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 番外篇(5)
2024-12-14 21:19:49
作者: 夜知秋
七月二十四日,昭陽帝都天竺。
自從景墨的事落下帷幕後,墨惜顏又開始忙活起來。
當初李貴君親手刺死墨燃玉,為的是不希望她奪權後為求皇權穩固對李家動手,將所有和墨燃玉有關聯的人斬盡殺絕,但李家並不是什麼品德正派的家族,皇家護衛已經查明,李家與墨芊月中毒一事有關,如此禍及滿門的大罪,她怎可能輕易放過李家?
隻是如今,有個問題擺在她眼前,那便是原本用來指證墨燃玉種種罪行的人證,女使已經在她從襄陽回來的途中被墨燃玉滅了口,而那些可能與此事有所牽連的太醫,在她奪回政權之前,若不是在家中離奇暴斃,便是在太醫院突然倒地暈厥,且從此倒地不起,沒有留下任何她所需要的證據。
現如今,她們沒有確鑿有力的證據證明墨芊月的死與墨燃玉有關,更不能證明那毒物的來源來自李家。找到新的足以定李家大罪,揭發墨燃玉所犯罪行的證據,便成了她現在的首要任務。
未央宮裡,又看完一本奏摺後,墨惜顏不禁伸手揉了揉眉心,以緩解眼睛的疲勞。
秋海棠瞧見她的動作,立即從小桌上一直溫著的茶壺裡倒了杯蜂蜜柚子茶,起身來到她的身側。「累了便歇會兒吧,不要把自己累壞了。」
停下揉捏的動作,接過秋海棠遞來的茶,她咕嚕著喝了一大口,頓覺身心舒暢了不少。
放下茶盞,她輕輕一聲嘆息,「有些事,當真教人心煩。說實在的,我當真不想當這個皇帝,若可以,我寧願與你們幾人一起在山間隱姓埋名,做那逍遙閒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若有興緻,便外出遊歷,逍遙山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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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秋海棠莞爾一笑,「那樣的日子確實愜意自在,叫人嚮往,但身在其位便某其職,顏顏如今既已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權利,便也隻能肩負起治理昭陽的大任,為昭陽的百姓謀福,而我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有你們,是我之幸。」墨惜顏微笑感慨。
「我們有你,又何嘗不是我們之幸?」秋海棠笑問,隨即收起那個杯子,正色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證據,早晚會找到的,你無需急於一時。更何況,我相信上天是有眼睛的,那些猖狂之徒,遲早會得到該有的懲罰,他們不可能逍遙一輩子。」
墨惜顏笑了笑,不語,怪力論神她從前不信,但現在,她也忍不住會想,善惡到頭終有報,李家猖狂,野心勃勃,做的那些害人之事必定不少,怎麼也不可能一直那麼好運的,總有那麼一兩件事會栽跟頭,留下把柄,而她,隻需鑽這些漏洞便好。
正想著,忽見青冥從殿門處闊步走來,眉間隱隱躍動著喜色,她一見青冥臉色,雙眸霍然一亮,隻等青冥走近,宣布好消息。
「陛下,方才下面的人來報,已經在女使的房間裡找到了女使生前留下的揭發三公主罪狀的書信,而且,宮外傳來消息,那個製毒的人,已經被人拿下,且對李家讓她製毒害人的事供認不諱。」
墨惜顏眉梢一揚,忍不住拍案而起,「好!有了書信和人證,墨燃玉毒害母皇的罪行終於能公之於眾,李家也再也無法逍遙法外!青冥,你且將那個製毒的人關起來,好生看著,切莫叫她逃了!」
青冥抱拳道:「是,屬下領命!」
「你且退下吧,有事孤再叫你。」
「是,屬下告退!」
待青冥離開大殿,秋海棠笑著回到墨惜顏身邊,道:「看吧,我沒說錯吧,證據這不都齊了麼?我可是你的大福星呢。」
「是是。」睨了秋海棠一眼,墨惜顏笑著應和,「你沒說錯,你是我的大福星。」
「我姐姐等會兒要進宮了,旋珞的家人也要來了,我就先去準備了,等安頓好他們後,我再來陪你。」
「好,你且去吧。」
秋海棠想了想,瞅了瞅殿門的方向,見外面沒人在偷偷關注大殿裡的動靜,抿了抿唇,他忽然紅著臉在墨惜顏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快步離去。
