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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月夜松林(上)

2024-11-18 01:43:15 作者: 樹下野狐

  第71章 月夜松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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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近黃昏,黛色群山綿綿迤儷,漫天晚霞絢爛似火。夕陽仿佛就掛在路邊樹梢之上,炎熱的夏風吹來, 枝葉搖舞,揉碎了一樹的陽光。

  一行五騎風馳電掣般地在黃土曲徑上疾行,蹄聲如織,塵土漫舞。低叱聲與偶爾揮響的長鞭,劃破細密的蟬聲,就連啾啾鳥聲也宛如被瞬間擊落。

  為首的兩個十尺來高的彪形大漢, 一面御獸狂奔,一面警惕地四下掃望。左面一個大漢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地圖,端詳片刻,扭頭對其後的一個男子道:「侯爺,過了前面的山脈,再行百餘里,便是空桑山了。」

  那男子修長魁梧,俊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意,青裳布衣,卻掩不住華貴之氣,轉頭朝身旁的一個嬌怯動人的少女笑道:「既然快到了,咱們今夜便在這山腳下過夜,不必趕路了。真珠姑娘想必也已經累了。」

  那兩個大漢齊聲稱是,稍稍拉緊韁繩,放慢節奏。

  最後一騎乃是一匹龍馬,韁繩被系在那男子龍獸的尾後。那龍馬被拖拉著跑了一日,早已累得口吐白沫, 四蹄踉蹌。

  馬上一個瘦骨嶙峋的黃面漢子雙手被縛, 東倒西歪,仿佛隨時要摔將下來,滿臉驚惶, 苦著臉道:「侯爺,我堂堂御風之狼,卻被你牛羊似的牽拉了一日,傳到大荒,我還有什麼臉面?」

  這五人正是六侯爺、真珠、哥瀾椎、班照與御風之狼。

  六侯爺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倒好面子。你小子太過狡猾,昨日信你一回,險些讓你溜之大吉,今日決計不能再信你啦。」

  御風之狼愁眉苦臉道:「侯爺大人大量,就信小人這一回。小人的骨架都快被顛散啦。」

  真珠撲哧一笑,低聲道:「侯爺,你就將他鬆開罷。」

  六侯爺見她笑靨嬌羞,猶如雨後春花,風中芙蕖,登時神魂顛倒,嘆息道:「真珠姑娘的話,那是萬萬不敢不從的。」伸手輕輕一振,將御風之狼手上的海蠶絲索連帶龍馬韁繩,一道松解開來。

  御風之狼大喜,連聲道:「多謝真珠姑娘。」

  六侯爺道:「小狼兒,我知道你逃跑起來快得緊,不過你別忘了肚子裡的海蠍蠱。跑得太遠,侯爺就救不了你啦。」

  御風之狼連聲應是,心中卻破口大罵,想起那海蠍蠱發作起來的苦痛,打了一個寒噤,喃喃自語道:「倒霉倒霉,一失足成千古恨。偏偏又遇上這群混世魔頭。」

  五人駕御馬獸,緩緩而行。前方突然煙塵卷舞,叱呵之聲大作,悶雷似的蹄聲浪潮般捲來。

  五人面色微微一變,班照罵道:「龜他孫子,今日已是第三批啦。」六侯爺道:「眼下要事在身,又在別人的地頭上,咱們還是暫且避開。莫像早上那般莫名其妙起了衝突,沾惹不必要的麻煩。」

