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此情可待(上)
2024-11-18 01:42:05
作者: 樹下野狐
第37章 此情可待(上)
當夜,群雄便在海灘上設宴,大肆狂歡。篝火熊熊,觥籌交錯, 歡笑喧騰之聲遠遠地傳到海上。
拓拔野、蚩尤、纖纖等人與眾人魚圍坐在海邊,聽那人魚姥姥絮絮而談。原來蜃樓城被攻破之後,水族便據此為水軍基地,操演水師,游弋東海。每每尋釁與海上小國宣戰,大破之,而後改立國王,以為傀儡。
黑齒國、巨人國、毛民國則依附水妖, 大肆欺壓周鄰。水伯天吳以向金族西王母蟠桃會獻禮為由, 向鮫人國強索國寶無邪鮫珠。
鮫人國主不肯從命,水妖便派遣十戈軍與黑齒國一道進犯鮫人國七十二島,大肆屠戮。國主戰死。不得已之下,人魚姥姥將無邪鮫珠藏入七公主真珠的腹中,帶著諸公主駕馭龍鯨,逃離躲避。
蚩尤此次帶來的扶桑花酒味道極為甘醇綿厚,人魚姥姥每說一句,成猴子便要拍案罵上一句:「爛木奶奶的!」憤憤地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一番話下來,壇中的酒大半到了他的腹中。
群雄識破他的詭計,一時間人人都做義憤填膺之狀,紛紛搶著喝酒以示對水妖的無限憤慨。
纖纖頗為好奇,道:「無邪鮫珠?那是什麼東西?」真珠看了一眼姥姥,低下頭,雙手捧於口前, 櫻唇微啟,一道異香撲鼻而來。
那芬芳之氣清醇馥郁, 直衝腦頂。群雄本已喝得酩酊大醉, 聞著這香氣, 頓時清醒了幾分。眾目睽睽之下,真珠紅著臉,輕輕地吐出一顆一寸大小,渾圓透明的珠子。
珠子宛如水晶,呈淡綠色,中心竟有一尾小小的人魚自由自在地遨遊著,微小的氣泡迭串冒起。從不同的角度望去,那珠子、水泡、小人魚都變幻出各種不同的絢麗光澤。
眾人瞧得目瞪口呆,成猴子張大了嘴,半晌才道:「無邪鮫珠?無邪鮫珠?天下竟有我沒見過的寶物!」纖纖喜道:「這裡面的小人魚又是誰?當真有趣。」
真珠低聲道:「那人魚便是我。」眾人大奇,定睛凝望,珠子中的小人魚果然與她毫無二致。
人魚姥姥道:「無邪鮫珠除了可以辟邪、驅毒、調養真氣之外,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功能,便是辨析真我,在任何困惑面前永不迷失。」
她見群雄滿臉茫然,又道:「鮫珠中的小人,乃是含珠人魂靈所聚。任何人只需將這鮫珠吞入肚中片刻,再吐出來時,便可以瞧見另外一個『自己』藏身於這鮫珠之中。無論你有多麼迷惑、難以抉擇的問題,只需問它,它便會依照你內心,給你最坦率真實的回答。」
赤銅石嘆了口氣,道:「世間誘惑之事太多,身陷其中,往往連自己內心真正想要什麼都無法察覺。」語中頗有沉重慨嘆之意,似乎在暗指自己。
纖纖格格笑道:「赤長老,既是如此,你不如把這鮫珠吞下去,再吐將出來,瞧瞧你最想要的是什麼?」赤銅石搖頭笑道:「人過百年,當知天命。我最想要不過是健康平安,長命百歲。」
拓拔野微笑道:「如此說來,真珠,我可以問這鮫珠一個問題麼?」言中頗有調侃之意。真珠大羞,連忙將鮫珠又咽了回去,情急之下,連脖頸也羞成了桃紅色。
眾人哈哈大笑,只有纖纖俏臉一沉,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在背後狠狠地擰了一把拓拔野的手臂。
