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夜 半根針
2024-11-28 00:42:52
作者: 五嶽散人
可能是颱風的緣故,原本火熱的八月也涼爽起來,只是想到即將到來的七月半,忽然覺得這天氣又十分應景了不知道紀顏和李多已經走到哪裡了,隨手打開郵箱,卻發現居然多了封紀顏的來信
這傢伙相比知道七月半將至,居然發了封問候信,只是看著多少有點彆扭
「又快到七月半了,前些日子我和李多為了尋找當地的傳說故事,要渡過一條河,據說河對面的村落發生過非常奇怪的事情,我急於過去,只是河面沒有橋,水卻又漲的厲害,所以搭了個老人的船過去,沒想到居然有意外的收穫,時至鬼節將近,或許這個故事你可能用的著」我看了看前面的話,忽然來了精神,早上起來的困意一掃而空,繼續看了下來
「這裡荒涼的很,四處望去只有無邊無際的石灘和雜草原本狹窄的河面忽然湍急起來,就像揉散了的麵團,水lang都是一塊一塊地涌動著,我和李多找了許久,卻沒有看見過河的橋,天色漸漸暗淡起來,剛剛結束的大雨似乎又有回頭的意思,河面的鵝卵石被雨水沖刷的光亮異常,正著急,卻看到在水天一色的角落裡居然停靠著一葉扁舟,不仔細看,仿佛被融進去了一樣
我走過去,一位帶著灰白色草帽,披著件陳舊藍色工作服外套,下身套著灰色短褲的擺渡人,悶著頭在抽著水煙我走過去,問了聲
『請問開船麼?』他抬起頭,臉猶如一個乾癟放置很久的老面饅頭,帶著萎黃,又像個縮嚴重的蘋果,眉毛幾近脫落了乾淨,眼睛和臉頰都鋪滿了深入溝壑的皺紋嘴巴含著菸嘴,帶著漠然的眼神望著我們卷至手肘處的袖子下面是布滿了如蚯蚓粗細的長長的血管,一根根凸立出來——常年接觸水的人都會這樣,皮膚黃而乾燥,上面站著一層層還未完全脫落下來的灰黑色的死皮,終於,在注視了我們幾秒後,他的嘴巴離開了水煙筒
『當然開,不過你們姓什麼?』他操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問道
我奇怪他的問題,不過還是告訴了他,李多也有些不悅,性急的催促著
他看上去似乎年紀很大了,卻不知道為何還在擺渡,而且這裡似乎很少有人來,或許不是我們,他一天也接不到一個客人
老人的身體去很健碩,站立起來後面如鐵板一樣整齊直立,他將水煙筒收拾起來,順手結果我們的行李,船體不大,卻也勉強容的下四人,我和李多對面而坐,老人則站在船頭,將船撐離了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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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緩緩的駛向河心,水流似乎也小了些,河邊還有很多聳立的怪石
『七八月山洪來的凶,這裡的水也漲的厲害,所以必須看那些石洞,如果河水過了石頭,就是在高的錢,也是不能出船的』老人的聲音很沙啞,卻非常清晰,他可能看我盯著石頭看,於是解釋了下
『您剛才為什麼要問我們的姓?』李多好奇地問老人老人遲疑了下,忽然朝天高亢的唱了起來,歌聲從四周的山壁反射回來,在耳朵邊上環繞開
『過河人喲,莫著急,待我將你姓名問喲,不怕惡lang與險灘喲,船工一身都是膽羅,出船寧帶一根針,回家不載陳姓人喲』老人唱完了,這才低頭對我們說
『我是住在河對面的船工,這一帶有規矩,出船定帶一根針,回船不載陳姓人』『哦?不載陳姓人是因為陳沉諧音,可是為什麼要帶一根針呢?』我好奇地問
『讓我給你講個故事,告訴你為什麼要帶一根針』老者抬起頭望望**的天空
『這一帶地勢不好,加上非常荒涼,所以也就沒去修橋,自然就多了我這樣的擺渡人,以前河對面的村子還算熱鬧,大家要出去趕集看戲採買貨物都得靠我們船工雙手搖過去,有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吃河面飯,河邊生,河邊長,即便死了,也要讓家人葬在河岸邊上,這是我們的命,雖然辛苦,卻也活的下去
出船的人水性都好,這是當然的,可是只要是第一次單獨出船,老人們總交代,身邊帶好一根針我問為什麼,他們總是嘆氣搖頭不語
