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石破天驚(上)
2024-11-18 01:48:08
作者: 樹下野狐
第221章 石破天驚(上)
氣泡亂舞,碧波搖盪,冰水倒灌而入。
拓拔野燒灼的經脈登時一陣清涼,疼痛大消, 過了片刻,神智漸轉清醒,但五氣鬱結,經絡堵滯,仍極難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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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才瞬息之間,他提氣過急過猛,鬱積體內的五屬真氣失衡相衝, 其勢洶洶,不等他調整經絡穴道, 便已相剋迸爆。若非那五人的五屬真氣恰巧夾衝撞到,強行抵消了鼓爆四射的真氣,他必定經絡碎斷,不死也要重傷。
正所謂因禍得福,那五人慾取其性命,不想又如雙頭老怪一般,反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凝神四望,只見遠處湖心渦流滾滾,無數蒼白浮腫的僵鬼從中沖涌而出,四下分散密布,悠悠蕩蕩地從身旁漂浮而過,朝上方衝去。
他心中登時恍然:這瑤池湖底必定也如西皇山天鏡湖一般,有一條秘密的渦流甬道直通地底,而這些僵鬼定是經由地底渦流, 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這崑崙山頂。
眼見幾個僵鬼眼白翻動,朝自己瞥來, 拓拔野心中一凜,急忙奮起念力,默誦「幻光鏡訣」,隱身匿形。此時經脈封堵,毫無反抗之力,稍有不慎,這些殭屍便足以要了自己性命。
寒流涌動,屍鬼穿梭。
他一面舒展肢體,施展「魚息法」,在水中自由呼吸;一面竭力運氣調息,想要化解那鬱結五氣。但那金、水、火、土四屬真氣都是來自外人,又強猛無匹,極難控制,方甫運息調解,便劇痛錐心,幾欲暈厥。
順流飄蕩,悠悠忽忽地穿過幾根巨大的白玉石柱,柱上雕龍刻鳳,赫然便是八殿大柱。
拓拔野大喜,急忙一腳勾住,以足底微弱真氣吸住那石柱,一點一點地朝上方移去。碧波中紅光搖曳,彌散著濃郁的血腥惡臭,僵鬼斷屍一具具從頭頂漂過。過了半晌,終於「當」的一聲,撞到堅冰。
正欲鼓起餘力,破冰而出,卻聽「噶察」脆響,斜上方冰層陡然碎裂,一個頭顱倒插陷入,雙眼凸出,驚怖地瞪視著拓拔野,口中「汩汩」地冒出一串氣泡,鮮血從裂顱處激涌而出,洇散開來。
那人禿額寬鼻,赫然竟是水族的那耶圖羅長老。
既而「劈啪」、「喀啦」之聲大作,冰層四裂,百餘顆人頭紛紛貫冰破入,神情驚駭,顱頂破裂,死狀慘烈無比,大半竟是水族中人。
拓拔野駭訝萬分,心道:「難道那妖孽果真不是水妖?倘若如此,他究竟是誰?為何與五族為敵?」