拓拔野吃痛,微笑忍住,忖道:「這小丫頭還是這般小孩心態,非得眾人的眼光全都圍繞著她打轉兒,如果不是中心,便要吵鬧。」他與纖纖朝夕相處,直如兄妹,仍是將她當成沒有長大的孩子一般。對於纖纖時時的真情流露與眼下的吃醋,都並未深入尋思,只當作孩童脾性。
蚩尤已漸漸從最初對纖纖的驚艷震撼中復甦過來,坐在她的身邊,那幽香絲絲脈脈地繚繞鼻息,心跳怦然,不敢轉頭看她。聽人魚姥姥說了半晌後,心中一動,皺眉道:「大荒五帝素來對大荒之外的國邦毫無興趣,認為是化外之邦、夷蠻之地。水妖為何會大動干戈吞併東海各國呢?」
成猴子道:「這有什麼希奇?東海素來是瑰寶集中之地,單單龍宮,便不知道有多少希奇寶貝。他奶奶的,要是老子是黑帝,早就爛木疙瘩稀里嘩啦搶個精光。還要東偷西竊,這般辛苦作甚?」
群雄哄然笑罵不已。拓拔野想起科汗淮當初所說的話,腦中轉得飛快,心中一凜,道:「是了,神帝死後,由誰即位?」
赤銅石道:「神帝並非常設之位,只有在五族長老會上公推出來的威望最高的人才能擔任。亦或是在五帝會盟時,擊敗五帝。但即便如此,也得德高望重,令天下人心悅誠服才成。」
拓拔野道:「下一屆五族長老會何時召開。」
赤銅石原就是族中長老,對此諳熟,屈指算道:「五族長老會通常每十年一次,但可由神帝隨時召開。下一次當在後年的六月。」
拓拔野點頭微笑道:「這就是了。燭老妖定是想做神帝。」眾人聞言大凜,一片譁然。
拓拔野道:「當日我和各族遊俠前往蜃樓城助戰時,科大俠曾經說過,燭老妖侵滅蜃樓城,乃是為了沽名釣譽,做五族出頭人,謀求他日篡取神帝之位。果然不假。但今日看來,這不過是他的第一步棋而已。」
群雄紛紛請教其詳。
拓拔野道:「既然這神帝之位,只能在五族長老會上公推,他自然要想盡方法在此前出頭露臉,成為五族共同利益的代表。他滅了蜃樓城,那是替五族出了口惡氣。接著乘機據此地,大舉攻滅東海各國,逼迫百夷朝拜,哈哈,那又是什麼目的?」故意賣了關子,目光炯炯地盯著蚩尤。
蚩尤拍腿道:「是了!抬高自己的威望,凌駕五帝之上!」
柳浪點頭緩緩道:「當今大荒,黑帝閉關不出,青帝失蹤,白帝執著神仙道,黃帝庸弱無能,赤帝也在閉關修煉。燭龍的武功妖法,原本就稱雄天下,倘若此時百夷朝拜,聲望日隆,兩年後的五族長老會非推他做神帝不可。」
拓拔野笑道:「這就叫花花轎子人抬人,請不起家人請外人。」赤銅石嘿然道:「城主說的極是。常言說『內聖外王』,燭老妖倒是反其道行之,『外王內聖』,嘿嘿,厲害,厲害。」
人魚姥姥怒道:「為了你們大荒神帝之位,便要血洗東海麼?」拓拔野道:「姥姥息怒。我們既然已經摸清他的如意算盤,那還能讓他得逞麼?這麼多無辜性命,絕不能白白犧牲。」
人魚姥姥一頓拐杖道:「好!小子,憑你這句話,從今往後,鮫人國所有軍民便聽你調遣!」纖纖翻了個白眼,喃喃道:「一共一百來人,調遣起來倒是方便的很。」
拓拔野裝做沒有聽見,笑道:「妙極!」起身大聲道:「諸位兄弟,咱們湯谷軍今日已經出頭露臉,往後想要過太平日子也不成啦。」
群雄紛紛叫道:「他奶奶的,老子等了四年就是今天。什麼姥姥的太平日子,早過得清湯寡水沒滋味了!」
拓拔野笑道:「好極。從今日起,咱們湯谷軍便與水妖針尖對麥芒,處處對著幹,絕不能讓水妖的算盤打得叮噹亂響!」
群雄最喜歡與人搗亂,狂笑著轟然應諾:「妙極,妙極!燭老妖從今往後可沒舒心日子過啦!」「今日把那姓丁的螃蟹打了個落花流水,真他奶奶的痛快,瞧他們日後還敢不敢在東海橫行無忌!」
柳浪咳嗽一聲,道:「這個……只怕不出七日,他們便要捲土重來。」
