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似是故人(下)
2024-11-18 01:48:03
作者: 樹下野狐
第218章 似是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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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心底反倒奇異地平定下來,那森冷的恐懼登時煙消雲散。眼波溫柔地凝視著拓拔野,嘴角泛起一絲淒涼而甜蜜的笑意, 又是哀傷又是歡喜,心想:「只要能在他的身邊,是生是死又有何妨?」
只聽白阿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拓拔野苦思良計,仍想不出萬全之策,煩亂已極。眼光一掃,突然撞見雨師妾澄澈而溫柔的目光,登時明白她的心意,心中大震, 忖道:「罷了罷了!生死由命,只要能與雨師姐姐一起,竭盡人力,管它天意如何!」
一念及此,精神大振,心道:「先激他動怒,亂其心神,只要他一近身,我便凝神御劍,全力反擊。倘若不能奏效,那便惟有趁著真氣反震之時,沖開經脈,殺他個魚死網破了。」亂麻盡斬,倏地湧起萬千豪情, 大聲喝道:「白阿斐,睜開你的狗眼,認得爺爺是誰麼?」
白阿斐雙眼微眯, 仔細打量二人, 又轉頭凝望遠處的古元坎石像,倏地一怔,神光大盛,掩抑不住驚訝狂喜,獰笑道:「天下竟有這等巧事!古大俠,水聖女,八百年不見,別來無恙?白某在地底無時無刻不在惦念你們哪,想不到我們又在這裡團圓了!」
拓拔野哈哈笑道:「承蒙掛念,榮幸之至。也不知我們有什麼好處,竟讓你這等念叨?難不成你竟是個賤骨頭,越被人折磨越是快活麼?」
雨師妾此時超然生死,對阿斐已毫不害怕,聞言格格脆笑,嫣然道:「既然如此,我們這次便讓他好好快活,一萬年也忘記不了罷。」
白阿斐大怒,殺氣凌厲,面上卻依舊不陰不陽地笑道:「不敢當。只是世人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古大俠讓白某延年益壽八百春秋,這份恩情怎敢淡忘?打從今日起,我一定好好報答兩位,讓你們千秋萬載快快活活,日日夜夜記得白阿斐。即便是哪天過得膩了,想要自己了斷,我也萬萬不會答應。」語氣森冷陰寒,令人聽得毛骨悚然。
聽到「自己了斷」,拓拔野驀地靈光一閃,掠過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哈哈大笑道:「是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多謝提醒!」驀地凝神聚意,默誦「御劍訣」,大喝一聲:「起!」
「叮」的一聲脆響,斷劍飛舞,倏然沖天。翠芒流麗迴旋,電光一閃,陡然折轉,朝著他自己的「膻中穴」怒刺而來!
雨師妾大駭,剛要驚呼失聲,腦中一亮,驀地明白了拓拔野的用意。拓拔野若想「以意御劍」擊殺阿斐自無可能,但他卻可以御劍「自殺」。換作常人常態,經脈被封后,真氣一段時間內必定無法流動,這般御劍自殺實是愚蠢之至。
但自昨夜以來,他體內潛伏了五股截然不同的強霸真氣,互生互克,暫時牽制平衡,一旦受外力所激,必定震盪失衡,反衝以數倍之力。只要斷劍刺入膻中穴,鬱結沉埋於奇經八脈中的五屬真氣便會受激反彈,在那一剎那形成一個稍縱即逝的突破口!
白阿斐不明究底,只道他不甘受辱,想一死了之,大喝一聲疾沖而來,銀光真氣交迭飛舞,倏地將劍柄纏住,朝後猛力拖拽。但此時血珠激射,斷劍氣芒業已刺入拓拔野膻中要穴。
拓拔野胸堂銳痛,突覺五股氣流從穴道噴涌衝出。凝神聚意,默誦「潮汐流」。念力及處,潛伏奇經八脈的五股真氣轟然震動,如冰川崩落,瀑布飛瀉,朝著膻中穴的突破口激撞而去。
「嘭!」絢光飛舞,斷劍嗡然激響,受五氣巨力與定海神珠反推,閃電似的反彈激射,倏然掙脫白阿斐的白金真氣,朝他當胸貫去!
