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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天上人間(下)

2024-11-18 01:46:30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70章 天上人間(下)

  白衣鼓舞,沖天飛起,素手閃電似的交錯捏訣,「天之厲」隨著她的手勢不斷旋轉變化, 突然亮起耀眼已極的藍光,破空飛舞,雷厲風行,掀起凌厲無匹的沖天刀芒,朝著數十丈的烏絲蘭瑪怒斫飛斬。

  這一刀氣芒之凌冽銳利,氣勢之雄渾剛猛,都遠在此前任何一刀之上。一刀飛出, 狂風大作, 雁門山雙峰微微震動, 剎那間,萬千白光從山崖石岩迸爆閃起,急電飛舞,匯入「天之厲」的刀芒中。

  幽藍色的刀芒越來越盛,風吼雷鳴,瞬間斫至。

  

  烏絲蘭瑪仿佛突然驚醒,哈哈大笑道:「你殺了他!是你親手殺了他!他不殺你,你反倒將他殺了!」笑得花枝亂顫,竟也如瘋狂了一般,突然翩然掠起,「呼」的一聲巨響,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四周的玄光氣幕登時消失。

  耀光綾驀地抽卷飄飛,在空中急速扭纏為一條巨大的黑繩,那漫漫螺旋水氣也霍然倒轉, 隨著耀光綾一齊朝「天之厲」捲去。

  當是時,夸父狂奔而至, 沮喪無已, 叫道:「爛木奶奶的, 臭婆娘,你砍誰不成,為何偏偏砍這頭怪物?他奶奶的,我不管了!蚩尤小子,我去也!」猛地將窫窳屍首扛在肩頭,疾風飛掠。

  鬼奴危怪嚎一聲,與眾屍獸骸鳥迎面沖涌,強行阻截,被他真氣衝撞,登時四下碎裂拋飛。轉眼之間,夸父便沖透重圍,大呼小叫著朝西衝去。

  西王母與烏絲蘭瑪齊齊變色,厲聲喝道:「放下他!」不約而同地擰身飛旋,朝夸父衝去。

  「天之厲」轟然折轉,怒嘯破風,直如青龍電舞,銀河飛瀉。冰蠶耀光綾則如玄蛇似的騰空飛轉,黑光繚亂,盤旋勾纏。當世兩大聖女齊齊出手,朝夸父發出雷霆一擊。

  夸父看也不看,口中叫道:「爛木奶奶的,別擋著我!這次絕對不能輸給這臭小子!」御風電掠,光影閃爍,竟在「天之厲」與耀光綾攻到的剎那,搶先穿過了雁門山雙峰,逃之夭夭。

  「轟」的一聲巨響,地裂石飛,塵土瀰漫。

  「天之厲」直沒入地,又從那巨大的地縫深坑中卷舞衝出,余勢未衰,奔雷呼嘯,閃電似的劈入鬼奴危的胸膛。鬼奴發出淒絕的哀號,被那幽藍色的刀芒帶著沖天飛起,「咄」地一聲,深深地釘在雁門山半山的松樹上。

  眼見夸父竟從兩人夾擊中逍遙而去,烏絲蘭瑪與西王母驚駭震怒,一時間竟不敢相信當今天下竟有如許人物!對望一眼,心中陡然升起一個相同的念頭:「絕對不能讓科汗淮的屍體落入她的手中!」當下顧不得其他,擰身錯步,御風疾掠,一左一右朝著夸父急速追去。

