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女王

  晚間的風透過窗戶的縫隙，輕輕拂過少女柔軟的碎發。

  艾琳收回望著林恩的視線，伸手壓住飄散的頭髮，說：「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你要去看她麼。」

  出乎意料的，林恩搖頭拒絕：「不。」

  

  「為什麼不去呢？在少女最脆弱的時候鑽進她的心房，就算犯了再大的錯也有可能被原諒哦。」

  「話雖如此，但........原諒我不知道該怎麼同她解釋。」

  「解釋，需要解釋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麼？」艾琳忽然笑了起來，「如果你指的是這個的話，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沒有必要。」

  「她不是個蠢貨，為什麼之類的，她自己心裡清楚得很，甚至有可能還能幫你找好理由——不過如果你不出現的話，可能真的就會變麻煩起來。」

  「.......」林恩忽然側過頭，問：「你很了解她？」

  「不，不了解，只是........」艾琳在這兒止住了話語，昂起頭，問，「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林恩稍顯困惑：「你好像有些不對勁。」

  「你似乎，一直在攛掇我。」

  「這有什麼值得質疑的嗎？」艾琳很是奇怪地問，「你覺得是一個聽話的傀儡好，還是一個對我們懷恨在心，隨時都有可能給我們下絆子的『偽國王』好？」

  「........」

  「別看我，今天的我不會給你提供任何我的見解。」

  艾琳別過頭避開他的視線，望向天空。

  「因為我很生氣。」

  她這麼說著，但臉上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誰也看不出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沉默片刻，林恩揉揉眉心。

  「那我.......去？」

  「嗯。」

  艾琳的回答很簡潔，然後補充道：「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那我先回去了。」

  「好，明天見。」

  「明天見。」

  沒有立刻轉身，少女張開雙臂，輕輕擁著少年的腰身，微微抬頭。

  林恩下意識低頭湊去，然而下一秒，他卻被推開了。

  「我不會吻你，因為今天你的心，不屬於我。」

  艾琳冷酷地轉身，連告別也沒有，離開了宴會廳。

  果然，確實是生氣了。

  望著少女的背影，林恩微微嘆氣，而後緩緩轉身，再度看了一眼星星。

  ........

  「哐哐哐——」

  門被敲響，並且仿佛知道不會得到回應一般，被人輕輕推開。

  坐在梳妝檯前看著自己麻木的臉的夏洛特沒有轉頭，即便她能從那熟悉的腳步聲中聽出來者何人。

  林恩輕輕地走了進來，拉過椅子，坐在她的身邊。

  他沒有說話，只默默地坐著，陪著她一起看鏡子。

  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夏洛特才輕輕出聲。

  「你是來安慰我的麼。」

  林恩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夏洛特笑笑，又說：「如果是在平常的話，我會很開心，會跟你說謝謝，但是現在，我的心情有點不好，所以沒有辦法感謝你.......抱歉。」

  「.......」

  「話說，你很少會主動來安慰人吧。」她忽然側過腦袋，盯著他，「這次又是有什麼目的麼，是想讓我更聽話？」

  「不是。」林恩終於說話了，「出於個人意願的話，我沒有這個想法。」

  「嗯哼，所以是別人有想法咯。」少女淡淡笑著，「很少見你那麼聽人的話呢，是因為寄人籬下太久的原因嗎？」

  林恩張了張嘴，還沒開口，便聽到她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

  「其實，在晚宴開始之前，她對我做的那一番事情，就讓我感覺她好像一個對於勝利已經近在咫尺一般的將軍。」

  「她坐擁最強大的軍隊，擁有著最肥沃的土地，搶走了對手的幾乎所有，把他們打的七零八落只剩下最後一座城，然後覺得自己好像要贏了，便跑到城下大聲喊著『你們真弱』。」

  晚宴開始之前.......

