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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瑤池風雲(下)

2024-11-18 01:47:18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95章 瑤池風雲(下)

  句芒咳嗽一聲道:「王母所言極是。虹虹仙子確有鹵莽之處,但她也是擔心聖女貞潔,才有越格言語。回到青藤城後,本族長老會自會計議她的罪責。」強忍恨怒, 轉身朝姑射仙子行禮道:「聖女既清白無損,全族上下無不欣然。適才大家牽掛聖女,言出由衷,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聖女海涵。」

  姑射仙子淡淡道:「蕾依麗雅尚能辨清是非,句木神勿請牽掛。族內之事,回到青藤城後再作議決。」不軟不硬,將句芒的話頂了回去。

  白帝微笑道:「既然事情已經水落石出,大家都請回席入座罷。姑射仙子、拓拔太子也快快請坐。」

  絲竹聲起,磬鼓鏗然,美女歌者魚貫而出,在白玉浮台上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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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野隨著使女步入四海殿,坐在庭芳閣中預留的位置上,而姑射仙子則入席青木大殿,遙遙相望。

  一路行去,四海殿中的各番國貴侯紛紛微笑行禮,極是熱情,君子國、貫胸國、厭火國等更是對他秋波暗送,表達了效忠之意。

  這些番國豪貴常年生活在諸強的勢力夾縫之中,依附為生,對於形勢的判斷極是敏銳。適才大殿上的這場風波,雖然表面尚未到達驚濤駭浪之境,但暗流洶湧卻是一覽分明。各方勢力彼此攀附、支持的微妙之處, 他們豈能看不出來?

  眼下除了火族尚未表明立場之外,金族、土族都已擺明了站在龍族一邊, 而木族聖女又與拓拔野交情極篤,可說天下大半都在支持這新近冒出大荒、叱吒風雲的龍神太子。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何況相較於跋扈凶厲的水族與暴戾苛嚴的火族,東海龍族總要易於相處得多。

  拓拔野方甫坐定,六侯爺便興奮地低聲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小子這一招漂亮之極,害得我平白擔心了半晌。只是可惜了鹿女這**,回到北海,定沒她的好果子吃了。」

  柳浪點頭嘆道:「可惜可惜,一代尤物。」

  拓拔野正要回答,又聽見姬遠玄傳音笑道:「拓拔兄弟無中生有果然厲害,連句老賊和水聖女都被你打敗了。佩服之至。」

  拓拔野苦笑傳音道:「這便叫作『窮**計』,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慚愧慚愧。」

  姬遠玄哈哈而笑,極是快意,神色一整,正容傳音道:「蟠桃大會剛剛開始,真正的風浪還在後頭,拓拔兄弟還要打點起萬二分精神,提防水妖、木妖奸謀暗算。另外,烈碧光晟一直按兵不動,不知打得什麼主意,對他還得小心才是。」

  拓拔野點頭傳音道:「說得是。不知烈炎兄弟為何還遲遲未到?」

  姬遠玄皺眉道:「我也正在擔心,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才好。」兩人下意識地朝烈碧光晟望去,卻見他依舊微笑著淺斟慢啜,入神地望著八殿飛檐之間的藍天白雲,不知在想些什麼。

  拓拔野心中突然冒起森冷寒意,心道:「此人心機深狡,直到現在仍不動聲色,只怕還有許多陰謀未曾使出來。」暗起戒備之心。

  當是時,突聽號角長吹,有人高聲叫道:「朝陽穀水伯天吳、鐘山燭公子駕到。」

  群雄哄然,拓拔野失聲低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下驚駭:「燭鼓之不是已經死了麼?怎麼竟能轉死還生?」與西王母、姬遠玄等人面面相覷,他們亦是訝然駭異,疑竇叢叢。

  目光四掃,見烏絲蘭瑪等水族貴侯的臉上亦滿是驚訝神色,不似作偽,拓拔野心中更覺古怪,心道:「燭鼓之魂飛魄散,連靈山十巫都救治不得,絕不可能復活。難道是燭老妖故弄玄虛,瞞著眾人玩什麼陰謀詭計麼?」

  轉頭向姑射仙子望去,她俏臉紅霞飛涌,怒色一閃即沒,秋水明眸冷冷地凝視著八合大殿的懸廊入口。

  大殿低語喧譁,許多人忍不住站了起來,紛紛透過窗格,朝那蜿蜒如玉帶的懸廊凝神眺望。

  過了片刻,只聽見一個圓潤清朗的聲音從容不迫地響起:「鐘山燭鼓之、朝陽穀天吳赴會來遲,各位多多海涵。」

  拓拔野聽到這聲音,腦中嗡然一響,這人果然是當年攻滅蜃樓城,雙手沾染數萬人鮮血的朝陽穀老賊天吳!

