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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金石裂浪(上)

2024-11-18 01:42:13 作者: 樹下野狐

  第41章 金石裂浪(上)

  難道傳說中神秘莫測、正邪難分的龍神竟是一個女子麼?拓拔野瞠目結舌,又驚又奇,隱隱又有些須歡喜,微笑道:「原來是姐姐,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數百年來,見著龍神,斥罵者有之,求饒者有之,阿諛奉承者有之,但說出這麼一句話的,只怕不僅是空前,而且是絕後了。

  一時間, 廳上眾人勃然驚怒,紛紛喝罵道:「大膽小賊,想找死麼?」「無恥狂徒,龍宮之中哪容得你放肆!」更有性情狂烈者,掀起桌子,便要提刀和他拼命。

  龍神格格一笑,道:「大家都坐下罷。既然能進得了龍宮,便是貴客。這般待客,傳了出去,豈不是墮了我龍宮的聲譽麼?」

  眾人這才止住,但依舊怒容滿面地瞪著拓拔野。

  拓拔野絲毫不已為忤,微笑著朝龍神躬身謝禮,拉著真珠昂首入座,在六侯爺的身邊坐了下來。六侯爺拍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嘖嘖嘆道:「連陛下都敢調戲, 小子,你的色膽比我還要大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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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弦齊奏, 輕羅曼舞, 大廳上僵硬肅殺的氣氛逐漸緩和下來。兩個侍女蓮步輕移,款款上前,為拓拔野和六侯爺斟倒美酒。

  拓拔野心中雖然有些忐忑,臉上卻顯得毫不在乎,與六侯爺談笑自若,觥籌交錯。

  六侯爺與他頗為親熱,一面敬酒,一面低聲介紹廳中眾人。這廳上的三十六人無一不是東海龍族中的皇親國戚與朝中重臣,每一個都是跺跺腳東海風雲變色的人物。

  拓拔野對大荒、四海之事知之不多,倘若換了旁人,只怕早已聽得臉上變色,但於他聽來,卻與阿貓阿狗並無二致。六侯爺見他面不改色,對他的欽佩與激賞之意又增加了幾分。

  拓拔野掃望眾人,見他們盡皆冷眼橫眉地看著自己,心道:「此次龍宮之行只怕沒有那麼順利。事關纖纖性命,倘若實在不成,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搶了龍珠回去。」目光移到龍神身上,恰好撞見她笑意盈盈的眼光,當下微笑舉杯,遙遙致意。

  一曲既終,眾舞女緩緩退下。

  龍神嫣然笑道:「拓拔城主,東海龍宮雖然鄙陋,但也不是隨意可以進得來的。你能到這翡翠閣上,也真難為你啦。」

  拓拔野微笑道:「虧得侯爺指引。」六侯爺笑道:「陛下,侄臣愚笨,被他擒住帶路,丟了陛下的顏面。還請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無不大為驚異。原以為這少年是六侯爺的朋友,豈料竟是如此。六侯爺雖非龍宮中第一等高手,卻也絕非魚腩之輩,居然被這乳臭未乾的小子輕易制住。對這陌生的俊秀少年不由起了一絲忌憚之意。

  拓拔野微笑道:「侯爺好客,故意讓我的。」

  龍神格格笑道:「龍六,我瞧你多半是看上了人家身邊嬌滴滴的美人魚,這才故意輸給他,誘敵深入的罷?」

  廳中眾人哈哈大笑,紛紛望向真珠,見她清麗絕俗、羞怯動人,心動之餘,都覺得以六侯爺的性子,這個推斷多半成立。

  六侯爺笑道:「陛下聖明。臣侄雖然技不如人,但這美人卻是決計不能鬆手的。」

  龍神笑吟吟道:「我看你是白費心計啦。」眼波流轉,盯著拓拔野,微笑道:「拓拔城主,你說代表科汗淮來看我,這可是真的麼?我有好些年沒瞧見他啦,他還好嗎?」

  左席一位瘦長老者冷冷道:「陛下,科汗淮四年前已經戰死於大荒蜃樓城,這小子信口雌黃。」拓拔野適才聽六侯爺介紹,知道此人名叫敖松霖,乃是龍族七大長老之三,性情冷傲。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敖長老,科大俠戰死與否,還無定論,你大可不必急著斷言。在下有幸與科大俠共過患難。四年前,蜃樓城被水妖奸計攻破之時,科大俠將這枝珊瑚笛子交給在下,讓我以此為信物,拜見龍神。在那生死存亡之時,科大俠想到的唯一一人便是龍神陛下。受人之託,縱然是刀山火海,在下也不敢不來。」

