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驚天之秘(上)
2024-11-18 01:42:24
作者: 樹下野狐
第47章 驚天之秘(上)
這一聲厲喝又是驚疑又是憤怒,眾人紛紛掉頭朝辛九姑望來,心道:「這個惡婆娘當真潑辣,在龍神面前也這般大呼小叫。」
龍神眯起眼瞧著她, 突然嫣然笑道:「原來是你,十多年不見你可老多啦。」
辛九姑方才驚異惱恨,脫口而出,此時見眾人眼色連連,想起這妖嬈女子乃是龍神,氣勢登時大餒, 但她生性好強, 眾目睽睽之下仍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側身不答。
拓拔野知道龍神喜怒無常,笑靨如花卻也可能暗藏怒意,連忙笑道:「原來你們認識麼?這倒巧啦,九姑是纖纖的侍母,是纖纖最為敬重的人了。」言下庇護之意昭然。
龍神格格笑道:「是麼?這倒真是巧得很啦。」
赤銅石等人與辛九姑交好,連忙恭身道:「龍神奔波辛苦,請到島上休息罷。」龍神格格笑道:「免禮啦。還是先去救醒纖纖姑娘吧,省得我的乖兒子沒日沒夜地記掛。」
拓拔野面上微紅,裝做沒有聽見。眾人均面露微笑,覺得這龍神倒不似傳說中那般可怖,頗為美麗可親。
龍神方一舉步,感受到蚩尤身上的霸烈真氣,面色微變,瞟了他一眼,微笑道:「你是喬羽的兒子, 卻怎麼有羽卓丞那老混蛋的苗刀?」
羽卓丞可謂龍族的第一大仇人,狹路相逢, 若非瞧在拓拔野與喬羽的面子上,她早已龍顏震怒。
蚩尤微微一愣, 聽她喊羽卓丞老混蛋,心裡也不由大怒,收起笑容,冷冷道:「羽老前輩與我同化,他中有我,我中有他。」
龍神揚眉笑道:「是麼?今日的巧事可真多,姓羽的和我龍族有六百年的宿怨,原以為早就魂飛魄散咯哦,想不到居然還能在這兒遇上。」語氣溫柔,但所蘊含的殺機卻是凌厲逼人。
蚩尤素來桀驁不馴,吃軟不吃硬,聞言怒意更甚,但想到纖纖仍需龍珠相救,硬生生將怒火壓了下去,冷冷道:「那好辦得很,等你救了纖纖,要殺要剮,悉從尊便。」
豈料龍神不怒反笑,格格笑道:「果然是喬家兒郎。嘿嘿,只是瞧不出還是個多情漢子。」上上下下瞄了蚩尤一番,嘖嘖讚嘆,倒將他弄得面紅耳赤,雲里霧中。
眾人舒了一口氣,連忙領著龍神往冰窖走去。赤銅石等人則帶領軍士在岸邊候迎龍神軍。
到了冰窖之外,眾人紛紛止步,拓拔野、蚩尤、辛九姑擁簇龍神進入洞中。寒氣逼人,光線暗淡,惟有水晶棺處有一道淡淡的七彩光芒閃爍跳躍,乃是纖纖口中所含的鮫珠散射的幻光。
龍神走到水晶棺邊,端詳半晌,搖頭道:「她和她娘長得不象,還是象科汗淮多些。」
拓拔野等人大奇,訝然道:「你知道她的母親是誰麼?」
龍神「咦」了一聲,滿臉驚詫地掃了他們一眼,將目光停留在辛九姑臉上,似笑非笑道:「你們真的不知道?」
拓拔野見她望著辛九姑,神色曖昧,心中狐疑。
辛九姑臉色剎那青白,又突轉紅紫,驚疑困惑,喃喃道:「難道…難道…纖纖竟是……」猛地搖了搖頭,大聲道:「不可能!這決計不可能!」
龍神格格笑道:「世上之事,偏生便是這般的巧。纖纖就是十四年前我搶走的孩子。當日在我懷中時,她也是這般沉睡,可是模樣卻變得多啦。」
拓拔野、蚩尤越聽越是驚疑,心中隱隱覺得此間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就仿佛一團巨大的烏雲緩緩地移將過來,沉甸甸地壓在頭頂,然而卻不知道它何時下雨,落向何方。
辛九姑臉色轉為慘白,目光恍惚,直楞楞地盯著棺中沉睡的纖纖,仿佛這是初次瞧見她一般。
龍神揚眉笑道:「倘若不信,你可以掀起她的衣裳瞧瞧。十四年前,你給她換了多少次衣服,總忘不了她右腰下的那一點梅花痣吧?」
