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洞庭風雨(上)
2024-11-18 01:43:27
作者: 樹下野狐
第77章 洞庭風雨(上)
第二日清晨,眾人起身上路,繼續朝西南行進。
陰沉沉的天空,偶有微風, 悶熱難耐。哥瀾椎等人耐不住,紛紛脫了上衣,赤膊奔行。真珠大為害羞,只好裝做沒有瞧見。
一路萬里荒原,寸草不生。那尚未乾涸的河流兩側,原有些村莊茅舍,但眼下殘垣斷壁,破落不堪,早已無人居住。龜裂的田野上,鋪積了許多蝗蟲的屍體。每過片刻,便有黑壓壓的蝗蟲如烏雲掠過,在蒼穹下茫然前行。眾人想起昨夜瞧見的犰狳,都覺御風之狼所言非虛,心下惻然。
中午光景,眾人來到耿山下,稍作休息。
耿山光禿禿的一片,儘是黃土,沒有一根草木。坐在山下,熱風吹來,登時席捲起黃蒙蒙的一片沙土。風過之後,山坡上往往露出許多水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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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珠見那水晶玲瓏剔透,各種顏色皆有,心中喜歡, 當下每種顏色挑了若干, 用布帛包好,藏在懷中。
有時風吹沙揚,看到的不是水晶,卻是緩緩滑動的巨蛇。
這些蛇在炎熱的沙土中懶洋洋地蜿蜒行進,將近拓拔野等人時,稍一遲疑,遠遠繞行。
眾人歇息之後,正欲前行,忽然聽見山上傳來「朱——喏!」的怪叫聲,抬頭望去,卻是一隻形容古怪的野獸,在半山仰頭呼叫。
那怪物長得如同一隻黃色的狐狸,但脊樑上卻長了魚似的背鰭,雙眼幽藍,陰森森地頗為妖異。
御風之狼喃喃道:「這次當真邪門,一路走來儘是遇見這些不祥妖獸。」拓拔野道:「又怎麼了?」
御風之狼搖頭道:「這朱獳獸乃是恐怖妖獸。只要它一出現,所在的國邦必定要發生極為恐怖之事。」
眾人都覺有些古怪。僅僅走了千里不到,便遇見了三隻妖獸。難道這土族疆域之內,果真會有什麼大難災亂麼?
拓拔野突然想起姬遠玄,望了望洛姬雅。她抿嘴一笑,朝別處望去。明白她是決計不會說出何以有人要追殺姬遠玄了。
當下眾人稍作收拾,繼續趕路。
天上的陰雲越來越厚重,沉甸甸地壓將下來。未到午後,天色已經極為昏暗。荒原上塵土飛揚,風中炎熱之意漸漸轉少,有時還夾雜著冰冷的水珠。
烏雲翻滾,自西奔騰而來,瞬息千里。一道閃電陡然亮起,轟雷滾滾。遠處的一株乾枯老樹驀然劈裂。
真珠心中害怕,情不自禁地往拓拔野懷中靠去。
拓拔野笑道:「這般涼爽的天氣,倒當真適合趕路。」話音未落,轟然雷鳴,大雨傾盆落下。
雨聲嘩嘩,電閃雷鳴。眾人連忙運轉真氣,在體外托起一道氣罩,雨水落在氣罩上紛紛滑落。但此次雷雨來勢洶洶,下了近半個時辰,非但沒有減弱之勢,反而越見狂猛。
御風之狼真氣稍弱,最早不支,「哎喲」一聲,體外氣罩登時消散,立刻被暴雨澆得全身濕透。
哥瀾椎見狀哈哈大笑,不料真氣稍泄,氣罩登時破滅,也立時被淋成落湯雞。御風之狼叉著腰在雨中哈哈狂笑。
眾人索性都將氣罩撤去,在風雨中狂呼疾奔,甚是過癮。只有拓拔野與洛姬雅依舊以氣罩護體,騎在怪獸之上風馳電掣地行進。
真珠斜倚拓拔野懷中,望著雨珠在氣罩之外不斷滑落,心中逐漸恢復平定。眺望暴雨中的荒原,瞧著枯樹傾搖,黃水亂流,頗覺有趣。原來大荒與東海是這般的不同。
兩個時辰之後,暴雨漸漸停歇,天地稍亮。但烏雲絲毫沒有轉薄,雷聲依舊。御風之狼叫道:「山!看見山了!」