赤銅石點頭道:「水妖既已知道神祝與城主還在人世,而且與我們湯谷重囚合流,必定要全力征討。何況我們今日一戰,已是大大羞辱了他們的臉顏,擾亂了燭老妖部署的全盤計劃,豈有忍氣吞聲的道理?只怕是要大張旗鼓,傾力而出。」
柳浪道:「從這裡返回蜃樓城最快也要半個月,倘若是飛鳥報信,只需兩天。蜃樓城附近至少還有兩支水妖的艦隊,如果他們立即出發,大約十八天以後便可到達。」
蚩尤見群雄面面相覷,笑聲俱止,一拍桌子,喝道:「來的正好,敢來八百,我就殺他一千!」
拓拔野笑道:「正是。我們以逸待勞,又是正義之師,此戰必勝。再說咱們還有十八日部署準備哪。到時非殺得水妖片甲不留,全變水鬼!」群雄哈哈大笑,舉杯叫道:「喝酒喝酒,喝飽了酒趁醉殺水妖。」
拓拔野笑道:「大伙兒別喝的太多,明日可是纖纖聖女的典禮,總不能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為她慶典吧?」群雄哄然稱是。
蚩尤的心突然「咯噔「一沉,想到大荒所有聖女,必須是處子之身,終身不得嫁娶。
今日未見到纖纖之前,並未多想此節,只是想到既是獨立之城,則必須有聖女,而湯谷中的女子不是凶霸的潑婦,便是妖嬈的蕩女,惟有纖纖才能勝任這聖女之位。但見面之後,心神俱震,從未開啟的少年情愫陡然如春藤繚繞,不能自已。倘若纖纖果真登上聖女之位,豈不是,豈不是……他猛然甩了一下頭,心如刀絞,不敢再想下去。無意間瞧見辛九姑那又是憂傷又是迷茫的眼光,正怔怔地望著纖纖。
辛九姑原是金族聖女西王母的侍女,對於聖女二字的含義,誰也沒有她來得清晰。與纖纖朝夕相處四年,早已將她視如自己女兒一般。聖女乃是尊貴無上的職位,倘若纖纖能成為真正的聖女,那她比誰都要感到榮耀。
但身為聖女必須清心寡欲,斷絕情根,辛九姑原本就恨盡天下好色薄倖的男子,以為男人無不如此,因此不覺得終身不嫁有何不妥之處。
而她深悉纖纖之心,知她對拓拔野早已情根深種,還是孩童之際便魂牽夢縈,生死以系了。是以直到今日,她還未對纖纖說出身為聖女不可嫁娶。瞧著纖纖整晚目光都縈繫於拓拔野身上,隨著他的喜怒哀樂而一顰一笑,她的心中更為憂慮,矛盾已極。
但她卻沒有瞧見,在這跳躍的篝火與柔和的月色中,還有一個少女的眼光,也從始到終,沒有離開拓拔野片刻。
篝火燃盡,海風微涼。群雄高歌著四下散去,紛紛回房休息。眾人魚也悄然朝海灣中的龍鯨游去。
明月清輝,在海面上粼粼蕩漾。望著姐妹們在冰涼的海水優美地搖曳,真珠輕輕地摸著尾上那銀光閃爍的魚鱗,心中滿是淡淡的憂傷,一如這月色。
她的魚尾曲線柔美,素來為姐妹所艷羨,在諸多鮫人國少年人魚的心中,更是不可觸及的美夢。
然而她今日卻對這美麗的魚尾充滿了莫名的厭憎。尤其當她聽到纖纖在拓拔野面前冷冷的說到「終究還是條魚」時,眼淚幾乎便要奪眶而出。那一剎那,她多麼想擁有一雙纖美的腿呵,哪怕是平凡的腿也好。
回眸望去,海灘上早已空無一人。遠處島上,燈火輝煌,隱隱還能聽見笑聲與歌聲。
她突然覺得自己離那個世界如此遙遠,輕輕地搖擺,潛入水中,讓咸澀的海水衝去剎那之間湧出的淚珠,朝著龍鯨款款游去。
拓拔野扶著蚩尤跌跌撞撞地朝他的客房走去,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瞧你這般威風蓋世,原來酒量也不過如此。」
蚩尤適才想著纖纖之事,心中鬱悶,與人接連碰杯,終於喝得爛醉。恍惚間聽到拓拔野聲音,咕噥幾聲,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過了片刻,已是鼾聲大起。