  他不動聲色的一句馬屁果然拍得龍神大為歡喜,笑靨如花。

  拓拔野將腰間珊瑚笛輕輕拔出,高舉過頂,朗聲道:「這枝珊瑚笛子便是從前龍神陛下送與科大俠的神器。人在笛在,笛子總不會騙人吧?」

  珊瑚笛艷紅似火,在珠光寶氣輝映之下更是眩目奪人。眾人都認得那笛子,默不作聲,面面相覷。

  一個十尺來高的大漢哼了一聲道:「這枝笛子確實是獨角獸笛。但是不是科汗淮送給你的,誰也不知道。我瞧你多半是水妖的奸細,想拿這個笛子到龍宮來耍弄陰謀。」

  眾人紛紛附和道:「正是。」

  六侯爺低聲道:「這漢子是東海四大勇士之一的哥瀾椎,最是好勇鬥狠,難纏得緊。不用理他,否則他便要和你比武……」

  話音未落,那哥瀾椎已經大踏步地走到廳中,朝龍神拜禮道:「陛下,科汗淮是龍族的好朋友,慘死大荒,弟兄們都不平得很。倘若這小子當真是科汗淮的朋友,那自然就是我們的貴賓。但如果是水妖的奸細,那便決不能讓他活著離開龍宮。」

  龍神盯著拓拔野,嘴角牽起一絲微笑,道:「哥將,那你有什麼好建議呢?」

  哥瀾椎大聲道:「既然這小子說科汗淮將笛子交給他,那他自然會懂得馭使珊瑚獨角獸的法子了。倘若他能用這笛子,擋住龍神鼓與海王編鐘,他便是科汗淮的真正傳人。否則便大卸八塊,以泄民憤。」

  龍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拓拔野,嘴角笑意說不出的嬌媚動人,似乎在詢問他的意思一般。拓拔野還以一個魔魅的微笑,倏然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推案起身,笑道:「一言為定。」

  真珠久居東海,對龍神鼓與海王編鐘的威名如雷貫耳。

  那龍神鼓乃是以海上凶獸「海雷犀」的肩胛皮為鼓,南海「鹿角王龍」的硬角為槌,所製成的獨特戰鼓。每擊一下,聲音可傳至千里之外,連環槌擊,直如地震海嘯,所向披靡。海王編鐘乃是以北海玄冰鐵與東海龍牙石製成,威力僅次龍神鼓。鐘鼓齊鳴,威力之強,不可想像。

  真珠面色雪白,不顧眾人眼光,不斷地拉拽拓拔野的衣服,低聲道:「拓拔城主,你……你別去。」

  拓拔野微微一笑,低聲道:「放心,我的命硬得很,什麼鼓也震不裂。」輕輕地握握她的手,大步走到廳中。

  真珠心下大急,淚水在眼眶中不斷地打轉兒,鼓起勇氣,轉頭柔聲對六侯爺道:「侯爺,你心腸好,幫幫拓拔城主罷。」

  六侯爺見她楚楚可憐的哀求神情,心軟之餘,又微微有些醋意,搖頭笑道:「他奶……這小子可當真是好福氣。」咳了一聲道:「你放心,一有危險,我便讓陛下下令停止。」

  真珠低聲道:「多謝你啦。」心中仍是說不出的擔憂害怕,怦怦亂跳,朝廳中望去。

  那哥瀾椎喝道:「抬龍神鼓!」另一個彪形大漢也大步走到哥瀾椎身旁,喝道:「請海王編鐘!」這漢子渾身黝黑,顴骨高聳,額上微微有隆骨如犄角一般,正是東海四大勇士之一的班照。