南邊霧靄迷濛處,隱隱有青山繚繞。眾人在空曠荒涼的平原上走了這麼久,早已不耐,眼見群山,都大為歡喜。畢竟在變幻莫測的崇山峻岭中穿行,要比這千篇一律的平原有趣得多了。
眾人加速奔行。離群山尚有數里,便隱隱聽見山中傳來水流澎湃之聲。拓拔野道:「這裡應當便是洞庭山了。洞庭山後的洞庭湖是幾條大江匯集之地,眼下剛下完暴雨,咱們得多加小心。」
來到山腳下,水流轟鳴之聲更加震耳欲聾。
群山橫雲斷霧,細雨濛濛,鼻息之間都是青草與泥土的氣息。眾人隨著拓拔野穿入山谷,向南行進。
拓拔野尋思天降暴雨,或有山洪。若在谷中穿行,只怕不便。當下引著眾人往山上攀登繞行。
谷中險峰峭立,樹木茂密。沿著山坡向高處攀爬,繞山盤旋前行。山風呼嘯,冷意森森,迷濛細雨落在發稍,臉頰帶來絲絲寒意。拓拔野將自己的衣裳披在真珠的身上,凝神側耳,生怕周遭有土石陡然坍塌。
道路泥濘,陡峭處頗為濕滑。眾人行了這麼久,都已有些疲憊,當下振作精神,相互援引。拓拔野生怕白龍鹿蹄下打滑,將它封印入斷劍中。洛姬雅也將那歧獸封入玉兕角中。
風雨更猛,烏雲仿佛就在頭頂翻騰。眾人沿著峭壁小心翼翼地前進,咫尺之外就是萬丈懸崖。
身側大樹東搖西倒,被突然捲來的一陣狂風吹刮,突然「克啦啦」一聲斷折,剎那間不知飛到何處。
狂風呼號,仿佛要將眾人連根拔起。彎腰側身,頂風前行,仍然覺得頗為吃力。
真珠細眯雙眼,濕漉漉的頭髮搭在前額,雨水從她眼睫滴落,冰冷地流入脖頸,帶來陣陣戰慄的寒意。
拓拔野見狀,微微一笑,拉住她的左手,一道雄渾溫暖的真氣立時從掌心湧入,流轉全身。真珠臉上一紅,低聲道:「多謝。」
拓拔野大聲道:「前面有個山洞,我們到裡邊歇歇。」眾人精神大振。
當是時,突然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仿佛天地崩塌。眾人大驚,循聲望去,隔著蒙蒙雨霧,望見對面的兩座山峰竟然驀地崩塌,巨石飛滾,塵土蒙蒙。幾道黃龍也似的洪水滔滔奔騰從山峰之間狂噴而出,飛瀉而下。
山洪奔涌,摧枯拉朽,那兩座山峰又是轟然巨響,陡然又矮了半截。數不盡的山石、泥土被洪水卷落,呼嘯著朝山谷中洶湧衝擊。
洪水仿佛銀河傾落,一瀉千里。激浪迴旋,撞擊著谷內的山石、樹木,所到之處無不地動山搖,土崩瓦解。
眾人站在崖邊,耳中轟然震響,腳下搖晃不定,都驚懼莫名,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十幾步。
看著山洪爆發,瘋狂肆虐,始知自然天地之偉力,遠非人類可以比擬。
御風之狼喃喃道:「稀泥奶奶的,那泠泠獸在千里之外的空桑山叫喚,此處竟然也有山洪爆發。」
哥瀾椎道:「多虧太子領著我們朝這山上走,否則多半已被這洪水捲走了。」他身為龍族悍將,自不畏水,但若被這雷霆萬鈞的洪水沖卷,縱不被落石、堅岸撞死,也必定要遍體鱗傷,狼狽萬狀。
眾人心中無不為然,對拓拔野的信任欽佩又加深了幾分。只有洛姬雅眯著雙眼,凝望那兩座山峰,嫣然自語道:「原來今日已是六月初六了。難怪呢。」
拓拔野奇道:「難怪什麼?」
洛姬雅瞟了他一眼,酒窩粲然:「每年六月初六,洞庭湖旁的這兩座山峰定要崩動。也定然有山洪爆發。」
拓拔野等人更為納悶,待要相問,洛姬雅卻不肯再說,只是抿著嘴笑道:「江湖子弟青山老,百年風雨洞庭湖。從前之事又有幾人記得?」背負雙手,翩然而行。
拓拔野扭頭望那去,數峰清苦,一川煙雨,寂寞如故。卻不知那滔滔水聲,憤怒咆哮,又在訴說著什麼秘密?
