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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雁門大澤(上)

2024-11-18 01:46:23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67章 雁門大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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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野凝神望去,微吃一驚。那人青絲飛揚,玉勝搖曳,眉目如畫, 肌膚晶瑩似雪,竟是一個典雅高貴的美貌女子。她來勢極快,轉眼間便到了雁門山下。凝立山口,秋波四掃,衣袂翻飛如浪,似乎在等候什麼人。

  明月皎皎, 從半山下瞰,依稀可以看見她的臉容,端莊秀麗,眼珠淡藍,如海水一般清澈透明。臨風而立,宛如仙子飄飄欲飛。只是臉罩寒霜,雙眉輕蹙,微帶煞氣,讓人平生敬畏之心。衣袖鼓舞,縴手低垂,十指真氣繚繞逸舞,地上碧草隨之出現渦旋形狀,繞轉起伏。

  拓拔野心下暗驚,她真氣之強,當在仙級之上,放眼大荒,有如此修為的女子決計超不過二十人, 她究竟是誰?這等雍容華貴的女子為何深更半夜,獨自一人到這荒野孤山?她等的人又是誰呢?一連串的疑問在腦中沉浮跌宕, 好奇心大起。

  那豹斑白衣女子耳廓微動,秀眉一揚, 目光如電,驀地朝山上掃來。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微吃一驚,當下不敢多想,連忙凝神斂氣,生怕溢散的念力、真氣將她驚動,泄露行蹤。敵我不明,暫且靜觀棋變。

  太陽烏嗷嗷亂叫,在崖邊撲翅,昂首闊步。豹斑白衣女子只道夜鳥棲山,稍稍放心,凝神北眺。

  當是時,忽聽見雁門山西北面傳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嘯聲。那嘯聲凌厲森冷,帶著說不出的詭異陰寒之氣,似人非人,似獸非獸。

  拓拔野正自詫異,又聽見山北傳來陣陣鳥鳴獸吼,此起彼伏,滾滾而來,亦如嘯聲一般悽厲陰冷,竟象是從地府鬼界發出的一般。在這陰風呼嘯的暗夜中聽來,震耳欲聾,肝膽皆寒,猶覺陰森可怖。

  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寒毛直乍,對望一眼,心中均泛起不祥之感。沿著山崖邊緣御氣繞走,倚壁北眺。一望之下,險些驚駭失聲。

  西北夜空陰霾慘澹,妖雲暗涌,一大片怪鳥白茫茫地洶湧飛來,少說也有數千之眾。月光雪亮,照得分明,那群怪鳥只只白骨森森,眼洞幽然,竟全都是鳥禽屍骸!骨翼皮毛殘附,機械地扇動著,一齊發出淒詭森冷的號哭聲,朝著雁門山層迭涌近。

  狂風恣肆,草浪洶洶。萬千屍鳥之下,數百隻巨獸屍骸轟隆震吼,在草原上齊頭狂奔,遙遙望去,白骨繽紛,獠牙交錯,在月光中閃著寒冷的幽光。

  狂奔的屍獸中,兩隻北海四牙猛獁奔突在前,其上坐了兩個黑衣男子,雙眼翻白,面色如雪,幽靈似的飄忽搖擺,木無表情,張口號嘯。適才那凌厲森寒的怪嘯竟然就是出自他們之口。

  兩人手中各抓了一條巨大的玄兵鐵鎖鏈,兩條鐵鏈緊緊地纏繞在一隻巨大的龍頭怪獸頸間。那龍頭怪獸倒是皮肉俱全,紅角碧眼,凶神惡煞。銀白色的鱗甲寒光泠泠,胸腹部有一處傷口,皮肉翻湧,鮮血雖已凝結,但仍有許多蠅蟲吸附其上,繚繞飛舞。白色的蛆蟲在傷口中攢攢蠕動。