  烏絲蘭瑪的耀光綾絲帶卷舞飛揚,如飛雲流水,繞轉其側,滾滾而去。

  「天之厲」嗡然長吟,從樹上霍然倒拔而出,凌空怒舞,飛旋破風,亦隨著西王母遙遙遠去。

  剎那之間,兩人已經追至數百丈外。遠遠的,只見那「天之厲」青芒一閃,三隻青鳥從刀光中沖天飛起,朝西方破雲高翔。

  漫天的屍鳥哀叫著團團亂轉,突然如暴雨般簌簌掉落,雪白繽紛地堆積了一地,抽搐了剎那,再也不能動彈。那些屍獸亦發出奇怪的悲吼,轟然倒地,碎為粉末。

  狂風拂面,月光冰涼,拓拔野與姑射仙子攜手站在空地上,驚悲交集,一時之間竟迷茫不知所往。

  將近黃昏,藍天澄碧如海,紅日噴火,晚霞熊熊,萬里黃沙似乎都要被烈火點燃,狂風吹來,沙塵漫天飛舞,熱浪逼人。

  蚩尤與晏紫蘇騎乘太陽烏,橫空飛掠。太陽烏臨近西方禺谷,心情激動,一路歡鳴不已。

  金色的陽光鍍照在晏紫蘇的臉上,容光艷麗,神采照人。嬌靨酡紅,香汗淋漓,一顆晶瑩的汗珠順著她小巧柔軟的耳垂滴落,滑過修長的脖頸,蜿蜒而下,淌入雪白的胸脯。

  蚩尤心中一跳,喉嚨更加乾渴起來。熱風呼嘯,她青絲飛揚,薄薄的絲裳緊貼著身子鼓舞起伏,玲瓏盡現。

  那曼妙的體態使他突然想起了在西海白石島的那一夜,想起那春光旖旎,濃情似蜜的種種情狀。熱血上涌,呼吸窒堵,恨不能狠狠地將她摟入懷中,恣肆地碾壓她的唇瓣,直到她紅唇破腫,直到她顫慄哭泣……但是想到那慘死於她蠱毒之下的數百漁民鄉親,登時又怒火熊熊,直想將她立即勒死。

  這讓他又愛又恨的妖女呵!

  晏紫蘇似乎被他熱辣的目光燒灼得疼痛,轉過身來,斜挑柳眉,杏眼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一言不發。

  蚩尤臉上微紅,冷冷地移轉視線。自從那夜在皇人山上,兩人氣怒決絕以來,彼此之間的關係便變得殊為微妙。不是情侶,不是敵人,卻又仿佛兩者皆是。如亂麻殘繭,剪不斷,理還亂。

  今日一路西飛,相對無語,彼此的一舉一動卻無不落入眼中,心中明明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對方,但卻偏偏橫眉冷對,互不理睬。

  蚩尤沉聲道:「再往西飛行百里,就是壽麻國了。咱們就在那裡等瘋猴子吧。」

  晏紫蘇見他緊繃著臉,瞧也不瞧自己,話語也是冷冰冰硬邦邦,象是陌生人一般,心中酸苦,恨恨忖道:「薄情寡義的臭魷魚,早知如此,今日我便不出這主意,讓你被亂箭射成馬蜂窩。」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當日在白石島,蚩尤狂怒決裂,剜出「兩心知」棄她而去時,她羞悔欲死,痛不可遏,乃至重逢之時,溫柔討好,低聲下氣,只盼蚩尤能回心轉意。後來在皇人山聽見他憤怒言語,傷心欲絕,那歉疚後悔的心情立時被怒火所代替,偏激之下,竟有自暴自棄的念頭。

  幾日來,心底雖暗暗後悔那夜衝動決裂之舉,但見蚩尤始終冷漠相對,不由氣恨惱怒,心中打定主意,決計不先行言和。但想到若當真與蚩尤從此決斷,形如陌人,心中仍止不住刀割似的疼痛。一路自憐自傷,心亂如麻,沉浮跌宕。

  這時狂風吹來,遠遠地聽見鈴聲叮噹脆響。兩人循聲眺望,只見一隊駱駝遙遙行來。數百隻駱駝浩浩蕩蕩,馱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其上大多都是老弱婦孺,個個神色悲戚驚惶。

  蚩尤心下大奇,今日一路行來,已經先後邂逅了四支駝隊,都是拖家帶口,仿佛舉族遷移。在沙漠上綠洲極少,若非極大災荒,住民決計不輕易遷徙。難道前方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災禍麼?

  當下驅鳥俯衝,朝駝隊衝去。眾駱駝聽見太陽烏的怪號,登時大驚哀鳴,紛紛跪倒。眾人駭然,只道天神降世,紛紛拜伏禱告。

  蚩尤急忙行禮道:「各位鄉親莫要驚慌。我路經此地,正要前往壽麻國,一路瞧見許多人朝東遷移,不知西邊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見他雖然刀疤猙獰,桀驁威武,說話倒也恭敬有禮,心下稍安。

  一個老者顫聲道:「壯士,千萬不可去壽麻國!我們正是壽麻國的族民,那裡近來接連有妖獸殭屍夜裡吃人,幾天內國中就死了幾千個壯漢。大家都怕啦,只好舉族遷移,搬到東邊去。」

  眾人連連點頭,七嘴八舌交雜敘述,恐懼無已。

  蚩尤膽子素壯,從來不怕鬼神,又頗好打抱不平。聽他們述說那些妖鬼吃人的凶獰慘狀,心下不由動氣,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管他是真妖魔,還是惡賊裝神弄鬼,我既要到壽麻國,正好將它殺個精光,也好讓這些百姓遷回家鄉故土。」主意已定,便與眾人作揖告別,驅鳥盤旋。等他們走得遠了,這才與晏紫蘇一齊繼續朝西飛去。