  剎那之間,那不堪回首的暗紅色的殺戮情景驀地浮上心頭,大火、殘垣、遍地屍首、被長矛貫穿的母子屍體、燒焦的屍骨……耳中陡然充斥著狂風海嘯、嘶殺悲號,以及悽惻人心的呼救聲……鼻息之中甚至聞到了那夜濃重的血腥,與屍骨的焦臭……那一夜,五萬善良勇敢的城民慘死在烈火與屠刀中!一股悲憤怒火猛地熊熊竄將上來,燒得他雙目盡赤,雙手微微顫抖。

  樂聲清脆,使女翩翩而入。一行黑衣人隨之穿入懸廊,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當先一人身材頎長,紫黑色的袍衫飄然卷舞,頭戴黑木面罩,步伐雄健有力,意氣風發,正是四年不見的水伯天吳。

  拓拔野強忍住拔身而起的衝動,冷冷地凝視著他,竭力調整渾身洶湧鼓舞的碧木真氣。

  忽聽纖纖怒哼一聲,柳眉倒豎,雙肩輕顫。四年以來,父親生死未卜,全拜此人所賜。仇人相見,焉能不分外眼紅?

  拓拔野心下一沉,擔心她衝動之下言行出格,令西王母難堪,所幸纖纖只是恨恨相望,並未多言。

  拓拔野心中少寬:「經歷了這許多事情,纖纖畢竟成熟了些,不再那般任性妄為了。」驀地想到今後再不能象從前那般照顧她,與她朝夕相處,她即便再任性妄為,自己也是看不見聽不著了,心中登時又是一陣黯然。

  天吳身後緊隨著一個高瘦少年,斜眉細眼,滿臉跋扈暴戾的神色,正是當年屢遭拓拔野戲弄的十四郎。相隔四年,他的身高長了不少,目中精光爆射,似乎真氣也大有長進。

  第三人是個瘦如槁木的碧眼老兒,木無表情,乃是科汗淮的叔叔科沙度。其餘十二人俱是黑衣勁裝的衛士,抬著兩個巨大的北海沉香木櫃昂然而入。

  一行十五人走到朝露閣中站定,朝著群雄行禮問好。眾人目光四掃,始終不見燭鼓之,心中大奇。目光齊齊凝集在那兩個北海沉香木柜上,心想:「難道燭鼓之便藏在這柜子里麼?」大覺滑稽。

  西王母微笑道:「水伯一路辛苦了,不知燭公子……」目光探詢地望向那兩個木櫃。

  十四郎突然朝前一步,高聲道:「鐘山燭鼓之,拜見白帝、王母。」

  此言一出,八合大殿一片譁然。拓拔野等人更是大吃一驚,迷惑不解。想不到所謂的「燭鼓之」竟是十四郎!

  眾人心中均道:「燭鼓之死了多日,早已魂飛魄散,即便轉寄十四郎軀體,也斷斷不可能復生。難道燭真神當真有通天徹地之能?」

  烏絲蘭瑪忍不住蹙眉道:「水伯神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天吳躬身行禮道:「聖女平安。此事太過匆忙,來不及通稟聖女及各位長老,還請勿怪。天吳現在便為各位說明。」

  環視眾人,朗聲道:「燭真神得聞愛子慘死崑崙山下,悲痛欲絕。前幾日與天吳攜行到單狐山時,思念成疾,貴體微恙,惟有在山下驛站暫行調養休息……」

  拓拔野心底冷笑:「虎毒不食子。老妖既捨得殺親生兒子嫁禍他人,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

