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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柳暗花明(上)

2024-11-18 01:45:34 作者: 樹下野狐

  第144章 柳暗花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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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蠻蠻鳥歡悅地鳴叫著,火光跳躍,兩人的身影在冰壁上迷離變幻。

  「蠻蠻!蠻蠻!」突然聽見幾聲清脆的怪叫聲,幾滴冰冷的雪水接連不斷地滴落在拓拔野的脖頸上。

  拓拔野微微一震, 仿佛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低頭望去,見姑射仙子衣裳繚亂……所幸雪臂之上,那顆守宮砂依舊鮮紅奪目,大錯尚未鑄成。

  他悔疚羞慚,面紅耳赤,猛地抽身後退,重重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低聲道:「仙女姐姐, 我……我……」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頭頂冰涼, 又是一串的雪水接連滴落。抬頭望去,只見比翼鳥盤旋飛舞,不斷啄擊著頂壁的一角,蠻蠻怪叫,極是興奮。它們啄擊之處,冰雪消融,斷線珍珠般滴灑飄落。

  拓拔野心中一動,大喜道:「仙女姐姐,我們可以出去了!」姑射仙子蹙眉道:「為什麼要出去?你……你過來罷!」

  拓拔野此時已經大為清醒,竭力收斂心神,歉然道:「仙女姐姐,對不住了。」手指疾點,重新將她經脈封住。

  比翼鳥尖叫歡啼,低飛繚繞。忽聽「轟」的一聲, 冰雪簌簌崩落,將拓拔野二人埋在雪堆之中。頂壁上露出一個三尺余寬的黑漆漆的洞口。

  原來拓拔野先前仔細查尋四壁,卻獨獨忘了頂壁。那頂壁上的洞口被兩尺余厚的冰層封堵, 獸骨火焰燃燒了這麼久,冰窟內溫度逐漸升高,再加上拓拔野與姑射仙子體內的躁熱情火與逸散真氣,使得那洞口的冰層漸漸融化。被比翼鳥這般輪番猛啄,登時迸裂開來,連帶著頂壁上的冰雪一齊掉落。

  拓拔野抱著姑射仙子跳將起來,大喜道:「鳥兄鳥嫂,多謝兩位了!」見那比翼鳥啄擊頂壁之時,便已猜到其後必有出口,豈料還不必自己動手,蠻蠻鳥便已經代勞開出一條路來。驚喜之餘,心中突然覺得,這兩隻怪鳥或許真是冥冥上蒼派來相助的神鳥。

  比翼鳥傲然鳴叫,繞飛一圈,落在拓拔野的肩膀上。相互啄擊,梳理羽毛,一幅怡然自得、恩愛歡好之狀。

  雖不知那洞口究竟通往何處,但縱有兇險,也遠勝於在此束手待斃。拓拔野低聲道:「仙女姐姐,再忍上一忍,只要出了這山腹,定然有法子可解你體內之毒。」默念凝冰訣,姑射仙子身上登時凝結一層三寸余厚的寒冰。她體內熱血奔沸,這般凍結之後雖然仍會涌動,但流速甚緩,支持上大半日當無問題。

  當下拓拔野再不遲疑,抱緊姑射仙子輕飄飄地躍入那黑洞之中。四面漆黑,寒氣森冷,他左手指尖以真氣燃光,指引在前,凝神戒備,一步步往前走去。

  狹窄的洞甬傾陡上斜,迤儷曲折。四壁光滑,儘是寒冰。頂壁冰柱如犬牙交錯,在火光映射下變幻著幽冷而眩目的光澤。

  洞窟之中,漂浮著森森白汽,如大霧一般彌散聚合。越往上行越是寒冷,拓拔野頭髮皮膚之上,逐漸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比翼鳥凍得簌簌發抖,不住地扇動翅膀,抖落冰屑,「蠻蠻」叫聲也開始顫抖起來,再過了片刻,索性振翅飛舞,在拓拔野身前身後盤旋繚繞。

  忽然一陣陰風吹來,冷霧離散,拓拔野打了個寒噤,心中卻是一陣驚喜:既有冷風,則必有出口。精神大振,聚氣湧泉,朝上急速滑行。

  半個時辰之後,甬道越來越寬,但那白汽冷霧也越來越重,五步之外便是一片蒼茫,雖有真氣燃光,亦不能遠視。

  拓拔野飛速滑行,突然腳下一絆,險些摔倒。心下微凜,凝神望去,竟是森森白骨。以那骨架結構來看,當是魚龍之類的巨型海獸。心下大奇,不知何以在這山腹冰窟之中竟能遇見海獸屍骨。