骨笛悽厲,狂呼怪叫不絕於耳,煉神鼎與簫聲仍在苦苦支撐。拓拔野透過冰縫罅隙朝上望去,只見八殿混亂,屍鬼交錯奔走,竟已攻入大殿。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五族群雄各行其是,混亂無序,被眾殭屍迅速分割成幾塊,只能各自為戰。
懸廊上、欄杆上、亭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斷頭四滾,殘肢橫亘,鮮血雨似的密集滴落,擊打出朵朵嫣紅的血花。
殘餘的大部五族群雄業已退縮到黃土大殿中,接踵摩肩,背靠背兩兩而坐,一個閉目調息,逼迫蠱蟲;另一個則凝神戒備,奮力擊退撲入的屍鬼。如此交替掩護,苦苦支撐。
時有豪雄被笛聲所惑,慘叫起身,狂奔出殿,立時被圍峙在外的鬼兵撕心裂腦,拋入冰湖。
姑射仙子站在殿角,白衣飄飛,清麗如仙,洞簫淡雅寥落,在這血腥暗夜裡聽來更覺出塵不染。
眾屍鬼似乎驚懾於她的絕世風姿,自慚形穢,竟不敢近身。狂風捲來,鮮血點點濺射在她的白衣之上,仿佛雪地寒梅朵朵綻放。
五族群雄中,惟有她與姬遠玄神智清明,未受蠱毒之惑,分別佇立於大殿南北角落,一面以簫聲、鼎鳴抗衡骨笛,防止群雄蠱蟲發作,失瘋發狂;一面則帶領群雄奮力抵禦鬼兵侵入。
拓拔野遠遠地望見她曼妙的側影,心中怦然劇跳,忽然又是一陣莫名地悵惘。不敢多看,急忙移轉目光,繼續探察殿內形勢,尋找雨師妾、纖纖、龍神等人的身影。
燭龍、祝融、句芒、烈炎、赤霞仙子等各族帝、女、神級頂尖高手均已身中蠱毒,按各自族別區隔盤坐,面色慘白,紛紛凝神運氣壓制蠱蟲,時而輪流起身迎戰,將攻入殿中的屍兵斬殺殆盡。
西王母雖亦頗為難受,但端然盤坐,指揮若定。纖纖則坐在她旁側,被金族眾高手重重圍住,護得滴水不漏。
白帝、赤松子、刑天、風伯等人原已真元大耗,此刻更是難以為繼,苦苦強撐,黃豆大的汗珠滾滾掉落,難受已極。
九冥屍蠱與其他蠱蟲最為不同之處,乃在於其幼蟲的孵化數量、速度與寄生人體的念力、真氣成正比。念力、真氣越高者,其體內的蠱蟲受激孵化的速度越快,數量越多,是以燭龍等五族頂尖高手受害最甚。
中蠱者甚至不可妄動真氣,以免催生屍蠱幼蟲。一旦運氣逼出一隻蠱蟲,立即因此催孵了五隻、十隻,乃至百隻蠱蟲……惡性循環,源源激增,實是讓人頭痛之至。
但此刻黑笠人吹笛御蠱,鬼兵凶狂圍攻,情勢危急,眾人又不得不運氣逼蠱抗敵,明知是飲鴆止渴,也無可奈何。
拓拔野四下掃探,始終不見雨師妾、龍神,稍稍舒了口氣,心中突然「咯噔」一響:他在崑崙山中繞轉了許久才回到瑤池,她們二人理應先到才是。難道……難道她們也遇見了什麼不測之事?
凜然忐忑,惴惴不安。但此時多想無益,只能儘快沖開經脈,與群雄並肩擊潰僵鬼。
只聽「嗡嗡」連震,煉神鼎當空旋轉,黃光四射,宛如水瀑紗帳,將黃土大殿重重籠罩。僵鬼撞著那黃光,登時血肉絞散,淒嚎湮滅。
