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要拍電影！

  黃昏時分，咖啡店客流頗多，工作了一天拖著疲倦的上班族，都來這兒坐坐，喝上一杯咖啡，享受迷人的黃昏。

  王揚和傑西卡坐在落地窗戶邊的一張桌子，各端著一杯咖啡品嘗。

  看完《鐵達尼號》後，兩人就來到電影院旁邊的這間咖啡廳，但是一路上卻不怎麼說話，經過重逢最初的喜悅，現在兩人都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雖然他們當年的友誼好到無話不談，但畢竟那是小時候了，現在過去了將近十年時間，生疏在所難免。

  「揚，有件事情我需要向你道歉的。」還是傑西卡打破了沉默，她看著王揚，道歉著說：「那年我轉學離開的時候，沒有親口跟你道別，對不起。」她嘆了一口氣，解釋道：「那時候我爸爸離開軍隊，要去洛杉磯做生意，所以我們要全家搬到這裡。但是你知道的，那時候的我很懦弱，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再見，所以……到了最後我只留了那封信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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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揚疑惑地道：「那封信？什麼信？」

  「噢？」傑西卡皺了皺秀眉，也有點疑惑地道：「就是留給你的道別信，就放在你的抽屜里，你……沒有收到？」

  「沒有，哪有什麼信啊。」王揚聳了聳肩，那時候傑西卡一走就走，好像完全沒把他當做好朋友，他還抱怨了一陣來著，所以後來才幾乎徹底把她遺忘掉。

  傑西卡愣住了，當時從她爸爸告訴她要搬去洛杉磯，她就開始寫那封長長的、足有幾頁紙的信，寫了又撕，撕了又寫，花了一周多的時間，直到她臨走前最後一天上學，她才把信的內容確定下來，並且小心翼翼地放進王揚的抽屜里，怎麼王揚會沒有收到？

  「沒可能的，這是怎麼回事？」傑西卡想不明白，焦急得似乎丟了什麼寶貝：「我明明就把信放在抽屜里，用你的書壓著……噢，上帝啊，我明白了，怪不得我沒有收到你的信，你沒有看到我的道別信，自然不會知道我新家的地址，天啊，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等等，讓我想想……我似乎漏了點什麼……」王揚揉了揉太陽穴，努力地回想著當年的事情，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那一天他如常地上學，如常地走進課室，然後發現旁邊桌子空了，傑西卡的課本什麼的都沒了，老師說她轉校離開了，他很煩躁，抱怨著傑西卡為什麼不跟他道別，下課後，看著旁邊的空桌子，有些惆然……

  「那個小黑妞終於走了，我看見她就煩，死醜八怪……」「她總是像只鴕鳥，什麼話都不說，欺負她都沒意思……」「瞧瞧那個中國小子還能跟誰說話，之前我聽到他們的笑聲就噁心……」班上的那幾個壞分子白人小孩圍在一起討論著，然後惡小孩頭目彼得突然揚起幾頁紙，神氣洋洋地喊著「夥計們，看看我找到什麼好東西。」然後那幫白人小孩一起圍著觀看，發出一陣接一陣的嘲笑聲。再然後就是他覺得那幫人無聊，就走出課室到外面了。

  後來他要當導演的理想不脛而走，當時班上還有很多人背地嘲笑他，他很記得彼得說了句「找你的丑鬼當你的女主角吧，大導演！哈哈！」

  想到這裡，王揚已經基本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問傑西卡道：「你有沒有在信上寫我想當導演的事情？」

  「唔……」傑西卡假裝思索著，其實那封信的內容，她依然記得無比清楚，甚至現在就可以把信上每一句話都說出來。「想」了一會，她才點頭道：「應該有吧，我寫了一些鼓勵話，大概有提到。」

  她竭力控制著不讓自己臉紅，事實上當年那封道別信，她寫得很肉麻，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氣表白，她說自己到了洛杉磯，會努力地說服她爸爸媽媽讓她上演藝學校，她會努力地讓自己成為一個演員，又寫著讓王揚也努力地成為一個導演，以後他們要在洛杉磯的好萊塢相遇……這些話肉麻透了，所以她一直清楚地記得，想忘都忘不了。

