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們男孩子不都喜歡這樣嗎

  因為忍受不了羞澀而主動扯著林恩離開的夏洛特好半天都快喘不過氣來。

  她捂著臉，羞憤欲絕的聲音從指縫間流出：「你你你你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這樣的話.......」

  林恩無辜地攤攤手：「相較於那些『虛偽』的話，這種『無關』的真誠的確更好聽，不是嘛？」

  「這這這........」

  「嗯，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為這個惡劣的玩笑而向你道歉。」

  夏洛特揪住了衣角：「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

  少女支支吾吾半晌，最終用細弱蚊蠅的聲音說：「沒有不喜歡。」

  「那就好。」林恩眯眼笑著。

  「........」

  夏洛特癟著嘴不在說話。

  

  在她眼中，林恩就像一隻跳脫的青蛙，總能在不同的荷葉上蹦來蹦去，而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完全看不清他的下一個落腳點會在哪兒。

  「討厭.......」

  「嗯？」林恩轉頭看向她，「什麼？」

  「我說.......」夏洛特鼓著臉，說，「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問題來讓別人回答，明明，明明無關事物還有很多，但是........」

  「不不不。」

  林恩搖搖手指：「如果只單論這些賓客的話，那與他們無關的事情的確有很多，但想要在這些事情里找出一個能讓你開心起來的答案，那就只有這一個了。」

  「誒？」夏洛特愣住了，「讓我......開心？」

  「當然咯。」林恩說，「這不是我們來參加這場婚禮的目的嗎？」

  「誒？！！」

  夏洛特誒地更大聲了。

  她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

  不對。

  說是沒想到，其實更確切的形容應該是她很少在意自己去做的這件事到底是處於何種目的並且一定說要去達成。

  現在被林恩這樣一提，她下意識開始回想自己來到這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言的那般，想要自己變得開心一些。

  思考只持續了短短一瞬，她得出了答案。

  的確是來尋開心的，但並非是從婚禮上。

  「笨蛋。」她嚷嚷了一句毫無攻擊性的話語。

  「嗯？！」林恩眨眨眼，「蠢貨之類的評價我倒是經常受到，不過笨蛋......嗯，原諒我不是很能認同。」

  「就是笨蛋！」夏洛特撇撇嘴，卻沒有再說話，而是直直地盯著林恩看。

  「.......」

  林恩自認為自己對於情緒的控制能力還算不錯，即便當著千萬人的面發言也能穩若泰山，不過現在，她居然在少女的視線下感到有些不適。

  「怎麼了？」他有些不解地問。

  夏洛特終於收回視線，哼了一聲：「連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都不明白，所以我才會說，你是笨蛋啊。」

  「你想的，只是你自己認為的，但我可不覺得我的目的是你想的那個——另外一個也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

  林恩怔住了。

  其實他並非不知道夏洛特就是想跟自己待在一起，不過現在的他並沒有心思去追尋情感之類的東西，所以方才的話語，他都儘量避免了往他認為的想法中靠攏。

  可是現在，少女不但聰慧地發現了他藏起來的心思，還順帶著否決掉了其正確性，這倒是著實令他有些訝異。

  林恩想要探尋少女的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遺憾的是夏洛特提前把腦袋轉向了一邊，不讓她透過眼睛看清心靈。

  在轉頭的同時，夏洛特還兇巴巴地說：「你說你出來的目的是讓我開心是吧，現在我不開心，不想繼續待在這兒了，你帶我去別的地方吧。」

  「........」

  這是林恩自從與夏洛特熟識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不清這位單純的公主殿下。

  想了想，他也沒有拒絕。

  「好，你想去哪兒？」

  「嗯.......」夏洛特想到了英雄與女武神結婚的地點，「我想去海邊。」

  「........」

  林恩沉默了。

  沉默的原因是，萊茵沒有海。

  萊茵王國地處內陸，南邊是巍峨的群山峻岭，裡頭藏著數不清的兇惡魔獸；北方是近乎永恆的的凍土地帶，不僅人跡罕至，連魔獸魔物的數量也不多；東邊倒是有人了，不過也是著名的蠻族地區，地源環境並不好。