辛九姑顫抖著將纖纖的衣服掀起,立時面色青紫,說不出地難看,顫聲歷喝道:「妖女!我與你拼了!」銀光一閃,情絲急電般地射出,朝龍神脖頸飛去。
奇變陡生,拓拔野、蚩尤都是大吃一驚,待要搶身上前,卻見那情絲突然崩散,辛九姑悶哼一聲,重重地撞在身後的岩壁上,昏了過去。拓拔野疾奔上前,探手鼻息,雖氣若遊絲,卻無大礙,心下稍寬。
龍神格格笑道:「傻兒子,娘怎會下這重手。只是瞧著她討厭,讓她睡會兒覺罷了。」款款上前,走到棺邊,開始替纖纖運氣活絡經脈。
拓拔野、蚩尤站在一旁,心中迷霧團團:「纖纖到底是誰的孩子?難道竟是辛九姑與科汗淮所生麼?龍神為何又在十年前搶走纖纖?她們與科汗淮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但眼見龍神已開始救治纖纖,心中雖有萬千疑竇,卻不敢出言相問,生怕萬一一點錯失,引得龍神大怒,拂袖而去。
龍神瞟了他們一眼,笑道:「你們愁眉苦臉地幹嘛?怕我害了纖纖嗎?」唇如花開,紫氣渺渺,龍珠緩緩地飛了出來。
冰窖之內滿室異香,一片明亮。龍神的容顏在龍珠映襯下更加瑩白嬌艷。隨著她的蘭馨氣息,龍珠徐徐地移動到纖纖唇瓣上,輕輕一震,便沒入她的口中。
中的亮光陡然收斂,復歸黑暗。只瞧見一團柔和晶瑩的亮光慢慢地在纖纖的脖頸里滑動,輕輕巧巧的到了她的腹中,在氣海處寂然不動。
龍神柔荑輕搖,吐氣如蘭。纖纖氣海處的那個光球隨之慢慢轉動,隱隱可以瞧見萬千彩光散射開來,絢麗變幻,令人意奪神移。
水晶棺與窖內冰雪被映像得光怪陸離,石壁上、眾人臉上都是光彩變幻飄忽,直如仙境。
纖纖靜臥棺中,面色詳和寧靜,美麗如仙,腹中的彩光旋舞不息,更添神秘。拓拔野、蚩尤屏息凝神,心跳從未這般快速過。
龍神纖指微彈,七顆「海神淚」與七顆「相思草」磨研的水丹破空飛出,划過美麗的弧線,輕輕地落在纖纖的櫻唇上,登時如花間朝露,倏然而化,流入她的口中。
洞內彩光變幻,真氣流轉。拓拔野、蚩尤逐漸感到似乎有萬千念力從那龍珠中散發出來,悠揚飄舞,恣意西東。
而一道沉睡中的念力從纖纖口中所含的鮫珠內漸漸甦醒,在那道道交纏的念力作用下飄離出來,緩慢地游舞,到了龍珠之內,再經由龍珠,散入氣海、經脈,遊走全身。
不知過了多久,纖纖的臉色漸轉嬌艷,肌膚上所附的一層薄薄的冰霜也慢慢融化。黑暗中,隱隱可以瞧見她呵呼出淡淡的白汽。
拓拔野二人狂喜難抑,便連蚩尤這等剛強的男兒竟也止不住奪眶的淚水,兩人相互拍了拍肩背,瞧見彼此倉皇拭淚的狼狽模樣,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龍珠緩緩地飛出纖纖的嘴唇,光芒一閃,吞入龍神的口中。她凝神閉目,將念力真氣緩緩收斂,過了片刻,格格笑道:「好啦。你們的纖纖妹子又回來啦。」
拓拔野拜倒道:「多謝母王。」蚩尤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道:「龍神大恩,永銘於心。蚩尤項上人頭,隨時候取。」
龍神將拓拔野拉了起來,瞧著蚩尤笑道:「免了罷,倘若要了你的命,我兒子還不要記恨我麼?」三人相視而笑。
卻聽牆角低聲呻吟,辛九姑已然悠悠醒轉。拓拔野上前扶起辛九姑,笑道:「九姑,纖纖已經沒事啦。」
辛九姑顫聲道:「什麼?」想起適才之事,眼中歡喜之色倏然而逝,轉頭恨恨地盯著龍神,怒火欲噴。
蚩尤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道:「龍神陛下,敢問纖纖的母親究竟是誰?」
突聽辛九姑厲聲道:「妖女,倘若你敢說一個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聲音怨怒悽厲,黑暗中聽來,讓人不寒而慄。