  哥瀾椎與班照雖不情願,但也只有點頭領命。五人策馬馳入路邊樹林,將馬獸封口,屏息凝神。

  過了片刻,蹄聲轟鳴,透過枝椏樹葉,瞧見數百騎黃衣大漢駕御著諸多怪獸呼嘯而過。林中樹木亂擺,枝葉傾舞,仿佛驀地刮過一陣旋風。

  眼見他們去得遠了,五人方才吐了一口氣,策馬而出。御風之狼喃喃道:「奇怪,奇怪。」哥瀾椎道:「奇怪什麼?」

  御風之狼道:「你沒瞧見他們右臂上都系了一條橙色絲帶麼?」哥瀾椎瞪眼道:「那又怎地?」

  御風之狼喃喃道:「真是蠻夷海猴,連大荒禮節也全然不知。」哥瀾椎耳尖,喝道:「你說什麼?」揚鞭就要當頭劈下。

  御風之狼忙道:「臂上系了絲帶,那便是表示本族之內有貴人夭亡。」

  眾人聞言微驚,御風之狼又道:「今日系得是橙色絲帶,則表示這夭亡的貴人至少當是長老級以上的人物。」瞧了六侯爺等人驚愕的臉色,又加了一句道:「說不定便是帝、女、神中的一位也未可知。」

  六侯爺沉吟道:「果然有些古怪。倘若土族未發生什麼大事,何以連日來我們一路撞見浩蕩大軍?今日一天之內,便撞見三撥。而且這每撥人馬,都是去往同一個方向。」

  班照道:「侯爺說的是。這些日子大荒動亂頻頻,只怕這土族之內也安寧不了。」哥瀾椎嘿然道:「那豈不是正好?混水摸魚,趁著亂七八糟的局面,咱們取那七彩土也方便許多。」

  六侯爺哈哈一笑,見御風之狼滿臉不以為然,嘴唇翕動,猜他又在暗罵海猴蠻夷。正要說話,卻見真珠仰頭痴痴地望著絢麗晚霞,俏臉上是淡淡的憂慮神色,當下低聲道:「真珠姑娘,你在想什麼?」

  真珠猛然驚醒,雙頰微微一紅,搖頭不語,心道:「拓拔城主孤身一人,不知一路上有沒有遇見這些怪人?也不知此時此刻,他見著雨師妾姐姐了嗎?」

  那日眾人在太湖之畔計議良久,決定兵分兩路。

  烈炎與祝融分道趕回赤炎城,一則靜觀棋變,倘若情勢危急可以挺身援助,制止火木兩族戰端;二則可以保護纖纖,雖然眼下火族眾人不至急於要纖纖性命,但若有烈炎在側,終究更為安全。

  拓拔野眾人與八郡主烈煙石一道前往朝歌山採集七彩土,粘合碎裂的琉璃聖火杯。

  烈炎回返火族之後聲稱八郡主為拓拔野所擄,挾為人質,亦可以使得火族眾人投鼠忌器,不敢傷害纖纖。

  拓拔野等人與烈炎師徒道別後,在太湖邊拜別潛藏水底的雷神,黯然上路。但一路上,拓拔野查閱神農所賜的《大荒經》,發現土族疆域之內,竟然有兩座朝歌山。

  兩山之間相距數千里,不知那座才是出產七彩土的聖地。想來這也是土族為護衛七彩聖土而故布的疑陣。卜算子與御風之狼雖然都是土族出身,但那七彩土本是土族聖物,以二人在族中身份,亦不可得知究竟所在何處。

  眾人計議之後,不得不再次兵分兩路。

  蚩尤、烈煙石、成猴子、卜算子、柳浪、辛九姑六人一行,前往南側的朝歌山,拓拔野與六侯爺一行則前往北側的朝歌山。雙方約定三十日後在火族鳳尾城相聚。

  拓拔野記掛與雨師妾的七日之約,孤身趕往當日的破廟,與六侯爺相約三日後在空桑山下聚首。

  明日便是約定空桑之日了。

  殘陽如血,群山似海。黛藍色的天空中蝙蝠穿梭,偶有晚歸鳥群如烏雲掠過。

  拓拔野坐在那破落的土地廟前的石階上,手指玩轉著珊瑚笛,心中卻如被那密雨般的蟬聲擊打的殘荷,呆呆地望著層層降臨的暮色,腦中一如這初夏的黃昏般空茫燥熱。

  他已在此處苦等了三天了。按照約定,雨師妾昨日便應當到此與他會面。但他一夜一日眼睫不交,等到此時此刻,依舊沒有見著她的影子。

  三日來,心情由起初的興奮歡喜攀轉至緊張期待,再陡然下跌到此時的沮喪擔憂。幾年來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但從未有如此次,在短短三日之內心境這般大起大落。

