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夜 羊吃人

2024-11-28 00:42:54 作者: 五嶽散人

  這並非是個鬼怪力神的故事,但卻說明其實人比鬼怪更可怕,更殘忍,即便是羊這樣溫順的動物,在人的作用下也可能變成狼

  就如同托馬斯莫爾在一本叫作《烏托邦》的書中寫道:「綿羊本來是很馴服的,所欲無多,現在它們卻變得很貪婪和兇狠,甚至要把人吃掉,它們要踏平我們的田野、住宅和城市」

  事情的起源來自於我得到了個久違的一星期假期,收拾好行李和必備物品,和同事做了簡短的告別便離開了所在的城市——一直嚮往如同紀顏一樣無拘無束四處旅行的我,終於得到了一個短暫的改變自己生活的機會,自然十分高興,當然,可惜的是落蕾並無法同我隨行,作為專欄的負責人,她是無法離開的不過她依舊叮囑我,七月十五將近,出門還是小心點為妙

  不過當我猶豫改如何揮霍這本來是最普通卻對城市人最為珍貴的時間財富的時候,一個大學時期的同學忽然邀請我去他所在的農村他是一個從村子裡出來的普通學生,並不如普通愛情小說里那樣十分的優秀,也沒有認識一個欣賞他才華的富家女,更不會有事沒事摟著人家的肩膀大吼你愛不愛我,我一無所有當然,他更不可能上演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總之可能令大家失望了,他只是一位普通的鄉村老師

  其實他可以不用回去,而且他也不十分願意,可是這是一個承諾——全村人湊份子供他上了大學,可能你會說不是有助學貸款麼?但是生長在城市裡的我們有怎能明白不肯要嗟來之食的自尊和在前途與尊嚴之間的無奈,一旦接受了錢,無疑在自己身上打上了烙印,聯繫次數多了說貪財,生疏了則說忘義,更何況那些微薄的錢財還只是為了家境最貧寒或者考入名牌大學的學子們準備的,我的同學既沒到家徒四壁也沒有考的非常優秀,所以相比之下,他寧願接受了鄉親們的捐助,或者說是一筆交易更恰當最後他答應一定回來好好教育那幫睜著大眼睛拖著鼻涕的孩子們,雖然大學生活多少改變了他,可是找工作的時候他依舊做出了回去的決定

  「男人的承諾不能亂給,既然給了,就要履行到底,除非我死了」當我詢問他原因的時候,同學微笑著如此回答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一晃過了三年,既然他主動邀請我,看來他起碼過的不壞了,我向來厭倦了去那些所謂的人為景觀的遊覽,但凡是經過加工的東西,都喪失了靈魂,按照一些人的說法,物非活物,景非活景,如同那製作精良幾可亂真的標本,它始終是標本

  他的村子裡這裡並不十分遙遠,這也是我願意去的原因之一,畢竟一星期的假期有限,我要好好分配統籌優化一下在經過六個小時的高速列車和兩個多小時的顛簸的客車旅途,我帶著疲憊在夜色中看到了那個村子

  與其說是村子,倒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綠色草原,我幾乎以為自己到了廣闊無垠的內蒙,四處搭建的羊圈和片片的草場讓我覺得十分詫異,難道這裡也可以適應養羊麼?

  當我困惑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穿著樸素的漢子從不遠處走過來,身後的影子拉的很長,如同一根黑色的劍,插進了村子

  直到走到跟前,我才認出他來,絕非因為天色的黯淡,因為實在他的相貌改變過甚了

  大學的時候他非常瘦弱,雖然個字很高,卻經常佝僂著身體,猶如一隻大蝦一樣,深陷的眼窩總是帶著難以名狀的悲傷和苦悶,仿佛一團無法化開的濃墨,而現在他則充滿了自信和驕傲,或者說句不好聽的,頗有些暴發戶的感覺,我忽然很好奇,三年裡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歐陽,我在村口等你很久了」他大跨步走過來,一手接過我的行囊,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拒絕了,一來東西不是很重,二來我向來沒有讓別人提包的習慣他也不介意,依舊非常高興的拉著我往前面走去

  他的手用力很大,幾乎掐著我長期打字而導致肌肉幾乎萎縮的臂膀生疼走進去,我只聞到了草場清香和羊的膻味混合的猶如肥皂般的味道這裡的人似乎很少,我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他們看上去遠比其他村民要富裕的多,我不經意的幾下望去,家家都住著如同城市裡樓房別墅的住宅,而院落里停靠的不再是自行車或者拖拉機,取而代之的則是摩托和轎車