龍神格格笑道:「冥王和我是老相好,你化成了鬼又能對我如何?你不讓我說哪,我就偏生要說。」
辛九姑全身戰抖,氣得說不出話來,猛地撲了上去。卻被龍神隔空一點,氣血阻凝,登時動彈不得。
龍神瞧著纖纖,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輕輕地嘆了口氣,笑道:「科大哥,當日你要我發誓,決不將此事說與旁人聽。但拓拔是我兒子,蚩尤是他的結義兄弟,辛九姑又曉得此事,都不算是旁人吧?那賤人對你那般薄情寡義,你護了她十五年,也該夠啦。」
辛九姑雖周身動彈不得,但面上表情扭曲,眼中又是憤怒又是恐懼又是悲傷。
龍神輕輕微笑,自言自語道:「這賤人忍心這般對你,你卻痴心不渝,念念不忘,始終給她留了顏面。我可沒有這般好的忍耐力,我偏偏要教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嘴臉。」聲音溫柔,但在九姑耳中聽來,卻比這冰窖冰雪還要寒冷三分。
她轉過身,望著拓拔野、蚩尤,目光炯炯,微笑道:「纖纖的親生母親,便是當今大荒的第一聖女。崑崙山,西王母。」
此語一出,洞中的空氣仿佛都已凍結。拓拔野與蚩尤驚駭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轉身去看辛九姑,卻見她又是憤怒又是痛苦,嘴唇不斷地顫抖。
辛九姑乃是西王母侍女,十四年前方被流放湯谷,以時間推斷,在纖纖出世之時,她當還在西王母身邊。
拓拔野熟知辛九姑脾性,對西王母極是忠心耿耿,往日裡能觸使她大怒之事只有兩件,一是負心男子,二是對西王母不恭。眼下見她這般神情,兩人再無懷疑。
蚩尤低聲道:「可是大荒聖女必須是處子之身,倘若纖纖是西王母之女,西王母又怎能有今日地位?」
龍神冷笑道:「這賤人為了今日地位,連女兒和科大哥都不要啦。如果不是她那同母異父的白帝哥哥替她百般掩飾,十五前就該被流放到湯谷了。」
大荒之中,聖女乃是各族極為神聖的標誌,如同天神一般不可侵犯。倘若聖女非處子,則猶如全族受辱,不但那男子要被桀刑處死,聖女也逃脫不了被流放的命運。以當年神帝神農氏之地位威望,雖自身得存,卻也只能目睹空桑仙子流放湯谷。
龍神望著棺中的纖纖,面色漸轉柔和,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時光過得可真快,轉眼便是十幾年啦。這些事情還象是昨日剛剛發生的一般。」
她心中浪潮激涌,往事歷歷。
十五年來,這些事情她一直默默的藏在心裡,無人傾吐。科汗淮失蹤之後,悲痛交織,這種回憶更成了時時刻刻的折磨。這一刻,面對纖纖與辛九姑,難過、委屈、憤怒、愛憐的諸多情感一齊涌將上來,如同漩渦一般將她絞入其中,那回憶更是喧騰如沸,不吐不快。
她坐在棺沿,輕輕地撫摩纖纖的臉龐,柔聲道:「這孩子長得可真象她的爹爹,就連微笑的神情瞧起來也是這麼的……這麼的寂寞,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疼。十七年前,我初次在北海瞧見科大哥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笑容……」
她頓了頓,眯起眼微笑道:「那天我帶著幾個長老和使女去北海的菊石島,路上遇上了水妖。一共三十多艘大船將我們團團圍住,為首的就是他和那隻姓丁的螃蟹。他站在船頭,烏金長衫飄舞不停,那笑容看起來又是落寞又是孤單,俊得讓我的呼吸一下都停頓啦。」
她似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瞟了拓拔野一眼,格格笑道:「你娘年輕的時候也美得緊,喜歡我的男人多得象海上的魚,也有好多俊俏的,可是我一個也瞧不上眼。這命中注定的事,當真是想改也改不了。」