  西王母嘆息道:「難怪燭真神遲遲不曾到來。此事本族甚感愧責,還望燭真神節哀順便,顧惜身體才是。」

  天吳朗聲道:「燭真神並無怪責金族之意,只盼能早日抓獲兇手,伸張正義。」頓了頓道:「在驛站之中,燭真神見犬子十四郎悉心照料,徹夜不離其身,極是感動。又想起從前燭公子孝順服侍的情形,更加觸景傷懷。感慨之餘,突然萌生一念,將十四郎認作其子,依舊賜名燭鼓之,封鐘山侯……」

  眾人哄然,水族群雄對此頗感突然,面面相覷,張口結舌。

  拓拔野恍然心道:「原來如此!十四郎被收認為燭老妖之子,朝陽穀水妖必定大大得勢,難怪這老賊這般趾高氣揚。」

  黑水大殿人聲鼎沸,一個雄偉老者沉聲道:「敢問水伯神上,燭真神現在何處?」

  天吳道:「玄長老勿須掛念,燭真神仍在單狐山驛站中修養,朝陽穀三十六名高手、十二名侍婢貼身照顧。大約明日此時,他將起駕趕來崑崙。」

  句芒微笑道:「恭喜燭真神重得龍子,恭喜燭公子得封鐘山侯。」各殿貴侯如夢初醒,紛紛高聲祝賀。反倒是黑水大殿中冷冷清清,眾人或妒恨,或鄙夷,或木然,沉默不語。

  拓拔野微感奇怪,旋即瞭然,水族之中也是派系林立,朝陽穀得勢,其它派閥自然氣恨難平。心中一動,倘若他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利用水族中的內隙大做文章,或有奇效。

  正自思忖,卻聽十四郎大聲道:「多謝眾位前輩,十四……燭鼓之當竭心盡力,不負厚望。」他原本便是倨傲自大,現在成了燭公子,更加目空一切,渾身洋溢出輕浮驕橫之態,眾人心下更是不以為然。

  天吳朗聲道:「天吳起行之前,燭真神特擬手諭一份,讓我在蟠桃大會上代為傳達。」探手入懷,展開一卷羊皮,氣運丹田,徐徐讀道:「崑崙仙山,蟠桃盛會,群英畢集,可喜可賀。燭某心甚嚮往,原當早早拜詣。奈何老朽體弱,偶感風寒,羈絆單狐山下,竟不得與天下豪傑把酒言歡,憾甚愧甚,萬請見諒。」

  白帝微微一笑道:「燭真神客氣了。」

  天吳續道:「天下皆知燭某新近喪子,悲沮欲死,所幸朝陽穀十四郎,不嫌老朽可憎,甘作螟蛉。晝夜服侍,眉睫不交,舐瘡吸膿,殊無怨言。有子如此,夫復何求!老朽喜慰不自禁,特請朝陽水伯代我告之天下,自今日始,朝陽穀十四郎即為燭某之子,易名為燭鼓之,封鐘山侯……」

  烏絲蘭瑪微笑道:「十四郎素來嬌貴,肯為燭真神舐瘡吸膿,果然孝順得很。」故意不將十四郎喚作燭鼓之,顯是對天吳父子趁著燭龍喪子悲痛、眾人不在身側之際,大肆奉承取悅的行徑頗為不屑,語中嘲諷之意更是昭然若揭。水族群雄臉上均顯出鄙夷的神色。

  十四郎細眼輕挑,凶光畢現,驀地循聲怒視烏絲蘭碼,見她笑吟吟地望著自己,反倒心裡一陣發虛,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雖然地位大轉尊榮,但對這水族聖女終究不敢太過放肆。

  天吳置若罔聞,朗聲讀道:「……當日鼓之遇難之後,多有小人挑唆,妄使金水生隙。本族之中,也多有不明真相者,私往崑崙,咄咄問罪,此誠非燭某所願也。老朽衷心期望金水情誼不因此事受損,而能歷久彌堅。」

  拓拔野越聽越是噁心,這老妖惺惺作態,虛偽之至。西王母微笑道:「燭真神既然這麼說,水香便放心多了。」

  天吳又讀道:「只是罅隙已成,又恐奸邪挑撥不息,心甚憂之。今日聽聞白帝冊封西陵公主,歡悅不已。忽有一念:老朽今日得子,白帝亦今日得女,此豈非天意哉!倘若白帝不棄,願將公主下嫁鼓之,促此『佳偶天成』之美事,當為千古美談。而金水兩族情誼也自當合復如初矣……」