但隨著骨笛越來越加刺耳,那煉神鼎黃光逐漸黯淡下來,越來越多的屍鬼穿破黃光,沖入殿中,與群雄展開激戰。
忽聽幾個南荒夷女尖聲叫道:「焚燒屍體,用屍臭逼出蠱蟲!」
眾人恍然醒悟,火族群雄首當其衝,紛紛彈氣為火,將大殿四周的屍體點燃焚燒。一時黑煙滾滾,惡臭熏天,當即便有無數屍蠱從眾人體內破膚怒射,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大殿。
黑笠人怪笑道:「白招拒,看看你請來的都是些什麼貴客?竟敢在瑤池公然放火,忒不把你放在眼裡。不如我替你滅滅火,教訓教訓他們罷。」
笛聲一轉,洶湧變化如海浪。湖面冰層接連迸裂,水濤一浪高過一浪地拍打大殿,四處噴涌而入,登時將大火澆滅。
笛聲高亢,萬鬼紛涌,濕淋淋地四面沖入,越過焦枯的屍骨,發動一輪又一輪瘋狂的猛攻,很快又將群雄死死壓制。
拓拔野心下惱恨,忖道:「這惡賊好**狡,故意挑選在此時此地進攻,必是算準了這些鬼兵從水裡越出,周身濕透,極難燒著。即便起火,也可以利用瑤池水浪潑滅火勢。如此一來,眾人便沒法子用屍火逼出蠱蟲了,惟有束手待斃。」
眼見鬼兵越來越多,氣勢極盛,群雄逐漸不支,他心下越發焦急,奮力運氣,卻始終不能重新沖開經絡。
聽金族群雄長吹號角,齊奏金鐘,似是在呼喚援兵,拓拔野心中大奇:「是了,怎地過了這麼久,始終沒有金族軍士趕來增援?」
此念方起,便聽黑笠人啞聲笑道:「嘿嘿,可憐困獸之鬥,你們以為還有援兵相救麼?三萬崑崙金衛都已成了我鬼國屍兵啦!」
拓拔野聞言大凜,驀地想起昨夜大批巡兵、樹鳥離奇失蹤,今夜穿梭崑崙重山,始終未見一個衛士……等諸多怪事,恍然大悟:「原來不是流沙仙子,而是這妖魔使怪!」
這些妖魔多半早已通過地底渦流,神不知鬼不覺地抵達崑崙,先以屍蠱將金族巡兵崗哨蠶食操縱,逐一剪其羽翼,了除後顧之憂。埋伏妥當之後,再乘著今夜群雄畢集瑤池之機,大舉圍攻。眼下三萬金族精兵縱使還有倖存,也絲毫不足以對抗鬼兵了。
想通此節,他又是驚怒,又是懊悔,早知如此,在那琅玕森林時就該立即返轉,向白帝報知異常景況。旋即又想起白阿斐的慘死,再無懷疑,心道:「那廝多半是撞見這妖魔,被那五個黑衣人圍殺滅口。」
大殿內鬼哭狼嚎,血雨繽紛,場面淒烈慘酷,宛如夢魘。
笛聲淒詭,直刺人心。轉眼之間,又有幾人慘叫發狂,形如瘋魔。五族群雄鬥志低靡,一面苦苦抗拒蠱蟲,一面各自為戰,越發招架不住。
眾人驚怒交織,破口大罵:「稀泥奶奶的,龜兒子是誰?老子和你有什麼生死冤讎?」「操你祖宗個海螺不開花!有膽就別藏藏掖掖,報上名來!老子變作厲鬼也絕不放過你!」
黑笠人悠然吹笛,毫不理會,嘴角獰笑,雙目中滿是森然怨毒之意。
烏絲蘭瑪突然抬起頭來,望著鍾亭上那飄飄欲飛的黑笠人,失聲道:「我知道你是誰啦,你……你是黑帝汁光紀!」
眾人訝然,骨笛頓止,鬼兵紛紛凝立不前。
黑笠人微微一怔,啞聲狂笑道:「聖女果然冰雪聰明,寡人就是汁光紀!不過再也不是什麼黑帝了,而是天上地下,惟我獨尊的幽天鬼帝!」
