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腸海棠 秋
2024-11-29 14:14:37
作者: 清若七
林間飛鳥一陣撲棱,寒唳聲聲教人不忍聞
林嗣墨暗暗咬牙,翻身便上了馬
阿若,這一個多月過去,不知你現下是何情形了
劍眉英挺,眸如珠玉,只是佳人不在身側,如何能讓你識得
「你若是強留,我便是死了也不會遂你的願!」
「阿若,你知你一直在等他,可是這北狄王廷豈是他能任意進得的?」白朮將她肩摟住,「王爺是好人,你跟了他,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夏若似被雷擊,驀地回首盯視住她,過了半晌才艱澀開口,「你……我只當你是為抱他救命之恩留於北狄,卻不知……」
「我自然是為了等你,」白朮明眸善睞,皓齒一笑,「白淵離和林嗣墨多年尋我不到,你們只以為我是死了,卻是從未想過我被王爺救起後便安身於北狄了罷?」
她用那雙長年與藥物接觸的手撫了露出一兩絲白髮的鬢角,沖夏若甜甜一笑,「我當時也不想,可王爺告訴我,他遲早會把你帶來,勢在必得」
在這本是秋意深重的日子,夏若瞬地冒了一身冷汗
「王爺可是讓我好好安置你呢」
夏若臉色灰青,「我知你還在怪我讓你無辜墜崖,既是再見你知你無事,隨你怎樣對我也是甘之如飴」
她抬起臉,雖經了長期調養,臉頰略顯圓潤,下巴卻還是尖尖小小,襯得一雙眸子黑而幽深,她就那麼看著白朮,「我怎樣是無所謂的,只是你,白朮姐,這許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如此喚你了,做事只憑問心無愧,讓自己在乎的人歡喜便成……」
她閉眼,心中一片乾乾寂寂,「你可曾想過白師父得知你現下這般言談,他會否難受?」
那個人以前總是一派淡然處事不驚,容顏乾淨得如謫仙一般,夏若以為他會永遠這樣了,可那年變故一出,他便迅速地蒼老下去,若仙齋的生意也極少做,終日消沉不已
被翰深之帶至北狄的前些日子,她還去看望過,只是他不似以前喜怒不形於色,單是她遠遠地瞧著,他遠遠地回望一眼,便知是浸到骨子裡頭的悲戚,涼涼地,沒個盡頭
「阿若今日看著像是累了,白朮姑娘,先讓她歇息著」
白朮輕輕看了夏若一眼,轉身出了門
翰深之走近她,笑著毫無深意,「怎的臉色這般難看?她說話總是這副樣子,見怪不怪了」
「總是這副樣子?什麼樣子?」夏若心裡似有一線明光倏忽閃過,掩了緊張回身問他,「對你也是不冷不熱出語傷人的?」
翰深之臉色一變,卻還是笑道,「你莫不是想多了?她是我手下做事的,定不敢這般」
說著竟未等夏若出言,轉身掩了門出去了
夏若捏著袖角,狠狠咬了牙,「必有什麼還瞞著我,我偏不信阿術姐真的會成這樣!」
窗外一片素秋慘澹,灰濛濛的天色,低壓壓的雲
被困在這裡,簡直是與外界一點聯繫都沒有,夏若攢著一串檀木珠,靜靜地站了會,又在身邊的梳妝檯上揀了根最細的簪子,小心地磨斷串珠的線,挑了顆最小的檀木珠於手裡捻了捻
這檀木串珠是前幾年南疆進貢的,方圓百里皆能聞有異香,那時林嗣墨剛回京,聖上便將此賞了他
他卻是回府便拿給了夏若,說是有香味的東西還是女子戴著更好,她當時滿心滿眼都是林嗣言,也並未當一回事,只覺得新奇便順手戴在腕上
現在想來,夏若只覺得世事弄人酸澀不已
當日裡的林嗣言是林嗣墨無疑,那時自己並不看重的串珠,現下居然能讓自己有機會回上京
這一切,都是想都未曾想過的
到了黃昏,窗欞邊上果真有鳥鳴之聲,嘁嘁喳喳
夏若慢慢地輕聲挪到窗邊,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響
心跳如擂鼓,細細地尋了只最大的,她閉眼勻了一口氣,將手緩緩移過去,電光火石之間猛地伸手捉住,不管不顧地就將先前挑出來的那顆異香檀木珠塞到鳥喙里
鳥翅急劇地撲棱,夏若連忙鬆了手,喘息許久也不能平靜下來,愣愣地望著鳥展翅飛去的方向,正是往南,一顆心這才盪悠悠地定下
這些鳥夏若連著觀察了許多日,它們身上有許多花籽,那些花籽正是息竹山上特有的一種花所產
只盼這香珠能被鳥帶至息竹山,若是林嗣墨前來,必會途徑那處,這鳥食了檀木珠,必是所過之處儘是異香經久不散,他必能順著氣味找到
這裡並不似王廷之中,反倒像是一處小民居,卻很別致
正因了地方小,所以一舉一動都似在侍從的監視之下,夏若只覺煩躁得緊,這幾天都是晚晚地睡著早早地便醒了,心裡突突直跳,也不知是何緣故
這日又是翰深之來看,說了幾句話,夏若神色淡淡,他也不惱,「眼見著第一場秋雨就要來了,一季也只有這一次,秋海棠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來」
「既是擔心它養在南方久了不會存活於北狄,又何苦將它移栽過來」
「你喜歡的花不多,我想著它是其中之一,便是費盡心血也是要辦到的」
「花不是人,卻也似人,」夏若撇了頭不想看他一眼專注的神情,「人離了習慣的住處會水土不服憂思惘懼,花何嘗不是如此」
翰深之負手默然立了半晌,忽又出口沉吟,「阿若,你可知秋海棠有別名」
夏若怔然,心底涼涼地泛起悲意
翰深之拂了袖擺,「好好歇息著,我這幾日有些忙,晚些時辰再來看你」
臨了邁出門檻,卻又回眸輕淺,「相思草」
夏若驀地抬頭看他,正見他一笑蝕骨,「它名相思草,也名斷腸花」
意識深處翻湧而起的lang濤聲澎湃震耳,兒時有記憶,養父曾專注地念出那條綢布之上的字句,「斷腸花,相思草,皆為海棠秋時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