  龍神軍中,龍神鼓與海王編鐘素來由這兩人擊奏,但兩大神器同時共鳴,卻是百餘年來第一次。

  數十大漢吃力地將一個縱橫近丈的紅色巨鼓抬到廳中,又有數十大漢將一套三十餘只黑漆漆的編鐘抬了上來。那編鐘不小心撞到玉石柱上時,發出一聲鏗然的巨響,登時將眾人震得微微一晃,臉色極是難看。

  真珠被那聲音一震,更是氣血翻騰,險些暈了過去,若非六侯爺及時扶住,已經倒在席上。

  編鐘與巨鼓方甫放下,眾大漢便急速退了出去。

  廳中眾人紛紛取出海蠶絲的布帛塞住耳朵。哥瀾椎與班照也緩緩地將雙耳塞住。只有龍神與拓拔野絲毫未動。

  龍神微笑道:「拓拔城主,這鐘鼓厲害得緊,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拓拔野點頭笑道:「是。」意守丹田,真氣四下遊走,護住周身。腦中飛速運轉,回憶當日科汗淮傳授的金石裂浪曲。那曲子雖然極是怪異艱澀,但他對於音律頗有些天才,越是奇怪的曲子越是過耳不忘。沉思片刻,那曲子已經瞭然於胸。當下微笑道:「兩位,請罷。」

  那哥瀾椎大喝一聲,全身暴長,面目獰惡,真氣鼓舞,華服飄飛,右手猛地高舉粗大的王龍槌,重重地擊打在龍神鼓上。

  轟然巨響,如萬千焦雷瞬間齊鳴。真珠雖然塞住雙耳,仍被那巨大的聲浪擊得頭暈目眩,煩悶欲嘔。眼角瞥見拓拔野身子一震,仿佛便要摔倒,心中大急,想要大聲呼喚,卻發不出聲來。

  班照雙手疾舞,龍牙石狂風暴雨般在海王編鐘上敲擊,宏聲巨響中,氣浪排山倒海地肆虐拍擊,與那震天裂地的龍神鼓交織共震,猶如山崩海嘯,不可阻擋。

  拓拔野只覺千萬股巨浪分合離散,從四面八方狂烈地撞擊自己,耳膜嗡嗡作響,仿佛便要炸裂開來。當下氣隨意轉,真氣匯集雙耳,疼痛之感大為舒緩。凝神聚氣,真氣如滔滔江海,在周身流轉不息,過得片刻,耳邊那萬千焦雷鑼鼓之聲逐漸淡去。

  但他體內真氣越盛,越是堅如磐石,便越覺得四面的氣浪暴烈洶湧,撞擊得自己五臟六腑顛來倒去,經脈仿佛都要錯位一般,所聽得的聲音雖然漸漸轉小,氣浪的攻擊力卻越來越強。

  哥瀾椎與班照的每一次重擊,都如同千軍萬馬,呼嘯衝擊。他周身骨骼被那氣浪摧拉撞打,「咯咯」作響,似乎隨時都要散架。

  真珠見他東倒西歪,面色慘白,渾身發出奇怪的聲響,心焦如焚,頻頻望向六侯爺,只盼他出言制止。然而六侯爺皺著眉頭,目光炯炯地盯著拓拔野,並未瞧見她哀憐的眼神。

  哥瀾椎與班照見拓拔野仍不倒下,心中又是驚詫又是敬佩。這少年真氣之強,當真少見。眼見龍神、眾長老在座,倘若挾龍神鼓與海王編鐘之威,依舊久戰不下,豈不是太沒面子?

