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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海上春秋(上)

2024-11-18 01:41:58 作者: 樹下野狐

  第33章 海上春秋(上)

  翌日,拓拔野在古浪嶼木屋旁又搭建了一座簡陋的小木房,原是打算自己搬出來住,讓辛九姑陪著纖纖住在大木屋裡。豈料纖纖死活不同意, 分開住了幾日,她竟夜夜睡不著,無奈之下,只好讓辛九姑搬到那小木屋裡,自己則依舊與纖纖同住。

  辛九姑暗暗搖頭,纖纖雖然年幼, 但再過兩年便是豆蔻少女, 這麼下去, 聖女的清譽豈不大受影響?她久為西王母侍女,對禮儀看得極重,那日請求同來此處,便是擔憂這對少年混住,日後壞了纖纖聖女的聲名。

  奈何纖纖執拗任性,在此事上更是拒不妥協,拓拔野拿她沒轍,辛九姑自然更不能說什麼了。

  纖纖對辛九姑頗為喜歡,自小沒了娘親,有這麼一個亦母亦友的人相伴,倒也合她心意。辛九姑平日就為她梳洗打扮,還作了幾套素淨的長衣禮裝,教授諸多禮節。

  纖纖不喜歡繁文縟節,卻佩服辛九姑的妙手,經她點撥裝扮, 更加俏麗脫俗, 就如小仙女一般。拓拔野每每讚不絕口, 更令她芳心竊喜,對辛九姑其它的繁文縟節雖不喜歡, 也不一味抗拒了。

  如此過了兩個月,海上浩浩蕩蕩駛來了五艘大船,巨旗招展,赫然寫著「湯谷」二字。拓拔野大奇,騎鶴查看,只見船上密密麻麻,果真儘是湯谷群雄,正朝他揮手歡呼。

  原來拓拔野與纖纖走後,蚩尤擔心他們的安全,決計遣人相伴。他日以繼夜,率領群雄伐木造船。他自小在海島長大,精於此道,木族、金族群雄中也有頗多能工巧匠,不到十日,便造出第一艘能下水的船來。此後速度越快,三十幾日便造出了五艘能載百人的大船。

  

  某日,水妖果然遣調艦隊前來尋找悔過船,尋著那船隻殘骸與屍體,疑惑惱怒,只道是龍族與海盜所為。空無證據,徒呼奈何。船隊巡弋到湯谷附近,忌憚扶桑、十日鳥靈力而不敢冒進。群雄造舟乃是在湯水之中,島外絲毫不能瞧見。水妖艦隊遠眺不見異狀,便自行離去。

  水妖既走,群雄大為安心,又鑿出了一條渠道,連接湯池與東海,將船艦駛入海中。

  蚩尤暫別赤銅石等人,精選五百精兵,滿載諸多食物、用品,朝古浪嶼進發。此行一來為拓拔野輸送生活必備品、構建房屋,二來為他們帶去些人馬,以保安全,三來試航一番,將來可以組建更為強大的水師。

  群雄多年未曾離開湯谷,雖然不識水性,仍十分興奮,欣然隨蚩尤前往。海上航行近十日,風平浪靜,僅有一次小風浪。群雄在蚩尤的傳授與指揮下,各司其職水手,配合無間,倒也沒出什麼差錯。將近古浪嶼,眾人更是心情歡暢,忍不住歡呼大叫。

  拓拔野大喜,驅鶴翩翩落到船上與群雄歡聚。

  群雄登岸之後,生怕驚擾「聖女」,便在海邊安營紮寨。船上物品源源不斷地運到島上。纖纖與蚩尤重逢也極為歡喜。當夜眾人在海邊大肆歡慶,素來清淨的古浪嶼登時變得熱鬧起來。

  第二日起,湯谷的眾巧匠便開始伐木蓋樓,在原先的木屋附近,搭建了眾多房屋樓台,堅固美觀,比之拓拔野搭建的木棚不知強了多少倍。僅半月工夫,便星羅棋布地建起了一個島上小城。

  小城布局頗具巧思,纖纖居住的木屋被層層包攏,如眾星拱月,既安全隱蔽,又絲毫不遮擋從木屋內向外眺望的視野。

  木屋被改建為雙層樓閣,纖纖雖然依舊與拓拔野同住其中,卻被巧妙地分隔在了樓上與樓下。木屋周圍擴建了幾座廊樓,彼此交錯相連,辛九姑及十餘女子居於其中,作為聖女的侍女團。