峽谷妖雲慘澹,鬼霧迷濛,萬千殭屍從河中紛涌而出,穿掠林海草坡,層層迭迭地圍攻而至,情景詭異如夢魘。
太陽烏嗷嗷怒吼,昂首踏步,火球縱橫飛噴,四周草地登時竄起熊熊火焰,轉瞬形成一圈赤紅色的火牆,吞吐跳躍,將雨師妾、龍神護在其中。
眾屍鬼怪嚎著洶洶沖入,「嘭!」十幾具殭屍倏地著火,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皮焦肉爛,發出刺鼻的惡臭。
火焰轟然高竄,色彩絢麗妖異,後面湧來的殭屍哀號慘叫,紛紛仆倒,屍積如丘。骸骨「噼仆」斷裂,焦臭撲鼻,幽藍色的磷火絲絲飛舞。
黑煙滾滾,黃漿四流。突然「轟」的一聲炸響,無數隻色彩艷麗的甲蟲從火焰中飛竄而出,四下激射,彈飛不到五十尺,又重重摔落在地,自動蜷縮抽搐,瞬間乾枯。
骨笛聲隱隱傳來,越發悽厲詭異,雨師妾體內的萬千屍骨幼蟲急速孵化,隨著血流,順著經脈蔓延奔走,刺痛麻癢,難受已極。
她心下駭然,情知已到千鈞一髮的時刻,不敢大意,急忙以指尖真氣在龍神的手臂上劃開四五個血口,而後又咬破自己手指,凝神盤坐運氣。
「僕僕」連響,血珠飛揚,幾隻屍蠱弩箭似的從她指尖傷口射出,掉入屍堆火焰,登時焦枯,發出辛烈惡臭。與此同時,龍神臂上的傷口血肉翻湧,亦有六七隻蠱蟲被屍臭所激,彈射飛出。
雨師妾心下大喜,繼續運氣逼迫,片刻之間又有數十隻蠱蟲破體逃逸。
太陽烏則昂然屹立二女身側,巨翅橫掃,炎風氣浪呼嘯鼓舞,將圍涌而入的屍鬼拍得粉碎。
火焰熊熊,黑煙滾滾,無數屍蠱縱橫彈射。殭屍越涌越多,前赴後繼,不住地穿越火牆,四面咆哮撲來。太陽烏獨木難支,逐漸有些招架不住,突然昂首痛吼,被兩個殭屍當頭撲下,白爪利刃似的插入脊背,死死鉤住不放。
雨師妾大驚,黑光飛舞,兩記手刀閃電劈斫,將兩屍鬼炸為粉末。太陽烏朝她怪吼兩聲,奮力振翅撲掃,盪開群魔,大踏步地朝外狂奔。
雨師妾心道:「它必是要帶我們突圍,離開此地。」雖然體內屍蠱成蟲尚未除盡,但此刻情勢危急,不容多想,當下抱起兀自昏迷的龍神,躍上鳥背。
嬌叱聲中,氣刀翻飛,奮力將兩側沖涌而來的妖鬼殺退。她真氣為拓拔野所吸,遠未復原,此刻與這些妖鬼相鬥,不免頗感吃力。
太陽烏嗷嗷怒吼,奔沖了十餘丈,驀地振翅高飛。群鬼洶湧,幾個僵鬼嚎叫著高高躍起,抓住太陽烏的雙爪,試圖將它朝下扯落。
雨師妾赤足凌空飛踢,將它們踢得碎裂迸散。但彼等骨肉裂炸之時,突然發出悽厲的怒號,數十隻屍蠱閃電似的射入太陽烏的腹部!
神鳥悲吼,倏然劇震,猛力撲扇雙翼,艱難地破空飛翔。眾屍鬼漫漫如潮,盡皆仰頭瞠視,舉臂號哭。
雨師妾香汗淋漓,吁了口氣。她生平所遭遇的險惡情狀也不知有多少,每次總能鎮定自若,化險為夷。但這一次竟是從未有過的緊張駭懼。
正自慶幸,太陽烏忽然低聲悲吼,回過頭來望了她一眼,痛苦、哀憐、愧疚……驀地一沉,筆直朝下隕落,重重地摔落在草地上!