  兩人對望一眼,頷首示意。

  哥瀾椎調起潛龍真氣,驀地高高躍起,呼喝聲中,雙手齊齊敲下,一道巨大的紅色氣旋在那龍神鼓上驀然爆放,猶如一道道彎刀、閃電,狂舞激旋,疾劈拓拔野胸腹之間。

  與此同時,班照穿梭跳躍,奏響所有編鐘,隱隱可見三十餘道氣浪如層層巨浪,倏然洶湧,將拓拔野吞沒其間。

  廳內真氣狂烈,整個翡翠閣都劇烈震動起來,珠光搖曳,白玉欄杆忽然斷裂。

  廳中眾人被那瞬息怒爆的氣浪撞得氣血亂涌,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朝後滑動。真珠強忍疼痛,定睛望去,只見拓拔野突然低叫一聲,朝後上方高高拋起,面色煞白,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真珠失聲尖叫,淚珠瞬息模糊了視線。

  拓拔野被那狂暴已極的氣浪四面夾擊,經脈紊亂,翻江倒海,猶如長堤崩決,再也抵擋不住,被撞得高高躍起,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

  但說也奇怪,這一口鮮血噴出之後,煩悶之意立消,身在半空飄搖跌宕,無所依伴,卻比之先前苦苦硬撐要舒適百倍。仿佛剎那間變成了一葉扁舟,在那萬千氣浪中隨波逐流,雖然驚險萬狀,卻無翻船之虞。

  拓拔野心中大奇,還不待細想,哥瀾椎與班照又是一陣風雷疾鼓、暴雨編鐘,氣浪滾滾,橫掃而來。

  他真氣護體,意念如鐵,猛然將真氣積聚右掌,迎面向那鐘鼓混合氣浪劈去。一道綠光從掌沿蓬然暴吐,急電般勁射而出,將那洶湧氣浪從中斬斷,挾帶風雷之勢嗚嗚呼嘯,擊撞向哥、班二人。

  這一式「碧春奔雷刀」,乃是木族武功之中最為霸道的手刀,大開大合,如驚雷忽響,萬物勃生。加上他雄渾無匹的長生訣真氣,更是無堅不摧。素以威霸之勢稱絕東海的龍神鼓與海王編鐘,竟也被他瞬間破入。

  那哥瀾椎與班照面色大變,喝了一聲:「來的正好!」猛地將那龍神鼓與編鐘豎起,「奔雷刀」重重撞在龍神鼓與海王編鐘上,登時「哐啷」一聲,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眾人眼前一花,只瞧見千萬道氣浪光環沖天而起,四下亂撞。大廳一陣劇震,珠光搖曳,玉石崩裂,寒冰石案也相互碰撞。眾人驚呼,被那四逸的氣浪拍擊得仰身而倒。

  六侯爺心中大驚,立時翻身將真珠壓倒,覆在她的身上。與此同時,幾道真氣激卷而來,掀起一張寒冰石案,驀然撞中他的後背。六侯爺雖有真氣護體,卻也忍不住痛吟一聲。

  真珠突然被他壓在身下,只道他趁亂非禮,驚惶羞憤,便要揮手打他耳光,見他滿臉痛苦,這才恍然大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這一巴掌便頓在半空,柔聲道:「你……你沒事罷?」

  六侯爺見她眼波溫柔,滿臉關切地問自己,蘭馨之氣纏繞鼻息,心中「咯噔」一跳,神魂顛倒,疼痛早已微不足道。正要回答,卻見她驀然驚醒,奮力將他推開,驚呼道:「拓拔城主!」

  回頭望去,那「碧春奔雷刀」撞擊在龍神鼓與海王編鐘上所激起的巨大氣浪,正急速迴旋著,盡數反擊在拓拔野的身上。拓拔野「哇」地又噴出一口鮮血,被震得高高拋起。

  真珠心中大痛,哭著叫道:「住手!」然而四周響聲震耳欲聾,這一聲嬌弱的呼叫,連她自己也聽不真切。

  拓拔野被這一擊撞得極重,險些便要暈死過去。在半空翻轉之時,又感到那萬千道強霸已極的氣浪在周遭澎湃流轉,自己隨勢起伏,任意東西,相較之下,反倒沒有那般痛苦。

  心中一動,如醍醐灌頂:「是了!神農《五行譜》中所說的『五行相化』、『因勢力導』便是指這種情形麼?以弱勢之力與強勢之力對抗,倘若直攫其鋒,必定不是對手,只能順其之勢,借力消力,先求自保。我真氣雖強,卻仍難以與這龍神鼓、海王編鐘匹敵。除非能一舉將鐘鼓擊碎,否則這般強行為之,必定要被這反擊之力累死。眼下唯一的方法,便是隨波逐流,以柔克剛!」