  龍頭怪獸悲聲嘶吼,四爪如飛,拖動著那兩隻四牙猛獁屍獸風馳電掣地狂奔,其狀恍如夢魘,詭異可怖。

  妖魅的夜霧從西北波光搖盪的大澤上,無聲無息地急速瀰漫擴散,瞬間將湛藍的夜空遮擋大半,寒風中彌散著強烈的屍骨腥臭之氣,聞之欲嘔。

  陰濕寒冷的詭魅氣氛,如同那茫茫夜霧一般籠罩而下,壓得二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心中驚疑不定。姑射仙子蹙眉屏息,似乎想到了什麼,沉吟不語。

  眼見萬千屍鳥急速逼近,拓拔野悄然將太陽烏封印入斷劍,施放「幻光鏡氣」,將姑射仙子與自己包攏其中,凝神觀望。

  眾屍鳥到了雁門山上空時,轟然盤旋,團團亂轉,號哭聲如暴雨淋漓。與此同時,腥臭撲鼻,濁風涌動,數百屍獸潮水似的衝過山口,咆哮著環繞奔走,將那豹斑白衣女子層層圍住。

  豹斑白衣女子動也不動,衣裳鼓舞,纖腰絲帶飛揚,淡綠色的刀形玉勝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那雙秋水明眸冷冷地望著那四牙猛獁上的兩個黑衣男子,嘴角微笑,露出淡淡的鄙夷神色,淡然道:「原來就是你們抓了窫窳,傳信青鳥,誘我到此地麼?」聲音溫雅婉轉,如清泉漱耳,說不出的動聽。

  拓拔野心念微動,想起《大荒經》所說,西荒通天河中,有金族龍頭神獸,名為窫窳,難道便是這怪獸麼?但是她說的「青鳥」又是什麼?突然心中大震,想起當今世上,最為著名的傳信靈禽乃是崑崙山西王母的三青鳥,難道……難道這豹斑白衣女子竟是西王母麼?

  一念及此,呼吸險些停頓,驀地又想起大荒傳聞,西王母常穿豹斑白衣,佩帶刀形玉勝,善於嘯歌……無不與眼前這女子一一吻合。

  拓拔野心中狂跳,又驚又喜:「難道她果真是纖纖的母親麼?」凝神細看,她的臉容端莊典雅,與纖纖那俏麗明艷的姿容殊不相似。此時想來,纖纖似乎更象科汗淮一些。

  屍鳥盤旋,亡獸咆哮,那兩個黑衣男子木然端坐,眼白翻上,神情呆滯,竟似沒有聽見她的話語。

  那豹斑白衣女子眉尖輕蹙,正要說話,忽然聽見一個女子遠遠地柔聲笑道:「水香妹子,他們只是鬼奴,聽不見你說的話,你可別生氣。」

  拓拔野大震,果然是西王母!西王母芳名白水香,蓋因她出生之時,漫山異香,三月不散;又因五行之中「金生水」,故取名白水香。金族皆稱之為「西方金王聖母」,故天下人也尊稱為「西王母」,而不敢直呼其名。

  姑射仙子聞言亦微微一震,動容傳音道:「是了,我想起來啦,她是金族聖女西王母。」

  拓拔野此刻再無懷疑,心中驚喜難言,想不到竟會在此處邂逅纖纖生母。心中一動:「究竟誰這般大膽,竟敢直呼西王母名字?」

  循聲望去,西面夜空中,一個身著黑紫絲長袍的美麗女子翩翩飛來,絲帶飄揚,赤足如雪。碧眼波盪,花唇淡紫,漾著淺淺微笑,溫柔親切。素淡之中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華貴之氣。

  拓拔野登時愕然,她赫然竟是水族聖女北海玄女烏絲蘭瑪!