  再往上行,所遇的屍骨越來越多,無一不是海中巨魚怪獸,屍骨盡皆完好無損,有些竟連皮肉猶自尚存。拓拔野心中驚異更甚,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當下轉動記事珠,思緒飛轉,查找《大荒經》中相關記述。

  突然一凜,當是這裡了:「鐘山東南四百二十里,曰密山。其間盡澤也。是多奇鳥、怪獸、奇魚,皆異物焉。密山千仞,冰雪其覆。中空浩蕩,狀如玉壺,故又名玉壺山。傳此山通西海,水湯湯而出,如自天上來。故昔年寒荒諸族備受水患之苦,寒荒大神昊天氏以魂鍊石,歸化於此,水乃止焉……」

  拓拔野心下大震,洞窟中多海獸屍骨,難道這密山當年果真通達西海麼?此山去西海尚有遙遙數千里,倘若當真如此,那也太忒匪夷所思。又想,此山既名玉壺山,又有大水出處,想必山上必有出口。振作精神,繼續前行。

  這般上行許久,森冷益甚,以他體內真氣之浩然,亦覺得刻骨侵寒。氣溫越低,途中橫陳的魚獸屍骨保存得越加完好,待到後來,竟是皮肉鱗介絲毫無損,栩栩如生。

  霧氣茫茫,甬道逐漸轉小,蓋因水汽附著四壁,長年累月冰壁雪柱越積越厚之故。某些轉折之處猶為狹窄,拓拔野不得不蓄氣揮掌,硬生生劈出一條道路來。

  洞中愈冷,拓拔野反倒愈加放心。蓋因姑射仙子體內躁熱洶洶的邪氣,在這冰寒森冷之中逐漸鎮定,流速甚緩,仿佛進入冬眠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腹中飢腸轆轆,咕咕的叫聲在這空空蕩蕩的冰洞中聽來更覺格外清晰刺耳。

  拓拔野自從當年遇見神帝之後,已沒有嘗過這般饑寒交加的滋味,此刻頗有重溫舊夢之感,自覺有趣,不禁莞爾。比翼鳥蠻蠻尖叫,有氣沒力地撲翔,停落在他的肩膀上,再也不願挪動。

  低頭望去,姑射仙子凝結於冰柱之中,長睫閉攏,臉頰嫣紅,嬌媚動人,仿佛在作著慵懶甜蜜的美夢。拓拔野神魂震盪,目光不能移轉,想道:「倘若能與仙女姐姐終生廝守,就算出不得這密山,又有什麼打緊?」

  回想起那肌膚相接、唇齒相依的消魂滋味,不禁又有些神魂顛倒,心中怦怦亂跳,真想將她冰霜解開,偷偷地親上一親。但心下明了,自己能自控一次、兩次,第三次卻絕無把握了。當下轉移念頭,不敢多想。

  比翼鳥在他耳旁不住的叫喚,他心中一動,想起纖纖。這丫頭此刻只怕還站在那懸崖頂上,迎風等待吧?

  想到她纏著要這怪鳥的臉容姿態,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笑容忽然凝結,驀地明白了當時她索要這比翼鳥的緣由和那痴情心意。心中黯然,暗自嘆息:「倘若……倘若這丫頭喜歡的是魷魚,那便兩全其美了。」但心中卻明白,以纖纖頑固的性子,要她改而喜歡別人,斷無可能。

  從前在古浪嶼上,他一隻極為可愛的珊瑚綠毛龜送與纖纖。纖纖喜歡之極,偷偷在它殼上刻了一個「野」字,養在水晶櫃裡,每日親自抓了蝦米餵它。空暇之時,常常拉了他一道在沙灘上逗弄珊瑚龜,一玩便是一個下午。

  某日,那珊瑚龜不知何以竟從水晶櫃中逃逸,拓拔野翻山倒海也尋它不回。纖纖傷心欲絕,賭氣幾日不吃東西。

  無奈之下,拓拔野又尋了一隻大小形狀差不多的珊瑚龜,哄騙纖纖。豈料纖纖見那龜殼上沒有「野」字,立時將它拋到海里。哭著說,她要的只是那隻逃走的烏龜,即便是金龜玉龜,也是無法替代。

