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藥神之爭(上)
2024-11-18 01:43:59
作者: 樹下野狐
第95章 藥神之爭(上)
紅光噴涌,天地俱赤,百里青山盡化滔滔火海。
蚩尤懷抱烈煙石,騎乘著十日鳥在半空稍作盤旋, 又沖入宣山烈焰之中,將辛九姑四人從峭壁洞中救出。十鳥六人穿越漫天火光,沖天而去,一直飛出五百餘里,方才在某山谷降落停息。
其時已近黃昏,落日殘照, 晚風清涼,蚩尤全身皮膚卻依舊干疼如烈火灼燒。他將五人斜放河岸, 以清水澆淋,復以真氣灌輸眾人體內。如此片刻,柳浪第一個醒轉,隨後辛九姑、成猴子與卜算子也紛紛甦醒。
劫後餘生,眾人都歡喜不盡。
只有烈煙石周身皮膚通紅,滾燙燒灼,始終昏迷不醒。蚩尤方甫朝她灌輸真氣,立時被她體內一股狂猛已極的炙熱氣浪瞬間擊退。反覆幾次,那股怪異真氣反倒更為兇猛,猶如被扇動起來的烈火一般,越來越旺。
眾人驚駭憂慮,一籌莫展。
柳浪沉吟半晌,突然想起宣山東北八百里便是靈山。聽得靈山二字,眾人無不變色。但烈煙石體內受怪火炙烤,危在旦夕, 即便是龍潭虎穴,也只有冒險闖上一闖了。
當下眾人騎乘十日鳥, 全速朝靈山趕來。
拓拔野聽到此處, 方了解來龍去脈, 皺眉道:「難道是那南陽仙子的元神又鑽入了八郡主體內麼?」
蚩尤一驚,又搖頭道:「應當不是。南陽仙子既然被封印於帝女桑內,如果沒有解印神器與解印訣,決計出不了帝女桑。」
拓拔野點頭道:「那多半是情火入體了。」
聽見靈山十巫一旁吵吵鬧鬧,拓拔野笑道:「是了,你又是怎地成了那兩個小妖精的貴賓?」
蚩尤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山下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多土族龜蛋軍隊。我們一路飛來,到了他們上空時,突然亂箭飛射,無數的龜蛋怪鳥四面八方朝我們夾擊。我一生氣,便讓十位鳥兄一起發威,將他們燒得落花流水。毫不容易到了這靈山上,便看見那兩個小怪物站在樹梢上狂呼亂叫,顛三倒四,說十日鳥如此神威,乃是罕見的聖鳥,我們是罕見的貴賓,一定要請我們做客。我心想:『他奶奶的,大夫要請病人做客,那不是求之不得麼?』所以便隨他們一道來了。」
拓拔野莞爾道:「原來如此。」
靈山十巫兀自在一旁喋喋不休地爭論,尤其與蚩尤一道來的那兩個精靈說話最為顛三倒四、反反覆覆。
巫咸、巫彭聽得不勝其煩,叫道:「好了好了,他奶奶的,當真羅嗦得緊。」朝拓拔野喊道:「小子,這大塊頭和這十隻大麻雀都是你的朋友罷?」
十日鳥聽他叫彼等為大麻雀,都大為恚怒,嗷嗷撲翅。拓拔野笑道:「不錯。但它們可不是麻雀。」
巫咸道:「那便妙得緊。我五弟六弟看上這十隻大麻雀了,既然它們是你朋友,那便拿來做第三場比試的賭注。」
拓拔野微微一愣,耳旁聽見洛姬雅傳音笑道:「你的朋友倒來得真巧。這兩個樹精巫羅、巫即最喜歡稀罕靈獸,原以為他們會要那歧獸和白龍鹿做賭注,豈料竟看上了十日鳥。妙極妙極。」
拓拔野心中一動:「不如就以醫治八郡主作為對等賭注。」當下向蚩尤傳音解釋「藥神之爭」之事。
蚩尤皺眉不語,見那兩個小妖精呆頭呆腦,眼珠直楞楞地盯著十日鳥,滿是艷羨與貪婪的神色,心道:「罷了,八郡主傷勢嚴重,事關纖纖安危,倘若能讓這些妖精救治八郡主,委屈十日鳥作回賭注也是值得了。」他對拓拔野倒是極有信心,點頭答應。
拓拔野當下將醫治烈煙石之事提出,靈山十巫渾不在意,滿口答應。
巫彭不耐煩道:「好了好了,開始罷!」眾人重新回到座位坐下,正式開始這大荒藥神之爭。
姬遠玄見眾人都已坐定,便高聲道:「第一回合。請雙方出示賭注。」
