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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夸父追日(下)

2024-11-18 01:46:18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66章 夸父追日(下)

  夸父狂笑半晌,揉著肚子喘氣道:「好玩好玩。咱們就比逐日好了。不過你小子可不許耍賴!」

  蚩尤嘿然道:「就怕你輸了翻臉不認帳呢。」夸父怒道:「爛木奶奶的,我會輸給你這小子?」

  蚩尤冷笑道:「倘若輸了呢?」夸父漲紅了臉,連呸了幾聲道:「要是輸了給你這臭蘑菇, 我任憑你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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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蚩尤哈哈大笑道:「眾位都聽清了?瘋猴子,若是你輸了,你就將如何得到苗刀之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那個豬公子狗公子是不是你殺的,也老老實實地告訴大家。」

  眾人一凜,側耳傾聽。

  夸父不耐煩道:「好了好了,到底開始沒有?」蚩尤嘿然道:「這裡人太多, 咱們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開始比試。瘋猴子,有本事追上我再說罷!」苗刀突然青芒怒放,嗷嗷怪叫聲中,七道紅光沖天飛舞。

  蚩尤叫道:「烏賊,走罷!」抱著晏紫蘇御風電衝,穩穩地躍上一隻太陽烏的鳥背。太陽烏歡鳴聲中,破雲而去。

  拓拔野哈哈長笑,拉著愕然不解的姑射仙子一齊躍上太陽烏,與蚩尤一道朝西北疾掠。

  夸父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我來追你們嘍!」縱身飛掠,瞬息之間便奔出數百丈之外,緊隨七隻太陽烏,朝著西北面巍峨連綿的雪山衝去。

  眾人猝不及防,還不等回過神,五人便已衝出重圍。奢比大怒,喝道:「這兩個奸賊使詐綁架聖女,搶走長生刀, 莫讓他們跑了!」

  眾人如夢初醒,齊呼上當, 大叫道:「抓住他們!」漫漫飛騎如黑雲涌動,鳥鳴如雷, 轟然穿掠。

  流沙河兩岸的猛獸騎兵亦松韁揚鞭,大呼小叫,齊頭並進。霎時間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拓拔野四人騎鳥高飛,回頭望去,三族數千偵兵已被遠遠地拋在後頭,但那夸父卻依舊在萬丈高空之下的碧綠草甸上狂奔緊隨,殊無疲憊之態。四人駭然,方知當年他逐日傳聞並無虛假。

  拓拔野嘆道:「這位夸父前輩雖然呆頭呆腦,瘋瘋癲癲,但真氣之強,奔跑之快,果然是匪夷所思。魷魚,你要與他賽跑追日,只怕沒什麼勝望。」

  晏紫蘇嫣然道:「不可力敵,難道還不能智取麼?要想贏這呆呆傻傻的瘋猴子,可沒有拓拔太子想得那般困難。」當下笑吟吟地將她的計劃說了出來。

  原來晏紫蘇定下的乃是偷梁換柱、瞞天過海之計。

  在與夸父正式開始逐日比賽之時,先故意選擇一條「之」字形的曲折路線,分段進行比試。

  而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則喬化成蚩尤與晏紫蘇的模樣,等到蚩尤與夸父開始比試後,直接取捷徑飛往下一個轉折點。任夸父再快,也不可能在多繞了一大圈的情況下,搶在拓拔野兩人之前到達。

  同理,當夸父與拓拔野奔往下一個轉折點時,蚩尤與晏紫蘇徑直飛往再下一個轉折點,在那裡等候夸父。如此循環反覆,任憑夸父跑得多快,他們總能搶在他的前頭。以晏紫蘇的易容變化之術,夸父決計辨認不出兩對「蚩尤」與「晏紫蘇」的區別。

  拓拔野聽得忍俊不禁,哈哈笑道:「此計大妙!夸父前輩就算長了四條腿,那也是非輸不可了。」

  蚩尤嘿然道:「只不過……這法子設套使詐,未免有些勝之不武。」

  晏紫蘇冷笑道:「那瘋猴子當年與羽青帝打了三晝夜,尚且分不出勝負;跑起來比你飛得還要快。若不取巧,你以為你可以勝得了他麼?若不取巧,你能讓他心服口服,將苗刀還給你麼?能讓他心甘情願地說出如何得到苗刀的嗎?」蚩尤被她說得氣結,無言以對。

  拓拔野微笑道:「晏姑娘說得不錯,兵不厭詐。以當日羽青帝和白帝的神威,尚不能讓夸父前輩心服口服。今日若不用巧計,只怕他還要糾纏不休。況且他若不說出如何得到苗刀,水木金三族只怕永遠不會放過他。我們對他並無惡意,就當與他開個玩笑罷。」