  我忽然想起這個村子不是個相對貧困的地方麼,三年內可以改變這麼多?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這些可愛的羊」朋友拉著我,來到一處建築比其他村民住房要正規而且宏偉的多的地方,我抬頭一看,原來居然是當地的村委會,驚詫之餘,疑問更多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邊隨著他走進去,一邊問道

  「我先帶你去件村長」他沒有回答我,只是高興的拉我進去

  裡面更加寬敞,甚至裝修的奢華超過了我所在的報社,大可以與城市機關攀比下了在樓層的拐角處,我看到了同學介紹的當地村長,一位長著園胖腦袋,卻短矮身材的中年男人,光禿的腦門上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嘴角叼著一根香菸,雙手背在身後正在和另外一個人聊天,村長穿著一套西服,卻並不十分得體,拖長的衣角和堆迭的褲筒讓人覺得他猶如一個滑稽演員敞開的西服裡面並非是得體襯衣和領帶,讓我啼笑皆非的是,那居然是一件無袖的白小夾襖那情景不亞於看見一個人在用刀叉吃米飯一般

  和村長交談的人帶著一副金邊眼睛,白多黑少的眼球鼓鼓的,狹長的臉和尖尖光滑的沒有一根鬍鬚的下巴不停的如同小雞啄米般的點著,他的腋下夾著一個深黑色的公文包,兩人似乎在商量或者說在達成什麼協議

  「那就這麼說定了,價錢可不能再退讓了,吳總我們也是窮村子,大傢伙都指望著這些畜生吃飯過日子呢」村長的話雖然非常帶著謙恭,但音調反到是上級訓斥下級一樣,那個被稱呼吳總的也只是嗯嗯啊啊的答應著,見我們來了,他知趣的立即告辭,出去的時候他看了看我,遲疑了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忽然高昂起頭,從牙籤般細長的鼻樑里哼了一聲,擦肩出去了我正覺得這人不可理喻,同學把我拉到村長面前

  「這是我大學最要好的同學,他就是我經常提到的在城裡做記者的那個」同學高興的介紹到,我處於禮節的伸出手,村長也伸出手,不過他只是去彈菸灰

  「哦,原來是大記者啊,小梁經常向我提起你,這次你來一定要好好報導下我們村子,作作宣傳嘛」接著,他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同學則領我出去了

  「你們村子靠養羊致富的?」我想起同學在大學的時候雖然學的是計算機,卻偏愛去圖書館看生物農作物養殖業的書籍,而且頗有研究

  「是,又不全是,我馬上就帶你去看看」他的臉上帶著神秘,我也猜不透是什麼

  來到樓下,看見一輛轎車開出了村子,看來這是那個什麼吳總的車子了

  同學帶著我來到一個巨大的羊舍旁邊,上面是斜拉式樣的三角屋頂,利於散熱,地面也很光滑,沒有什麼裂縫或者坑窪,而且多有平斜,想必是為了羊群排泄糞便聚集之用,羊舍呈倒三角形,兩邊各有容納一人半寬的舍道,羊舍圍欄有10到15厘米粗細,我摸了下,是混凝土和磚石砌成,磚石是灰磚,遠勝與現在城市的紅磚,冬暖夏涼,看來羊倒是比我們生活的更舒適

  「羊圈建築是否合理,對羊生長發育關係很大.長期以來,我們這一帶農產養羊均是放養,地圈墊草積肥,有的羊牛同圈,圈舍潮濕,陽光不足,羊經常發病,出現春夏發展,秋肥冬死的情況,所以羊圈的設計合理是非常重要的,羊舍的基本要求是通風乾燥,衛生清潔,夏涼冬暖,而且多選在草場的中心,這樣放養利便,羊群不容易感染疾病」他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雖然不懂養殖,但恐怕這些也只是養羊最基本的規則,這如何說明你們這裡偏偏羊賣的如此之好?」我想起剛才的那個吳總,忽然覺得有幾分眼熟

  「你看到的那個人是城裡的商人,轉麼批發肥羊肉,量大的很,不只他,全國很多人都來我們這裡,三年裡,這個村子的一下成了遠近聞名的富裕村,很多人都把耕地變成了草場,祖上世世代代背朝黃土臉靠地的農民都扔掉了鋤頭養起了羊,周圍的人也紛紛效仿,可惜,他們的羊卻無法養的和我的一樣好」他不屑的攤開雙手——這是他在大學的一個習慣動作,每當十分高興或者勝利的時候他都愛這樣

  「你的羊?」我奇怪地問道

  「是的,我的羊」他的臉換了副表情,緊緊咬著牙齒,仿佛懷揣著仇恨,似乎我們提及的不是羊,而是他的兒子,或者乾脆是身體的一部分

  「我的羊不僅僅肉質鮮美,吃過這裡羊肉的人都讚不絕口,而且與其他羊肉相比簡直優差立見甚至繁殖和生長能力都比普通的羊要優秀的多一般成年羊六十天就可以育肥出欄,而我養的只需要四十天就可以了」同學繼續緩緩說著,可是夜晚的風讓我忽然覺得渾身發涼,自從進村子開始,我似乎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而且,眼睛的主人似乎並非是人