白阿斐怪叫一聲,紫電光劍筆直地刺撞在斷劍鋒芒之上。轟然爆響,氣浪迸飛,斷劍破空飛揚,他亦周身大震,猛地朝後跌飛。
與此同時,拓拔野體內「僕僕」連響,如春冰乍裂,大浪奔涌,任督二脈豁然貫通。意如朗朗日月,氣似湯湯河海,剎那之間,周身經脈盡數震開!
拓拔野身形一閃,抱起雨師妾騰空飛掠,右手疾拍,將她經絡一一解開,順勢一抄,將落下的斷劍握個正著。
雨師妾「嚶嚀」一聲,雙臂舒張,緊緊將他抱住。死裡逃生,驚喜激動,淚珠從笑靨上倏然滑落。
拓拔野縱聲大笑,翠芒電衝飛舞,朝著白阿斐眉心怒刺而去。
這幾下如電光石火,一氣呵成,出人意料之外。待到白阿斐驚覺之時,拓拔野斷劍氣芒已如青龍碧電,呼嘯劈至。劍氣洶洶,剛柔並濟,變化莫測,真氣之強如海嘯狂潮,滔滔不絕。
劍芒方一相觸,白阿斐便覺五股屬性迥異的強猛真氣從劍尖凌厲劈入,勢不可擋,心底大驚,驀地閃過一個念頭:「五行真氣!」猛一翻身飛撤,移形換影疾退開去。
「砰!」斷劍絢芒及處,地裂石炸,塵土飛揚。
拓拔野微微一怔,想不到威力一至於斯,驀地明白定是昨夜吸取了四大高手真氣之故。又驚又喜。一劍卻敵,信心大增,真氣綿綿不絕,劍光如銀河飛瀉,將那廝殺得狼狽飛逃。
白阿斐且戰且退,驚愕恨怒,幾欲迸爆。原以為古元坎轉世之後必大不如前,不料竟厲害若此!
以適才這幾劍來看,這小子似已練成五行真元,真氣之強絕對已凌越神位,遠勝於己。心道:「他奶奶的,早知如此方才便一劍取他性命,白白給他喘息之機!」面色青白不定,懊悔惱恨,無以復加。
卻不知他也高估了拓拔野。拓拔野雖是「五德之身」,體內又有強猛已極的五屬真氣,但畢竟修為不足,尚不能融合轉化,御用自如。相反,五氣鬱結相剋,稍有不慎,反倒還有經脈迸裂之虞。適才這雷霆反擊之所以聲勢驚人,全因經脈方甫沖開,鬱積五氣如岩漿噴爆,又有定海珠相助,威力倍增。阿斐若與他多戰數合,拓拔野的真氣必定不強反弱。
奈何白阿斐雖然凶頑奸惡,對古元坎卻素有畏懼之心,雖已隔世,積威猶在。見他沖開經脈,神威凜凜,原已鬥志大墮,此刻一處下風,更如驚弓之鳥,聞弦膽裂。
長嘯聲中,拓拔野橫空穿掠,懷抱龍女在古元坎石像旁飄然落定。反手拔起天元逆刃,氣芒吞吐,遙指白阿斐,淡然道:「白阿斐,不以此刀取你項上人頭,又怎能平兩大聖女之冤,泄我前世之恨?」意態悠然,但那凌厲殺氣卻是直迫眉睫。
白阿斐面色微變,氣焰大餒,暗想:「這廝取了天元逆刃,不啻如虎添翼,又有那賤人相助,斷難抵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剛解印逃脫,何苦逞強冒險?終有一日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當下揚眉哈哈大笑道:「故人相見,古兄就這般敘舊麼?好生讓人傷心……」話未說完,突然破天電衝,沿著峭壁疾掠飛點,瞬息不見。猙獸悲吼,縱掠攀飛,緊追而去。