  當下精神大振,閉目凝神,以意念感應身外縱橫四逸的真氣。左側有四道氣浪席捲而來,右側有三道氣浪,頭頂有兩道氣浪,腳底有三道氣浪……他默默在心中計算,然後調氣丹田,將真氣積聚於左腳腳底。十二道真氣齊齊撞將上來,未遇他的護體真氣,便自相撞擊消解,果然是左下方的真氣仍有盈餘。如此一來,非但未受其害,反而借著那股氣浪飄然而起,說不出的舒服。

  他又驚又喜,依法炮製。雖然起初仍有些應接不暇,但過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已運轉自如,遊刃有餘。

  真氣在體內迅速流轉,藉助體外最強氣浪,消除其它方向的撞擊力。如此在空中悠蕩迴旋,直如風中鳶箏、海里游魚。

  眼見拓拔野雖然被氣浪卷舞其中,忽東忽西,極盡驚險之狀,卻始終未有大礙,他的臉上更是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來,似乎對這一戰,已有了必勝的把握,眾人無不驚疑不定,對這神秘少年的敬畏之心越來越深。

  真珠翹首觀望,緊張焦慮。六侯爺嘆了口氣,在她耳邊大聲說道:「小美人兒,不用擔心啦,你的拓拔城主厲害得緊,一時半刻死不了。」

  真珠聽不見他的聲音,猶自緊張地望著拓拔野,咽了一口香津,那雪白修長的脖頸韻律地收縮,瞧得六侯爺胸悶氣堵,心裡又是一陣急跳。

  又過了片刻,拓拔野對這辨析真氣、調氣借力已經圓熟自如,任憑哥瀾椎與班照將那龍神鼓、海王編鐘敲得震天響,他也能隨波逐流,安然無恙。

  於是凝神聚氣,將珊瑚笛子在指間旋轉了一番,放置唇邊,運氣丹田,開始吹奏《金石裂浪曲》。

  鐘鼓海嘯山崩似的宏聲巨響中,突有艱陡峭厲之聲鏗然響起,如亂石穿空,驚濤裂岸,破雲而去。

  群雄俱是一驚,明白拓拔野已經奏響了《金石裂浪曲》。座中眾人大半都曾聽過此曲,紛紛凝神傾聽。

  笛聲激越冷峭,如雪山冷月,險崖飛瀑,在那洶湧雄渾的鼓聲與鐘聲中,歷歷分明,了了在耳。

  哥瀾椎與班照天生神力,見拓拔野始終逍遙不倒,反以高越笛聲回擊,聽那韻律,果是至為艱澀的《金石裂浪曲》,都是既驚且佩,奮起真氣,敲鐘擊鼓。

  一時間,鼓聲如風雷呼嘯,千壑回聲;鐘聲似汪洋海嘯,席捲千里。廳中眾人紛紛盤膝閉目,意氣相守。

  六侯爺悄然御氣,將真珠護在潛龍真氣之內。瞧著她那雪白的脖頸、飄搖的、髮絲,在聲浪中弱不禁風的翹首之態,心中泛起久違的柔情。這小美人魚的的一顰一笑,仿佛有巨大魔力,讓他心旌搖盪,不能自已。這一刻,廳內的驚心之戰,於他來說,宛如千里之外的寂寞風雨。

  拓拔野笛聲越來越高,越來越陡,猶如隨風繞行華山,瞬息千里,峭崖陡壁,咫尺鼻息。那鼓聲重如泰山,每一次擊打都有如地震,鐘聲越急,狂風起浪,所向披靡。

  大廳之內,早已一片狼籍,石案四傾,欄杆斷亘,夜明石也灑落了一地。

  眾人只覺風聲呼嘯,氣浪卷舞,眼睛都睜不開來,若非氣沉丹田,早已被連地拔起,隨風捲去。對這少年的身份的懷疑漸漸轉少,但憂懼之心卻油然而起。以他今日之年紀,竟已有如許驚人的真氣與念力,假以時日,四海之內,又有誰是他的敵手?