  此女落落大方,親切隨和,但似乎心計頗為深遠。當日在雷澤城無塵湖底,拓拔野以《金石裂浪曲》相助雷神時,曾經與她間接交手,知道她真氣極強,那根絲帶行雲流水,極是厲害。以他目前之真氣念力,依舊遠非其對手。

  不知她今夜到此,又有什麼目的?拓拔野隱隱之中感覺今夜必有某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凝神聚意,生怕錯漏了一個微小細節。突然忖道:「想不到今夜在這荒涼的雁門山下,竟然聚集了大荒三大聖女。能睹此盛況,幸何如哉?」忍不住微笑。

  西王母淡淡一笑道:「原來是烏絲蘭瑪姐姐。那封信想來是你傳給我的了?」

  拓拔野心下大奇,忖道:「近來寒荒叛亂,燭鼓橫死,夸父大鬧崑崙山,不知烏絲蘭瑪給了西王母一封什麼信?竟能使得西王母不顧一切,獨自追到此地?」

  烏絲蘭瑪翩然飛舞,在拓拔野對面的山峰立住,微笑道:「水香妹子這兩年深居簡出,若不是這封信,烏絲蘭瑪想要見水香妹妹一面都難得緊呢。」

  西王母道:「再過半月便是蟠桃大會,那時只要烏絲蘭瑪姐姐願意,便可以和我聯床說上幾天幾夜的體己話……」

  烏絲蘭瑪嫣然道:「可是有些話是不能在蟠桃會上說的。說了出來,只怕水香妹妹要生氣呢。」

  西王母淡淡道:「是麼?卻不知是什麼話?」

  烏絲蘭瑪微笑道:「那些話在信里已經說得很清楚啦。到了這雁門山下,妹子你就可以見到生平最想見到的人。」嫣然道:「那個人當然不是姐姐我了。那一綹白髮、幾顆崑崙山上的思念石,妹子難道都認不出來了麼?」

  拓拔野心中一跳,一個朦朦朧朧的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熱血倏然上涌。但這想法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當下定神傾聽。

  西王母神色不變,淡淡道:「姐姐說的好生奇怪,我生平之中最想見到的人乃是我的母親。可惜她早就登仙了,難道姐姐還能讓她還陽人界麼?」

  烏絲蘭瑪微笑道:「原來妹子的記性果然不太靈光。那人雖不是天山仙子,卻偏巧剛剛還陽人界。」

  拓拔野聽得心中僕僕亂跳,呼吸急促。

  姑射仙子在一旁見他神情古怪,微感詫異,當下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掌,示意他定下心來。拓拔野凝神聆聽,竟然沒有察覺。

  烏絲蘭瑪低頭道:「據比,危,還不快讓王母娘娘瞧瞧他的模樣?」

  那兩個黑衣男子從喉嚨中發出一聲悽厲的呼號,徐徐點頭,四臂齊振,將手中玄冰鐵鎖鏈猛地朝外一拉一絞。

  那龍頭怪獸窫窳嘶聲狂吼,猛地昂首立起,上躍下沖,奮力甩頭。那兩個黑衣男子木立不動,嘴唇翕合,眼白冷冰冰地凝視著窫窳,幾道黑光從他們身上閃耀跳躍,閃電似的穿過玄冰鐵鏈,劈入窫窳體內。

  窫窳發狂悲吼,銀鱗閃閃,光芒大作,周身突然扭曲變形。熾光耀眼,驀地化為一個男子身形,昂首怒吼。

  拓拔野腦中轟然,張口結舌,全身瞬間僵硬。那男子白髮飛揚,清俊的面容滿是痛楚神色,竟然是「斷浪刀」科汗淮!

  這念頭片刻之間他雖然已經想到,但此時親眼所見,仍猶如被雷電當頭劈中。科大俠倘若未死,這些年又在何處?為何會變作這怪獸窫窳?又為何會落在水妖的手中?

  心潮狂涌,無數的疑問排山倒海、劈頭蓋臉地傾落下來,一時之間,也不知是驚是喜是悲是怒。

  此時狂風怒號,山口嗚嗚震動。屍鳥盤旋疾沖,鼓譟狂叫;屍獸團團奔走,怒吼咆哮。雁門山下仿佛瞬間沸騰。

  西王母泥塑似的站在鳥獸屍骸重圍之內,面色蒼白,淡藍色的妙目中,驚駭、悲傷、憤怒、歡喜……諸多神情洶湧交迭。望著科汗淮在玄冰鐵鏈絞纏下劇痛顫慄,悲吼如狂,她忍不住顫抖起來,豹斑白衣獵獵鼓舞,玉勝叮啷脆響,一顆淚珠倏然從臉頰滑落。