拓拔野一怔,想不到他堂堂神位高手,竟不敢應戰,逃之夭夭。驚怒交集,待要解印太陽烏追去,卻被雨師妾攔住,搖頭嘆道:「罷啦,他當年號為紫電光神,除了『紫電光雷』獨步大荒之外,御風術快如閃電,也是一大原因。現在追去已經晚啦。」
見拓拔野猶自懊惱,忍不住莞爾笑道:「放心吧,我已經在猙獸身上灑了『千里子母香』,定能將他們尋著。即使讓他們逃脫,只需稟明白帝,昭告五族,天下縱大,也沒有他容身之所。咱們還是先救金神罷。」
拓拔野又是氣惱又是滑稽,與雨師妾對望一眼,忽地忍俊不禁,笑將起來。但想到石夷、長留仙子慘遭毒手,笑容凝結,心情登時又轉沉重,當下攜手朝金神二人飛掠而去。
月華如水,清輝普照。
草木掩映,石夷、長留仙子兩相對立,雖然衣袂鼓舞,膚色潤澤如生,但周身僵硬,氣息全無,已經化作兩尊石人。任憑拓拔野如何輸氣相救,已不可復活還轉了。端詳兩尊石人的表情,竟是凝眸對望,神情古怪,也不知究竟是悲傷、歡喜還是迷茫。
拓拔野呆呆地望著兩人,胸中如被巨石所堵,說不出的悵惘難過。這兩人雖與他不甚熟識,但石夷為人內向緘默,痴迷武學,乃是大荒十神中最為單純的人物;長留仙子雖偏激瘋癲,卻是命運坎坷的可憐女子。
一個令他尊敬,一個讓他同情,卻雙雙慘死於八百年前的餘孽之手,焉不令他扼腕嘆息?倘若他前世將阿斐直接了斷,又怎會發生今日之事?想到此處,更是愧疚難當。
雨師妾低聲道:「傻瓜,你別自責啦,冥冥之中自有天數,不是你,也不是白阿斐所能決定的。況且長留仙子這一生坎坷寂寞,暗戀金神卻始終不得回報,現在與他同化為石,兩兩相望,對她來說何嘗不是最好的結局?」
拓拔野聞言更感唏噓。木立片刻,方回過神來,曬然道:「險些連此行的目的都忘了。」輕揮天元逆刃,將雨師妾身上的鎖鏈盡數斬斷。
兩人在不死樹下掘了個大坑,將古元坎石像和螭羽仙子的屍骨一齊埋入,立了一個小墳,刻碑為記。想到阿斐有可能去而復返,不敢將天元逆刃埋入墳中,仍由拓拔野懸掛腰間。
二人原想將石夷、長留仙子也合葬一處,但慮及他們非親非故,又是當世金族前輩,自己這般擅做主張,倒頗唐突失禮。當下只好讓他們佇立原地,等轉告了白帝、西王母,再由他們處置。
兩人收拾既畢,又在古元坎、螭羽仙子的墳前拜了幾拜。
一陣涼風乍起,塵土飛揚。月色清冷,風聲嗚咽,二人突然覺得一陣刻骨的悲傷,攜手對望,悵然無語。
拓拔野想到螭羽仙子臨終言語,忖道:「雖有天下至利的天元逆刃,卻偏偏情絲難斷!」驀地一陣衝動,轉過身,斬釘截鐵地低聲說道:「好姐姐,今生今世,拓拔野只喜歡你一人,如有變心,天打……。」
雨師妾急忙伸手掩住他的口,搖了搖頭,嘴角泛起溫柔的笑意。眼眶一紅,突然撲簌簌地落下淚來,痴痴地望著他,欲言又止,半晌方低聲嘆道:「塵埃落定,魂魄歸真。咱們走罷,莫擾了他們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