  望了一眼姑射仙子,笑道:「咱們原本便要去方山禺淵。順路與夸父前輩這般比試賽跑,倒也有趣。」

  眾人童心大起,無不莞爾。

  當下晏紫蘇施展妙手,做了兩張羊皮面具讓拓拔野與姑射仙子戴上,喬化成自己與蚩尤的模樣,四人對照,猶如臨水觀鏡,哈哈大笑。

  姑射仙子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她素來修心忍性,微波不驚,但與拓拔野等人同行以來,解頤開懷,心中也歡悅了許多。

  拓拔野運轉記事珠,遍查《大荒經》,選了一條去往方山禺淵的曲折道路,將一路轉折的地點詳細告訴蚩尤、晏紫蘇。

  蚩尤二人將這些地點與方位背得爛熟於胸,又向拓拔野要了一支「相思犀角」,以便隨時聯繫。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四人告別。蚩尤與晏紫蘇驅鳥下飛,在雪山腳下的冰河邊等候夸父。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則騎乘太陽烏,徑直飛往預定賽程的下一個轉折點:雁門山。

  西北飛行,越過幾條綿延的雄偉山脈,雪山寥落,人煙稀少,茫茫草原越見荒涼。拓拔野與姑射仙子分騎兩隻太陽烏,高飛低掠,自在穿行。

  夕陽西下,幾隻蒼鷲悲涼鳴叫,稀稀落落地掠過黛藍色的天空,朝著西北天際的兩座陡峭山峰飛去。

  拓拔野道:「那裡便是雁門山了。咱們到那山下等夸父罷。」

  姑射仙子點頭不語,白衣飄飛,那清澈淡遠的幽香瞬間鑽入拓拔野的鼻息,令他心神俱醉。

  這千里路程,兩人並肩齊飛,微覺尷尬。雖然極少交談,但拓拔野偶爾偷瞥她的側臉,聞著她的氣息,已覺得說不出的歡愉快樂,飄飄乎如在雲端,湯湯乎若隨流水。

  大風吹來,漫野綠草起伏如浪,牛羊若隱若現。

  兩人騎鳥從草原上倏然低掠而過,猶如在海中劈波踏浪。撲鼻而來的,儘是陽光、泥土與青草的混合的氣息,那氣味如此芬芳如此熟悉,仿佛母親的手,溫柔地撫過拓拔野的臉頰,令他瞬間窒息。

  藍天白雲,孤單錯落的石屋,搖曳起伏的碧草,斑斕的野花,嗚咽流淌的小溪,翩翩起舞的蝴蝶,夕陽下裊裊的炊煙,牛羊悠遠的低鳴,還有這溫暖而芳香的氣息……這畫面如此遙遠又如此邇近,象是記憶深處朦朧的故土,又象是夢中一再返回卻永無法抵達的遠景。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童年往事,想起了與蚩尤並肩坐在蜃洞中看見的寧靜美景,心中震顫。又想起連月以來,在大荒上經歷的陰謀、殺伐……登時覺得說不出的疲憊厭倦,忖道:「不知何年何月,能幫助魷魚打敗水妖,重建蜃樓城?大功告成之日,我便到這雪山下的草原放牛牧馬,與心愛之人過著平淡而快樂的日子。」

  想到「心愛之人」,心中驀地劇跳,偷偷望了姑射仙子一眼。倘若她果真願意與自己一道遠離紛擾大荒,在這純淨美麗的雪山草原相依為生,吹簫弄笛兩為樂,那是何等逍遙快活!即便是神仙他也可以舍卻不作。

  但是隱隱之中,他又覺得似她這等清心寡欲、飄然出塵的仙子,決計不會墮降凡塵,與自己這等渾濁不堪的俗世男子牧馬放歌。密山山腹中彼此溫柔纏綿的情景,此生此世,只怕永將是回憶了。心下忽然大痛,一陣悵然。

  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願意放棄一切,追隨自己到荒無人煙的海角天涯,過平靜而逍遙的生活呢?是了,雨師妾定然願意!