拓拔野笑道:「娘眼下老了麼?要不是我是你兒子,只怕也忍不住要追你呢。」
龍神臉生紅暈,笑著啐了他一口道:「你可沒科大哥俊,最多算個候補。你別打岔。我說到哪兒啦?」
頓了頓,續道:「是了,我瞧見科大哥第一眼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啦。臭小子,你別笑,你娘向來沒羞得很,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她白了拓拔野一眼,又道:「科大哥看見我們一共只有十幾個老弱婦孺,就微微一笑將我們放走了。哼,我瞧多半是看我長得好看,否則怎麼老衝著我笑呢?那個姓丁的螃蟹不樂意了,說:『龍牙侯,你每次都這般心慈手軟,空手而歸,難怪別人笑你是泥土心腸,一衝就垮。』我這才知道,他就是那時鼎鼎大名的龍牙侯科汗淮。
「從前我聽說水妖斷浪刀厲害得緊,以一記斷浪狂刀就打敗了火族的刑天,三天之內打敗了火族的十六位高手和三個巫仙,人人都說再過五十年,他就天下無敵啦。
「沒見到他以前,我心裡不服得很,心想一個臭男人,未必見得就是我的對手。豈知那天見了他,就被他一個微笑迷得神魂顛倒。」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仿佛在遙想科汗淮當日的魔魅風采,道:「科大哥不顧螃蟹的話,還是將我們放走了。我站在船尾一直看著他,心裡在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是不做這龍神也不打緊。」
拓拔野與科汗淮曾共經磨難,又有授業之恩,在他心中,早已將之視如父親、師父一般,被龍神的話語勾起回憶,遙想萬里荒原,科汗淮運籌帷幄,談笑伏兵,心中也是激情澎湃。
龍神道:「自那日以後,我便常常一個人去北海,只盼能再遇見他。可惜那半年之內,竟然一次也沒有瞧見。那半年裡,我天天想,夜夜想,象著了魔一般,長老們都說我是中了水妖的蠱邪了。哎,那群老傢伙,又怎能明白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呢。」
她突然溫柔地微笑起來:「上天總算待我不薄,終於又讓我遇見他了。那天龍兵來報,有人擅闖海底花園,正和看園的海王盾甲蠍斗在一處。我和幾個將軍連忙趕去。沒想到竟然就是他。我看見他的時候,他也瞧見我了,還對我笑了笑,一定是認出我啦。
「我歡喜得緊,心想他果然沒有忘記我。可是那幾個將軍笨得緊,沒有瞧出我的心思,竟然還圍上前和他相鬥。哼,這些人哪裡是他的對手,被他三下五除打得落花流水。
「只是他瞧著我的時候,似乎也有些發傻了,竟然被那海王盾甲蠍蜇了一口,中了劇毒。起初我擔心的很,後來又歡喜起來,因為他中的毒只有我才能解,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他留下來了。」
她柔聲道:「我用解藥幫他解了毒,卻故意加大了解藥的分量,如此一來,他又中了解藥的毒,需得另一種解藥方能救治。我告訴他,要想解這毒,就得循環解毒,在龍宮待上七天。
「我想只要他待上七天,我定然有法子讓他死心塌地地喜歡上我。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一笑,就同意了。
