子推窗瞭望，有唉聲嘆氣的商販，有正在為了一捆柴火討價還價的婦人，有奔跑玩耍的稚童，手裡高舉著青果，滿臉歡笑……

  卻見那老者，忽然停下步子來，看向韓非道：「方正啊！眼前這一切，可有所感？」

  韓非早已將此間收於眼底，因為他明白，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際遇，生老病死，艱難苦厄，各有辛酸，解是解不了的，他縱為主宰，也解不了天下人的苦？

  只聽韓非淡淡道：「挺好。」

  「挺好？何來之好？」

  那老者道：「我看他們一點都不好。你看那賣柴火的老兒，就這一捆乾柴，貴不過稚童手中的一枚青果，挺好？你看那沿街乞討的乞丐，他其實是個書生，他的妻兒重病垂死，堂堂學子，被逼無奈，行這等勾當，挺好？你看那哀嘆的商販，所售棉衣，被人摻了假，一生積蓄都付諸東流，挺好？你看那樓上女子，其郎君趕考離去，說會歸來，她便在此苦等十三年，容顏不再，而那人也未歸來，挺好？」

  韓非嘴角微微勾起：「老師，縱柴火不如青果，但你看他賣出柴火，拿到錢的那一刻臉上的笑容，可還真切？那乞討的書生，得了路人賜食時，珍護有加，可讓他明曉珍惜？那哀嘆的商販，崛起時曾以沙泥混於糧食，而今可算因果報應？那樓上的女子，體態輕鬆，屋內有封書遺留，不日將踏遠途，已然放下……世間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得知一二，慰我憂心。如何不好？眾生皆如此，挺好。」

  那白髮老者則哈哈一笑：「是啊！這便是眾生。酸甜苦辣，成也一生，敗也一生，但總算是來過。眾生百態，仙神無憂否？」

  韓非：「自有憂喜，不見得好過凡人。畢竟他們所見之天地，就這麼大。」

  白髮老者：「蒼天萬世，螻蛄無盡，蒼天不庇螻蛄，何來天地？」

  韓非聞言，不禁轉過頭來，深深地看向這白色老者，不知為何，竟有些熟悉的感覺。

  只聽韓非回應：「老師？我知道您的意思，人相，我相，眾生相，您想說眾生值得。可相人，相眾生，相天地，我於何處？眾生皆有其命，唯有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白髮老者微微一嘆：「若你就是天呢？」

  韓非微微抬起頭來，看向此間人聲嚷嚷的街道，淡淡道：「老師，你知道的，我走的是至尊路，吾道無天。」

  「唉！你可知，領悟眾生相，或可使你實力倍增？」

  韓非眼皮微微眨巴了一下，沉默了片刻，還是搖頭：「此道不合我道，走不了。老師，你無須勸我。倒是您老，不是去了無歸之路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白髮老者微微長嘆：「滄海一念而已。罷了，人各有志，你不想走便不走。不過，你終究是，見過了眾生……」

  說完這句話，先知的一念，消散在這茫茫天地間。

  直到許久後，韓非才微微一嘆：「老師，我沒有大師兄那麼偉大。眾生相，如天地，一入此境，便是無相，剩下的便是無盡的孤獨。不過若有機會，我會將他傳給適合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