夜色逐漸降臨,山上一片漆黑。眾人在山洞中坐下,生火取暖。
洞外冷風淒雨,山洪滔滔,洞內火光熊熊,語笑晏然。吃了一些野果,各自歇息。不知明日路上又是怎生光景?眾人這般想著,又是新奇又是期待,在風雨交加中睡著。
翌日凌晨,風雨依舊。
只是山洪水勢已明顯轉小。漫天雲層漸轉灰白色,小雨淅淅瀝瀝地落著,隨風亂舞。
煙雨青山,淡雅如畫。眾人沿途觀看山中雨景,心情與昨日暴雨山洪中的狼狽焦慮迥然不同。若非急著趕往靈山,倒真想慢慢觀賞。
終於繞過主峰,沿著山勢朝下走去。牛毛細雨,清涼撲面。遠眺山下,青丘起伏,星羅棋布,數條大江浩蕩奔流。西側一條江水窮盡處,便是那萬里煙波的洞庭湖。
洞庭湖大半湖面被霧靄白雲遮擋,水波淼淼,浩浩無垠。
拓拔野指著洞庭湖西南的茫茫白霧笑道:「大荒靈山,就在那白霧之後。」靈山在望,眾人指點談笑,心情頗為舒暢。
正眺望間,洞庭湖上突然暴風呼卷,驟雨傾瀉,湖心波浪翻騰,激起沖天水花。一道銀光如同閃電般衝出,直破漫天雲層。
暴雷滾滾,洞庭湖心風雨大作,道道銀白眩光從波浪開處激射而出,縱橫交錯,天地驟明驟暗。
突聽「咿呀」怪叫聲尖銳刺耳,真珠連忙將雙耳塞住。抬頭望去,數百隻巨大的青色怪鳥從群山之顛展翅飛出,在蒼穹之下盤旋。
洛姬雅拍手甜笑道:「這倒巧啦,又遇見這群水鬼造反。看來此次連老天都幫我們呢。」
拓拔野不解,訝然道:「水鬼造反?」
御風之狼見拓拔野等人盡皆滿頭霧水,笑道:「真是海……」見哥瀾椎銅鈴雙眼瞪來,連忙將「猴子」二字硬生生地吞了進去,道:「這洞庭湖心乃是水妖的一個流放地,與大荒四大流放地不同,這裡只囚禁一些不聽話的水妖。」
班照道:「龜他孫子,那這裡豈不是個大水牢麼?」
御風之狼道:「對極對極。所以這裡怨氣十足。關押的那些水妖又都是有本事的很,動不動就要發飆。發起飆來,這洞庭湖上就要風風雨雨,閃電雷鳴。」
六侯爺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脾氣比我龍王爺還大麼?是了,那些鳥又是什麼東西?」
御風之狼道:「這裡既是水牢,這些鳥自然便是獄卒了。」
拓拔野點頭道:「倒與湯谷有些相似。」想起湯谷十日鳥,登時又想起蚩尤來。不知眼下他們行進到何處,那誘使祝融而飛走的十日鳥重新找到他了麼?