  拓拔野一面向上滑行,一面胡思亂想,腹中倒不覺得那麼飢餓了。頸上的淚珠墜冰冷地貼著皮膚,令他又突然想起雨師妾來。心中怦然,一陣甜蜜酸苦,忖道:「不知雨師姐姐現下究竟怎樣了?」想到龍女生死不知,自己竟然與姑射仙子恣意纏綿,並將她忘得一乾二淨,更是羞愧內疚,無以復加。

  心中倏地閃過一個念頭:雨師妾與姑射仙子之中,自己喜歡的究竟是哪個呢?暗自一陣迷惘。

  當是時,比翼鳥忽然拍翅尖叫,極為興奮。拓拔野回過神,驀地聞到一股淡淡的清甜果香,登時勾起轆轆飢腸。心下大喜,難道這山洞即將到頭,其外便有蔬果麼?

  比翼鳥尖叫著撲翼騰空,在冷霧中笨拙地飛舞,急不可待地朝著前上方飛去。拓拔野緊緊相隨。

  滑行片刻,卻見比翼鳥歡啼著撲落,在洞甬邊側的地上不住啄擊。拓拔野搶身上前,陣陣異香撲鼻而來。凝神望去,卻見一道兩尺來寬、三寸余厚的黑色膏石沿著洞壁迤儷蜿蜒,仿佛一條巨大的冬眠的玄蛇。

  比翼鳥跳躍其上,歡聲啄食,仰頸吞咽。拓拔野心中驚奇,莫非這膏石竟可以吞食?彎腰掰下一塊,放到鼻前輕輕嗅了嗅,一股清甜甘香鑽入鼻息,如醍醐灌頂,神清氣爽。又驚又喜,放入口中咀嚼,「噶嚓」脆響,那膏石堅硬無匹,極是難嚼。

  拓拔野心中一動,真氣聚集掌心,碧光流轉旋舞,那膏石登時融化開來,仿佛黑色豆腐一般在掌心巍巍顫動。張口吸食,「咻」的輕響,立時滑入肚中,瞬息之間,一股異香自腹中轟然直灌腦頂,如午後熱浪,懶洋洋、暖熏熏地周身經脈中流轉,說不出的愜意舒服。

  拓拔野大喜,當下依法炮製,以掌心真氣將黑色膏石化為軟膏之後吸食吞服,頃刻間便吃了許多,登覺精神熠熠,渾身上下仿佛充滿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傷毀的幾處經脈也不再那般燒灼生疼了。心中驚喜,不知這黑色膏石究竟是什麼寶物。

  比翼鳥怪叫著跳到他的掌心,密雨般地啄食。拓拔野掌心被啄得發癢,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將姑射仙子的冰霜解開,小心翼翼地將柔軟膏石餵入她的口中,以真氣輸送入腹。她柔媚眼波凝視著拓拔野,蘭馨之氣吹在他的掌心,酥麻瘙癢,令他忍不住又有些神魂飄蕩,幾次三番想要親親那嬌艷鮮嫩的紅唇,惟有強行忍住。

  餵服之後,為了避免自己受她所誘,心中綺思慾念不能自抑,便又將她重新凝冰封凍,抱著她與那比翼鳥繼續向前滑行。

  冷霧淒迷,森寒入骨,魚獸屍身參差林立。拓拔野沿著那黑色膏石迤儷而上,走了約莫兩個多時辰,疲倦之時便掰下膏石,融化吞服;同時亦解凍姑射仙子,給她餵服膏石。

  越往上行,越發覺得隱隱之中仿佛有一種奇異的巨大壓力,無形地籠罩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令人透不過氣,艱於呼吸。

  拓拔野體內真氣受其所激,不斷地翻騰洶湧,但血液的流速卻越來越緩慢,頭髮、皮膚上凝結的寒霜急速增厚,過了小半時辰,竟成了雪人一般。比翼鳥的鳴叫聲越來越低,終於細不可聞,在他肩上化為一對冰鳥。他微微一笑,將比翼鳥放入懷中的乾坤袋,全速滑行。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上方突然亮起眩目的白光。拓拔野大喜,聚氣湧泉,電衝而起。

  漫漫白光,眼花繚亂。突然閃起絢麗無匹的五彩光芒,一股巨大的森冷壓力如三山五嶽當頭驟然蓋下。他上沖之速過快,這般驀一衝撞,還來不及調整真氣,便覺腦中轟然,眼前一黑,重重地朝下摔去,人事不醒。