「龍宮裡的人許多和科汗淮交過手,沒有一個勝過他的,瞧見我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入宮去,全都驚呆了。他聽見眾人喊我陛下時,也是十分地吃驚。後來有一次,他對我說:『倘若那日我知道你是龍神,定然要將你拿到鐘山去。長老之位,指日可待。』「我知道他是開玩笑的,他心軟得很,又喜歡我……再說,他當真要拿我的話,後來的機會可多了去啦。
「在龍宮裡,我問他:『為什麼來這東海海底,是為了找我嗎?』我這話當真是自做多情,不害臊得緊。可是當時我日日到北海,找了他半年,心中真希望他也在這般地找我。
「不料他笑了一笑說,是來找淚螺的。淚螺是東海海底罕有的寶貝,黛藍色的螺殼,一絲桃紅的螺線,殼裡有一顆黑珍珠和一顆透明的珍珠。瞧起來就象是美人含淚的眼睛。吹起來的時候,悠悠揚揚,好聽得緊。」
拓拔野突然想起,當年在海灘上時,纖纖突然纏著要他下海找淚螺,難道便是這個淚螺麼?當時沒有找到,纖纖賭氣,撅著嘴生了兩天的悶氣。後來自己吹了一夜的笛子,才重新哄得她開心起來。想起她氣嘟嘟的模樣,不禁莞爾。
龍神嘆氣道:「當時我可沒想到,他找這個淚螺是送給那個賤人的。哼,為了那個賤人,他竟然不遠萬里,孤身到東海海底,冒這等風險。我問他,要這淚螺幹什麼。他說要送給一個人。那時我的心就一下沉了下去。他沒有瞧出我的表情,還高興地說,那人和我一樣,都是美麗溫柔的女人。
「我當時雖然很不高興,但第一次聽他誇我,還是十分的歡喜。心想終有一日,能讓你只喜歡我一人。所以那時心裡酸疼,臉上卻還是裝出歡喜的神情。可是他說錯啦,不管是那個賤人,還是我,都一點也不溫柔。倒是他自己對待女人溫柔得很。他的心腸好,總將旁人想的太好啦。」
龍神蹙起眉頭道:「原來他在那年的蟠桃會上遇見那個賤人,就和她偷偷地好上了。那賤人住在崑崙上上,從來沒有瞧見過大海,他便挖空心思討她歡喜,想找到這淚螺,讓她聽聽淚螺吹將起來時,那宛如海浪的聲音。當時他守口如瓶,始終不跟我說這個女人是誰。我只道他怕我一怒之下將她殺了,豈料他是擔心毀壞了那賤人的清譽。
「我聽他夸那賤人如何地美麗,如何地溫柔,心裡越來越生氣,終於忍不住大發雷霆。我說:『我同你只是陌生人,你跟我說這些幹嗎?』他有些難為情,笑笑說,這些話他從未跟任何人說過,一直憋在心裡;但瞧見我時便覺得十分親切,覺得我與他青梅竹馬的一個妹子十分地相似,所以沒有幫我當作龍神,只當作妹子……「唉,他可真會胡說八道討人歡喜。我大了他好多歲,卻說我象他的妹子。我聽他這般說,心裡頓時又軟了下來。要是當時我知道他那妹子便是那雨師國的國主、極好男色的龍女,我可就要生氣啦。」
聽到「龍女」二字,拓拔野心頭登時一震。雨師妾與科汗淮自小關係極好,無話不談,宛如親兄妹一般。聽龍神說科汗淮將她當作雨師妾,心中溫暖,忖道:「娘與雨師姐姐,果然有些相似。」不禁面露微笑。
龍神道:「我問他:『那日在北海,你放我走也是因為我象你妹子嗎?』他說也是也不是。我說:『那眼下你知道我是龍神,又被我下了毒,你害怕嗎?後悔麼?』他微笑著不說話,笑容還是那般地寂寞。
「嘿嘿,女人的心真是脆弱,看見他的笑容我的心忽然間就碎了,說不出是難過還是歡喜,直想緊緊地抱住他,將他融化。那一瞬間,我決定,無論如何我要得到這個男人的心。」
龍神突然轉過頭來,望著拓拔野道:「你們男人總是說,女人心,海底針。但是你們男人的心不也是難琢磨得很麼?兒子,你倒是說說,女人該怎樣才能得到男人的心?」
拓拔野與蚩尤面面相覷,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既突兀又迷茫。紛紛苦笑搖頭龍神嘆道:「是了,我忘了你對感情之事彷徨無計,連自己喜歡哪個女人也不清楚。問你算是白問了。」