拓拔野將他背到屋中,往床上一拋,喃喃道:「本來還想和你小子聊個通宵,現在卻只能聽你打呼嚕了。」搖頭微笑,忽然聽到有人「噹噹」地敲著窗子,出門一看,卻是纖纖。
纖纖眼珠轉動,眼眶內滿是淚水,悲悲戚戚地望著拓拔野,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拓拔野連忙捂住她的嘴,四顧左右,苦笑道:「小姐,深更半夜哭哭啼啼,倘若被人瞧見,還道是我欺負你呢。」
纖纖撲到他的懷裡,緊緊攬住,哽咽道:「就是你!就是你!你們全都欺負我!」
拓拔野拍拍她的背笑道:「真是胡說八道。這島上哪一個人吃了熊心猛獁膽,敢欺負咱們纖纖聖女哪。」
聽見「聖女」二字,纖纖更是悲從心來,號啕大哭。拓拔野連忙用肩膀擋住她的嘴,不斷地輕拍她的背部撫慰,嘆了口氣,道:「又怎麼啦?還是怪我沒給你鯨珠麼?」
纖纖抬起頭,眼淚汪汪地道:「我不做聖女!」
拓拔野嚇了一跳,笑道:「這倒奇了,從前你不是歡天喜地地叫嚷著要做聖女麼?怎地又突然改變主意了?」
纖纖怒道:「那是叫你們給騙了!從前你可沒告訴我,說聖女不許……不許嫁人!」說到最後四字,雙頰禁不住泛起紅暈。
拓拔野雖然知道五族之規,但生性自由散漫,對於此節也從未曾留意,聽她這般一說,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凜。思緒飛轉,適才纖纖隨著九姑一道走,難道是九姑告訴她的麼?口中卻仍笑道:「敢情纖纖想嫁人了麼?」
纖纖「撲哧」一聲,破涕為笑道:「你才想嫁人呢!」
拓拔野笑道:「那便是了。既然眼下不想嫁人,就勉為其難,先委屈委屈作幾天聖女。哪天纖纖想嫁人了,再拍拍屁股嫁雞隨雞,做你的紡婆織女。你看如何?」
纖纖喜道:「這樣可以嗎?」秀眉又微微一蹙,道:「可是剛才聽九姑說,做了聖女便得清心寡欲,不能再喜歡任何男人啦。」
拓拔野哈哈笑道:「那是大荒聖女的規矩。咱們湯谷軍本就是造反的自由之師,哪能遵循那些繁文縟節?湯谷聖女想嫁人便嫁人,自由得很。」
纖纖登時眉花眼笑地跳了起來,攬住拓拔野的脖子,道:「還是拓拔大哥好!」豐滿柔軟的胸脯緊緊地壓著他的胸口,巧笑倩兮,幽香入鼻。
拓拔野心中突然騰起奇異的感受,急忙將它按捺下去,掰開她的雙手,將她放在地上,笑道:「好啦,現在可以回房睡覺了吧?」
纖纖突然想到某事,花容一變,嬌嗔滿面道:「還有一件事。」拓拔野道:「什麼?」
纖纖恨恨地瞪著他,冷冷道:「還裝蒜!隨我回房去。」一擰身,朝著那小木屋走去。
月光如煙,交織在淡淡的夜霧中。
樹影橫斜,花香撲鼻。小樹林中聲聲杜鵑,伴著潺潺流水,宛如夢幻。纖纖那婀娜的身姿在夜色中瞧來,仿佛是花樹的精靈,輕搖曼舞。
拓拔野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明白,何以蚩尤會被這個小丫頭震得張口結舌,直如呆子。
這條路自海灘經過樹林,抵達小木屋。四年間,他們已不知走過多少次。常常是拓拔野在海邊修煉潮汐流,纖纖伏在他的膝上睡著了,他小心翼翼地將她一路抱回去。也記不清有多少次,他半夜獵殺海獸歸來,瞧見纖纖伏在路口的那塊樹樁上等他等得睡著了。
剎那間,許多溫馨甜蜜的回憶涌將上來,有種時空錯亂之感,仿佛四年的光陰突然凝聚為這一條短短的路、這個夜霧淒迷的晚上。為什麼忽然會有這樣的感覺呢?難道是因為纖纖明日便要成為聖女了麼?