洛姬雅笑吟吟地從懷中取出那水晶石瓶,放在拓拔野身前,道:「西海藍泥駐顏膏一瓶。」
那水晶瓶在月光閃著淡藍色的光暈,異香撲鼻,眾人都覺精神大振。巫姑、巫真瞧得眉花眼笑,一邊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水晶瓶收回,一邊將一張羊皮字據放在身前,道:「靈山三百六十種珍稀藥草欠據一份。」
姬遠玄稍作驗證,道:「賭注無誤。請靈山十巫先出題罷。」
巫姑、巫真含情脈脈地凝視著拓拔野,笑道:「俊小子,準備好了麼?」拓拔野微笑叉手胸前,手掌撫住懷中《百草注》,想到事關真珠與烈煙石,心中微微有些緊張,笑道:「仙子請罷。」
巫姑、巫真探手風中,朝著周圍黑暗叢林輕輕招展。光芒閃動,五株藥草緩緩平移飛到,輕飄飄地落在拓拔野的面前。
拓拔野凝神望去,那五株藥草果然都是極為罕見之物。
第一株晶瑩透明如冰雪,三角銀葉層層迭迭,每三片為一簇,花如酒杯,六瓣四芯,冰瑩剔透。
第二株絢爛如火,並蒂紅花,赤葉渾圓,葉片上有淚痕似的斑點。
第三株乃是蘿蔔似的根莖植物,淡紫色的葉子,根莖渾圓,下有分叉,月光下瞧來,倒象是雪白豐滿的女子肢體。
第四株頗為特異,六枝同根,每枝上有葉子七片,每片均為不同顏色,五彩繽紛,眼花繚亂。
第五株又細又黑,有花無葉,花瓣細如針,微微帶波浪形狀。
拓拔野自小流浪山野,見過的草藥不計其數,但這五株卻是見所未見,不由微微愣住。
蚩尤等人見他眉頭微蹙,不禁暗暗緊張,靈山十巫則面有喜色,得意洋洋。巫姑、巫真又是高興又是擔憂,咬著嘴唇齊聲道:「俊小子,這五株藥草只有一株無毒,倘若你分辨不出來,還是放棄了罷,不必冒險吞服。」
洛姬雅黑白分明的大眼笑吟吟地凝視著他,傳音道:「好情郎,靜下心來,凝聚念力在記事珠上,好好想想。想出之後,用那鞭子輕抽藥草,然後說出藥性。」
拓拔野微微一笑,凝神聚意,記事珠在腹中急速轉動,眼前突然一亮,那《百草注》仿佛在他腦中一頁一頁急速翻過,每一行字、每一幅圖都歷歷在目,了了分明。
突然之間,他瞧見了第二株藥草的圖譜,心中大喜,右手舉起那三尺來長的褐色七節鞭,煞有介事地輕輕敲打火紅色的草莖,微笑道:「淚美人眼,味辛溫,花劇毒,服之失明。葉可研磨為汁,主治五臟邪氣,風寒濕痹,補中益氣,長毛髮令黑。」想起巫姑巫真酷好美容,心念一動,笑道:「是了,兩位仙子姐姐是拿這淚美人眼的葉子保養頭髮的麼?」
靈山十巫面色微變,這淚美人眼花葉兩異,普通人即便見過,也難以說得這般清楚,瞧不出這小子年紀輕輕,竟果然有過人之能。
巫姑巫真更是詫異不已,笑道:「俊小子,你當真聰明得緊,這淚美人眼的漿汁便是姐姐自製的洗髮神水啦。」
拓拔野哈哈一笑,腦中飛閃,剎那間又找到第五株藥草的圖譜,當下揮鞭輕敲,大聲道:「蛟箭刺,味苦寒。有毒,主治大水面目四肢浮腫,下水。令人吐。生山澤。」微笑道:「巫咸巫彭兩位前輩,倒是可以服些蛟箭刺。」
眾人見巫咸巫彭身材肥短浮腫,果然與「主治大水面目四肢浮腫」相符,無不莞爾。巫咸巫彭面色發紫,怒道:「他奶奶的,有這麼好笑麼?」一生氣肚子更為漲大,眾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拓拔野又連續找著第一株與第四株的圖譜,鞭子敲擊,道:「玉杯花。花瓣,味甘平。主令人悅澤,好顏色,益氣不飢。花葉,味甘寒。有毒,主治五藏六腑寒熱羸瘦,破五淋,利小便。」
轉頭笑道:「這與淚美人眼又有些相似,不過花葉顛倒。這花瓣可以護膚美容,兩位姐姐儘管多吃。」
靈山十巫驚詫更盛,這玉杯花普天之下只有靈山上才有,這小子初次來此,怎地了解得如此清楚?分辨有毒無毒倒也罷了,竟將藥草味性每每說得如此鞭辟入裡,比他們還要精確,難道當真是他手中「赭鞭」之功麼?