  烏絲蘭瑪微笑道:「水香妹子,現在想起來了麼?是不是覺得有些眼熟?」

  西王母陡然驚覺,驀地蹙眉閉眼,臉容迅速迴轉平靜。過了片刻,睜開眼睛,微瀾不驚地盯著烏絲蘭瑪,冷冷道:「想不起來。不知他是誰?犯了什麼罪?要遭受這等折磨?」

  烏絲蘭瑪搖頭嘆道:「看來妹子的記性當真是越來越不好啦。十八年前,在崑崙山的蟠桃會上,是我親自將他介紹給你的呢。」

  西王母微微一笑道:「每次蟠桃會上我見過的人猶如山上的飛鳥,水裡的游魚,多不勝數。我又怎會獨獨記得他一個?」此時她已大轉平定,言語溫婉柔和,就連睫毛也沒有絲毫的顫動。

  烏絲蘭瑪笑道:「是麼?這番話他若能聽見,不知會有多麼傷心呢。好妹子,普天之下,或許沒有其他人知道你和龍牙侯的情事,但是我,卻是打從一開始,便知道清清楚楚,分分明明。你又何必瞞我?」

  西王母搖頭微笑道:「姐姐是在說夢話麼?為何我一句也聽不懂?」

  烏絲蘭瑪不怒反笑,柔聲道:「既然聽不懂,我就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說給你聽罷。你可知當年在蟠桃會上,我為何要將他介紹給你麼?」碧綠的眼波突然寒冷如冰,一字一頓地微笑道:「十八年前,我將他介紹給你的時候,便在等著這一天。」

  西王母微笑不語,纖指緩緩轉動,白色的真氣如水霧繚繞指尖。

  烏絲蘭瑪微笑道:「我要親眼看著你們如何相愛,看著你們怎樣分開,看著他怎麼痛苦沉淪,再親自將你們的醜事抖摟給大荒的每一個人聽。我要親眼看著你如何身敗名裂,被金族驅逐流放,看著他如何受千夫所指,被千刀萬剮寸磔而死……」

  聽她溫柔地微笑著,說出至為森冷惡毒的話,拓拔野心底陰寒,冷汗涔涔,想不到這親切華貴的水族聖女竟是這等陰毒的女人。心中又是驚駭又是納悶:她為何要這麼做呢?難道僅僅是為了整垮金族麼?想到她十八年前便布局設套等著這一天,心中寒意更盛。

  西王母微笑不語,似乎她所說的與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烏絲蘭瑪微笑道:「十四年前的蟠桃會上,當他自以為瞞過了所有的人,偷偷地來找你的時候,我的心裡好生歡喜。原想等你們悄悄相會時一併擒住,將你這一對淫邪男女送到瑤池邊上,讓五族顯貴、天下豪傑,看看你們這虛偽而卑劣的丑形。」

  嘆了口氣道:「可惜,你太過絕情,竟然連一面也不肯和他相見,讓我埋伏在那裡的八位高手平白撲了一個空。那東海龍神又不知從何處跳將出來,生生將他劫走。」

  拓拔野心中一凜:原來當日在崑崙山上,伏擊科汗淮的八大高手竟是這妖女派遣的。娘親歸遷於西王母身上,果然是錯怪她了。

  西王母依舊微笑不語。

  烏絲蘭瑪道:「當日聽說科汗淮在蜃樓城戰死,我的心裡說不出的難過,以為此生此世,都不能將你們的醜行昭告天下了。想不到上蒼有眼,竟讓科汗淮活下來了。也不知通過什麼海底潛流,不偏不倚,竟在四年之後將他送到了通天河裡,送到了這些鬼奴的手中。」

  心下得意歡喜,忍不住格格大笑,碧眼閃爍,柔聲道:「這就叫作人算不如天算。好妹子,你想不認輸都不行呢。」

  拓拔野突然想起當年自己與蚩尤為了擒捕蜃怪,曾經隨之捲入海底潛流,拋甩到數十里外的海面,忖道:「難道當日科大俠果真是被海底潛流吸走的麼?但若是如此,又何以歷經四年而不死,卷至通天河呢?」百思不得其解。又想:「既然科大俠未死,喬城主、段大哥他們不知怎樣了?」