我第一次單獨出去,也很歡喜,只是對這根針有些看不大起,可是既然長輩說了,自然點頭稱是,便將針別在褲腰帶里,時間長了,自然也就忘卻了
直到有一天,也是這樣的日子,七八月間,暴雨連這幾日,大家都出不了船,沒了收入,坐在家裡發呆,好不容易雨停了半晌,我趕緊推船出河,等著人來
果然,那天生意旺的很,中午出去的,到了天擦黑的時候已經過了十幾躺了,我幾乎沒歇過,雖然累,卻心中高興,一來有了生計,二來覺得自己的本事幫了人
我剛準備回去,卻被一個年輕人叫住了
他身材高大,不過天色已經灰暗,我看不清他容貌,一身讀書人打扮,手上還提著一口皮箱子,腳踩黑皮鞋,我瞧他眼生,更斷定他不可能是本地人
『帶我過去』年輕人在身上摸了摸,掏出錢,我瞅了下,已經超過了雙倍的船錢,剛想接過來,忽然想起來還未問他
年輕人居然姓陳,我有點懊惱,擺擺手說不渡了
『你要是不渡,這天已然黑了下來,這十里八地的一個人也沒有,難不成我還要走回去不成?姓陳又怎了?難不成姓陳的都一輩子不要渡河麼?為什麼這個年代還有你這樣封建迷信的人啊』他有些生氣,大聲斥責著我,接著又在身上掏了掏
『拿去!』他居然又多拿了些,我猶豫了下,那時候人年輕,天不怕地不怕,那裡管得了這麼多,只是想著總是要回家的,多帶一個人有何不可,一手接過錢,就讓那人上了船
我載著他,朝對岸划去,可是心裡多少有點不安,原本熟悉的水路居然有些陌生起來,只恨不得能來一陣大風,將我一下吹到對岸,早些回家了事
船到河心,兩人攀談了下,原來這個陳姓年輕人居然還是個讀過大學的秀才,而且是來這裡採集民風民俗的,並且帶了一箱子書來教化這裡的孩子,聽了他這話,我也忍不住對他敬佩起來
可是沒想到,離岸還有幾里的時候,真的開始下雨了
雨勢來的非常大,不消片刻,我的船里也灌滿水了,風也吹得厲害,只是不把我朝岸邊吹,而是往河心吹,我頓時慌了手腳,年紀輕,還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情
『船家,現在怎麼辦啊?』年輕**聲喊道,可是口齒不清,含含糊糊的,估計是雨水衝進了嘴巴里
『你抓牢住船,我想辦法!』我叮囑他,心中卻忍不住恐懼起來,雖然撐船時間不長,但知道這樣的風雨下,一旦船撞到凸起的石洞,我們必定要落河,別說是這秀才,就是我也不見得能游的出來
果然,還沒等我說完,船就翻了過來,我和年輕人都落進水裡,水流重重地拍在我身上,肉痛的厲害,嘴巴,鼻孔都灌滿了水
不過還好,我勉強游出了水面,只是不見了那個讀書人,旁邊都是黑乎乎的河水,雨聲混雜著雷聲,把我呼喊的聲音淹沒了
『許是已經沉到底了,唉,這姓還真邪門』我感嘆了下,立即朝對岸游過去
忽然,腳底下一沉,仿佛被人拉扯了一般,接著腰上也有被抱住的感覺,我整個人迅速往水下翻過去
一個閃電打過來,我看到那個年輕人死死地環抱著我的腰,他的雙手拼命摳住我的褲腰帶
『放手!不然我們會一起死的!』我大聲叫喊著,可是他仿佛已經沒了知覺般,呆呆地抓著我,拼命搖頭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曉得我氣力一盡,明天就要等我家人來為我撈屍了,水上的人都知道,就是水性再多好的人,一旦被這種求生欲望極強的人抱住,都沒辦法生還這種人如同秤砣一般,就是沒有這風雨,帶著他都很難游過去
我忽然想了起來,想起來臨走前帶的一根針
那時候我沒有多想,從褲腰裡翻出那根針,朝著年輕人的手背狠狠扎了下去
他大叫了一聲,帶著憤怒和怨毒望著我
『別怪我!否則大家會一起死的!』我閉著眼睛,將針拔了出來,又再次紮下去
腰間的氣力果然小了,我馬上掙脫了他的手,只是用力過大,拔出的針斷掉了,枕頭留在了那年輕人的手背上
我鼓足了吃奶的勁,等我摸到河岸的石頭,掙扎著爬上去,雨水立即小了起來
我見沒了危險,就暈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家裡了,家人說我命大,這種天氣,十個有八個難回來,村里人都說那晚上的雨這輩子都沒見過,下的那麼大那麼急
他們還說,般我回來的時候,手心裡死死地纂著半根針
那以後,我大病了一場,閉上眼就看見那年輕人濕漉漉地站在我面前向我索命而我也終於明白,老人們為什麼叮囑我要帶一根針,而又一再不願意說明原因