  此後,蚩尤又領著群雄在古浪嶼附近海面航行,訓練他們如何在海上戰鬥。如此過了近月,待到一切井然有序,蚩尤方才帶了一百人駕船離去。

  島上留下四百訓練有素的湯谷軍,護衛城主與聖女。盤谷、卜算子、成猴子等人也都在島上安居下來,平日或出海漁獵,或隨盤谷操練。

  拓拔野性情開朗隨和,身為城主卻全無架子,與眾人打成一片。說是操練,大多倒是嬉鬧聚樂。所幸盤谷等將領約束較嚴,四百湯谷軍才不致變成散兵游勇。

  人多熱鬧,但纖纖倒更懷念與拓拔野、蚩尤三人相處的日子。那時雖然寂寞些,但倒時常可以與拓拔野、蚩尤玩耍。

  如今蚩尤在千里之外,拓拔野又常被群雄拉走,見面的機會減少了許多。辛九姑等人則終日教授諸種禮儀,有些頗為有趣,倒也罷了,有些實是枯燥無味,惹得她不勝其煩。

  蚩尤常常每隔兩三月,便領著群雄駕船來古浪嶼探望。

  每次蚩尤來時,三人都有了些變化,這種變化非但沒有平添隔膜,反而更增添了相互間的新鮮感。每逢這時,三人便在木屋裡聯床夜話,談論這段日子裡各自的新鮮趣聞,通宵達旦。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便是一年過去了,拓拔野、纖纖已習慣了與群雄共處的海島生活,雖然科汗淮等人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卻已不象當日那般令他們焦急憂慮了。偶有擔憂難過,很快就被其它人或其它事所打斷。

  拓拔野依舊修行長生訣與潮汐流,進展雖不如初時那般突飛猛進,一日千里,卻也頗為神速。與各族群雄朝夕相處,也從他們那兒學了許多五花八門的招訣。每次蚩尤來時,兩人便在沙灘上拆招,依然互有勝負,交替上升。

  閒暇之時,拓拔野便在海邊吹奏竹笛,那清越的笛聲在海浪與鳥鳴聲中跌宕婉轉,常常將一旁聆聽的纖纖帶入到春暖花開的幽谷深山。他原是以珊瑚笛吹奏,但幾次之後,瞧見纖纖睹物思人,黯然神傷,便將那珊瑚笛藏了起來,另外精心斫劈了一枝綠竹笛。

  當日蜃樓城城破之時,科汗淮關於這枝珊瑚笛的囑咐,在當時情景之下,心緒繚亂,原本就記得不很清晰。此後所遇事情眾多,逐漸淡忘。珊瑚笛收藏起來之後,既已見不著,自然更難想起。對於兩人來說,那枝珊瑚笛所代表的,乃是一段輕易不敢觸及的回憶。

  白沙碧浪,鷗飛霞舞,兩個少年男女臨風吹笛,宛如神仙。島上群雄雖大多不識音律,但瞧見這般景象,都不由傾倒,頗有塵心盡滌、飄飄出世之感。

  這日,拓拔野與纖纖從海邊礁岩下捉了十幾隻大螃蟹,興致勃勃地往回走,遠遠地瞧見十幾個漢子在沙灘上面紅耳赤,爭得不可開交。

  纖纖叫道:「喂,你們在吵什麼哪?」那十幾人回頭瞧見纖纖、拓拔野,登時住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聖女、城主,我們在討論五族中究竟哪一族的法術、武功更強一些。」

  纖纖一聽來了興致,笑道:「哦,那你們認為哪一族最強呢?」

  一個馬臉大漢大聲道:「自然是火族最強。」拓拔野一眼認出他乃是火族的夏猛,心直口快,善使火焰刀,極為驍勇。

  旁邊幾個漢子叫道:「胡說什麼?火族的法術遇到黑水法術,那就是哪邊涼快哪邊去啦。」這幾人都是當日悔過船上的水族降兵,與湯谷群雄相處年余,已頗為熟稔親密,說話也大咧咧地不客氣起來。

  土族的沙真山搶道:「呸!我們土族的法術那可是水族克星,由此說來,自然是土族法術最為強大。」

  木族的幾個漢子又大聲叫道:「木克土!木克土!土族法術再厲害,又怎比得上我青木仙法?」

  拓拔野熟習青木法術,知道其威力,正要開口稱是,忽聽另外幾個白衣的金族漢子搖頭笑道:「此言差矣。我們砍伐樹木蓋房屋,使得是什麼?是斧頭罷?金克木,金族的法術那才是天下第一。」

  夏猛哈哈大笑,道:「要是這麼說,那還是我們火族第一。再堅硬的金鐵,放在火里有燒不化的嗎?」群雄哄然,登時又喋喋不休的吵將起來。

  纖纖聽得格格直笑,道:「你們爭罷,爭出個第一我請他吃螃蟹。」拉著拓拔野蹦蹦跳跳往木屋走。

  拓拔野卻是被他們說的頗為困惑,心下茫然,難道五行相剋,果真沒有最強的真氣與法術嗎?來不及多想,已被纖纖拽到數步開外,搖搖頭笑著走開。遠遠地還聽見身後傳來氣急敗壞的爭吵聲。