  西王母搖頭微笑,淡淡道:「姐姐這番話當真好生奇怪,我與斷浪刀科大俠不過數面之緣,光風霽月,又有什麼醜行怕你拆穿?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一些關於烏絲蘭瑪姐姐和科大俠的沸沸揚揚的傳聞,據說姐姐當年苦戀科大俠,卻三番五次橫遭拒絕,險些跳北海自盡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烏絲蘭瑪玉靨微紅,碧眼中閃過羞惱憤恨的神色,微笑道:「不錯。當年我的確是瞎了眼,竟然喜歡上這絕情寡義的狗賊。現在只有你我二人,這些陳年往事,又有什麼不敢提的?」

  她頓了頓,望著那業已變為窫窳、在鎖鏈中悲吼掙扎的科汗淮,目光寒冷,微笑道:「那年他一刀擊敗火族刑天,三天內孤身縱橫南荒,連敗火族四大世家十六位高手、三位神祝,風頭無兩,就連黑帝也破例出關,封爵加賞。嘿嘿,那時他少年得志,風流倜儻,水族的少女哪一個不對他崇拜歡喜?黑帝的女兒也恨不能以身相許。哪象今日這般人鬼難分,禽獸不如?」

  那兩鬼奴似乎聽出她話語中的恨意,驀地將鎖鏈抽緊,旋扭絞纏。

  黑光爆射,窫窳昂首掙扎,發出淒冽慘痛的怒吼,碧眼中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又是痛楚,終於抵受不住,轟然倒地,嘶聲悲鳴。

  拓拔野大怒,熱血灌頂,險些便想沖躍而出。姑射仙子猛地將他的手腕拉緊,搖頭示意,傳音道:「咱們聽見了她們的秘密,不可現身。」

  拓拔野心中一震,忖道:「是了,西王母與那妖女都是聖女,這些秘密直比她們的性命還要重要。眼下貿然出去,非但於事無補,她們多半還要合力圍攻我們,殺人滅口。」

  一念及此,冷汗涔涔,暗呼僥倖。當下朝姑射仙子感激地一笑,這才發覺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早已將自己的手緊緊握住,那滑膩溫軟的感覺如雷電似的鑽入他的心底,登時神魂飄蕩,心裡又突突地亂跳起來。

  姑射仙子見他失魂落魄地望著自己,微微一怔,俏臉泛起淡淡的暈紅,轉頭朝下望去。

  只聽烏絲蘭瑪冷冷地笑道:「我當時太年輕啦,一時鬼迷心竅,竟也對他著迷不已,每日想方設法地討他歡喜,心裡打定了主意,為了他,我情願立即放棄聖女之位,天涯海角相追隨。

  「那日在北海的黑崖上,他淡淡地拒絕我的時候,我心中難過悲苦,恨不能投入海中,讓海獸將我撕吞乾淨。但我突然想到,若這般自尋短見,豈不是平白讓天下人笑話麼?對他又哪有一分一毫的損傷?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終有一日也要讓他百經折磨,傷心欲絕,讓他千夫所指,受盡天下人唾罵而死!」

  西王母眼中閃過古怪的神色,微笑道:「原來烏絲蘭瑪姐姐果然是因愛生恨。不過這是你和科大俠之間的事,何苦拖我攪這趟混水?」

  烏絲蘭瑪嘆息道:「這可不能怪我,誰讓他偏偏只喜歡你呢?十八年前的蟠桃會上,我看見他打從第一日起,便目不轉睛地望著你,你的身影到了哪裡,他的目光便追隨到哪裡。我知道他一定是喜歡上你啦。我突然想到,你是金族的聖女,倘若他和你有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那不是有趣得緊麼?他心氣高傲,少有人能進得了他的眼睛,這等百年一遇的機會,我又豈能錯過?」