  至於西邊，則是多如牛毛的「公國」所在地，只有穿過這些公國群，再往西邊深入而去，穿越隸屬於星輝帝國中樞管轄的廣袤領土之後，才能到達海洋。

  林恩老老實實道：「殿下，這個要求，可能有點難，以我現在的實力，還沒辦法憑空捏造出一片海來。」

  「這樣啊......」夏洛特偷偷地笑了一下，而後像是勉為其難般的說：「那既然如此，你帶我去墜星湖吧。」

  「墜星湖麼.......」

  墜星湖坐落於卡塔萊納城郊外，是萊茵王國境內第三大的湖泊。

  據說這片湖泊的形成，是因為星輝女神在某天與一隻魔神戰鬥的時候，降下的星辰不小心打偏了，墜落在地上，從而形成了湖泊，而萊茵學院門口那塊碩大的石碑，就是來自於那枚墜落的星辰。

  相較於看海的提議，去看墜星湖倒是更合理些。

  只是，墜星湖雖然說是說在卡塔萊納城郊外，但這個郊外的距離，其實也不算近，騎著普通馬匹趕路，也約莫要個兩小時左右的時間才能到，而且.......

  那並不是什麼好的去處。

  遲疑片刻，林恩問：「殿下，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夏洛特腦袋一甩：「不告訴你，你就說你帶不帶我去吧！」

  「........」林恩嘆了口氣，無奈搖搖頭，「那就走吧。」

  得到肯定回應的夏洛特在平常之時，應該會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不過今天，並沒有。

  她只簡簡單單地點了點頭。

  「走！」

  他們離開花園，再度上了馬車。

  馬車最初氣氛仍舊是以寧靜開頭，不過這一次並沒有人去強行打破。

  夏洛特在上車之後就閉上了眼，林恩在捉摸不透對方到底在想什麼之後也閉上眼睛，他們一起聽著馬車輪軸發出的咔嚓咔嚓聲，意外的不算厭煩。

  馬車走了很久，最後在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牌面前停下。

  夏洛特走下馬車，仔細打量著上面用萊茵文字寫著的「墜星湖」；林恩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的荷葉群被被風吹得飄揚起來。

  觀摩完文字後，夏洛特眯眼看天：「好大的太陽。」

  萊茵的六月並不算特別炎熱，不過現在剛過兩點時分，還是大日當頭的時間，升高的溫度暫時還沒有消退。

  「去找個地方先坐一坐吧。」

  這個提議是夏洛特主動提出來的，林恩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安然答應下來。

  他們並肩向前走去，找到了一條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石板路是向上延伸的，周圍有不少瘋長的雜草。

  「怎麼感覺.......好像沒有多少人來這兒了。」夏洛特喃喃著，「明明我上次來時，人還挺多的.......」

  林恩偏過頭：「你上次來，是在什麼時候。」

  「嗯.......好多年前了吧，大概是我六歲的時候。」

  「那難怪了。」林恩解釋道，「最近幾年，這裡成了是兇案多發地，許多人在行兇之後，都喜歡把他們的罪惡藏進這條湖裡。」

  「墜星湖太深了，而且因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所有丟進去的東西都會沉入湖底，加上地緣偏遠，維持秩序的守衛們很難在第一時間趕到這裡。」

  「久而久之，就沒有人願意來這兒了。」

  「啊？」夏洛特呆住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女神用來鎮壓魔神的星辰，在今天居然成為了埋藏罪惡的地方。

  林恩看著她的模樣，問：「我們還有進去嗎？」

  「........」夏洛特糾結地擰著衣擺，最後還是說，「來都來了.......」

  「嗯，我明白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去。

  墜星湖的構造並不像普通的湖泊，是平坦地區的一處凹陷。碰撞擠壓了大地，讓它們向著周圍高高隆起，像是一處盆地，站在高點，可以完整地俯視整片湖泊。

  當夏洛特與林恩來到山崖的頂部之時，他們看見了一處已經破敗的涼亭。

  夏洛特率先上前，用隨身攜帶的手帕擦了擦滿是灰塵的位置，然後捋捋裙擺，面對著湖泊坐下，讓波光粼粼倒映進她的世界。

  林恩坐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的眼睛，遲疑半晌，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不過他最終還是沒能成功說出話來，因為少女搶先開口了。