想起蚩尤自被九尾狐所騙,怒發如狂且心中歉疚的姿態,又不禁有些莞爾,突然發現自己走神,便又問洛姬雅道:「仙子,你說『連老天都幫我們』,那又是什麼意思?」
洛姬雅笑道:「聽說這裡的守神於兒乃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想要打這兒經過可不容易。但現下水鬼造反,他必定沒空理咱們。渾水摸魚,那不是容易得緊麼?」
話音未落,又聽見暴雷轟鳴,遠處大江如沸,水浪噴涌,一道眩光刺目逼人。洛姬雅道:「剛說到他,他便來啦。」
眾人凝神望去,遠遠地瞧見一個黑衣怪人從江水中破浪而出,御風飛行。那怪人禿頭凸額,碧眼深凹,唇上兩條肉須飄飄蕩蕩,獠牙微露,雙臂過膝,手掌奇大,指尖銳利如刀。背負兵器不知是刀是劍,長柄近三尺。身上盤卷了兩條黑蛇,緩緩蠕動。
相距十餘里,拓拔野已可感覺到那迫在眉睫的殺氣。觀察他身形掠處,風聲水紋,真氣之強竟似乎已遠超自己所遇見的仙級高手。心道:「是了,若非驚世駭俗的高手,又怎能在此坐鎮桀驁不馴的流囚?」
那於兒神飛到洞庭湖上,急速俯衝,踏浪疾行,獰聲喝道:「你們這些臭魚爛蝦,又想找死麼?」
雙臂一震,那漫天盤旋的怪鳥咿呀怪叫,陡然轉折,如密雨利箭似的射向湖水,剎那沒入,濺起朵朵水花。
「嘩啦」聲中,無數怪鳥旋即又自湖中沖天而起,濕漉漉地拽了數十個八尺大漢,在湖面上排成一行。
那幾十個大漢雙腳與琵琶骨俱被拳頭般粗的混金玄冰鐵鏈鎖住,被怪鳥這般猛地朝上拖扯,登時拉得繃直,連身體都有些變形,仿佛將從中斷裂一般,但口中卻是大罵不止。所罵之語極為粗野難聽,真珠才聽了兩句立時脖頸盡紅。
於兒神臉上獰笑,森然道:「膽子不小麼?老子替你挖出來瞧瞧。」右手一探,五指利爪「吃」地一聲,沒入面前一個大漢的胸膛。
真珠雖然瞧不真切,仍然駭得花容失色,「啊」的叫出聲來。
於兒神聞聲望來,眯起眼冷冷地遠眺眾人,雙眼寒芒一閃即逝,扭過頭去,緩緩地將手抽了出來,掌心中血淋淋的一物,想必便是那大漢的膽了。
那大漢極是勇悍,膛破血流,竟仍然破口大罵不止。於兒神目中凶光大盛,笑道:「膽子不大,舌頭倒是不小。」將掌中血膽當空一拋,登時有數十隻怪鳥「咿呀」亂叫,振翅撲搶。
於兒神左手將那大漢臉頰捏住,獰笑聲中,右手探入他的口中,將他的舌頭硬生生朝外一拽,血光四濺,舌頭登時斷為兩截。
那大漢立時昏死過去。
於兒神探手將他的腸子血淋淋地扯將出來,在手中把玩,嘿然道:「可惜了,昨日餵你的水草還沒消化呢。」將腸子甩開,呼嘯一聲,漫天怪鳥疾撲而下,咿呀亂啄。
鮮血激射,羽毛紛揚。片刻之後,群鳥振翅飛離,那大漢肚中空空如也,白骨森然,鮮血絲絲滴落,早已氣絕。
眾大漢又驚又怒,口中更加怒罵不休。
一個男子罵得尤其大聲,雙眼怒火直噴。於兒神將他嘴掰開,嘿嘿冷笑道:「你能罵得很麼?瞧瞧你肚裡還有多少貨。」纏在身上的一條黑蛇立時閃電般從他口中鑽了進去。
那男子慘叫一聲,黑蛇的尾尖在他口外一閃而沒。只見他喉嚨處突然隆起一道,蠕動下滑。