那半根針我藏了起來,這件事沒告訴過別人,只是向我父親說了說,當年父親聽完大驚,他之所以驚訝不是因為出了這檔子事
『你沒有把針完整拿回來?而是斷了一截在那人手裡?』他失色地問道,我則回答說是
『這是大忌!除非我們可以找到那人的屍首,否則就,』父親說了一半,卻打住了,接著嘆氣著搖搖頭,即便我追問,他也不再告訴我
隨後,大家找了幾個水性好的沿河搜索,可是卻沒有找到那人的屍體,這讓我著實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不過接連十幾年沒有事情發生,我也就漸漸淡忘了
直到我也結婚生子,直到我的女兒慢慢長大雖然我的父親在憂慮中去世,甚至臨終時一直握著那半根針可是我卻沒有過多介意,或許是從小就不信鬼神的原因,而且那以後我也很注意天氣,絕對不再強行帶人渡河了
去年的八月初,我接到女兒的信——這裡唯一能夠和外界聯絡的郵局也離村子有幾十里遠,我隔段時間就會去那裡替全村的人取信,她在信里告訴我,會帶男朋友來這裡這麼多年,女兒只要在外面,她都靠寄信過來,只是最近一段時間信卻有些異樣
那些信仿佛被霧氣打過一樣,濕漉漉的,我以為是郵遞的時候著了水,可是其他的信都沒什麼我曾經回過信詢問她,女兒只說是不小心沾了水,或者是每次都是剛洗完衣物碗筷才開始寫的
那點水經過這麼長時間還沒幹麼?我狐疑起來
不過我並沒有過多介意,只是急著回去把這消息告訴孩子他娘
我們倆沉浸在快樂之中,自從女兒去外省讀大學後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上一次已經是半年多以前了
這一代帶人渡河的已經越來越少,為了怕他們來的匆忙找不到人渡河,接下來的日子我天天都在河邊等待,而且不載被人,只為等他們——畢竟靠女兒寄來的錢就足夠維持家用
接連等了十幾天,一直到七月半那天晚上,那天我本不願意出去,行船的人忌諱鬼節,尤其是河底冤魂多於是剛到天擦黑,我便打算撐船回去剛起身,卻看見遠處走來兩個人
一個年輕女的和一位個子高高的男人,兩個人的手緊緊的牽在一起
那女的自然是我女兒,可是當我看到那男人卻嚇了一跳
我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幾十年的那個書生樣子的年輕人,除非了衣服髮型不同,甚至連手裡提著的箱子都是一樣的可是就是臉卻依舊覺得模糊,似像又似不像我暗自咬了咬舌尖,告訴自己天底下哪有如此怪異之事,全當是自己老眼昏花所致
未來女婿對我很是尊重,女兒也熱情的向我介紹原來這個男的是女兒大學同學,比女兒高上一屆,女兒的工作也是他幫忙介紹的我自然對這個女婿非常歡喜,看著天色已晚,便不再多聊,讓兩人上了船』老船工一邊搖著槳,一邊說著,船已然接近河心,他卻忽然停住了,帶著怪異的眼神,眯起眼睛望著我和李多
『就像你們兩個一樣,都是相對而坐,很高興的望著對方,可是當時我覺得有些怪異,但始終沒有覺察出來,這事本來對在船上討了二十多年生計的人來說應該很容易想到,可能是當時過於高興,卻忽視了』他長嘆一口氣,將草帽壓低了下,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那天還有個一同撐船的同村人,他的船也載了兩個姑娘,是村子裡的,說是到河邊燒紙錢剛回來,他的船經過我的旁邊的時候,忽然望了望,然後奇怪地說了句話
『好淺啊』然後就劃開了我沒在意,只當時一句玩笑話
回到村子裡,我婆娘都等急了,早就做好了一桌子菜,都是時令的河鮮,水上人家,大都魚蝦為主,我怕女婿吃不慣,畏腥,還特地做了些豬肉和蔬菜男人隨著女兒一起叫爸爸媽媽,我們聽著相當高興,我也乾脆直接把他當女婿看待
那天晚上吃的很愉快,雖然在燈光下我一直看著女婿的左手
我當時斷掉的半根針就遺留在那年輕人的左手裡,雖然自己一再罵自己多心,可是眼睛卻不自覺的瞟過去
即便吃飯,女兒的手依然牽扯著那男人的左手,我看不到什麼
吃過晚飯,我為女婿騰出了一間房,女兒有些不高興,我可不管,雖然我們家貧賤,但這女孩子家的清譽還是要的
但是,河畔的村子,晚上風中帶水氣,吹一夜就能傷了骨頭,別說我一把年紀,就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