  林恩注意到了這個前綴詞語。

  他敏銳地意識到，艾琳與夏洛特之間，在晚宴之前可能發生了什麼。

  不過現在似乎並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因為少女的話好像還沒有完結。

  「在一開始，我就感覺她的行為有些奇怪，因為她雖然說話難聽性格極端，但也並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要跑過來嘲諷別人幾句的人，直到在你沒有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之時，我才明白她其實已經奪下了那座城市的旗幟，然後悄悄摸摸跑到王宮裡，對外面世界一無所知的我來炫耀來了。」

  講到這兒，她忽然自嘲的笑笑：「如果你跑過來安慰我是想讓我不要怪你的話，放心，我明白，你是被迫的。」

  「就算你心中其實也想這麼做，但終究不是出自你的本意，所以我不會責怪你，也不會記恨你。」

  「........」

  林恩這時忽然明白艾琳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了。

  在他來之前，她說，自己沒有必要解釋，當時他問為什麼，對方卻不願多說。

  現在看來，是她提前布局，主動讓自己攔下了黑鍋。

  難怪，她說她很生氣。

  確實該生氣。

  微微嘆息一聲，林恩看著夏洛特，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不用說話。」

  夏洛特又笑了笑：「你坐過來點。」

  林恩依言而行。

  當兩張椅子並排靠在一起的時候，夏洛特伸出雙手，輕柔且主動地環上他的脖頸，將臉頰靜靜地貼在他的肩上。

  這個擁抱並不溫暖，也不柔軟，它是如此的生硬冰涼，好像沒有任何的溫情存在。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夏洛特太累了，累到大腦已經不允許她繼續思考任何事情，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發生了的和即將發生的，還是其他東西。

  現在她什麼東西都不想想，什麼情緒都不想有，只想找個能夠讓她靠著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

  林恩低頭看去。

  少女閉著眼睛，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十分均勻，顯然，已經陷入了沉睡當中。

  夢境在此時此刻，大概才是她最好的庇護所吧。

  林恩長嘆一聲。

  ..........

  數日後。

  春日的晴空萬里無雲。

  卡塔萊納廣場，此刻人山人海。

  不過，這些人，並非是普通的平民。

  他們身穿藍黑色的軍隊制服，代表著他們是守衛萊茵的士兵，而在士兵們的最前列，身著銀色甲冑的騎士們騎著高頭大馬，器宇軒昂。

  「走！！」

  伴隨著將軍的一聲大喝，千千萬萬隻腳與隨風飄揚的萊茵旗幟開始向前移動，有那麼一瞬間，遠方圍觀的民眾們感受到了徹骨的殺意。

  當他們來到廣場高台的時候，天空忽然炸開一大串巨響。

  當士兵們全部來到廣場上之時，他們之中一半人繼續前進，讓正方形的方陣就此成為了兩個長方形。

  在所有人停下腳步之後，他們中間，空出了一條道。

  「轟隆——」

  魔法大炮的轟鳴開始響起，絢爛的花火在天空迸發，幾乎遮蔽了太陽。

  在炮聲響起之時，一尊大輦在四頭純白的馬的拉動下，沿著卡塔萊納最寬闊的大道，奔馳而來。

  馬蹄隆隆，踏在每個人的欣賞。

  「那就是我們的新陛下嗎？是女王誒！」

  「如果是她能成為我們的王，那真是，太好了！」

  「陛下萬歲！萬歲！！」

  民眾當中的竊竊私語裡帶著過分的狂熱。

  得益於國王曾經的選擇，夏洛特在民眾當中，尤其是卡塔萊納的人們眼裡，有著崇高的聲望與威嚴。

  所以在前不久王宮內傳出消息，說老國王因為在勝利之後的慶功宴上過於興奮而導致一命呼嗚，並且遺囑破天荒地要求身為公主的夏洛特繼位之時，民眾們當中難得地見不到任何反對的聲音。

  「不過.......在她旁邊的那位是誰？」

  有人忽然注意到，在新女王身邊，似乎還有人。

  他並非是傭人，身上佩戴著多枚徽章，相貌優越，氣質不凡。

  「是親王嗎，誒，我怎麼沒聽說過啊。」

  「該不會是新首相吧？」

  「我覺得還是親王比較靠譜。」

  「........」

  民眾們的聲音沒有影響到大輦的前進，當來到廣場前時，伴隨著軍樂隊奏響樂曲，女王在那位神秘男性的攙扶下，走下大輦。

  「女王陛下萬歲！萊茵萬歲！！」

  「萬歲！萬歲！！」

  整齊劃一的歡呼聲響徹雲霄，不斷重複著一遍又一遍，震得街道兩旁的樹木好似入了秋般，嘩嘩落葉。

  「........」

  萬眾矚目的女王陛下似乎非常不適應這個場面，下意識地想要縮縮脖子，不過通過另一隻手掌上傳來的微微用力，她深吸口氣，很快便客服了這種不適心理，以友好的笑容向民眾揮手，以嚴肅的臉龐面對士兵。