「格啦啦」一陣骨骼碎裂的聲音,暴雨連珠似的響起,胸膛的皮肉突然癟了下去。男子慘叫聲中,黑蛇在他體內一路滑行,發狂咬噬。肚腹突然鼓起,又突然癟下。當那鼓起之處朝他下身滑去之時,上身已只剩兩片薄皮,前膛後背緊貼一處,在風中簌簌鼓舞。
男子叫聲悽厲慘絕,聽得真珠閉眼塞耳,全身猶自簌簌發抖。哥瀾椎等人也忍不住罵道:「龜他孫子,這般折磨人,算得什麼好漢?」
拓拔野憤怒已極,心道:「這於兒神如此折辱流囚,卑劣之極。瞧他手法純熟,已不知虐殺了多少人。」
於兒神哈哈怪笑道:「你居然還叫得出聲來,當真少有。」
那黑蛇「吃」的一聲,從那男子肛門處鑽出,悠然盤旋,又回到於兒神身上,絲絲吐信,似猶嫌不足。
男子已只剩一張薄皮,風箏也似的飄蕩,氣若遊絲。拽住他雙臂的怪鳥桀桀怪叫,展翅高飛,「撲哧」一聲,他的身體登時碎為片片,隨風卷舞,不知西東。
於兒神哈哈獰笑,凸額通紅,碧眼幽然,形如妖魔。殺得性起,轉眼之間,手如霹靂,又將四個勇烈大漢的皮硬生生地剝將下來。
拓拔野怒火如沸,雙拳緊握。
洛姬雅在他耳邊吐氣笑道:「瞧你怒髮衝冠,難道竟想多管閒事麼?那於兒神厲害得緊,姐姐我也未必是他對手,幫不上你啦。」
拓拔野心道:「就算耽誤行程,拼盡全力,也要給這妖魔一點教訓。」當下忍怒微笑道:「殺雞焉用牛刀,這等貨色豈能勞仙子大駕?」
哥瀾椎等人正義憤填膺,見太子有意打抱不平,都大喜道:「龜他孫子,太子,咱們一道動手罷!」
拓拔野四下眺望,見山腳下水岸環繞,穿行到對面洞庭山後不過二十餘里,當下道:「不必了。正事要緊。你們只管趕路,我收拾了那妖怪自當趕來。」
忽聽轟然巨響,地動山搖。眾人猛然一驚,循聲望去,昨日山洪爆發的那兩座山峰竟在劇烈搖晃,仿佛隨時要崩塌一般。與此同時,洞庭湖面水勢傾搖,風浪大作。
天地驚雷,轟隆連奏。狂風卷舞,烏雲壓頂,天色陡然變暗。
那兩座山峰爆響連連,巨石滾滾。浩淼洞庭湖上,漩渦急轉,浪花層迭,又是一道眩目的銀光從湖中沖天而起,仿佛一道光柱撐住傾壓而下的漫天烏雲。
洞庭湖上的數十大漢見狀大喜,雖然被怪鳥以及湖底鎖鏈緊緊拉住,卻都振臂高呼。
洛姬雅抿嘴笑道:「看來你不必動手啦,有人要替你教訓這於兒神了。」
御風之狼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了!我怎地忘了!這洞庭湖山水交接處,鎮壓了一個了不得的厲害人物!難怪昨日又是地震,又是山洪,原來是他在作怪!」
真珠好奇道:「能將洞庭山都震動?那人是誰呢?」
御風之狼尷尬一笑道:「這個……稀泥奶奶的。好象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只知道那人厲害得很,當年也不知犯了什麼罪過,竟然惹動了火族赤帝和水族黑帝,一齊出手,將他鎮壓在此處。據說若不是神帝出面,早就被殺得形神俱滅了。」