  「以前我覺得這個世界很危險。」

  她輕聲說著似是不著調的話，林恩在疑惑的同時適時發問。

  「為什麼？」

  「因為在大多數時候，我對於世界的了解，都是從故事中得來的。」夏洛特輕聲訴說著，「我以為，女神真的會在大家的頭頂上，藍色的天空里注視著人類；我以為在離萊茵遠一點的地方，真的有很多暴君，非常混亂；我以為只要我走出王宮，翅膀張開來能遮蓋住藍天的巨龍就會把我抓走吃掉.......」

  「不過在我慢慢長大之後，我就對於這些東西的真實性產生了一些懷疑，總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否是真的如我自己所想的那般.......不過你也知道，我很膽小，出走的行為總以失敗而告終。」

  「來墜星湖這一次，算是我第一次離開王宮，那時我聽見了山呼海嘯的歡呼，車水馬龍的人流，還有一輪最璀璨的落日。」

  「那時我知道了，這個世界或許並不會是我想像中的那樣，不過，想像與現實不相符合，卻並沒有讓我感到失望，它很美好。」

  「還有.......」

  林恩靜靜地聽著少女的講述，聽她從想像講到現實，從書中的英雄講到現實里的將軍，再從王宮奇聞講到確有其事的八卦。

  他以為少女是想跟他傾訴些什麼，因為每次在他想要開口回答或是插話的時候，少女都會停下講述轉過腦袋看著他的眼睛，讓他迫不得已止住開口。

  但是，如果是傾訴的話，在講完一些東西之後，話題總會回到自己本身上面。

  可是夏洛特沒有。

  她就真的只是在描述著她腦海里曾經閃過的東西，以及她認為的東西。

  林恩有心想要去思考少女的行為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可夏洛特一分一秒都沒有停歇的聲音讓他沒辦法失禮地分心。

  就這樣聽著聽著，他的腦海中忽然升起了些許倦意。

  這時夏洛特終於住口了。

  她轉頭看向林恩，眨眨眼：「你有些累了？」

  「不.......」

  「你有些累了。」

  「.......」

  夏洛特笑了笑，而後拍拍自己被裙擺蓋住的大腿，調皮地笑了笑：「來吧，我看書上說，男孩子似乎很喜歡被這樣對待。」

  「這.......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論.......」

  「難道說，你不是男孩子.......」

  「........」

  林恩撓撓腦袋，想要拒絕，但又似乎找不到什麼理由。

  「那.......抱歉了.......」

  感受著大腿上傳來的重量，夏洛特目光遠眺，儘量避免逐漸過熱的大腦幹擾自己的行動。

  然後她又開口了，不過這一次，她不再是單純的講述，聲音中帶上了些許奇異的音調，像是在唱詩。

  「當風笛呼喚，幽谷成排，

  當夏日已盡，玫瑰難懷。

  你，你天涯遠引，

  而我，我在此長埋。

  當草原盡夏，

  當雪地全白。

  任晴空萬里，

  任四處陰霾。

  哦，我親愛的孩子，

  我如此愛你，等你徘徊.....」

  林恩分辨出來，那似乎是一首流傳頗廣的歌謠，講述的大概是一位父親與從軍的孩子的訣別悲歌。

  不過，在少女柔和聲線的演繹之下，它其中的悲傷被數倍稀釋，獨留下像是只屬于思春少女們的點點憂愁。

  夏洛特在聲樂上的天賦很不錯，唱的很是好聽，林恩就這樣聽著歌聲與心臟的跳動，慢慢地合上眼帘。

  ........

  當林恩睜開眼的時候，見到的是在靜謐的夕陽下安然望著遠方的少女面容，成千上萬的樹葉在樹梢隨風飛舞，組成層層疊疊的綠色浪濤。

  林恩猛地直起身子：「抱歉，我......」

  夏洛特沒有轉頭，只柔聲問道：「睡得還舒服嗎？」

  「嗯.......」

  林恩遲疑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

  夏洛特笑了起來，彎彎的眉眼裡倒映著落日的瑰麗。

  「現在，你要不要再猜一猜，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