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白朮取巧 智
2024-11-29 14:15:46
作者: 清若七
她若有所失地呆了半晌,轉而去看還睡著的阿力,他囈語幾句又不自覺微笑著,夏若握了他的手,「世間之事竟是如此怪異,血緣至親不能共守,共守之人又非至親,卻也好在,你與我還是心意相通的」
馬車行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已至城門口,車夫遞給了守城將士一面令牌,即刻便出了城
夏若想起白朮交待之事,向腰間去摸那條帕子,不禁神色驟然一變,好端端地別在內里腰側的,怎會突然沒有了?
她按捺住心神去想,阿力在旁又嚶了一聲醒轉過來,她忙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見馬車還在急速地往前開著,一路上磕磕碰碰竟是愈發多了起來,又怕開得太急與白朮錯過了,索性轉面揚聲對外道,「先停車,歇息會再走不遲」
她等了幾句話的功夫,竟是絲毫未見要停的樣子,心下有些納悶去掀車簾,再看時一顆心簡直要從體內蹦了出來,本該由車夫坐著的車凳上空空如也,哪裡有半個人影!
即將要上山路,前面的馬卻像瘋了似的不停蹄往前奔馳,夏若低頭去看被雪覆住的車轅,隱隱有幾絲血痕,去摸上有溫熱,車夫應是出城不久被暗算了,夏若思來想去,只覺無暗敵要防,且此次行蹤秘密,誰來沖她放這筆毒箭?
阿力從背後起身,遲疑道,「怎麼了阿姊,這馬車開得好急,怪難受的」
「既是你醒了,趕緊過來幫把手,」夏若苦笑著回頭,「拿劍把這繩子快些砍了為上,這馬怕是受驚瘋掉了」
阿力聽了直吸了口氣,將夏若往身後一攬,「阿姊別怕,我這就來辦」
他雖年少,行事卻是果敢,當機立斷削了馬身上的韁繩,那馬長嘯一聲竟是頭也不回地跑遠,夏若呆了半晌,又拍了拍阿力的肩,「這下苦了你,只得與阿姊在這雪地里待一會了」
阿力將車簾放下,又推夏若道,「阿姊往裡面坐些,外面天涼莫要凍著了,」他轉而又憤憤道,「今兒總有些奇怪事,先是有人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現在好端端坐在馬車裡呢,車夫倒沒人影了」
「那是阿姊的舊友,她不認識你,便以為你是翰王府的其他人,」夏若苦惱地再去摸腰間,依舊是沒有白朮交給的帕子,「我們現在就是要等她」
「原來是找阿姊的……」他摸摸鼻子,「本來是回來問東珠王爺的去處再去稟告的,我見個女子在屋裡,身形又不像阿姊……」
「東珠!」夏若驀地拍手道,「那帕子原是留在那處了!我拿帕子與她拭淚,竟忘了那是信物!」
她滿臉懊喪,「此時回去又無令牌,驚動太多人也不妙,這可如何是好?」
阿力安慰道,「阿姊還有我呢,車內有乾糧和水,咱們若是等不到,自己回去也一樣……」
話音一落,他臉不禁紅了紅,夏若笑著摸摸他的頭,「這荒山野嶺的,雪都覆住了路,且不說我們不知方向,單是山路難走都是麻煩事,」她輕輕嘆氣,「可我也不怕,阿姊之前弄丟過你一次,這次絕不會了」
「以前也是雪地呢,」他爽朗一笑,一口白牙晶亮亮的,「那時還小隻曉得害怕,現在我是男子漢了,換我來保護阿姊啦」
她聽他一番話,想起從前失散的憂懼情景,又見現在他已是少年兒郎的驍勇身段,心裡正悲喜交雜之時,雪地一片震動,夏若心裡一突,忙對阿力低聲道,「今日的確不對勁,總覺得會遇岔子,待會你不用說話,阿姊自會應付」
阿力有點古怪,「阿姊,我從未問過你,你怎麼還會和北狄王爺相熟……」
卻聽車外一聲高喝,「前方是何人,速速出來接受盤查!」
夏若將車簾全都掀起來,淡淡道,「官爺可是在外查閱完畢,回王都復命的?」
那為首之人又是一聲喝,「你倒是囉嗦,讓你出示盤查之物,還多說這許多作甚!」
夏若自在上京被林嗣墨護著便從未受過如此呼喝,臉色僵了幾分,卻還是耐著性子道,「令牌都在我家車夫身上,他方才見馬脫了韁便去找,現在也不知去向」
「車內還有別人?」
夏若怕惹懷疑,「我與我家夫君去探親,只等著車夫找回了馬便可行走了,不耽誤官爺回城復命的事情」