眾人大為好奇,不知是誰,竟能引得赤帝黑帝齊齊出手,聯合剿滅?又能令神農氏為之求情?想起洛姬雅昨日所說「百年風雨洞庭湖」,定然便是指此事了。其中故事只怕只有她最清楚,紛紛朝她望去。
流沙仙子蘋果也似的笑靨上純真無邪,似乎不知眾人所思,只是笑道:「好戲開場啦!」
但見風卷驚雷,浪拍閃電,洞庭湖上驚濤駭浪,暴雨連綿。有人哈哈笑道:「小魚兒干,老子搗亂,你不敢問罪,只會挑軟柿子捏麼?」聲音浩蕩,也不知從哪裡傳來,群山迴蕩,震得眾人耳中發麻。
於兒神面色微變,筆直衝天而起,在空中凝身立住,冷笑道:「老頭子,老子瞧在昨日是六月初六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你倒來挑唆鬧事麼?」
那聲音嘿嘿笑道:「小魚兒干,你何時變得這麼體貼入微的?是了,我老啦,險些忘了。你去年被我剝了一層皮後,就象得象娘兒們一樣的體貼啦。」洞庭湖上眾大漢哈哈狂笑,與滾滾驚雷交相回應。
於兒神凸額血紅,整張臉都變得猙獰扭曲起來,全身肌肉爆漲,吼道:「住口!」雙手一錯,將一個大漢脖頸「格啦」一聲擰斷。
那聲音笑道:「你且再殺一個試試?」笑聲森寒,在狂風暴雨之中清晰分明,令人肝膽發毛。
於兒神陰測測地笑道:「老頭子,你道老子當真怕你麼?這洞庭湖上,我有生殺予奪的大權,要殺死任何一個人比捏死螞蟻還要容易。若不是賣死了的神帝老兒面子,老子早拿你的心肝來下酒了。」
那聲音訝然道:「是麼?那可千萬不要客氣。我被這五色石壓在洞庭湖底已經百多年了,一把老骨頭又被這洞庭湖水浸得鬆軟,周身上下還纏繞了『紫火赤晶鏈』,就連手腕上也綁著北海『玄冰冷玉索』,想要伸個懶腰打個呵欠都費力得緊。你想要我的心肝還是脾胃,都儘管不要客氣,刀器自備,隨來隨取。」
拓拔野聽他語氣調侃,頗覺有趣,但想那五色石乃是傳言上古補天之物,紫火赤晶鏈與北海玄冰冷玉索又都是至為堅韌之聖物,此人被層層縛鎖,困於湖底山下一百多年,其中苦楚非親身經歷不能得知,不由心下黯然。
於兒神哼了一聲道:「你以為老子不敢麼?他奶奶的,若不是神帝當年求情,你早被斬得形神俱滅,還容你到囂張今日?」
凶睛碧光閃爍,又陰測測地笑了起來:「實話告訴你罷,你的好日子也已不多了。眼下神帝駕崩,赤帝、黑帝閉關,你的庇護傘早就沒了。這幾年你變本加厲,年年地震山洪,還挑唆這般臭魚爛蝦鬧事,早已惹得天怨人怒,燭真神已打算將你滅盡元神。過些日子,只要真神旨意一到,老子自然會拿你的心肝脾胃下酒。」哈哈狂笑。
洞庭湖上眾大漢紛紛大罵道:「你這狗賊,只會做燭老妖的走狗,當真是我們黑水男兒的恥辱。」「你奶奶的烏龜王八,沒膽和赤爺較量,只會拍著肚子吹大話,羞也不羞?」
於兒神獰笑道:「你們這干不知死活的小蝦米,以為這老頭子被壓在山下還真能保護你們麼?老子今日就大開殺戒,瞧瞧這老頭子怎生救你們!」
大吼一聲,雙手握住背後刀柄,猛然拔出,白光一閃,一道凶冽無比的氣浪霍然橫舞。
雷聲轟鳴,光芒爆舞,風雨之中血霧噴灑,洞庭湖上突然被鮮血染紅。那數十大漢竟被這於兒神突然一刀斬為兩半!