  然而驚駭之盛,莫過於哥瀾椎與班照二人。他們幾已竭盡全力,挾此龍神鼓、海王編鐘之神威,尋常一流高手早已被震碎內臟骨骼而死。但這少年不但渾然無事,竟還能從容調御真氣,吹奏這艱澀高亢的怪曲。

  笛聲如利刃尖刀,劈入鐘鼓之聲中,滔滔不絕攻襲而來,難以抵禦,稍有不慎,便要岔氣亂息,經脈倒錯。

  笛聲節節攀升,從容折轉,到那最高處時,突然如熔岩齊噴,雪山崩舞,四下炸將開來。千萬種聲音齊齊奏響,宛若萬馬奔騰,千江匯海。

  剎那之間,那龍神鼓、海王編鐘突然失聲頓挫。

  哥瀾椎與班照面色青紫,臉上、臂上、身上肌肉被諸多氣浪推擠得奇形怪狀。兩人悍勇,雖被壓至下風,依舊猛地一聲大喝,站起身來,奮起神力,發狂似的敲擊鐘鼓。

  突然一陣狂嘯,那龍神鼓、海王編鐘上驀地亮起道道白芒,亮光閃耀之間,一隻巨大的黑色海雷犀從那鼓中狂吼著躍出,口吐霹靂,肩夾狂風,朝拓拔野撲去。

  幾乎便在同時,二十餘只似牛非牛的海獸從編鐘中奮蹄昂首,擺尾躍出,從四面八方向他夾擊。

  在這緊要關頭,哥瀾椎與班照解開龍神鼓與海王編鐘的封印,釋放出困於其中的兇猛獸靈,意圖一舉擊倒拓拔野,保存顏面。海雷犀雖非大荒十大凶獸,卻也是極為暴烈兇猛的海上凶獸,元神被困許久,放出後直如瘋狂。

  拓拔野在空中悠然旋轉,衣袂飄飄,清雅灑落,宛如仙人。真珠心如鹿跳,與他視線交撞,登時暈生雙頰,慌亂無措。

  拓拔野的目光轉向龍神,四目相對,微微一笑,十指按捺跳動,笛聲如大地崩塌、海潮倒灌,倏然壓過了龍神鼓與編鐘。

  排山倒海的笛聲中,一道紅影一閃,自那笛中沖天飛起。既而一聲驚雷般的怒吼,震得梁棟簌簌搖晃。

  眾人齊聲驚呼:「珊瑚獨角獸!」

  半空之中,一隻巨大的怪獸昂然而立,周體通紅,似犀似兕,頭頂上一支彎月般的珊瑚角傲然而立,藍幽幽的雙目在夜明石照耀下,凶光閃爍。

  怪獸仰頸怒吼,白牙森然,神威凜凜,大有君臨天下,惟我獨尊之勢。那海雷犀與眾海牛怪登時駭然驚服,伏地低首,哀鳴不已。

  笛聲鏗鏘激越,浩瀚奔騰,珊瑚獨角獸嘶吼縱躍,蓄勁待發。哥瀾椎、班照搖晃踉蹌,雙臂如負千鈞。突然「嘭」的一聲巨響,煙塵瀰漫,幾張石案應聲而裂。循聲望去,那龍神鼓竟被笛聲霍然擊破,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

  忽聽龍神格格笑道:「好一曲金石裂浪。能將此曲吹成這樣的,除了科汗淮,也沒有幾個啦。」聲音柔媚,卻壓過所有樂聲,清清晰晰地傳到眾人耳中。

  拓拔野心道:「撒網捕魚,見好就收。」笛聲陡然一沉,又漸轉激越高亢,吹奏起封印曲來。那珊瑚獨角獸仰天狂吼不已,突然身形扭曲,化為青煙,被吸入笛中。

  笛聲頓止,廳內一片寂靜,只聽見眾人的呼吸與心跳聲。哥瀾椎、班照面如死灰,跌坐在地,茫然地盯著拓拔野,半晌才道:「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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