她怔怔地出了會兒神,續道:「那時我從沒有喜歡過一個男人,也不知道怎生討一個男人的歡心。心想,憑我的美貌和真情,總能打動他罷?那個賤人,我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哎,年輕的時候太過驕傲輕敵,所以才錯失了最好的戰機。
「他在龍宮裡待了七天,我就在他身邊陪了七天。所有的長老、將軍都知道我喜歡上水妖,憂慮得很。每日輪番派人來勸說我,都被我轟了出去。有些被我拒絕過的將軍對他恨之入骨,想方設法給他難堪。
「只要我離開他片刻,便有人找來挑釁。但他瞧在我的面子上只是微笑著不說話。有一次那姓石的將軍辱罵得很了,他忍不住出了手,一個手指就將那笨蛋打得半個月爬不起身來。」
龍神道:「七天以後,他的毒全好了,要離開龍宮了。我那時傻氣得緊,竟真的送了一隻淚螺給他。心想既然已經大方了,那便索性大方到家罷。他看見淚螺歡喜得不行,說改天也回送一個禮物給我。
「我想起他說的,那賤人是金族女子,便故意說那好啊,不過我想要崑崙的風嘯石,自小生活在海里,還從沒見過高山上隨風呼嘯的石頭呢。那風嘯石是崑崙的一個聖景。他笑了笑,什麼都沒再說就走了。
「他走了以後,我便開始後悔了。沒日沒夜地想他,想起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說的每一句話。那七天裡的每一刻都成了我反覆回憶的時光。我開始變得喜怒無常,動不動就因為一些小事大發雷霆。」
她微微一笑,頗為苦澀:「我這兇殘的名聲,便是那時落下的吧。這樣又過了半年,我以為永遠也瞧不見他了,對他又是牽掛又是怨恨,好幾回想要挾帶全族之兵,攻到北海去,將那薄情人抓回龍宮。這想法當真可笑,可是女人喜歡上一個男人的時候,就會變得荒唐傻氣了。
「有一天晚上,我巡海回來的時候,在珊瑚礁上瞧見他。他身上好些傷痕,衝著我微笑,手指上還滴溜溜地轉著一顆風嘯石。」
龍神道:「瞧見他的時候,我突然就哭了起來,那一刻我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愛他愛得這般刻骨銘心,脆弱得連一點歡喜與快樂也禁受不起。他瞧見我哭了,立即就慌了陣腳。嘿嘿,女人的眼淚當真是什麼也抵擋不住的利器。
「可是那時我太年輕啦,傲氣得很,不懂得好好利用這個武器。是了,是不是因為如此,在他的眼裡,我一直是一個堅強而獨立的女人,所以不需要他去愛憐和呵護呢?
「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了給我那顆風嘯石,和那賤人吵了一架,又在崑崙山待了幾個月,才悄悄地取下了這顆風嘯石。他那一身的傷,便是在下山時與金族的大神石夷相鬥時留下的。他對我的情意,難道真的只是像對妹子麼?男人的心,都是這般雲裡霧裡,瞧不清楚嗎?」
她嘆了一口氣,道:「那時我又是歡喜又是感動,以為在他的心裡,我終於有了一個位置。以後的兩個月,是我這半生里最為快樂的日子。
「他一直在東海療傷,除了陪我之外,也與其它長老、將軍們漸漸地熟稔起來,常常與不少龍宮勇士一道去降伏東海的怪獸。
「大家都對他佩服得緊,瞧見他來了之後,我的性情大為好轉,對他抗拒之心也就越來越淡。拓拔,就在那段日子裡,我將你身上的這枝珊瑚笛送了與他。那些夜裡,他用這笛子吹的曲子可真好聽。」
龍神素來自我率性,敢愛敢恨,這些事隨想隨說,坦坦蕩蕩,絲毫羞怯迴避之意也沒有。
起初蚩尤還頗有些尷尬,但聽到後來,也逐漸自然起來。但他對這兒女情意的纏綿反覆知之甚少,只盼著早些聽到纖纖的身世,是以有些不耐。
而拓拔野素來景仰科汗淮,又生性多情,聽得出神,心想:倘若是我,只怕也是如科大俠一般弄不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