怪鳥咿呀怪叫,紛紛抓著半截屍體沖天飛起。那數十截半段屍體被混金玄冰鐵鏈拖曳,鏗然划過,落入湖中,血水四濺。數百隻青鳥在暴雨狂風中撲翼爭奪,殘肢血肉漫天掉落。
這一刀猝不及防,連拓拔野也沒有料到,眾人失聲驚呼,目瞪口呆,只覺這於兒神之凶暴殘虐實是無以言表,心中都是憤怒如熾,如那驚濤駭浪一般翻騰。
轟然狂震,那兩座山峰仿佛要炸裂開來。
洞庭湖突如沸水乍濺,萬頃波浪,千丈巨浪,一道紅光在狂雷也似的爆吼聲中怒舞飛騰。
於兒神悶哼一聲,倒掠而出。漫天怪鳥尖聲慘啼,帶著紛紛羽毛、揚揚血雨簌簌掉落。
眾人站在十餘里外,數百丈高的山腰,突覺鼻息窒堵,氣浪拍面,腳下踉蹌不穩。真珠驚叫一聲,猛地朝後倒飛,若不是拓拔野與六侯爺齊齊拉住,便要掉下萬丈懸崖。
拓拔野大駭,凝神望去,只見洞庭湖上空一條赤色虬龍風雷電舞,仰頸狂吼。身上傷痕累累,纏了一道又一道的紫色金屬長鏈,張揚的巨爪被玄冰鐵似的環鎖扣住。身形繃直,如朝天火矛,大半截身體被緊緊地拖扣在水中。
那兩座山峰隨著這赤色虬龍的每一次擺舞而劇烈震動,搖搖欲墜。想來這赤色虬龍就是被壓在山下湖底一百來年的神秘人物。
數日之前,拓拔野與大荒十神之一的雷神在無塵湖底並肩作戰之時,雷神便曾突然變身,化為黑色巨龍,橫掃群雄,擊裂玄冰鐵屋,呼嘯突圍而去。眼前這赤色虬龍,霸烈真氣,狂野氣勢竟絲毫不在雷神之下!
於兒神在高空之上御風踏步,臉上驚怒交集,突然兩腮一鼓,噴出一口鮮血。顯然被那赤虬風雷一擊打得內傷。
身上纏繞的兩條黑蛇突然鬆動,軟綿綿地朝下墜落,沒入洶湧湖水之中。身旁殘餘的百餘只青色怪鳥悲鳴怪啼,盤旋繞舞。
那赤色虬龍昂首狂吼,風雲變色,波浪奔騰。那兩座山峰「轟」的一聲又崩塌了一塊。那聲音從赤虬口中發出,轟隆作響:「狗崽子!老子說的話,你以為是放屁麼?」
於兒神面部扭曲,狂怒吼道:「你奶奶的烏龜王八!老賊,老子今日先殺了你,再向燭真神稟告!」
右手揮舞,那柄奇形長刀迎風獵獵,發出隱隱風雷之聲。刀長八尺,彎曲如蛇,淡青色的刀鋒泛著淺淺的血紅光澤。刀背沉厚,刻著奇異的九頭蛇花紋,在風雨暗淡之中,栩栩如生。
赤虬哈哈狂笑,赤須飛舞。
於兒神左手一探,口唇翕動,念念有詞。洞庭湖心陡然出現一個漩渦,急旋攀升。那旋渦越升越高,逐漸成了一個十丈老高的碧綠水柱。
於兒神左手輕輕一拍,水柱驀然迸散塌落,現出一個直徑三丈,高近十丈的黑黝黝的銅柱。銅柱周身刻了九條玄龍以及幾個大字。閃電陡亮,那柱上大字一閃即逝:北海玄冰混金銅鎮天寶柱。
於兒神冷冷地獰笑道:「老賊,老子替你拉拉筋骨。」右手倒懸,將那奇形長刀猛然插入巨大銅柱頂端的一個邊緣卡口,再順勢一轉,登時緊緊卡住。雙手倒握刀柄,閃電般環繞銅柱御風奔行。
「轟轟」悶響中,那巨大的銅柱緩緩轉動,隨著於兒神的奔行速度,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