  白帝、西王母等人面色大變,一時僵住。奇變陡生,眾人無不哄然,喧譁四起。黑水大殿中則發出一片歡騰附和之聲。

  拓拔野又驚又怒,突然明白燭老妖將十四郎認作 「燭鼓之」的真正意圖。老妖竟是想借著燭鼓之的陰魂,逼迫金族聯姻,從而粉碎金族與土、火、龍族結盟的宏圖!

  燭鼓之在崑崙山下離奇暴斃,金族始終難咎其責。雖然白帝等人都已猜到兇手是燭龍自己,但無真憑實據,說出來必無人信。而燭龍故作姿態,主動聯姻以釋恩仇,更令白帝、西王母無推脫之辭。這一招可謂陰險之極,厲害之至。

  眼看群仙宮一片喧囂,白帝、西王母沉吟不決,拓拔野心中更是混亂急怒,難道自己竟要眼睜睜看著纖纖落入水妖魔掌,倍受十四郎這小賊蹂躪麼?

  卻聽「砰」的一聲,纖纖驀地嬌喝道:「休想!」聲音雖不嘹亮,卻如春夜驚雷炸響,令眾人心頭齊齊一震,八殿登時一片死寂。群雄驚詫,萬千目光齊齊集中在她身上。

  玉案傾倒,杯盤滿地悠悠旋轉。纖纖迎風俏立,白衣飛舞,裙擺上果汁淋漓,想是情急之下掀翻案桌所致。

  她渾然不顧,雙頰嫣紅,胸脯起伏,明眸怒視天吳,嬌嗔之中更有一番曼妙韻態。五族少年貴侯無不瞧得怦然心動。

  天吳毫不著惱,微笑道:「原來這位便是西陵公主,果然如天仙下凡。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纖纖冷冷望著他一言不發,居高臨下的鄙視之態卻令天吳微感尷尬。

  十四郎惱怒,搶身而出,昂頭傲然道:「公主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覺得我燭鼓之配不上你麼?」他那傲慢而又咄咄逼人之態,引得八殿群雄大為反感。

  哥瀾椎叫道:「龜他孫子,上好的珊瑚怎能長在烏龜屎上?你撒泡猴尿照照自己吧!」十四郎大怒,轉身喝道:「你罵我是烏龜屎?」

  六侯爺笑道:「原來閣下也有自知之明,難得難得。」龍族群雄哈哈大笑。

  水族眾人雖然瞧不慣十四郎,但他終究是燭龍義子,見他被這般戲弄,自己臉上也不太好看,當下也一齊喝罵起來。

  成猴子等憊懶人物,最是喜歡逞口舌之快,立時反唇相譏,帶著龍族群雄尖聲挖苦,大肆反擊。八殿又是一陣混亂。

  天吳朗聲道:「西陵公主此言究竟何意,還望白帝、王母明示。倘若當真是看不起燭公子,我這就返回單狐山轉告燭真神,也好讓真神斷了高攀之念。」聲如轟雷,將眾人的聲音霍然蓋過,震得八殿嗡嗡迴響。

  拓拔野聽他言語中隱隱已有威脅之意,越發恚怒,心道:「老賊竟敢如此逼親!倘若白帝、王母口風鬆動,我身為纖纖兄長,就挺身喝止。」

  烏絲蘭瑪微笑道:「燭公子少年俊彥,想來也不至辱沒了西陵公主。難得燭真神親自派遣水伯真神提親,白帝連這點薄面也不給麼?」水族群雄哄然應和,氣勢洶洶壓人。

  句芒、烈碧光晟等木、火群英坐山觀虎鬥,均感大快,只管喝酒吃肉,微笑不語。

  西王母淡淡道:「不是我們不願意,只是……」一時之間竟也窮辭應變。天吳窮追不捨,問道:「只是什麼?」

  突聽姬遠玄朗聲插口道:「只是昨日我已經向白帝提親,懇請將西陵公主下嫁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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