「夫君?」那人不知為何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副畫像,面上有些驚疑不定,連對著夏若比了比,冷笑道,「叫你家夫君出來一見,怕不是你這小娘子在騙人罷?」
「不敢對官爺如此瞞騙,」夏若掩袖,刻意垂了眼帘,「我家夫君著了涼正昏睡著,外頭天寒地凍的……」
「少夫人幸而還在呢,我總算趕到了!」馬車後忽然晃出一個女子對夏若眨眼笑道,「前方可是查令牌的官爺?我這兒正好還有一面,我這便替少夫人去交了給官爺查看」
夏若撲騰著的心需總算重重擱了下來,見白朮緩緩走上前去,忙回身抓住暗處阿力的手,掩唇低聲道,「準備好了,待會抓牢阿姊的手」
白朮以前曾與夏若說過,遇見人多被困的情形,跑定是跑不過的,最簡單的便是放毒,抓了這個把柄在手,諒對方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陣風吹來,正是向那群官兵裝扮的人馬迎面撲去,白朮眼疾手快,揚手便是灑了一把粉末,一時間對方眾人俱是反應不及,伏在馬背上低咳起來
那為首官兵怒目便欲拔刀,白朮卻拍手一笑,「誒,官爺且慢,若是動了力氣,只怕毒發便在下一刻了」
一干人皆是變色,那人咬牙忍住氣,「與姑娘萍水相逢,卻為何下手如此陰狠?」
「有事相求,想必官爺也不會輕易同意,不若化被動為主導,如此一來必是好說話得多」
「說,」那人吐出一口濁氣,「然後把解藥給我們」
「不急不急,這藥性雖猛,身亡卻在一個時辰之後,」白朮笑眯眯道,「我們慢慢相商也不急」
夏若暗自咋舌,又聽那人粗聲粗氣委婉來求道,「姑娘儘管說便是,我們若能辦到,自是有求必應了」
「如此甚好,勞煩官爺勻出一匹馬來讓我繫到我家馬車上」
那人果真依言照辦,夏若不禁對白朮嘖嘖道,「還真有你一手」
白朮嫣然一笑,一身白衣似蓮出塵不染,「小弟弟,你看我與你家阿姊哪個更有法子些?」
夏若也回身對阿力笑,正要說話,阿力卻是刷地紅了一張臉,支吾著轉過身去了
夏若若有所悟對上白朮眼神,白朮也是垂眉不語半晌,又轉身往官兵處走了幾步,於袖間掏出一枚蠟丸拋到那官爺手裡,「這蠟丸三炷香之後自能化開,現在卻是捏不動的,裡面有備著的解藥配方,」她揚眉抱拳一笑,「請官爺讓道放行罷,我們還要趁天色趕路的」
待脫身數十里路後,夏若遞了個暖爐在趕車的白朮懷裡,「你那解藥還得他們自己去配?」
「傻妹妹,」白朮揚了馬鞭裝模作樣喟嘆了一聲,「你還真信我給他們投了毒?」
夏若一愣,哭笑不得地反應過來,「怎麼還想從前一樣愛捉弄人」
「我的毒名貴得很,那是用來對抗大敵的,隨便用在他們小嘍囉身上豈不是lang費?」她轉頭對夏若笑,「總之只要能脫身,管它是什麼陰損法子呢」
夏若也好笑,「人家一群大老爺們,被你個姑娘家耍得團團轉,現在保不准在吹鼻子罵娘呢」
「反正我又聽不到,」白朮無所謂繼續趕著車,阿力卻冷不防說道,「那姐姐給他們的蠟丸里裝的是什麼?」
「內有我八字箴言,」夏若與阿力肅目去聽,白朮哈哈一笑,「欺男霸女,老天同誅」
夏若嗤地一聲便長笑出來,「可冤枉人家了,你這性子還當真難管住」
白朮也跟著笑了半晌,忽而頓住輕聲道,「這次回上京,我見他了」
夏若止了笑意去看她,幽隱的愁怨被她祥和靜好的面容沖淡了幾分,語氣平淡得像看破了世間塵緣,「他似老了不少,從前總覺得他如謫仙不食人間煙火,竟不知他也是個凡人,會憂心,會愁苦,會為了旁人消瘦如斯」
她輕且長的嘆氣似鴻毛拂過心尖,夏若怔神,也不知林嗣墨現下在軍中過得怎樣了,是否為軍情憔悴了容顏,是否添了幾許愁意在眉間
可他那樣驕傲的人,應是不會的
「阿姊,咱們是要去哪兒?」
「上京,我們大慶的國都,」夏若回神沖他盈盈一笑,「你想學功夫麼,我去給你請個師父可好?」
「阿姊還能給我請師父?」他瞪大了眼笑,滿臉都是期許至極的神情,「阿姊這些年是怎麼過的?我還不知道呢」
夏若笑了笑,「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