  鎮定如他,也不由胡思亂想。雨師妾既已相約,必定會在此等候。約期已過一日一夜,難道她竟已經遭了什麼意外嗎?想到此處,心中如被霍然抽空,森冷疼痛,忍不住跳了起來。

  白龍鹿站在他旁邊,低聲嘶鳴,不斷地以鼻子去蹭他的臉頰。見他突然躍起,嚇了一跳,怪叫了一聲。

  拓拔野呆呆地站著,心中不祥的預感與寒冷的憂懼越來越盛。此次雨師妾原是與冰夷一道,為木神句芒護送準新娘而來。但卻為了他,拋卻一切,甚至不惜與冰夷、句芒為敵。倘若被玄水真神燭老妖知道,定然不能相饒。越想越是凜然,胸中仿佛被巨石堵住。

  又突然想道:「雨師姐姐是那水妖天吳的親妹子,那燭老妖又對她甚為倚重。當年對我那般親熱袒護,最後不也安然無事?想來此次也應當不會有大礙。」心中稍定,呼了一口氣。

  轉念又想:「是了,那燭老妖從前定是貪戀她的美色,才對她這般寵溺。這次雨師姐姐為我公然叛族,老妖只怕會惱羞成怒……」寒意大盛,方甫平定的心海登時又波濤洶湧。

  左思右想,不自覺地一掌猛拍在身邊巨石上,「轟」地一聲,那巨石立時裂開,斷成幾塊。

  白龍鹿見他怔怔地站在暮色中,忽而蹙眉,忽而微笑,神色變幻不定,剛剛放鬆神情,卻又陡然咬牙切齒,一掌將巨石震裂,大為莫名其妙,仰頭望著拓拔野,嗚嗚直叫。

  拓拔野渾然不覺,眼前耳邊儘是雨師妾的音容笑貌,仿佛聽到她銀鈴似的笑聲:「小傻蛋,想我了麼?」心中迷亂酸楚,情難自已,低聲道:「好姐姐,你在哪裡?」

  突覺手上粘嗒嗒地一陣冰涼,低頭望去,卻是白龍鹿不斷地舔舐自己的手掌。

  見他望來,白龍鹿歡聲嘶鳴,索性撒了歡似的朝他身上蹭來。拓拔野啼笑皆非,道:「鹿兄,你怕我擔心,故意逗我麼?」白龍鹿歪頭「呵哧呵哧」地怪叫,也不知是在笑呢,還是在說話。

  拓拔野哈哈一笑,心中稍霽,忖道:「罷了。以雨師姐姐的本事和地位,當今天下,只怕也沒有人敢將她如何。即便是被水妖捉了回去,也不致有虞。」雖然這般自我安慰,憂慮牽掛卻絲毫未減。

  環身四顧,暮色淒迷,蟬聲漸稀,但林中草隙的蟲豸啼鳴聲卻越來越密集。

  他心中悵惘茫然,一時竟不知該繼續駐守此處,還是連夜起身,趕往空桑山去。思量片刻,轉身走入破廟,轉到那日他與雨師妾藏身的神像之後,以真氣注指,在神像上寫道:「仙姑,小傻蛋去朝歌山砍柴啦。」

  當日與雨師妾初逢於東始山下寒潭中,他裝傻充愣之時,便與雨師妾有如此戲語。那時敵我微妙,怎料有後來之事?此刻回憶寫來,恍若隔世。怔怔地望了半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茫然。

  經此一別,不知何時方能再見著雨師妾呢?