走了幾步後,想起某件事,他紅著臉轉回身道:「別忘了六皇子的事,你那天說你要給他寫信的,你就早些寫了信讓人送去吧,別讓他等太久了。」
說完,他又轉過身,逃也似的快步離開,好似身後有匹狼在追他。
墨惜顏不料他居然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親自己,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著他轉身,又呆呆地看他說完那些話後離去,身影消失在殿門處如霧的光影裏,她方才猛然回神,不由失笑。
這傢夥,居然也會玩浪漫?真是人不可貌相,亦不可根據時代而論。
在龍椅上重新坐下,想著秋海棠所言,墨惜顏不耽擱的從桌案的左側取了張常年備用的宣紙,在身前鋪平開來。想起宮藍錦,那個清貴絕倫,貌賽月華的人,她不禁月眸微黯,心中思潮洶湧。
自從襄陽一別,也不過才二十日有餘,還不足一個月,為何她感覺他們像是分別了幾個春秋?如今,他應該已經回到西夏帝都了吧?西夏女皇,可有責難他?抑或數落她的種種不是,心裡將她恨得要死,恨不得出兵攻打她昭陽的邊境,以此為自己的寶貝兒子出口惡氣?
尋思了一番,提筆在宣紙上試了幾次,墨惜顏終是不知道自己該寫些什麼。
道歉,大篇幅地寫自己如何思他,愛他,顯得粗俗至極。可若不道歉,不說明自己的心跡,她寫這封信又有何意義?
腦海裏的思維快速轉動著,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墨惜顏還是思緒全無,隻覺得寫這信當真是比那畢業論文還叫她痛苦。
雙手抱著頭,無意識地抓著頭髮,不知過了多久,她腦裏靈光一閃,雙眸驀地一亮,提筆蘸墨,快速寫下心中所想。
卿在南隅,吾在北隅,日日思卿不見卿,共望長生天。念往日種種,吾心悔恨,恨不能時光倒流,訴滿心情腸,將卿挽留。眼下昭陽初定,事事待興,吾心雖急,恨不能長了羽翼,飛至卿旁,卻隻能暫留天竺,主持大局。憶往昔,卿傾心以待,吾負之,不敢奢望卿能原諒,惟願卿心猶在,五月後,十裏錦紅。
落筆,將信從頭到尾閱覽一遍,最終定格在開頭那一句,墨惜顏心中沉沉。
到了今日,自己再寫這樣一句話,她終於能夠明白,當初宮藍錦給她寫那些信時是什麼心情。
想念,期盼,等待……
各種複雜的情愫交織成一杯馥郁芳香的酒,灌注心田,有苦,有澀,還有那份淺淡的甜。
五個月後,她已生下腹中孩兒,但願到時,他還在等自己。
眸色微黯,墨惜顏小心翼翼地將桌上的信叠好,放進信封裏,並在信外落款「墨惜顏書」,希望那個收信的人,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這封信是她寫的,更希望,那人在得知是她寫的信後不會直接將這封信給扔了。
命人去叫了玄鵲來,囑咐玄鵲派一個皇家護衛帶著自己的信物造訪西夏,一定要將信親自交到宮藍錦的手中後,墨惜顏怔怔地望著空空如也的殿門一聲輕嘆,心中瀰漫著濃濃的忐忑,等待的忐忑。
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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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溫品言與他的姐姐溫輕言一同入宮,去向墨惜顏稟報墨子卿已在今晨醒來的事。
他兩的到來,無疑在宮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因為他兩身上帶著的消息,更因為除去男女之別外,他和他的姐姐長得真的像極了,僅僅的區別,便是在於眉宇間的不同氣質。
他二人趕到未央宮時,陌如星和他的僕從秀嵐和青竹正好在場,三人不免齊齊一驚,尤其是青竹在看見兩個溫輕言時,驚訝得張大了嘴,半晌合不攏。
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仔細掃描了幾圈,若不是兩人的衣著全然不同,青竹根本分不清到底誰是溫輕言,誰是溫品言,而在聽得溫輕言的回稟後,他心生狐疑。
咦,溫小姐的聲音……怎麼和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是病了麼?還是最近天氣太熱,嗓子不適?