「嘭!」塵土飛揚,太陽烏巨軀一震,喉中發出低沉而暗啞的哀鳴。遠處群鬼狂呼亂嚎,潮水似的涌了過來。
雨師妾抱著龍神躍了下來,驚駭難過,用力拉動太陽烏,想讓它重新站起身來。它瞪著雨師妾,輕輕的搖了搖頭,巨翅無力地將她掃開,翅尖指著瑤池方向顫抖高舉,似乎在催促她們儘快逃離。巨爪抽搐了剎那,再也無法動彈。
雨師妾心下一沉,害怕、恐慌、悲痛……交相雜陳。顫聲呼喚,不住地拍打它的身軀,越來越用力,它卻殊無反應,雙目怔怔地瞪著雨師妾,黑色的血漿在身下緩緩淌開。
她呆呆地站著,喉嚨窒堵,視線突然模糊了,溫熱的淚水倏然滑過臉頰。
她這一生馴獸無數,不管多麼凶烈的妖獸到了她的面前都變得服服帖帖。但對任何一隻野獸,她卻毫無愛憐之心,鞭撻、折辱無不肆意為之。對她而言,所謂御獸,不過是以對野獸的弱點與獸性無情地加以控制,操縱它服從自己的每一個命令,讓它對自己恐懼乃是御獸第一要義。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突然醒覺,自己從前的錯誤何其荒謬!
正自怔忪恍惚,耳畔突然響起淒怖厲嚎,十幾個僵鬼率先衝到,白爪揮舞,血牙森森,跳躍猛攻。
雨師妾驀然驚醒,恨怒交集,倏地咬破舌尖,施展兩傷法術,將元氣提升到最大限度,縴手如蘭花開落,真氣交錯飛舞,登時將眾屍鬼扯為碎片。
眾鬼狂呼,團團將她圍在核心,排山倒海地包攏猛攻。
雨師妾殺心大盛,護住龍神奮力抵禦,屍鬼骨肉橫飛,四射迸炸,蠱蟲繽紛如雨,慘烈已極。
當是時,一聲雷霆怒吼當空炸響,峽谷轟然迴蕩。
群魔震懾,面面相覷,驀地安靜下來。雨師妾心中凜然,循聲望去,面色驟變,失聲道:「是你!」
大殿肅寂,鴉雀無聲,聽這妖魔自稱水族黑帝,群雄無不愕然。
天吳驀地喝道:「大膽妖孽,陛下尚在黑水極淵閉關修煉,你竟敢冒充陛下,妖言惑眾!」
水族群雄如夢初醒,義憤填膺,紛紛怒罵道:「你奶奶的烏龜王八,想要挑撥離間,栽贓我們麼?」「陛下仁慈寬厚,豈會象你這妖孽濫殺無辜,屠戮自己族民!」「也不瞧瞧閣下尊容,還想冒充陛下?奶奶的,連做他的腳趾頭也不配!」
黑笠人冷笑不語,緩緩放下骨笛,黑色斗篷沿下,那雙暗綠色的眼睛冷冰冰地掃望眾人。被他目光輕輕一瞥,群雄心中無不寒意大凜,背上仿佛有萬千濕漉漉的毒蛇蜿蜒爬過,恐懼之意油然而生。
他斜睨天吳,嘴角勾著陰森森的笑紋,淡淡道:「朝陽水伯,過了這麼多年,璇璣穴的淤毒化清了麼?八個腦袋也該長齊了罷?」天吳渾身一震,眼中閃過驚怖之色,顫聲道:「你……」
黑笠人目光一掃,盯著水族穆長老怪笑道:「寡人賜你的那顆九星石呢?怎地不帶在身上?怕被燭真神怪責麼?」
穆長老面色劇變,還未待說話,他的目光又已移轉到身旁的大將軍童融臉上,嘿然道:「童將別來無恙?你的第九節骨椎還疼嗎?有沒有照寡人囑咐刮骨化毒?」童融「啊」地一聲,朝後跌退一步,又驚又懼又喜,囁囁道:「你……你是……陛……」
片刻之間,黑笠人連喊了十七個水族貴侯,各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奇怪言語,想來是各人不為人知的秘密。
眾人神色大變,盡皆張皇駭懼,大汗淋漓。
拓拔野見狀心中大奇:「難道這妖孽果真是水族黑帝?據說黑帝仁厚高義,愛民如子,怎會變作這等兇殘妖魔?為何攻襲蟠桃會?又為何戮殺本族族民?」