巫咸巫彭滿心狐疑,見洛姬雅笑靨如花,甜蜜蜜地瞧著拓拔野,似乎勝券在握,心中驚疑更盛。
六侯爺等人大喜,蚩尤也是又喜又奇,雖然他知道拓拔野對草藥頗有研究,但要這般準確說出所有藥性,卻是殊無可能。適才已聽六侯爺說了洛姬雅之事,心中猜到多半與這妖邪女子有關。
拓拔野敲鞭笑道:「這根藥草就更加有趣了。叫做霓裳草,四十二片葉子每片都有不同藥性,片片劇毒,但若是混在一處煎燒,藥汁卻有美膚之效。只是不可服用過勤,否則就要中毒啦。」
巫姑巫真驚佩萬分,凝視他的眼神更加熾熱多情。巫真顫聲道:「好厲害的俊小子!巫真當真要喜歡上他啦!」
拓拔野敲擊最後那株根莖草藥,點頭道:「就是它了。紫芝果,味甘溫。主治耳聾,利關節,保神,益精氣,堅筋骨,好顏色。久食輕身不老,延年神仙。一名木芝實,生山谷。這五種藥草中,完全無毒的上品草藥,便是這紫芝果。」
將它提起,雙手真氣蓬然,輕輕環繞旋轉,登時將紫芝果外皮除去,送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咬嚼起來。
蚩尤眾人見他從容過關,盡皆大喜。
洛姬雅笑道:「好情郎,這紫芝果乃是大荒少有的仙果,他們竟這般大方地送你服用,嘻嘻,倒真是熱情好客得很。」
巫禮點頭道:「噫乎兮!有朋自遠方來,吾心悅矣,竭陋室之有兮以待客,其樂何哉?」巫咸巫彭齊齊瞪眼道:「樂你個頭,他奶奶的。」
姬遠玄微笑道:「拓拔太子已經過了此關。現在請拓拔太子出題吧。」洛姬雅笑道:「題目來了。」雙袖一抖,五根藥草筆直飛出,落在巫姑、巫真面前。
靈山十巫齊齊「咦」了一聲,滿臉驚訝。
巫咸道:「他奶奶的,這是什麼玩意兒?」
拓拔野一望之下也頗覺奇怪。那五株藥草長得極為古怪,以他對草藥的常識來看,天下決計不可能長出這等構造的植物。
第一株藥草極似香花木,但偏生枝葉上又長了個肉瘤似的根莖。
第二株枝莖兩半極不對稱,花葉各異,倒象是取不同植物拼湊在一處。其餘三根也是類此,怪異之極。
當下凝神聚意,轉動記事珠查詢《百草注》,出乎意料之外,反覆三遍竟都沒有找著與之相符的藥草圖譜。心中大為訝異,轉頭望向洛姬雅,見她眼中滿是捉狹之意,突然恍然大悟。
果然,只聽巫抵、巫盼叫道:「是了!臭丫頭,定是你學我們哥倆,將不同藥性的花草嫁接在一處,作成這古怪的東西!」
巫抵搖頭嘆道:「臭丫頭,原來你這般喜歡我,連我的喜好也學了去。」巫盼哼道:「你不是更喜歡打結驢大腸麼?這花草嫁接乃是我最擅長的,臭丫頭喜歡的當然是我啦!」
兩人立時又爭吵不休,被巫咸巫彭齊聲大喝,方才止住。
巫姑、巫真愁眉苦臉地盯著這五種藥草,唉聲嘆氣道:「七哥、八哥,都怪你們,現下這臭丫頭也學會使詐啦。」
巫盼滿臉得意,嘿嘿道:「這有何難?嫁接新品種是我最為拿手之事了。讓我瞧瞧。」洛姬雅冷笑道:「你忘了比試規矩麼?這一場可是巫姑巫真兩個老妖精的,你要是說上一句話,這一場便是我們贏啦。」
巫抵、巫盼咳嗽道:「我們只是瞧瞧,又不說話。」看了幾眼,似乎已經分辨出幾種,見巫姑巫真依舊滿臉愁容,不由急得抓頭撓耳,跺腳不止。
巫咸道:「九妹、十妹,用這赭鞭試試。」那根光澤圓潤的褐色七節鞭緩緩地飛了起來,帶著閃閃黃芒落到巫姑、巫真身前。