  白龍鹿探首掃睨,咕噥有聲,仿佛它也瞧懂了一般。拓拔野摸摸它的頭,心潮澎湃,將珊瑚笛橫置唇邊,悠然吹奏。笛聲婉轉纏綿,隨心吹來,如泣似訴。

  廟外明月初升,淡淡的月光斜斜地照入廟中流了一地,隨著夜風枝影微微搖曳,仿佛在隨著笛聲流動一般。

  拓拔野心中甜蜜酸楚,一邊吹笛,一邊緩步而出。夜鳥噤聲,夏蟲沉寂,只有風聲簌簌,樹葉沙沙。

  一曲吹畢,拓拔野拍拍白龍鹿,翻身躍上它的背脊,按捺心中的波濤,悵然道:「鹿兄,走罷。」不敢再回頭看上一眼。白龍鹿嘶鳴一聲,撒開四蹄,朝西奔去。

  白龍鹿被封印於斷劍中好些時日,早已煩悶不已。此時林野空曠,僻靜無人,極為興奮,在月光中急速狂奔。

  林中夜霧白霾瀰漫繚繞,夜露不斷從樹葉上滴落,洇入濕漉漉的草地中。

  一人一鹿奔馳了一陣,突然林風簌簌,群鳥驚飛。拓拔野心中一凜,只覺一股怪異已極的森寒之氣穿透幽暗夜林,裊裊逼來。白龍鹿驀地頓住,昂首嘶鳴,倒似是極為興奮一般。

  樹葉沙沙作響,鳥聲、振翅聲此起彼伏。

  拓拔野凝神傾聽,聽見遠遠地傳來若有若無的號角聲,心中一震,細細辨去,號角聲之外,似有數十人正在殊死圍斗,刀刃相擊聲頗為清脆,夾著叱罵呼喝。

  他又驚又喜:「難道是雨師姐姐在與水妖動手麼?」熱血上涌,歡喜得險些叫出聲來,當下低聲道:「鹿兄,去看看熱鬧。」白龍鹿最喜湊熱鬧,歡鳴一聲,閃電般衝去。

  涼風迎面撲來,樹影倒掠,夜霧聚散彌合,宛如在夢中一般。驚鳥鳴啼之聲越來越遠,連密集的夏蟲也漸轉稀少。號角聲淒迷詭異,越見清晰,陰冷妖魅之氣隨之逐漸濃重,逐漸森寒。

  白龍鹿一路狂奔,拓拔野狂喜的心情卻漸漸沉落下去。那號角聲妖詭淒寒,與蒼龍角那蒼涼悽厲的聲音又有所不同,多半不是雨師妾了,大為沮喪。但既未見到人影,心中尚保留了一絲僥倖之意。

  又奔了片刻,林中腥臭之味大盛,撲鼻而來,頗為煩惡窒悶。拓拔野正自詫異,突聽白龍鹿嘿嘿怪叫,顯是興奮莫名。

  又聽草地上落葉簌簌作響,另有「絲絲」之聲四面響起,低頭四望,心中一凜,登時恍然。

  只見無數條蛇猶如春水怒江一般,在林中草地急速蜿蜒前行,浩浩蕩蕩朝號角聲傳來之處洶湧而去。

  蛇群五顏六色,斑斕各異,無一不是劇毒之物。顯是有法力高強之人,以那號角召喚聚集林中毒蛇。

  拓拔野心中好奇,不知那吹號角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白龍鹿卻更是興奮,撒蹄踐踏,如飛前行,迅疾之間不知踩死了多少毒蛇。

  毒蛇越來越多,遍地儘是蛇流。樹枝迎面拂來,也每每有毒蛇從枝梢上墜落,被拓拔野護體真氣震得碎裂迸飛。

  那號角聲越來越響,詭異難聽,雖卻不似蒼龍角裂肝破耳,使人發狂,但角聲中卻透著種說不出的陰冷妖異的氣息,仿佛周圍這重重濃霧,濕漉漉、沉甸甸地包攏四周,令人窒悶得透不過氣來。

  奔得近了,透過夜霧,影影綽綽瞧見幾十人在松樹林中激鬥,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具屍體。

  中間十餘人繞著一輛龍獸車,背靠背圍成圓圈,奮力抵擋;外圍三四十人穿梭重迭,層層進攻。

  一個黃衣少女背對著他斜倚曲松,黑髮梳成萬千細辮,宛如玄蛇隨風擺舞。雖然瞧不見面目,但肌膚晶瑩似冰雪,身材嬌小玲瓏,曲線曼妙,當是美人胚子無疑。號角聲便從她那兒裊裊揚揚地吹出。