  蚩尤只覺心中狂痛,「兩心知」發瘋似的朝心底鑽去,大叫一聲,仰身跌倒。「呼」的一聲,黑光怒卷,西海老祖的掌風堪堪從他頭頂轟然掠過。

  「轟!」石壁迸裂,碎石激舞。蚩尤被那迸爆的狂風沖卷,倏然飛起,橫撞在石壁上,滿身鮮血,猶自喘息狂笑。

  接著又聽見一聲驚天狂吼,天搖地動,土石簌簌隕落。原來這冰甲角魔龍雖已解印,仍自沉睡之中,被西海老祖這般一掌擊中,登時吃痛驚醒。

  妖龍咆哮搖擺,洞內天旋地轉,眾人踉蹌。蚩尤被震得高高飛起,不偏不倚,朝西海老祖飛撞而來。身在半空,心念一動,驀地調集殘餘真氣,怒吼一聲,奮力揮舞苗刀,借勢怒斬!

  眾人齊聲驚呼,想不到這小子垂死之人,竟然剽悍若此。晏紫蘇柳眉一蹙,嬌叱道:「臭小子,當真是不想活啦!」縴手閃動,萬千銀光蓬然飛舞。「嗖嗖!」漫漫光芒繽紛錯亂。

  蚩尤只覺周身突地一陣冰涼,麻痹沉重,身不由己地重重摔落。周身皮膚須臾間轉為烏黑色,麻痹冰冷,劇烈顫抖,憤怒地瞪視著晏紫蘇,想說什麼卻再也發不出聲來。

  視線如霧籠紗掩,迷濛一片。依稀看見眾人的身影,搖曳不定。腦中嗡然震響,聽見西海老祖嘿然笑道:「晏丫頭,你這針上塗了幾味劇毒?瞧他都快成了焦炭了。」

  又聽見那妖女格格笑道:「焦炭?哪能這般便宜他?不出三個時辰,他連一根骨頭也剩不下啦。」

  蚩尤意識漸轉模糊,心中迷亂,迷迷糊糊地想道:「我要死了嗎?」忽然一陣害怕。他生平從不怕死,但這一刻,如此接近死亡,那股森冷的懼意還是游蛇般爬上心頭。

  人影紛亂,聲音嘈雜。朦朧中看見一隻手探了過來,將他手中苗刀硬生生拽走。他奮力想要抓住刀柄,卻無絲毫力氣,被那人猛踹一腳,登時鬆開手指,眼睜睜地看著刀柄從自己的手心滑走。

  周身冰冷僵硬,漸漸失神,渾渾噩噩之間,聽見有人笑道:「將他丟到山下去,瞧瞧能毒死幾隻禿鷲。」迷糊中仿佛被人抬起,搖搖蕩蕩,過了片刻,天旋地轉,終於再也沒有任何知覺。

  又不知過了多久,蚩尤迷迷濛蒙地醒轉,渾身冰冷僵硬,毫無知覺,喉中卻猶如烈火燃燒一般。耳邊狂風呼嘯,鬼哭狼嚎之聲悠長飄蕩。心中一凜:「我已經死了嗎?這是在幽冥鬼界麼?」

  費力睜眼,眼前漆黑一片。過了片刻,才隱隱看見上方暗影交錯,似乎是尖崖利石。遠遠地,幾點幽藍的火光淡淡地跳躍,在虛無縹緲中靜靜燃燒。寒風吹來,自己似乎在悠悠飄蕩,落葉卷舞,貼伏於他的臉頰,又倏然飄飛而去。一群黑影從上方忽地急速掠過,腥臭逼人。

  他睜眼看了片刻,便覺暈眩難忍,又閉上雙眼。心裡迷糊忖想:「這裡又黑又冷,渾身上下沒有丁點知覺,難道果真是死了麼?」驀地一陣悲涼。混沌之中無法多加思考,又自沉沉昏迷。

  再次醒來之時,渾身劇痛,仿佛所有骨骼、肢體都已寸寸斷裂,又如萬千火焰在體內炙烤焚燒,疼不可抑。蚩尤低聲痛吟,心中一動,轉而狂喜:既然身體如此劇痛,那便是沒死!

