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漸行漸遠
2024-11-27 00:49:50
作者: 朝天一雀
將台上面,苗妍緩緩放下千里眼,目光怔怔,表情有些木然,內心卻極為苦澀,之前自己的那一箭,雖是無心,但是卻令李全誠身受重,她沒有看到哲戰南那一箭,以為李全誠的重傷,全部因她而起,即便李全誠已經被一個宋將救走,但是卻生死未卜,苗妍又如何不擔心?
「你這個傻子,你這是在氣我嗎?」想起李全誠悍然拔箭,鮮血飆飛的模樣,一滴淚珠從苗妍眼中滑落,心痛如刀絞,喃喃道:「你救我多次,而我卻多次傷你,你可知我心中難受,你卻還要當著我的面來傷你自己,你是想讓我愧疚,還是想告訴我你已經死心了?」
忽必烈感覺到了苗妍的異樣,詫然道:「妙兒,你這是怎麼了?」
苗妍一愣,醒過神來,急忙擦乾臉上的淚痕,道:「父汗,妙兒沒事,只是看我蒙古兒郎埋骨他鄉,再也看不到那藍天之下的大草原,心中悲傷。」
「傻兒,待父汗拿下建康,這便是我大元疆土了,何來的異國他鄉?」
忽必烈淡然一笑,道:「整個藍天之下,白雲所到,皆是我蒙古兒郎的放牧之地,這是他們的榮耀,光耀千秋,萬世留名,你應該高興!」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哀鴻遍地,白骨縱橫,如此慘況,妙兒開心不起來!」
苗妍的聲音愈發的幽遠,輕輕淡淡,像是從天邊飄來的一般,忽必烈濃眉一皺,不悅道:「戰爭便是這樣,漢人有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皇朝一朝民,如今父汗是天子,天下萬民生死亦不過是父汗一念之間,上位者,豈能如此婦人之仁?」
苗妍本想反駁,卻忽地想起了當初和李全誠的爭論,不由一聲輕嘆,當初他勸不住自己,現在自己又如何勸的住父汗,苗妍心中愁苦,暗道:「要是你是我,你又會如何做?」
想起李全誠那憊懶貨,苗妍臉上浮現了一絲悽苦的笑容,側頭看著忽必烈說道:「父汗,我想回蒙古去!」
忽必烈眉頭再皺,沒有說話,苗妍嘆息道:「我為父汗獻一策,可平定天下,父汗可否讓妙兒回蒙古去?」
「難道我們之間的親情,在你眼中卻只是交易嗎?」忽必烈一聲冷哼,看著眼前偌大的戰場,沉默良久,道:「無須多久,我便可平定天下了!」
忽必烈這句話透露著強大的信心,卻是拒絕了苗妍的要求,看著忽必烈兩鬢斑白,臉上滿是風霜之色,苗妍心中一軟,柔聲勸道:「父汗撤兵。」
「撤兵?」
忽必烈濃眉一挑,不悅道:「看看底下戰死的士兵,你讓我撤兵,問問他們答應不答應?」
苗妍心中一急,道「可就這建康府,父汗要想攻下,只怕也要損失數十萬精兵,後面還有揚州府,還有杭州府,還有臨安皇都,如果父汗一路強攻下來,大元定然會元氣大傷啊!」
苗妍看著這個自己從小就敬佩的男人,露出了一抹哀怨,她知道他不會在乎人命,但是卻會在意大元的統治,果然,忽必烈面色微變,卻沒有說話,苗妍輕輕握住忽必烈寬厚的大手,柔聲道:「其實現在大勢已成,宋朝如今已經支離破碎,只要攻下臨安城,大宋群龍無首,自然如同散沙一盤,再無凝聚之力,父汗為何不直接攻取臨安呢?」
苗妍以退為進,道:「分兵牽制建康軍,繞過建康南下,攻取臨安城,建康府軍要麼撤退,要麼投降,父汗何須要將這江南富庶之地變成人間修羅煉獄呢?」…。
忽必烈身子微微一顫,苗妍知道他動心了,心中亦是一嘆,暗道:「相公,你要怪我就怪我,皇朝國家之更替,本是天道循環至理,你無法逆轉大勢,但是我卻不想讓戰爭拖延,否則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苗苗不願相公和父親再造殺孽了···」
苗妍看著忽必烈,柔聲說道:「父汗,妙兒不願父汗再造殺孽,妙兒想回蒙古出家,為父汗和將士們祈福···」
忽必烈虎軀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苗妍,見她目光堅定,卻沒半分玩笑的樣子,忽必烈表面粗獷,但是內里細膩,回想苗妍種種狀態,臉上露出了一股複雜的情緒,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是因為那個宋將嗎?他叫什麼名字?」
苗妍心中一驚,卻又很快平靜了下來,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笑容,似喜似怨,似愁似苦,卻又略帶嬌羞,道:「李全誠···」