巫姑、巫真素手齊搖,彩光眩目,赭鞭隨之飛起,鞭梢斜斜向下,輕輕敲擊第一根藥草。敲了十餘下,赭鞭、藥草仍是殊無反應。改換敲擊餘下那四株藥草,也仍然毫無變化。
靈山十巫大奇,神農這根赭鞭極具靈力,只要鞭擊任何藥草,赭鞭上便可以出現色彩變化,從而判斷藥草的性味等屬性。自當日使詐,從神農手中贏來此鞭後,他們試過多次,每次必奏奇效,但象今日這般殊無反應,卻是見所未見的怪事。
洛姬雅笑吟吟道:「怎麼了?突然變成牛鞭了麼?」
六侯爺、蚩尤等人齊齊大笑。
靈山十巫又急又怒,巫姑、巫真飛紅了臉,素手招搖,赭鞭急風暴雨般地敲擊那五株藥草,但是卻依舊毫無反應。
拓拔野也忍不住笑道:「兩位仙子姐姐,這幾株草快被打出腸子來了。」
巫姑、巫真蹙眉瞪眼,一籌莫展,望了望那瓶西海藍泥,滿心不甘,對視一眼,齊齊跺腳道:「拼了!」雙手一勾,那株枝葉上長了肉瘤根莖的藥草徐徐飛起,橫空飛渡到她們身前。
兩個三寸美人站在這株藥草前輕輕咬嚼,不過三口,齊齊發出痛吟聲,面色慘白,翻身越開,那株草藥登時落地。
靈山八巫大驚,紛紛圍攏而上,巫咸、巫彭更是緊張無比,迭聲詢問。八巫紛紛取出辟毒靈藥給二人服下,過了片刻,巫姑巫真面色才從蒼白轉為正常。
洛姬雅格格笑道:「這株才是無毒的,瞧清楚啦。」指風彈處,其中一株碧綠色的奇形怪草飄然而起,飛到拓拔野面前。
芳香撲鼻,拓拔野微笑著將它送入口中咀嚼。一股寒冽辛香直貫腹中。
靈山十巫見拓拔野泰然嚼之,回味無窮,不得不低頭認輸。心中驚疑不定,大覺古怪。
姬遠玄目中也露出驚異之色,似是沒有想到號稱大荒第一神醫的靈山十巫竟在第一回合的比試中就敗給拓拔野,咳嗽一聲道:「第一回合,神農弟子拓拔野勝出。」
洛姬雅笑道:「既然如此,這三百六十種藥草欠據,我就收下啦。」靈山十巫滿臉尷尬,口中均發出不屑之聲。
巫抵、巫盼抬頭挺胸道:「臭小子、臭丫頭,第一回合我們是主人,主人當然要讓客人了。這一回合我們就不會再客氣了。」八巫紛紛點頭,巫禮與巫謝滿臉欣慰,搖頭晃腦道:「幸甚至哉!以吾七弟八弟之惡俗無禮,亦知賓主之道也!浪子回頭,吾心甚慰!」
成猴子喃喃道:「他奶奶的,卜算子,這兩個老醋罈子的酸氣比你還重。」
姬遠玄道:「第二回合。請雙方出示賭注。」眾人眼光齊齊向真珠望去,真珠滿臉緋紅,低下頭輕輕地移坐到前邊。
蚩尤等人不知究竟,無不駭然。六侯爺遂回頭與他們細細解說。
拓拔野心中大凜,凝望真珠,見她低首垂眉,怯生生地跪坐在月光里,髮絲飛舞,嬌軀微顫,似是不勝夜風的簌簌芙蓉,心想:「這一場無論如何也必須要勝出!」心中竟突然又變得緊張起來。
巫抵、巫盼的眼珠盯著真珠滴溜溜地亂轉,口中嘖嘖亂叫,突然正色道:「小子,出題吧!」
拓拔野心道:「不知此次洛姬雅會出什麼難題?」心中陡然抽緊。六侯爺等人也極為緊張地盯著洛姬雅,屏息凝神。
洛姬雅微笑著雙袖飛揚,又飛出五株藥草,旋轉著落在巫抵、巫盼身前的草地上。
巫抵、巫盼探首一看,面面相覷,突然抱著肚子笑得滿地打滾,口中「呼呼哈哈」地叫道:「臭丫頭,我還以為是什麼寶貝東西呢,原來是這些野草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