  想到雨師妾,拓拔野的心中登時一陣溫暖,周身的血液似乎都熱烈地涌動起來,嘴角微笑,心下甜蜜。若能與她共騎白龍鹿,馳騁雪山冰川之下,吹奏蒼龍角牧馬放牛,此樂何及!一時心馳神盪,不能自已。

  又想到當日與雨師妾分別之後,音訊全無,也不知平安否,心下不由得一陣擔憂愧疚,旋又大為懊悔:「哎呀,我可當真傻了,怎地忘了向晏紫蘇詢問雨師姐姐的近況?」

  心下一陣衝動,當下便想取出「相思犀角」與蚩尤二人聯繫。旋即想起姑射仙子便在身側,而當年自己在東始山水潭與雨師妾歡好之時,姑射仙子便曾惱恨吹簫示警,拂然而去。倘若今日自己在她身前急不可待地詢問龍女下落,豈不是更惹她煩厭?

  當下猶疑罷止,決計等到姑射仙子不在身旁時,再仔細詢問晏紫蘇。

  當是時,忽聽姑射仙子淡淡道:「公子,我們到了。」太陽烏扭頸瞪視拓拔野,脆聲鳴叫。

  拓拔野霍然驚醒,四下掃望,方才發覺太陽烏已經停在雁門山下。青山兩立,夕陽殘照,光禿禿的石壁上紅光隱隱,映射著流動的晚霞。狂風鼓舞,從山口呼嘯而出,遍體盡生寒意。

  兩人繞山旋飛,在東南半山的一株青松下,找了一個幽深的避風洞穴,坐等夸父。拓拔野尋了些乾柴生火,又打落幾隻西飛的大雁,拔毛去髒,在火上烤熟。皮焦肉嫩,脂香四溢。

  兩隻太陽烏早已等得不耐,搶先啄食起來,間或歡聲鳴叫,頗有讚許之意。與他和蚩尤生活許久,這些神禽竟似也轉了性子,更好熟食。

  拓拔野笑道:「你們運氣好,和我一路。跟著魷魚的幾位鳥兄可就命苦了,只能茹毛飲血。」

  他將尋來的草料調味相佐,切了最為香嫩的一塊給姑射仙子。姑射仙子聞著那腥味,秀眉微蹙,低聲道謝,搖頭不吃。

  拓拔野心下失望,又想起先前的夢想,更覺沮喪,忖道:「仙女姐姐不食人間煙火,連飛禽之肉尚且不吃,又怎會甘願與我做草原牧民?」一時意興闌珊,美味的雁肉到了口中也味同嚼蠟。當下隨便吃了幾口,便全部送與太陽烏。太陽烏求之不得,振翅歡鳴。

  明月初升,夜色蒼茫,寒風呼嘯,群鳥悲啼。

  雁門山在大荒西北,每年春秋,候鳥都由此穿梭遷徙。雁門山北面數里,便是大澤。大澤方圓百里,清波浩淼,是群鳥生育及蛻換羽毛的棲息地。風起之時,湖水蕩漾,萬鳥齊飛,煞是壯觀。

  此時風聲呼卷,在這半山峭壁之上,拓拔野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萬千鳥禽鳴叫振翅的聲響。

  月光淒迷,星辰暗淡。向下眺望,草野茫茫,景物朦朧,一切如同隔紗橫霧,瞧不真切。

  拓拔野兩人在山洞中靜侯許久,眼見月亮越升越高,夸父卻始終沒有來到,姑射仙子眉尖輕蹙,似乎有些不耐。

  兩人近在咫尺,半晌相對無語,不免微微有些尷尬。但拓拔野搜腸刮肚,卻不知該說些什麼,生怕一開口便笨嘴笨舌,唐突佳人。與其他女子一起之時,他每每可以妙語連珠,談笑風生,偏偏與姑射仙子獨處時,他便如石頭人般,腦中一片空茫。

  姑射仙子默默而坐,怔怔地凝望著升上青松枝梢的明月,似乎在想著心事。白衣飄舞,臉容在月光下漾著淡淡的柔和光暈,一塵不染,清麗如仙。

  拓拔野登時有些自慚形穢,不敢逼視,心中酸苦,暗嘆道:「仙女姐姐原非塵世間的人物,我卻想著能和她廝守終生,當真是痴心妄想。」

  忽聽姑射仙子低聲道:「公子,如你所說,你我只有一面之緣,為何當日在鐘山之上,公子情願捨命相救?為何當那翻天印擊來之時,公子甘願擋在我的身前?又為何願意一再相助,護送我前往方山禺淵?」這些疑惑她藏在心中已有數日,今夜與拓拔野二人獨處,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拓拔野腦中嗡然一響,熱血上涌,便忍不住想要大聲喊道:「那是因為我喜歡你!自從四年前看見你的那一剎那起,我就喜歡上你了。」但是心潮洶湧,始終鼓不起勇氣,支吾其辭,半晌方才啞聲說道:「仙子當年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這麼做……這麼做也是應該的。」