  晏紫蘇見他臉上殺氣凜然,知他心中所想,哼了一聲道:「呆子,你好管閒事與我無干,但要是耽誤了時間,輸給了瘋猴子,我可想不出其他法子了。」蚩尤冷冷道:「輸贏是我的事,橫豎不傷你一根指頭,你只管放心。」

  晏紫蘇聞言一陣傷心氣苦,眼眶登時紅了,轉頭閉眼,等那顆淚珠被熱風吹散蒸騰後,方才格格笑道:「是了,我險些忘了。你是死是活干我何事?最好讓那些殭屍將你這薄情寡義的小鬼吃個乾淨!」

  蚩尤一言既出,正自微微後悔,聽她這般說,登時又大怒,硬起心腸,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晏紫蘇心中難過,險些又要流下淚來。迎面炎風似火,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覺得一顆心似乎被撕裂成碎片,浸沒在森冷側骨的寒淵裡。

  兩人朝西飛行,過了小半時辰,終於看見了一片綠洲。綠洲方圓百里,一條洶湧大河滾滾流逝,從東北面極遠處的雪山一路奔騰而來。

  大河兩岸儘是茂密森林,巨樹參差,綿綿綠蔭如碧雲起伏,在這萬里沙漠中望來,讓人塵心盡滌。

  綠洲東南部是一座土石古城,城牆低矮,城門洞開,當是壽麻國。城中街道空空蕩蕩,人影全無,竟似空城。

  兩人驅鳥降落城中,太陽烏歡鳴奔躍,在城中大步奔走。兩旁土樓高低林立,窄小的窗口黑洞洞的,狂風吹過,便發出嗚嗚的響聲。環城繞走許久,始終瞧不見一個人影,想必都已如那老者所言,盡數東遷。

  兩人在空城中遊蕩了片刻,殊覺無味,腹中又飢餓難耐,當下驅鳥出城。

  出了城門,蚩尤心中一動,真氣畢集右手食指,青光電舞,在壽麻國城牆上刻了幾個大字:「瘋猴子,蚩尤先行到此一游,隅谷恭候大駕。」心道:「即使今夜那老小子來時找不到我,見了這行字他也耍賴不得了。」

  晏紫蘇一言不發,驅鳥朝西飛去。

  蚩尤喝道:「你去哪裡?」晏紫蘇沒好氣道:「那片樹林裡有些野果,我半日沒吃東西了,摘些野果總成罷?」

  蚩尤想起她隨自己飛了許久,滴水未進,饑渴疲怠,心中不由大起憐意,當下驅鳥相隨。

  掠過漫漫森林,在大河邊俯衝停下。河面寬廣,巨浪滔滔,水勢極為遄急。水流幽藍清澈,冷意森森,站在岸邊只覺一股清涼之氣撲面而來,神清氣爽,說不出的舒服。

  蚩尤俯身掬了幾口河水吸飲,一股清流滾滾滑過喉嚨,體內那火燒火燎的焦渴登時熄滅,精神大振,索性埋頭痛飲。

  抬頭之際,突然看見晏紫蘇蹲距在河邊,捧了一掌河水,妙目凝視著他,神色迷離,嘴角牽著淡淡的笑意,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是歡喜又是淒傷。撞見他的目光,嬌靨暈紅,俯身飲水洗面。

  蚩尤暗自詫異,不知她笑些什麼。哼了一聲,起身大步走開,逕自在森林中捕殺了幾隻野兔,回到河邊洗淨,生火烤食。

  他與拓拔野相處頗久,也略學到了一些烹飪燒烤的竅門。這幾隻野兔雖然烤得生熟不均,火候並非恰到好處,但香味四溢,聞之令人食指大動。他正飢餓難耐,又哪管美味不美味,只管撕咬大嚼。太陽烏也爭搶啄食。

  轉頭望去,瞥見晏紫蘇獨自坐在一旁,低頭慢慢地咬著油萘蜜果,想起她當日為了救自己,冒失落入百里春秋等人手中,製作果凍肉膏的玉瓶也被他們搜了去,以至今日只能生吃這野果,蚩尤心中不由大軟,當下挑了一隻外相稍稍美觀的烤兔遞給她。

  晏紫蘇微微一笑,低聲道:「算你還有些良心。」眼圈卻不由得紅了,一邊小心翼翼地撕下兔肉送入嘴中,一邊卻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蚩尤最怕女子落淚,暗暗嘆了口氣,粗聲粗氣地道:「有那麼難吃嗎?難吃到眼淚也掉出來?」

  晏紫蘇「撲哧」一笑,伸手抹去淚水,但更多的淚珠卻不爭氣地接連涌落,心中酸甜苦澀,翻江倒海,暗自忖道:「呆子,你若是對我好些,即便給我吃斷腸草,我也甘之若飴,不掉半顆眼淚。」想到此處,更加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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