  她碧眼凝視西王母,紫唇淺笑道:「這些年我日盼夜盼,朝思慕想,都在想著有這麼一天。原本打算在蟠桃會上,揪出這薄情寡義的漢子,當眾拆穿你們的姦情。但是轉念一想,這負心漢已經變得人獸不分,生不如死,我的惡氣也該消了。而我對水香妹子又向來喜歡得很,要我作出這等事來,真有些於心不忍……」

  西王母淡淡道:「姐姐有話便直說罷。」

  烏絲蘭瑪笑道:「妹子果然聰明得很。其實以我個人之力,又怎能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若沒有燭真神的密旨,今夜我又怎敢約妹子到此處?只要你在此次的蟠桃會上,宣布與我水族結成盟友,一齊悄悄殺了姬少典,從今往後,共同對付那些不識好歹的土妖。今夜你就可以將科汗淮帶走,他是生是死,全部由你做主。你們之間的事,我也自會忘得一乾二淨。」

  拓拔野大怒,心道:「果然又是燭老妖的奸計!他當日在土族興亂未遂,賊心不死,竟想著這等卑鄙之計。蟠桃會在崑崙山舉行,金族倘若當真要暗殺黃帝,自然勝算極大。土族無主,人心一亂,水妖、金族、木族三面夾擊,任憑土族軍民再過神勇,也抵敵不住。」

  西王母纖指徐徐收攏,又緩緩地張開,微笑道:「我已經說啦,科大俠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既是水族中人,是生是死,自然不能由我做主。黃帝是土族之帝,他的生死自然也不能由我做主。不過蟠桃會卻是在崑崙山上,我既是地主,自不能允許任何賓客橫遭不測。」

  烏絲蘭瑪柔聲嘆道:「那真太可惜啦。既然如此,今年的蟠桃會上,我將帶一塊三生石作為賀禮,讓天下英雄豪傑一齊看看『斷浪刀』的前生今世。那時妹子在三生石中看見自己的影象,想必有趣得很。」淺笑吟吟,目中寒光四射。

  西王母微笑道:「科大俠之事我自是管不著,悉從尊便。不過這窫窳卻是我金族神獸,豈能容姐姐隨便鎖縛帶走?還請姐姐將它還了給我。」蓮步輕移,朝著窫窳行去。

  真氣鼓卷,豹斑白衣流水似的舞動,所行之處白光隱隱,長草貼地起伏。四周屍獸骸鳥狂吼亂啼,團團緊圍。

  拓拔野體內真氣被她一激,險些奔騰逸舞,心中一驚,立時彈壓調息。

  烏絲蘭瑪格格大笑道:「好妹子,有本事就只管拿去罷。」

  那兩大鬼奴突然縱聲怪嘯,驅使猛獁屍獸朝相反方向狂奔。玄冰鐵鏈陡然繃緊,黑光眩目耀射。窫窳脖頸被生生絞扭,扭曲欲斷,發出淒冽驚怖的痛嚎。光芒迸放,怪獸突然又再度扭曲幻變為科汗淮形狀,輾轉苦痛,嘶聲狂吼。

  拓拔野憤怒難過,忍不住又想衝出救起科汗淮,但終於強行忍住,心道:「等到她們兩相激鬥時,我蒙起臉,以最快的速度救走科大俠便是。」一念及此,心中稍定,凝神觀望。

  西王母淡藍色的眼中驀地燃起熊熊怒火,白衣鼓舞,如閃電般朝科汗淮衝去。

  漫天屍鳥鼓譟狂鳴,突然急風暴雨般俯衝圍襲,四周骸獸怒吼號哭,亦潮水似的沖卷而上。剎那之間,西王母便陷入萬千白骨屍骸的層層圍攻中。

  漫漫白骨中,突然發出一聲激越高亢的嘯聲,如冰河迸裂,巨浪激舞。「喀嚓」脆響,四周樹枝紛紛斷折,漫天骨末紛揚,如白霧彌散。

  拓拔野只覺腦中轟然,心中陡然一緊,肝膽俱寒,剎那間竟升起泠泠怖意。

  屍鳥骸獸恍若不覺,依舊桀桀怪叫著洶湧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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