墨惜顏早已知曉從前出現在她身邊的溫輕言實則是溫品言,兩人是孿生姐弟,所以,當兩人同時出現在她眼前時,她並沒有多大的驚訝,隻是在看見溫品言恢復男子裝扮後,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而已。
若說之前,她曾經懷疑溫品言是否用了人/皮/面/具易容,現如今,她倒是可以肯定,溫品言當初完全是本色出演。
不過,他雖男生女相,卻又不同於現代的男生長得像女生時便會不可避免的有些陰柔,他的眉間,有著不同於這個世界的男子所有的剛毅之色,一看便知是外柔內剛,相比之下,他的姐姐,看起來比他還要溫柔。
眸光輕動,收了桌上攤開的奏本,墨惜顏淡淡地問:「你們二人進宮,可是子卿他醒了?」
溫輕言回道:「回陛下的話,十殿下已經醒了過來,再將養些時日,便可以下床走動了。」
「嗯。」墨惜顏淡淡地應著,微垂著的眼簾下,無人能看清她月眸中的神色。
久久沒能得到她的回應,溫輕言試探地問:「陛下,可是要派人將十殿下接進宮來?草民好著府中的下人為十殿下收好東西。」
月眸幽幽,過了須臾,墨惜顏才聲音清冷地回道:「他……是怎麼說的?他醒過來後,可有說他要回宮裡?」
「這……」溫輕言微微一愣,「十殿下倒是不曾說過,自從醒過來後,他很安靜,一句話也不曾說。」
「他的身體沒有大礙吧?」
「十殿下當初墜樓摔著了腿,傷了骨,腿雖未折,卻是傷了內裏,即使從今往後能下床行走,但雙腿,隻怕沒有尋常人那般靈便,且往後的年頭,遇上陰雨天氣還會腿疼,得好好養著才行。」
墨惜顏垂著頭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腿腳不便,遇上陰雨天還會腿疼?不就像那些得了風濕的老年人麼?墨子卿才十多歲的年紀,大好的花樣年華,往後的人生路還長,卻要經受這樣殘酷的事實,這於他而言是何其殘忍?
自從墨惜顏開始提及墨子卿的事,陌如星便緊抿著雙唇,俊眉微微蹙著,心底瀰漫著複雜的情緒。
被墨燃玉關押起來的那段日子,他閒暇時便會思量墨子卿當初究竟為何那般待他,而他猜想的結果,是那般的讓他無措。
此時,聽聞墨子卿從此雙腿不便,他發現,他心中無法真正地恨墨子卿,隻是覺得那樣的遭遇於一個孩子而言真的太過殘忍。
秀嵐和青竹聽聞後俱是驚了驚,他們沒有忘記他們的主子當初便是被墨子卿弄進宮裡來的,可是,一個尊貴的皇子,餘生卻要面對這樣的事實,他們的心緒都有些沉重。
好奇墨惜顏會做什麼決定,他們二人不約而同地鎖住她的面容,等著她的決斷。
時間一分一秒地靜靜流逝,想著回宮後的第二日,太上鳳後來找自己請罪的場景,墨惜顏心中有些糾結。
這世間,什麼都有對錯,惟獨愛情沒有對錯,她不能阻止墨子卿喜歡上自己,亦不能讓時光倒流,阻止他受墨燃玉的擺布,她唯一能做的,是不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上一條不歸路。
一聲飽含著複雜情緒的喟嘆在心底漫開,未曾擡頭,墨惜顏淡淡道:「他若沒有說要回來的事,就暫且先讓他住在溫府吧。」
「……」溫輕言一怔,心裡直覺這事詭異外加不妥。
想了想,墨惜顏擡起頭來,道:「打擾之處,還望溫姑娘多多包涵。」
「……」溫輕言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來拒絕,墨惜顏也沒打算給她拒絕的機會,繼續道:「服侍的人,孤等會兒會讓太上鳳後挑幾個送過去的,吃穿用度方面,太上鳳後想必也會打理。十殿下年幼,那日受了驚嚇,讓他在宮外調整調整心情也好,以免回宮將他憋壞了。
這宮中,什麼都不缺,卻永遠不及宮外來得讓人放鬆,況且溫太醫醫術精良,溫姑娘和溫公子又得其真傳,有三位照看著,孤和太上鳳後都能放心。」
一番話語誠誠懇懇,溫輕言方才便找不到拒絕的話,此時更是想不到怎麼推拒,便隻能躬身領命,「謝陛下信任,草民定和家母以及弟弟竭盡全力,好生照顧十殿下。」