  「知道我叫你來的目的麼?如同村長說的,我還需要更多的人知道這裡,你就是活的GG牌,我調查過,你們報紙的影響不錯,只要你多幫我下,在報紙做一篇關於這裡養殖業的報導,我和村子絕對不會虧待你,甚至可以讓你在這裡擁有一片草地和羊群」他聽起來是央求,實際卻口氣強硬,毋庸推諾

  我心算了下,這樣一群羊少說有百八十隻,甚至還有一片上好的草地,聽上去倒是十分誘人

  「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樣養羊的?而且你不是要做一名老師麼?那些本該圍繞著你如同精靈般的孩子呢?那些求知若渴的學生去哪裡了?」我大聲問道,小梁愣了下,忽然高聲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羊舍和草地里迴蕩開來

  「問得好,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他們真的和你所說的一樣,我和他們,包括我的祖輩父輩,甚至我的子孫都和著羊圈裡待宰的羔羊沒有區別了」我對他話十分不解,而梁似乎也看出來了,他一屁股做在羊圈旁邊,靠在羊舍的圍牆上,我也坐了下來

  「最開始的那年,我的確回來想好好教書,希望他們可以和我一樣,讀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甚至可以飛出國門,去國外留洋但是很快,我發現我錯了,即便是我這樣所謂的跨越龍門的天之驕子,其實在村子的作用還比不過一頭種羊

  我的一名學生家裡就是養羊的,那時候村子裡養羊和養雞鴨一樣,單純是為了溫飽而已,而且這裡窮山惡水,草食枯黃,加上養殖技術缺乏科學管理,所以這裡的羊一隻只都長的瘦弱乾柴,毛質低劣,學生被他父親叫回去放養,沒有在讀書,我忿忿不平地跑到他家,質問他為什麼不讓孩子繼續學習,結果反到被他臭罵一頓」他忽然苦笑道,轉頭問我,「你知道他說什麼麼?」我自然是搖頭

  「你算什麼東西?我讓我兒子放羊,好歹學一門營生,就算再不濟,他也可以去做羊倌,你呢?花了村子這麼多錢,讀個破大學,還不是混成這樣?村子又沾你什麼光麼?我聽完後自然和他理論,他說不過,就把孩子從房間拉了出來,讓他自己選擇

  那孩子低垂著腦袋,將手別在身後,我幾乎將自己前半身所有的抱負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我自己所堅持的原則和犧牲都希望有所回報,而結果是,孩子親口說了句讀書無望,老師您還是放我回來

  我不知道當時是如何在那孩子父親的謾罵和嘲笑聲中走出那間房子,又是如何如幽靈樣飄回自己的房間,那晚上我想了很多,幾乎覺得自己活著還不如一頭羊,不過,後來我想通了,與其慢慢地等著那些孩子成長,再回來建設這裡,倒不如靠自己使這個村子富裕起來」梁斬釘截鐵地說

  「可是你要知道養人和養孩子不一樣,要很多年以後才看得到」我駁斥他道

  「我自然曉得,可是與其把希望寄託人家身上,倒不如靠自己」梁繼續說著,接著點燃了一根煙,在煙霧的環繞下,我忽然發現身後的羊居然走到我們旁邊,閉著眼睛嗅著煙氣,仿佛十分享受的叫了幾聲,而且其他的羊雖然啃著草料,卻吃的非常慢,仿佛難以下咽一般

  「於是我開始養羊,可是我發現即便按照我從書本學來的知識,也無法在改變村子積弱已久的窮困弊病,而且真正動手和書本的平面文字相差甚遠,再我苦惱的時候,我想起自己在大學無意想起的一個故事,不,與其說故事,倒不如說是傳說更恰當」他忽然裂開嘴巴笑了下,長長的下巴上的那尖尖的鬍鬚,在月色下他的確張的如羊一般的臉龐,而且我這才發現,他的脖子處有一道淺淺的紫色肉芽傷口,傷口不是十分鋒利狹長,看來並非刀傷,可是為什麼會在脖子那裡

  「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麼?」他忽然叉開話題,轉頭問我

  我看了月亮,非常圓

  「不是初一就是十五」我隨口答道,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麼

  「你知道畜神麼?畜神的生日就是七月十五」他神秘地說到,關於羊神我倒是略有耳聞,據說世間所有的牲畜都有同一個祖先,那就是畜神,所以七月十五就是畜神的生日

  「得到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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