拓拔野有些恍惚,搖搖頭,微微一笑,繼續隨行。
「吱嘎」一聲,纖纖打開木門,回首冷冰冰地道:「快進來。」
拓拔野望了望辛九姑等人所居住的木樓,低聲微笑道:「明日便是你的大典,可不能再這般混住啦。要是讓九姑瞧見,又要絮絮叨叨了。」
纖纖「呸」了一聲,道:「你不是自由之師麼?我不是自由聖女呢?想怎樣便怎樣,旁人可管不著。」
拓拔野怕她氣惱之下,大哭大叫,反倒驚動了群雄,只好苦笑道:「是,是。在下謹遵聖女之命……」話音未落,眼前素手一晃,香氣襲人,早被揪住衣領,拖入了木屋之中。
樓上空空蕩蕩,只有那張木床孤孤單單地沐於月光之中。纖纖的眾多東西已被搬到不遠處的聖女御苑,明日起,便要在那裡起居休息。
拓拔野環顧四圍,雪白的月光照了一壁,冷清蕭索,他的心中突地有些失落。自明日起,他便要一個人在這木屋中了。轉頭望見纖纖冷冷地瞪著自己,淚光瀅然,笑道:「聖女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纖纖恨恨道:「你倒真會裝蒜,為什麼不給我鯨珠?還不是瞧見那條人魚有幾分姿色,想討好她麼?」拓拔野嘆道:「都快成聖女了,總得講點道理罷……」
纖纖怒道:「我說的不對麼?瞧你看著她,眼珠都快掉下來了。跟她說話時笑得嘴都合不上啦,恨不能鑽到她的耳朵里和她說話罷?」
拓拔野這日激鬥甚久,又喝了許多酒,本已有些睏乏,被她這般絮絮叨叨地一說,忍不住困意上涌,打了個呵欠。
纖纖見狀更怒,氣得眼圈都紅了,哽咽道:「你和她說話便那般有趣,和我說話便要瞌睡麼?」
拓拔野最怕見她哭,登時醒了一半,笑道:「傻瓜,倘若你是想要鯨珠,我明日,不,現在便給你擒條龍鯨,還不成麼?」
纖纖頓足道:「你當我真稀罕鯨珠麼?我,我……」她突然眼珠一轉,道:「好,倘若你真想將功折過,你便將那無邪鮫珠取來送我!」
拓拔野皺眉道:「越來越胡鬧啦,那是鮫人國的國寶,猶如擎天之柱、鎮海之珠,怎能隨便索走?」見纖纖嘴巴一扁,便要哭將起來,連忙又上前將她抱住,溫言撫慰。
纖纖每每要哭鬧之時,只要被他攬在懷中,則必定止住。這招屢試不爽,今日也是立竿見影。
纖纖被他摟在懷中,聞著那熟悉的氣息,感覺到那堅實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心情登時平靜下來。伏在他的胸膛上,聽見他的心跳,感覺與他如此之近,歡喜之餘又不免有些害羞。耳中聽到他柔聲撫慰,聲音越來越是含糊,過不多時只剩下咕噥聲。再過片刻,抱緊自己的雙手漸漸地鬆了下來,接著竟響起輕微而香甜的鼾聲。
纖纖微微有些著惱,但想到他抱著自己睡著,突然又有些甜蜜、害羞,心道:「這個大傻蛋,竟象馬一樣,站著也能睡著。」輕輕地掙脫出來,將他架住,朝著木床吃力地移去。
纖纖小心翼翼地將拓拔野放在床上,吁了一口氣,抹抹沁出的香汗。拓拔野躺在月光中,嘴角微笑,滿臉無邪,就像一個熟睡著的孩子。
纖纖心中泛起柔情,噙著笑,低聲道:「臭烏賊,一罵你就睡著,也不知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展開薄被,輕輕地為他蓋上。
拓拔野不知在夢中夢見了什麼,眉毛舒展,嘴角笑意更深。纖纖坐在床沿,痴痴地看著他沉睡的臉龐,心裡一陣陣地莫名地生疼。
明夜此時,她就將在聖女御苑中獨對著西窗月色,以後還能這般與他同處一室,徹夜廝守麼?
雖然她在九姑面前胡攪蠻纏,非得繼續和拓拔野同住下去,但內心深處也洞徹明白,兩人都已非孩子,又非親屬,決計無法再這般同住了。想到此處,心如針扎,忍不住低低地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聲音溫柔纏綿,竟比窗外那杜鵑還要淒切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