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似薔薇 洇
2024-11-29 14:14:50
作者: 清若七
夏若有些哀哀地想,自己許是她一生里即將迎來大好錦繡光明時突如其來的一道傷痕,淡忘著養好它,才能癒合無尋際,所以她丟棄了自己,還不遠千里送回原來的故土
給以前的往昔一個交待麼?
若是這樣也可,那,人還要記憶做什麼
「你……你別怪母后,她是怕父王難過……才謊稱嬰兒於胎中便已早夭,這……這也是為你好呢阿若」
原來自己還有哥哥,卻是個處在對立面的只想著為遺棄自己的狠心母親開脫的哥哥
「比起淺之,我還是更歡喜你這個妹妹的,她不好,都被我們寵壞了,全身都是嬌慣出來的臭脾氣」
他說這話時不經意地微微笑著,夏若記得他的笑,在暗夜裡都能熠熠生輝,那是嘴上說著不心疼的話心裡卻會流露出深深的愛溺之意來
深之,淺之,連名字都是那個女人斟酌著想了許多日子才擬定好的,愛者深之,離者淺之,兄妹間的情分也是有細微之處也能察覺,卻偏偏不是她,偏偏沒有她
小時的她總趴在養父膝上聽著他輕聲念那句詞,「斷腸花,相思草,皆為海棠秋時鑿」
果真麼,跟著她一起回到故里的唯一留下來的這句話,都是這樣濃重的哀愁,幾乎讓人不知如何安慰是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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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若的心頭堵得難受,索性將面容微微揚起,迎風裡的大氅被吹開了些,充盈的新鮮空氣很是讓人歡喜
她姣好的面容似在年華里發著光,華采流轉
既是已經知道了生母,那生父為誰,也定是要翻個底朝天才有趣的
她被風吹得臉有些疼,扭頭又忘林嗣墨懷裡躲了躲,小聲叫了他名字,得了他應聲後低低地說,「還記得未央麼?」
略帶懊惱的聲音透過馬蹄音穿刺耳膜,林嗣墨握著馬韁的手掌緊了緊,輕輕「嗯」了下
「我想找她回來,我總覺著身邊還缺個得力些的侍女,府裡頭沒幾個貼心的」
林嗣墨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你直接去和安伯說,這些事自己拿主意就行你現在也長大了,入朝為官的性子要果敢些,可知道了?」
夏若聽著他諄諄的綿密話語,只覺得心裡暖得緊,趁著他在後頭看不見自己的面目,揚起嘴角甜甜地笑個不停,卻不曾發現,林嗣墨眼睛緩緩閉上,身子也無力地歪向了一邊
摔落的身體與地面重重碰擊聲讓夏若全身寒毛都豎起來,她猛地驚惶回頭,正見林嗣墨如一片枯葉斜著摔下
她失聲大叫他的名字,匆匆勒了馬趕至他身邊,卻是力氣小只能堪堪捧起他的臉
「怎、怎會這樣?嗣墨哥!你醒醒!」她惶惶推著他,想讓他重獲意識,淚啪嗒地落下,恰從他鼻樑流至他眼窩,人卻沒了知覺
地面洇開的血跡似重瓣薔薇豐盈而展,夏若心驚肉跳地勉力將林嗣墨翻過身來,觸目驚心的一道長傷似魔魅般附著於他腰際
夏若又急又氣,眼前陣陣發暈,咬著牙將他攙起,卻是自己先疼著哭起來,「你總是這般的傻,合該不讓你去找我的……嗣墨哥,你……」
她實在是力氣小,走了幾步又一個趔趄,差點讓林嗣墨從肩頭滑下去,她心裡突突跳了一陣,動也不敢動,喘了好半晌的粗氣才又半拖半拉地將林嗣墨扶至馬邊
如何將他弄上馬背卻又難住了她,急得不行差點又要哭起來,想起林嗣墨之前說過的,「你如今入朝,心性要愈發堅忍才是,雖然你自始便不像其他女兒家愛哭哭啼啼,我也還是擔心你有朝一日處了困境會難以消受,我在你身邊,你自是不用擔心這許多,卻是世事難料,總得先把話說在前頭才好」
他一改往日裡的翩翩風度,像個老婆婆般絮絮叨叨說上極多,話畢又似不放心,添道,「可記牢了?」
此時回想當初,只覺潸潸然有淚盈眶,卻是將他的話當得准,咬著牙不肯哭出來
她淚眼盈盈,也抽不出旁的手去拭乾,哀哀地睜大眼不讓它出來,朝那極乖的馬兒看去,心裡暗自稱奇
旁的馬若是這邊急急停住見了血腥,只怕早已嘶鳴刨地了,偏生林嗣墨從大慶帶來的這匹,竟一點都無異色,靜靜地候著
夏若緩緩地吸了口氣,清澈目光看進它的眼裡,遲疑道,「乖馬兒,你說我該怎樣將嗣墨哥安置好呢?」
四周靜籟,夏若牢牢地盯著那馬兒不放鬆,良久,夏若幾乎是沒信心再繼續等下去的時候,它居然緩緩地屈下前腿,將身子傾了下來
夏若心裡砰砰狂跳,只覺得這景象著實詭異得緊,卻也顧不得許多,忙忙地將林嗣墨扶上馬去,摸了摸馬頸和馬鬃,又念叨了幾聲,「好馬兒要聽話,我回京後必會好好謝你」
上馬後再不敢停頓,夏若雖是不識路,卻也懂得馬兒識途的典故,遂由著馬兒向前一路飛馳狂奔
之前離開翰王府那會子將近晨曦欲透之時,現下路上有些許耽擱,夏若抬眸欲瞅日頭,剛巧馬兒跑至一片開闊的地段,正被這陽光刺得猝不及防地酸澀了雙眼
時值正午了
她低頭凝視,他閉著眼卻還蹙著眉,潤澤的容顏在日光閃爍下似瑩白的霜,色澤不再,蒼白勝雪
「嗣墨哥,是誰教你傷了也不說一聲,」她忍著淚澀澀開口,緊握住他的手還不滿足,「你自小受的那些旁人難以想像的苦楚,我不清楚不了解,可莫非現下的光景里,我依舊還不會清楚麼?」
她騎術是林嗣墨用著林嗣言的身份親自教導的,雖不會像精通馬術者於馬背上耍盡花樣,卻還是能不論任何姿勢穩穩坐著,她深俯下身去,顫顫地在他耳邊吐息,「你總說我是長大了的,卻實地里總是瞧不起我對不對……」
「換作你聽得到,你一定會笑了」
「你定會覺得我多想,可我既是多想,你卻為何不將你受傷的事情好好地與我交待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便不會擔心,可我總會知曉的,到那時,我不單是擔心急慮,反而更會覺得你從未信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