「什麼,他就是李全坑?」
忽必烈一驚,大聲喝道。
苗妍生怕忽必烈讓大軍圍李全誠等人,連忙解釋道:「他和傳聞的不一樣,他心憂天下,也愛惜妙兒,他多次救我,卻從未要求妙兒何事,妙兒曾一度想要抓他,想要殺他,但是他卻從未想過對我不利,反而多次救我,寧願自己陷入險地死地,父汗···他是個英雄!」
忽必烈一聲冷哼,道:「殺我兄弟愛將,即便他是真正的英雄那又如何,別忘了,他是我們的敵人!」
「他救我四次,而我卻傷他四次,次次幾欲讓他喪命,如果沒有他,妙兒在南陽城就已經魂歸黃泉了···他不喜戰爭,但是卻被迫反抗,我無法陪在他身邊,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遠離戰爭,或許會讓他高興一些,亦會讓女兒的愧疚少一些···」
苗妍儘量想讓自己淡然一些,但是秀眉卻不由自主的皺起,淚光不由自主的浮現,聲音卻也不由自主的滿是苦澀哀傷,卻是全般心思盡數放在了李全誠身上。
忽必烈死死的盯著苗妍的眼睛,苗妍低頭躲開,忽必烈依然看著苗妍,忽地蔚然一嘆,道:「伯顏安達誇你聰明,可為丞相,治理百官,阿術誇你善戰,可為大將,統帥三軍,你的兄弟們妒你之能耐,知你善治理城邦萬民,怕我傳位於你,而我也確實想百年之後,傳位於你,現在看來,我們都錯了!」
忽必烈伸手撫在苗妍臉上,看著滿臉淚痕的苗妍,微笑道:「直到現在,父汗才知道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你,你是父汗最寵愛的小女兒,你是女兒,再像男子,強於男子,別人當你是男子,但你終究不是男子,你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女孩兒終究期待愛情,追求愛情,會擁有愛情···」
忽必烈這個粗獷的漢子,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替苗妍抹去滾滾墜落的淚珠,柔聲道:「你去找他,雖然他是我的敵人,但是卻是你的愛人,而你,終究要長大,終究要離開父汗,父汗是踏著白骨走到了今天,但是父汗不會抹殺你的幸福,父汗雖然是草原的大汗,天下的君王,但是···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一個父親,一個希望自己女兒幸福的父親!」
「父親···」
苗妍淚如雨下,忽必烈卻笑得甚是安慰,道:「我的妙兒終於長大了,草原的明珠終於長大了···」…。
這一刻,忽必烈不再是草原至高無上的大汗,不再是殺伐果斷的君王,這一刻,他只是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天上的雄鷹追求自由,所以振翅高飛,遨遊蒼穹,身為草原的兒女,又豈能做一個懦弱,只會躲在父親懷抱哭泣的小女孩呢?」
苗妍撲在忽必烈懷中放聲大哭,忽必烈輕輕拍著苗妍的後背,笑道:「去去,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父親祝福你,我的女兒···」
苗妍起身,擦乾淚水,強笑,道:「父親,不要強攻建康府了,分兵繞道,攻取臨安城,臨安一破,宋朝便亡了!」
忽必烈不可置否,只是讓苗妍去找李全誠,看著苗妍漸行漸遠的身影,忽必烈輕聲嘆道:「宋朝多一將卻也無力回天,妙兒多一郎卻可終生幸福···妙兒,父汗不是在利用你,父汗是真心希望你幸福啊···」
苗妍走了,離開了蒙古大營,不久後,她聽到了蒙軍鳴金收兵,蒙軍宋軍之中,盡皆發出了歡呼之聲,苗妍知道,那並非是在歡呼勝利,而是在歡呼生命,戰後餘生,只有活著,才是真正的勝利!
苗妍站在船頭,舉目四望,心中卻是滿腔迷茫,不知往何處去,她沒有去建康,沒有去找李全誠,她不想讓他難做,也不想讓父親傷心,愛情和親情都是她不能割捨的東西。
一艘小船,隨波逐流,苗妍看著了一眼蒙古大營,看了一眼將台上那一身金甲的偉岸男子,那是他最敬愛的父親,看了一眼黝黑雄偉的建康城,裡面有他的愛人,看了一眼藍天,又看了一眼流水,苗妍心有所感,喃喃道:「心中有你,不管身處何處,亦無區別!」日頭西斜,西邊的天上排列著一整片雲彩,像是犁出的田,一艘小船,映著夕陽餘暉,孤寂的逆流而上,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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