  姑射仙子妙目深深地凝視著他,微微一笑道:「是麼?」似乎微有失望之意。

  拓拔野心中狂跳,熱血上涌,鬼使神差地站起身,大聲說道:「其實是因為我……」見姑射仙子清澈秋水向他望來,勇氣忽然消殆得無蹤無影,那自卑羞怯之意立時又在心頭洶湧泛濫,口乾舌躁,餘下的半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見他張口結舌,面紅耳赤,姑射仙子忍俊不禁,微笑道:「因為什麼?」笑容清麗眩目,猶如深山月夜,水流花開。

  拓拔野腦中暈眩,驀一咬牙,正要不顧一切表白,又聽她低聲嘆息道:「雖然我記不得從前之事,但那日在密山冰谷初次見到公子時,卻有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

  拓拔野一震,說不清是驚愕還是狂喜,周身寒毛剎那間都隨著耳朵一齊豎了起來,凝神傾聽。

  姑射仙子道:「看見公子的臉容,便覺得說不出的親切熟悉,仿佛早就認識了一般。雖然不知道你是誰,卻對你說的每一句話,情不自禁地相信……」

  拓拔野心中怦怦亂跳,臉燙如火燒,驚喜害怕,手指微微顫動,心中想到一個幾乎不敢想像的念頭,巨大的狂熱的幸福象夏日午後滾滾雲層在頭頂盤旋壓低,隨時準備化為狂肆的暴雨傾盆蓋下。

  姑射仙子抬頭望他,見他銅鑄泥塑似的呆呆站立,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嬌靨微微一紅,稍稍遲疑,柔聲道:「……這些天和你同行,這種感覺越來越加強烈。在我心裡,公子就象是……就象是我的弟弟一樣……」

  拓拔野耳中轟鳴,如被雷電劈著,腦中混亂一片,半懸的心急速沉落。

  姑射仙子見他身子微微一震,面色變得慘白,只道他對自己這番唐突言語尷尬生氣,登時羞紅了臉,歉聲道:「公子,對不住。我……」頓了片刻,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拓拔野失望悲苦,心灰意冷,一片空蕩蒼茫。突然想起當日在古浪嶼上拒絕纖纖時的情景來,想起她含著淚的哀憐而期盼的眼神,想起她顫聲所問的話:「拓拔大哥,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只當我是妹妹,從來沒有一點其他的喜歡麼?」剎那之間,驀然明白她當日的苦痛與悲楚。

  姑射仙子既將自己當作弟弟,那便如自己將纖纖當作妹子一般,永無心儀相愛的可能了。想到此處,心如刀割,越發難過,有一刻竟恨不能痛哭失聲。

  當是時,心底有一個聲音突地大聲喊道:「拓拔野呀拓拔野,你當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仙女姐姐肯將你當成弟弟,這是何等美事!天下多少人求之不得,你不但不受寵若驚,竟然還哭頭喪臉!真他奶奶的紫菜魚皮!」

  他心中一動,又想:「仙女姐姐是木族聖女,冰清玉潔之身,此生早已註定不能有男女之情、歡愛之念。如果能做她的弟弟,常常與她說說話,見見面,那也是快活如神仙了。」

  一念及此,心中稍稍寬慰,當下強自振奮精神,展顏笑道:「承蒙仙子錯愛,拓拔受寵若驚。這可真真巧了,其實在我心裡,也一直將仙子當作姐姐一般。如果仙子不嫌棄,今後我就冒昧叫仙子作姐姐了。」

  見他突然之間陰霾盡去,滿臉歡愉,姑射仙子雖微感詫異,心下卻也鬆了口氣,頗為歡喜,紅霞泛起,嫣然道:「原來我和公子之間果然有一段緣分呢。」

  兩人對望一眼,臉上都是一紅,一齊笑了起來,先前那無形的隔膜登時消卻了大半。

  當是時,忽聽見一聲高亢悅耳的嘯聲,破空裊裊。太陽烏驀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嗷嗷亂叫,拓拔野一喜,脫口道:「夸父終於來了!」旋即立覺不對,這嘯聲激越動聽,似是女子所發,絕非夸父。

  姑射仙子花容微動,低聲道:「這嘯聲好生熟悉……」

  兩人悄然出洞,循聲遠眺,但見狂風怒舞,茫茫草原起伏如海,一個模糊身影疾電般從東南方飛掠而來。白衣飄舞,豹斑點點,遠遠望去,竟如一隻雪豹在半空騰飛疾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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