  「現在，你很像一位真正的女王了。」

  耳邊傳來低低耳語，夏洛特卻並沒有因此高興。

  「如果可以，我仍然不希望坐在這兒的是我，就算換成你也行。」

  「我不行，因為我不姓費迪南特。」

  當這句話出現的時候，夏洛特忽然側過腦袋。

  「你知道麼，前幾天，在我冷靜之後，艾琳又來找我了——在這次對話當中，我提出了一筆交易。」

  「交易？」林恩微微一愣，「什麼交易。」

  「我讓她把你賣給我，作為交換，到時候你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

  林恩瞪大了眼睛，但時間不允許她對這份稍顯離譜的交易做出評判。

  雖然在交談，但他們並沒有停下腳步，仍在前行。

  現在，他們已經來到了第一支縱隊面前，女王必須停止交談，重新換上微笑。

  「萬歲！萬歲！！」

  士兵們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輝煌的樂曲聲也在魔法的施加下愈發激昂，二者匯集在一起，形成一片足以震懾太陽的領域。

  看著眼前的士兵與崇敬的女王，人們已經忘記了他們剛剛經歷過一場開局並不怎麼美好的戰爭，轉而覺得，我們萊茵是如此的強大。

  瞧瞧周圍，哪兒還有比我們更強大的軍隊？哪兒還有比我們更受尊敬的國王？哪兒還有比我們更偉大的歷史？

  沒有！都沒有！

  心情不自覺地開始朝著美好方向發展的夏洛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而伴隨著她對軍隊的檢閱逐漸深入，這份笑容更是達到了頂峰。

  伴隨著流程進行，閱兵已經逐漸走到了尾聲。

  但現在，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站在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高台之上，夏洛特微微低頭，讓紅衣主教為自己佩戴上王冠，而後從身邊人手中接過權杖，高高舉起。

  「女神在上，我將接過這份榮耀！」

  「從今往後，我們將戰無不勝，任何阻擋在王國面前的敵人，都將會被碾成齏粉！」

  「以，萊茵之名！」

  「陛下萬歲！萊茵萬歲！萬歲！！！」

  這一次的歡呼比以往更要高昂，也更要激烈。

  因為這時候的人們，知道自己是在見證歷史。

  .......

  「哐哐哐——」

  房間裡，穿衣鏡前，艾琳正上下打量著自己，聽到敲門聲，便慵懶地喊了一聲。

  「進來。」

  林恩走了進來，然後又準備出去。

  「回來。」

  艾琳從邊上扯過一條裙子，說：「閱兵結束了？感覺怎麼樣？」

  林恩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關上門轉過頭，說：「你先把衣服穿上。」

  現在的艾琳好像才剛剛起床，因為她身邊丟著透明的絲綢睡衣，手上拿著可能是準備換上的新衣服，但至少在換上之前，她的身上只有黑色蕾絲的內衣而已。

  艾琳輕輕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麼？害羞了？」

  「雖然我很想承認，但........」

  林恩識趣地沒有講話說完，因為少女的眼神已經愈發危險起來。

  「呵。」收回視線，自顧自地套上衣服，隨後她坐回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和女王一起參加閱兵儀式的感覺怎麼樣？雖然我沒有去，不過應該挺威風的吧？」

  「是.......」林恩並不準備繼續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皺著眉問，「我聽說，你拿我做了筆交易。」

  「哦，你指的是和咱們的新任女王陛下麼，我以為她很早就告訴你了。」

  「........」

  「怎麼露出這樣的表情來，是不滿？還是不情願？」

  「如果是不滿但不準備反抗的話，那沒什麼，而如果是不情願.......」

  艾琳眨眨眼，從抽屜里抽出一份好像早就準備了很久的文件。

  「來，把這個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