  她耳垂上懸掛了一對赤練小蛇,隨著號角悠然起舞。雪白的雙足穿著薄如蟬翼的鵝黃絲鞋,踩在夜露晶瑩的草叢中,無數色彩斑斕的毒蛇在她腳下穿梭環合。

  拓拔野凝神查看,不見雨師妾身影,大為失望,眼見外圍眾人以多欺少,心中不由又起了不平之意。

  當下輕拍白龍鹿脖頸,緩步靠近,在距離百餘丈處停住,駐足觀望。才看了片刻,心中便陡然一凜。

  這圍斗的數十人,個個都是頗為高強的人物,尤其外圍的三十餘人,俱是一流高手。雖然盡皆黑衣蒙面,舉手投足掩掩塞塞,似是顧忌身份被揭,未盡全力,便連法術也無一人施展,但威力之強,已令人瞠目。

  相較之下,中間的八男六女修為大為不如,但勝在團結一心,全力以赴,看似狼狽不堪,一時倒也沒有性命之虞。

  中間龍獸車旁,立了一個黃衣青年,身高八尺,斜眉入鬢,雙眼炯炯。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舉止從容,氣定神閒,隱隱竟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王者氣勢。腰間斜掛的橙色黃銅長劍雖未出鞘,雄渾威霸之氣卻已凜冽逼人,與他那沉斂的真氣倒是大相逕庭。

  他嘴唇翕動,眾人便隨之調整陣形,變化極快,每每奏效。顯然是這十餘人的領軍人物。

  拓拔野素好俠義,眼見外圍眾人以強凌弱、以多攻少,心中已大為不平,又見那黃衣少女吹奏號角,召集萬千毒蛇,蓄勢待發,更加激發鋤強扶弱之心,不知不覺中已決意相助。卻不知這些人底細究竟,當下按捺不發,先作壁上觀。

  再瞧了片刻,驚愕更盛。他修行《五行譜》數年,雖遠未參透其中奧義,對於五族真氣的特性、運氣方式以及武學特徵,卻已有一定了解。此時目睹眾人游鬥不過些須工夫,已瞧出外圍的三十餘人衣服一致,卻決非一族。其中大半是水族高手,此外還有真氣頗似火族、木族與土族的高手。

  倒是被圍攻的那十餘人真氣淳樸渾厚,儘是土族中人。

  土族素以團結著稱,不知此次為何援引並不如何和睦的其他三族,一齊在這樹林之中阻擊同胞呢?被圍攻的這十餘人究竟是土族中的什麼人物?那龍獸車中又藏了什麼玄機?

  拓拔野心中疑竇叢生,卻聽那黃衣少女笑道:「你們倒真謙讓得緊,對付這麼幾個小娃子還彼此推來推去,不願下手麼?」聲音甜膩嫵媚,略帶磁性,宛如熟透的蘋果,又沙又甜。

  眾黑衣人還未答話,那黃衣青年卻微笑道:「仙子,他們想要殺我們容易得緊,可是想殺人不落痕跡,那可就有點困難了。我姬遠玄即便是死了,這身上的傷口也能說出兇手的姓名來。」

  一個黑衣人冷笑道:「嘿嘿,老子將你燒成炭灰,瞧你還有什麼狗屁傷口。」聲音生硬,語氣艱澀,顯然是故意矯飾過。

  黃衣青年笑道:「這位前輩第一個念頭便是將我燒成炭灰,想來必定是火族前輩了?瞧你適才有幾招以刀為鉤,定是使慣了彎鉤一時改不過來。火族中善使彎鉤,又有如許功力的前輩可只有一個。你定然便是青炎鉤赤若思前輩了。」