墨惜顏嘴角一掀,扯出一抹有些公式化的笑。「如此,就有勞了。」
溫輕言躬了躬身。「陛下言重了。」
墨惜顏沒再多說什麼,溫輕言稟報完事情後便打算出宮回府,臨走前,她說此前一直是由她在調理墨惜顏的身體,而她的弟弟溫品言與她醫術同宗,她已經將墨惜顏的身體狀況告訴給了溫品言,從今往後,她就留在府中照料十殿下,由溫品言代替她照料墨惜顏。
對於她的說法,陌如星和秀嵐青竹心裡都閃過幾分詫異,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墨惜顏自然知曉根本不存在什麼交接,一直就是由溫品言在照顧她,她雖然也覺得事情有那麼些蹊蹺,溫輕言為什麼不直接接過溫品言的活計調理她的身體,而是讓溫品言繼續,但她並未仔細去想這其中的根源,隻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溫輕言退下後,溫品言道:「陛下,請問草民從今往後要住在哪裡?」
墨惜顏揚了揚眉,她沒想到溫品言居然打算在宮裡住下來。但見他神色坦然,她心想自己如今的身子已經有六個月了,確實該讓人仔細照應,他進宮出宮的來回跑著也麻煩,在宮裡住下確實方便許多,便看向一旁的陌如星。
「如星,這件事便交由你來安排吧,給溫公子安排個住處。」隨即看向溫品言,「溫公子,你需要什麼樣的住所,你都告訴如星吧,他會幫你安排你喜歡的居所的。」
溫品言躬身,「是,草民在此謝過陛下。」
墨惜顏微微頷首,然後不再多言開始處理奏摺,陌如星看了看她,蹙了蹙眉,沒想到她居然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讓溫品言在宮裡住下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隻是又想不到什麼地方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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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墨惜顏如期登基,將墨燃玉與李家所犯罪行昭告天下,昭陽百姓為之轟動。
昔日的李貴君被罰去古寺修行,終身與青燈佛堂相伴,其所去寺廟,是墨家先祖開國時用來處罰犯了錯的墨家子孫以及其夫侍駙馬的,不存在酒肉緋色之事。
李家整個家族被罰,除去上了年紀的老者以及十五歲以下的幼小之外,全被發放到江都,交由江都刺史差遣,加入即將開演的開渠挖湖,對抗洪澇大戲之中。
此聖旨一下,昭陽百姓無不歡呼,直誇新皇英明,心胸寬廣。
是夜,帝後同寢時,墨惜顏與陌如星說起了宮藍錦的事情,將自己的打算如實說了出來,她本以為,陌如星怎麼著也該和她鬧鬧情緒,卻不料,他說他什麼都懂,她如今身為陛下,這後宮中確實該多幾個人。
想著陌如星的反應怎麼著也太過平靜了些,她細細追問之下,方才得知宮藍錦的事秋海棠已經和他說過了,而他,醋已經吃過了,現在沒什麼感覺了,隻希望她不要太急,等將來孩子生下來後再去西夏不遲。
對於此,她除了無奈地抽抽嘴角,剩下的,是滿心的慶幸和幸福,還有滿足。
三個月後的某日午後,挺著大肚的墨惜顏一如往常那般批閱奏摺,她正批著,肚腹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拿在手裡的筆一顫,「啪」一聲砸在了桌上。
在未央宮裡陪著她的陌如星秋海棠和景墨三人聽見她的動靜,齊刷刷向她看來,但見她臉色痛苦,三人立馬起身向她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