  現在她想起來，特別王揚就坐在她對面，這讓她有點心亂如麻、坐立不安，揚不會是在耍她吧？

  「那我就知道是什麼回事了！該死的！」王揚忍不住罵了一聲，道：「是彼得！是那個賤人偷了你給我的信，怪不得他突然知道了我想當導演的事情，還知道你想當演員！除了你，我根本沒有告訴過其他同學這些事情，該死的，上帝詛咒他！」

  彼得？傑西卡一聽，心裡頓時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張白人小孩的臉，她難以置信地道：「彼得？就是那個喜歡用髮膠把自己的頭髮弄得豎起來的壞小子？對了，我也想起來了，當時我把信放到你抽屜的時候，課室里就只有他在，而且他還笑眯眯地看著我……噢，天啊！他竟然把信偷了？！他怎麼能夠那樣做！？」

  傑西卡受到嚴重打擊一樣，先是滿臉呆滯，接著又痛苦地雙手抓頭，她想起自己搬到了洛杉磯後，在新學校又受到各種欺負，而她天天期待著的王揚來信卻一直不來，她甚至偷偷地哭過好幾次。到後來家人同意她上演藝學校，加上她慢慢變得漂亮，她才擺脫了困境。

  如果那時候她能收到王揚的信，維持著聯繫，那是多麼棒的事情啊！她想自己一定會很開心的，哪怕每天受到那些壞小孩的嘲笑和欺負。

  都是那個彼得害的！傑西卡握緊拳頭，氣得滿臉通紅，咬牙地自言自語：「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我要殺了那個混蛋……」

  王揚也非常氣憤，如果他當年知道彼得把他的信偷了，他一定會把那個賤人揍成豬頭！

  兩人氣了一陣，不約而同地喝了一口咖啡，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笑聲中有些無奈、有些遺憾。不過這些事情都是過去式了，也無法挽回了，所幸現在他們又重逢了，不是嗎？

  放下咖啡杯，傑西卡漸漸平復了激動的情緒，看著王揚柔聲道：「揚，我真的很感謝你以前對我的幫助，你是我在學校認識到最好的一個朋友。」她搖了搖頭，道：「你不知道，我在洛杉磯的新學校，又成了那些壞小孩捉弄的對象，他們穿著漂亮的衣服，可是內心卻很醜惡，他們不停地傷害著一個小女孩的心靈。說真的，那時候我真的很想念你。」

  她微微一笑，咳了咳，然後粗著嗓子，學著以前王揚的語氣：「嗨，你們想要欺負她嗎？問過我沒，她是我罩的！」

  「哇，原來我那麼偉大，我自己都不知道。」王揚被她贊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他知道自己當年不是為了做什麼「護花使者」，幫傑西卡打架，純粹是仗著學了一些拳，好勇鬥狠而已。

  「是的。」傑西卡故作認真地點點頭，神秘地道：「其實，那時候你真有點超人的感覺。哈哈！」她又笑道：「可惜後來超人不在洛杉磯值班。噢，真是段黑暗的日子，所幸我挺過來了。」

  兩人又開懷地笑了起來，緬懷完往事，又談到近況，而那個傑西卡最關心的、王揚最不想提的問題，終於來了。傑西卡笑問道：「揚，在南加大讀書，感覺怎麼樣？」

  「還好吧，感覺不錯……」王揚支支吾吾，看著傑西卡托著下巴，一臉洗耳恭聽的樣子，不禁大感頭痛，他喝了一口咖啡，一陣苦澀，好吧，這個謊是撒不得的，他苦笑道：「事實上，在一周之前我已經不是南加大的學生了，我被開除了。」

  「什麼！？你被開除了？」傑西卡震驚不已，瞪著眼睛焦急道：「發生什麼事了？噢，我很抱歉，這是怎麼了，揚？他們為什麼開除你？！」

  這下子，王揚的表情更苦了，無奈道：「種族歧視，他們說我種族歧視。」

  「種族歧視？你？」傑西卡愣住了，剛才聽到王揚被開除的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開除原因，成績不好？吸食大麻？犯罪了？但是她怎麼都想不到，竟然是種族歧視？她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不肯相信地道：「揚，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王揚聳了聳肩，道：「我也想是開玩笑，但這是真的。我很冤枉了，簡單來說，南加大有一個像彼得那樣的賤人，叫做特倫斯－本，那天他不停地辱罵我挑畔我，攔著我的路還推搡我，我生氣起來，把他打趴了。一個老師正好路過，看到我在揍他。」