  猛地睜開眼睛,陽光燦爛,眩目刺眼。他想要抬起手掌遮擋陽光,但琵琶骨劇痛難忍,手臂軟綿綿地移動不得,這才想起自己幾大關節骨骼已經被那西海老妖敲碎。當下惟有眯起眼睛,費力地移轉視線。

  過了片刻,蚩尤方才逐漸適應這強烈的光線。徐徐四望,白日當空,應是正午。藍天如海,萬仞峭壁四周環合,冰山雪崖,摩雲參天,自己宛如在井底一般。

  山風吹來,脊背生涼。側頭往下望去,猛吃一驚,身下萬丈深淵,自己竟是懸空而臥!一張巨大的銀光絲網縱橫交錯,牢牢地縈系在周圍的峭壁山岩上,將他穩穩托住。心中一陣迷惑,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來。難道自己被諸水妖從那冰甲角魔龍體內拋落,竟這般湊巧,掉到這奇異的巨網上麼?

  蚩尤死裡逃生,說不出的歡愉喜悅,一時也不及多想,縱聲高呼。回音激盪,裊裊不絕。

  方喊了幾聲,周身便疼痛得如同要迸散一般,喘息不已。想要調息聚氣,但經絡大都碎斷,真氣無以為繼,只得作罷。

  忽聽頭頂傳來尖利的怪叫聲,幾隻巨大的禿鷲與食屍鳥在高空盤旋,想來是被他那幾聲高呼招來的。

  眾鳥見獵心喜,猛地疾沖而下,朝他俯衝抓來。蚩尤一凜,下意識地想要運氣揮掌,方甫用力,斷骨錐刺,體內真氣在碎裂的經脈間岔亂奔走,劇痛攻心,大叫一聲,險些暈去。

  勁風鼓舞,腥臭撲面,那幾雙巨大的翅膀撲扇著從頭頂掠過。眾鳥突然紛紛驚啼,盤旋環繞,沖天飛去,頭也不回地逃之夭夭。蚩尤心下愕然,驀地想起昏迷前所聽見的話來——「將他丟到山下去,瞧瞧能毒死幾隻禿鷲。」

  蚩尤恍然大悟。是了,自己身中妖狐巨毒,竟連貪婪的禿鷲與食屍鳥也要退避三舍。大覺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

  突然又想起那妖狐說的話來——「焦炭?哪能這般便宜他?不出三個時辰,他連一根骨頭也剩不下啦。」不知自己業已昏迷多久?即便中毒之時,是昨夜三更,此時已是正午,其間也遠不止三個時辰。何以自己竟依舊毫髮無損?

  心中狐疑,難道那妖女下手之時竟估錯了分量?之前周身麻痹冰冷,殊無知覺,當是中毒無疑,但何以眼下竟殊無麻痹僵冷的感覺呢?難道那巨毒到了自己體內,竟因為某種緣由自動消散了麼?越想越是迷惑。胡思亂想了片刻,頭腦逐漸昏沉起來,重又迷糊昏睡。

  再度醒來時,已是黃昏。夕陽斜斜地照在西側峰頂,在冰雪的反射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淡藍空的天空已經隱隱可以看見星辰,鳥群橫掠,啞啞鳴啼。山風淒冷,寒意徹骨,他躺在深崖下的巨網中,隨風搖盪,仿佛被整個世界遺忘了一般。

  蚩尤周身劇痛難忍,喉中烈火熊熊燃燒,腹中咕咕直叫,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這才想起已經許久沒有進食了。看著鳥群從上空掠過,仿佛都成了烤得皮焦肉嫩的飛鵝,飢腸轆轆,不能動彈,徒呼奈何。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早知昨晚在南峰上就多吃幾塊魚肉了。」想起昨夜宴席上的酒肉,更覺饑渴難耐。

  驀地一凜,不知眼下寒荒國的局勢如何了?纖纖等人尚在寒荒城內,烏賊也不知回去了沒有?倘若局勢一旦為水妖與冰龍教所控制,他們處境必將極為危險。以烏賊之力,似乎也不是那西海老妖的對手……越想越是焦躁,恨不能立時插上翅膀飛回寒荒城。但眼下全身幾無一處可以動彈,倘若苗刀未失,十日鳥在此,那就好了。想起被水妖搶走的苗刀,更加怒恨難平。

  「蚩尤——蚩尤——」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似有似無的呼喊。蚩尤一凜,全身僵直。心中狂跳,凝神傾聽。依稀聽見群峰之間有一個女子的聲音,由遠而近,在不住焦急地呼喚他的名字。

  蚩尤狂喜,心道:「難道是纖纖和烏賊找到此處來了嗎?」掙扎著奮盡全力,縱聲高呼應答。豈料他方甫呼喊,那聲音登時止住,再無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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