烏絲蘭瑪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花容慘白,盈盈行禮道:「烏絲蘭瑪拜見黑帝陛下!」
穆長老等人如夢初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微臣叩見陛下!」
其他水族群雄面面相覷,驚疑不定,立也不是,拜也不是,尷尬已極。惟有燭龍盤膝而坐,聽若罔聞,長眉低垂,細眼似閉,仿佛睡著了一般。
黑笠人仰天哈哈狂笑,聲音嘶啞悽厲,又是悲怒又是怨毒,萬千鬼兵渾渾噩噩地徘徊懸盪,隨著他的笑聲一齊嘶啞嚎叫,在這崑崙暗夜中聽來,說不出的淒怖詭異。
天吳突然厲聲喝道:「妖孽休要裝神弄鬼,你絕不可能是黑帝陛下!」
黑笠人揚眉狂笑道:「絕不可能是黑帝?為什麼?因為黑帝二十年前便已死在黑水極淵了麼?」
突然頓住笑聲,轉頭盯著燭龍,雙眼凶光大作,森然笑道:「燭真神,別來無恙?二十年不見,寡人從陰間裡回來找你了!」
眾人譁然,大惑不解。拓拔野心中「咯噔」一響,隱隱約約地猜到了大概。
燭龍巍然不動,睜開細眯的雙眼,冷冷地瞥了瞥黑笠人,淡然道:「閣下是誰?請恕燭某眼拙。但你冒充黑帝,妖言惑眾,已觸犯本族族規第七條,罪當腰斬……」
黑笠人厲聲長笑,直笑得涕淚交流,仿佛一生之中從未聽過如此可笑之事,瞥望烏絲蘭瑪,喘著氣道:「聖女殿下,敢問本族族規第三條是什麼?」
烏絲蘭瑪臉色蒼白,低聲道:「謀弒帝、女、神者,寸磔銼骨,誅滅九族。」
黑笠人嘿然道:「那麼本族族規第十二條、第十八條又是什麼?」
烏絲蘭瑪碧眼中閃過恐懼、猶疑的神色,身子輕輕地顫抖起來,突地跪拜在地,顫聲道:「知惡不報,罪同主犯,欺瞞族民,刺面剜足。烏絲蘭瑪罪不可赦,請陛下處置!」
水聖女高雅尊貴,極少如此驚惶失態,眾人見狀無不大愕。穆長老、童融等人更是駭懼忐忑,大感不安。
黑笠人淡淡道:「你有什麼罪?為什麼不說出來讓大家聽聽?也好讓他們死個明白。」這句話宛如鋼珠似的一字字從唇齒間迸出,鏗鏘森冷,聽來令人不寒而慄。
烏絲蘭瑪顫聲道:「我……」正待說話,卻聽燭龍冷冷道:「聖女殿下玉潔冰清,何罪之有?妖賊竟敢危言聳聽,蠱惑聖女!聖女殿下,你萬萬護守元神,切莫被蠱蟲所控,說出子虛烏有的胡話來……」
烏絲蘭瑪驀地轉過頭來,雪白的臉頰「唰」地變作通紅,胸脯劇烈起伏,冰冷的碧眼中閃過凌厲的怒色,冷冷道:「多謝真神提點,烏絲蘭瑪被妖人所控,神智糊塗已有二十年,今日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趁著今日天下群雄在此,我要說幾句清明言語。」
燭龍細眼微張,厲芒稍縱即逝,嘴角牽起深深的斜紋,淡淡道:「清濁自辨,禍從口出。聖女好自為之。」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環護燭龍身旁的眾水族豪英紛紛怒目瞪視烏絲蘭瑪,滿是憎惡敵意,有的竟已緊握刀柄,強忍蠱痛包攏上前,滿殿氣勁戟張縱橫,將她重重困在其中,只要她稍有異動,立即便將圍攻而上。
一時間她竟從水族倍受尊崇的聖女變作危險敵人,惟有穆長老、童融等人情不自禁地朝她身邊靠攏。
眾人更奇,大覺蹊蹺,隱隱中猜到此事必定關係到水族中一件極大的秘密,一旦揭破,只怕立即引起水族群雄分裂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