  他咬了咬牙，壓抑著怒氣地道：「特倫斯反咬我一口，說我種族歧視，辱罵他挑畔他最後打他，遺憾的是，校方選擇了相信特倫斯，然後我被開除了。」

  傑西卡聽得也是滿臉憤怒，道：「怎麼會這樣，他們不能就這樣隨便冤枉人的！揚，說你種族歧視，我怎麼也不會相信，他們怎麼會那麼愚蠢？！」

  「我跟他打架的地方當時沒有其他人在，所以沒有人給我做證。而那個路過的老師目睹我暴揍特倫斯，他願意給特倫斯做證。」王揚想起那時候自己的無助，不禁罵了一聲：「該死的，我找遍了全學院的人，一個一個地問，想找到一個當時在場的人說出真相，可是沒有人！就這樣我就被坐實了種族歧視！」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傑西卡也愁眉苦臉，看到王揚抓狂的樣子，她很難過，她想幫助王揚，就像以前王揚幫助她那樣。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著各種辦法，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喜道：「揚，我能不能去給你做證？我把我小時候得到你幫助的事情說出來，向南加大校方證明，你絕對不是那種人！」

  王揚搖頭道：「沒用的，其實我已經試過這樣做了。我找了幾個高中的黑人同學給我說情，可是校方那幫人，都是一群固執己見的老不死！」他越說越氣，猛地拍了桌子一下：「他們甚至懷疑我那幾個同學，是我用錢收買的！」

  「難道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嗎？」傑西卡不甘心地說道，怎麼會這樣，她已經成為了一個演員，而王揚本來也可以成為一個導演，那童年的話都會成真。可是現在……上帝啊，為什麼你會這樣安排？

  王揚沒有回答，傑西卡看著他欲言又止，卻也說不出什麼辦法來。兩人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只是不停地在喝咖啡。

  好一陣，傑西卡難過地問道：「那你有什麼打算嗎？」她知道王揚會寸步難行，蒙上種族歧視的罪名，讓他找一份普通工作都變得困難重重。

  有什麼打算，接下來做什麼？這個問題，王揚也在問自己，他把杯中的咖啡一口飲盡，苦得他想嘔吐。

  他的選擇不多，或者說根本沒有選擇，重新讀書、找工作都已經標明此路不通了。而他的錢不多了，父母給的一學期生活費，加上他自己勤工賺的錢，大概只有一萬多美金，現在被學校開除了，他需要在這外面租房子，還有水電費等等，而且再也不會有獎學金，他撐不了多久了；在時間上，還有兩個月不到第二學期就結束了，到時候，他被開除的消息，父母那邊是絕對再也瞞不下去了，到時候肯定會爆發一場戰爭，如果他一事無成，他會被綁回去舊金山……

  一萬多美金，兩個月時間，他能做什麼？

  王揚看著對面傑西卡－阿爾芭美麗的面容，心裡一跳，接著又一緊，她終究會成名的，她會站上那個屬於她的舞台，讓全世界為之痴迷。而他呢？回到舊金山唐人街那間破落的餐館，每天炒菜洗盤子，然後跟電影、跟導演、跟這個女孩漸行漸遠嗎？該死的！

  傑西卡留意到王揚臉上閃過的那一絲痛苦，她心裡也是一緊，很痛，怎麼才能幫到王揚？她想了一會，道：「揚，我爸爸退伍後，做過很多生意，現在開了一家房地產公司，還算做得不錯，現在也在招聘員工……」

  「不，不，不！傑西卡，謝謝你的好意了，但是我不會去當推銷員的。」傑西卡還沒說完，王揚就笑著打斷了，因為他已經有了主意！他笑道：「你知道的，我想當導演，我想拍電影，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想了。而現在，我決定了，我要付諸行動，不只是想想，我要拍電影！獨立製作電影！」

  是的，他要拍電影，這才是他要走的路！哪怕在這條路上撞得頭破血流，他也不會放棄，因為他不容許自己失去一些東西！

  「傑西卡，你現在是一隻醜小鴨，但你以後會變成一隻美麗的白天鵝！相信我，一定要當上演員！那麼以後我當了導演，就可以找你演我的女主角了。」

  這句話，前面那部分已經實現了；總會一天，後面那部分，也會實現的！他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