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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華人至 夢

2024-11-29 14:14:39 作者: 清若七

  「斷腸花,相思草,皆為海棠秋時鑿」

  念畢又極是感慨地將綢布塞回她手中,「囡囡,這是從你的包裹里找出的,留了這些年,我還是不忍丟棄,此必是出於你生身母親之手,那女子……定是受了極大的苦楚,才能寫出這些」

  後來大了些,才聽懂得些文筆的秀才父親娓娓道來

  單是「鑿」字,便已悲苦半生

  

  所謂不能言之至深苦楚,被磨鑿出千瘡百孔的身世

  「為父當初還詫異為何這樣乖巧漂亮的女嬰孩都能捨得不要,」父親笑著摸了她頭頂,喃喃低語,「或許是怕你也如她那般也未可知」

  養父母總把自己當大戶小姐照料著,鄰里說不值,家裡還有他們親生的小兒子,這樣養著怕是吃不消

  可他們總是笑,囡囡本不像我們鄉野之人,不將她金枝玉葉地養著,怕是對不住生來就應得的貴相之命

  有次突然高熱不退,他們省下半月的米錢去請大夫,數位進門後都是搖首,只道是這樣小的孩子不好用藥,治錯了反倒會壞了醫者的名聲

  鄰里的阿婆也過來看了一遭,嘆了氣,又走了

  幾欲模糊意識,養母卻附在她耳邊抽泣,「囡囡,你自從知曉不是我們親生骨肉後,就像變了一個人,我知你是委屈的……」

  那長年勞作的一雙手細細地撫著她的鬢角,出語溫柔四溢,「你生得這樣標緻,定是京中的哪戶王公貴戚的小姐,跟著我們也讓你受盡了苦楚……阿娘知道你一直想清楚你的生母是誰,可你阿爸將還在襁褓之中的你抱回家時,你身邊也只有那一方綢布,就連你是何生辰,你生母也未留下……」

  「囡囡,阿爸阿娘都是窮苦人,鎮裡也沒個醫術高明的大夫,總歸是我們拖累了你……你這次……便重新托生到原來的大戶人家,好好享福罷……」

  他們已在身側泣不成聲,夏若那時只覺身子愈來地輕且發暈,卻突然聞到一股異香,沉沉鬱郁地將自己的意識重又扯回來

  突如其來的光亮很刺目,原來是自己不自覺睜眼了,只好抬起軟綿綿的小臂遮在眼瞼處,開口時,話未出,淚卻先落了

  「方才你氣淺身涼,還只道是……」父親的眼角從未這樣紅過,現下又笑得歡暢,連說話都沒了平日裡的斯文,「囡囡,你既是好了,那肯定餓壞了不是,我和阿娘給你做好吃的去!」

  「阿爸……」床邊的二人俱是愣住不動,好半晌又響起抽泣聲,是阿娘耐不住哭了出來,「囡囡,想必是阿娘的一席話說得你捨不得走,阿娘從未這樣歡喜,原來自己還有一副能說會道的好本事」

  她轉頭看去,小小的臉是病後的蒼白,「阿娘」

  婦人忙著應了一聲,急急地抹了淚,坐在她身邊將被子掖好,又忍不住親了小孩子一口,「囡囡好好休息著,我去給你做吃的去,瞧你餓得都哭了」

  「我想你們了……」她將小手從被子裡拿了出來,熨貼在婦人臉上,又看向一旁淚目婆娑的男人,「阿爸,阿娘,我好想你們……真的很想……」

  婦人喜不自勝,「方才那香味我聞著就知道不尋常,果真像菩薩跟前的香一樣,不過是飄了一陣就讓囡囡好了起來,」說完一把抱住還虛弱著的她,緊緊著擁著,仿似還不足夠一般,又喜滋滋地在她面上左右親了許多下,「好孩子,阿娘就知道你會重新開口叫我們的,你病了這些天,你弟弟可急壞了」

  婦人扭頭沖男人笑道,「還愣著幹嘛,去把阿力叫進來和他姐姐說話,算起來兩姐弟也十來天沒親近過了」

  阿力比她小三歲,玩性極大,聽見姐姐好了,趕緊連蹦帶跑地進了屋,一下子就撲上去蹭著她的臉,「姐姐你總算是好了,再不用喝那些藥了罷?這幾天我聞著那些藥味都苦」

  說完還後怕似地縮了舌頭皺起眉,惹得其餘三人笑了開來

  夏若年紀雖是小,心思卻是縝密得能與大人比

  她想著醒轉之前嗅到的異香,心裡惶惶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是將死之人,怎可能又如病前無事

  「阿爸,我剛才似乎聞到了花香,又不太像……奇怪的是,我不覺間竟好了大半」

  「方才有一輛厚帘子馬車駛過,那馬車愈近,香味愈濃,待離得有些遠了,那香味才漸漸散去」

  一家人只顧沉浸在女兒大病初癒的喜樂之中,說了幾句也不提為何她離奇好起來的情由,俱是說地說,笑地笑,阿力光是嚷著姐姐餵飯吃都比往日裡多了幾十遍

  那時,正是慶餘八年的初秋,離北狄入侵尚有兩年的時日

  月華出,秋夜涼意浸

  夏若翻了身仰臥於榻上,頭頂是被灑了幾束月光的織錦雲紋帳頂,雙眸幽幽地望著,一眨不眨,墨黑的瞳若不是有了窗外月輝的映襯,只怕早與夜色融了一起

  她只覺得心慌,隱隱地似乎喘不上氣來,閉了眼恍恍惚惚又像回到兒時

  並不是那時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她,而是,他們雖為養父母卻仍視其為己出的存在著的這個世界

  那次的異香,現下想來,總似曾體會過

  睜眼發著愣,忽聽得窗棱處一陣窸窣,她心下生疑,扭頭看去卻又是隔遠了瞧不真切

  似乎是個人影

  心忽然就突突地狂跳起來

  那個人影支開窗格,翻身躍了進來,順著涼涼的晚風帶起滿室的沉沉檀木香

  入耳的,是這些日子連夢都未敢做過的嗓音

  獨屬於他的,只對她一人極盡溫柔繾綣的嗓音

  「我來了」

  「我來遲了,阿若」

  夏若似驚弓之鳥猛地跳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足便跑至他身後,啪地合上窗戶

  掩飾不住的酸楚,林嗣墨禁不住上前擁住了她,長長地嘆氣,「你受苦了……定是日日夜夜地擔驚受怕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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