  那黑衣人一愣,嘿然不語,顯然已被說中。眾人見姬遠玄聰明若此,更為忌憚,紛紛緘默不語,進攻大轉凌厲。

  一時刀光劍影,如暴雨傾落。中間眾黃衣男子「哎呀」兩聲,血雨噴射,兩個男子一個被切斷手腕,一個被斬斷臂膀。但兩人極是勇悍,只稍稍後卻,紮好傷口,立時又挺身護斗。

  黃衣少女笑道:「姬公子果然機智過人。既然是聰明人就別做傻事啦。倘若姬公子將那三百六十株花草全都送了給我,我就讓這群討厭鬼變作毒蛇腹中之物。你瞧如何?」

  拓拔野心道:「原來這女子並非與黑衣人一道。想來是瞧中了那黃衣男子的什麼寶貝,乘火打劫來了。」

  黃衣青年姬遠玄微微一笑道:「仙子看中了姬某的這幾根藥草,乃是姬某之幸,原當雙手奉送。只是眼下這幾根藥草關係本族安危,還請仙子多加體諒。」

  那赤若思叫道:「仙子,你要那藥草,我們要他首級,咱們同仇敵愾,各取所需,何不一道合作?」眾黑衣人對那黃衣少女似乎都頗為顧忌,只盼她能一道動手,紛紛豎耳傾聽。

  黃衣少女格格一笑,並不答話,又吹起那妖邪詭異的號角來。群蛇在戰圈之外集聚堆積,越壘越高,宛如巨浪,層層迭迭翻湧向前。曲扭穿行,相互纏繞,色彩鮮艷凌亂,氣味腥臭逼人。

  眾黑衣人見她雖不應承,但顯然已站在己方一邊。即使不願出手相助,也斷然不會扶攜敵方,無不大喜。

  他們原本顧忌黃衣少女環恃在側,敵我不明;又擔心身份被黃衣青年拆穿,都不願竭盡全力。但此時黃衣少女傾向己方,已無後患。

  同時,眼見姬遠玄如此也能猜出眾人身份,無不殺機陡起,心中均想,倘若今日不將這小子挫骨揚灰,定然後患無窮。當下紛紛竭盡全力,殊死進攻。

  叮叮噹噹一陣脆響,兵器交加,火星激濺中,眾黑衣人如鬼魅般穿梭。

  赤若思擰頭吹氣,突然一道藍色火焰「呼」地噴出,卷到了中間的一個黃衣男子身上。那男子慘叫一聲,雙手拋去兵器朝臉上掩去,還未觸及臉頰,全身已變做焦骨,咯啦啦碎裂,散落一地。

  與此同時,守在南面的兩個年輕男子淒聲慘叫,一個全身衣裳寸寸破裂,皮肉翻飛,鮮血激射,體內驀地長出無數綠色的藤蔓,轉瞬間被藤蔓絞死。

  另一個腦頂迸裂,鮮血、腦漿以及其他液體如噴泉飛涌,沖天怒射,紅白黃綠交相混合,四下灑落。在迷霧月光之中看去,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眾黑衣人終於使出了各自的法術,務求一舉殲敵。

  姬遠玄道:「原來是懸鈴木秋長古前輩和水鬼湞度。難道你們此行,竟得到過單城主和天池國主的首肯麼?」

  一個矮胖黑衣人陰惻惻地笑道:「小兔崽子,天池國主還讓我將你的心肝帶回去給他下酒呢。」

  眾黑衣人穿行交錯,剎那間又有兩名黃衣男子慘呼橫死。眾黃衣人雖然勇悍,此時也不禁露出懼色,朝後圍縮,凝神護衛。

  姬遠玄倒是昂首而立,鎮定自若,三番五次黑衣人的進擊近在咫尺,他竟連眼皮也未曾眨上一下,微笑著侃侃數落黑衣人姓名身份。

  拓拔野在遠處瞧得頗為佩服,心道:「此人氣宇非凡,膽識過人,倘若有機會,定要結交結交。」

  黑衣人攻勢益猛,黃衣人又重傷了一男一女,眼見便要不敵崩潰。拓拔野正要拍撫白龍鹿,沖將過去相助,卻見姬遠玄笑道:「各位前輩苦苦相逼,恕姬某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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