  當夜,拓拔野躺在床上時,不知為何腦中儘是群雄關於五行法術的爭論聲,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忽然想起當日神農送給自己的那本《五行譜》,說不定那裡邊便有解答。

  當下躡手躡腳地下床,從櫃中包裹里找出那本《五行譜》。一不小心,「當」的一聲,一個瑪瑙香爐從包裹中滑出,掉在地上。纖纖輕嘆了一口氣,咕噥幾聲,翻身繼續睡著。

  拓拔野見沒將她吵醒,輕吁一口氣,拾起那瑪瑙香爐,突然想起是那白衣女子所留,胸口登時如被大錘重重一擊,險些透不過氣來。

  自玉屏山一別,已近兩年。期間變化殊多,他早已不再是當日那個匿身院中、需由她來庇佑的少年了。這些日子,掛心的事情太多,竟絕少想起她來,此刻,她那絕世容姿躍入腦海,未嘗模糊,反而更為清晰,一時間意亂情迷。

  忽然又想起雨師妾,那音容笑貌、濃情蜜意一幕幕閃過,又是甜蜜又是感傷,一顆心砰砰亂跳。

  過了良久,拓拔野搖搖頭,將她們從腦海中驅走,收好香爐,取了《五行譜》,掩門出去。

  月色如水,夜風微涼。他走到海邊沙灘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打開三昧火摺子,翻看《五行譜》。

  書中分為七卷,首卷是總論,其後五卷各自介紹五行,末卷乃是結語。文字頗多深奧艱澀之處。

  拓拔野逐字逐句地看那總論,上面寫道:「……天地萬物皆有靈性,分五行。所謂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乃宇宙之根本,分化繁衍,遂成大千世界。而天地大法,便在於五行之道。五行之道,有相生相剋之說。相剋即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相生即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拓拔野心想這原是大荒人盡皆知之事,難道這《五行譜》費盡心力講述的便是這些麼?微有失望之意。跳過幾行,往下看道:「有人云,五行生剋,則五行真氣必據此相生相剋。此大謬也。」突然語氣陡變,峰迴路轉。

  拓拔野一驚,接著往下看:「君不見烈火涸水,洪水決堤乎?是謂火亦可克水,水亦可克土也。拘泥五行相剋之論,刻舟求劍耳。五行之根本,非相剋,非相生,而在於相化也。」

  拓拔野大奇。當日在蜃樓城時,他便從眾多遊俠那兒聽說了不少五行相剋相生的法門,銘刻於心,豈料這顛簸不破的金科玉律竟被神農批之為謬誤。那麼神農所說的「五行相化」又是什麼?好奇心大盛,興致勃勃地往下讀。

  「以薪火之力,可以沸杯水。然以薪火之力安能沸江海邪?非火不可克水,勢不足矣。水火孰生孰克,在乎勢之強弱,勢不敵則力不逮,力不逮則奈之何?惟有變化耳。以強勢之火,敵弱勢之水,則火可克水;以等勢之火,敵等勢之水,火恐不逮;若化火為等勢之土,則可以克水矣;以弱勢之火,敵強勢之水,必敗焉,若化火為等勢之木,則可求生也。」

  拓拔野又驚又喜,忖道:「是了!水與火相剋,並沒有必定的結果,在於兩者的『勢』誰強誰弱。如果火處於強勢,自然可以戰勝水。如果處於等勢,化火為土,就可以戰勝水。即使處於弱勢,化火為木,也可以自保周全!」

  這道理其實極為簡單,只是眾人受大荒五行相剋論所囿,無人逆向思考,作出這驚世駭俗的推斷來。但是火又當如何轉化為木或土呢?既然萬物皆有五行屬性,難道這五行屬性也是可以改變的麼?

  拓拔野腦中又是一片混亂,接著往下看去。

  「……萬物均有五屬靈性,因強弱而分五行。木屬之物,並非全無金水火土四性,相較弱耳。其五行屬性無時不在變化之中,此則何以滄海可成桑田也。五行相化,便是循五行相生之道,順應時勢,兩兩相激,變化而成。知易行難,若無極強之念力、五行修行之體驗,自然無法作到。上古至今,能五行相化者,不過九人而已。」

  看到此處,拓拔野方知這五行相化竟是以五行相生的順序,隨心所欲地改變體內的五行屬性,看似簡單,但如果沒有震古爍今的念力、對五行真氣乃至各族法術的透徹掌握,絕難做到。

  拓拔野喃喃道:「倘若真有這麼一個人,他早已無敵天下,又何必修煉這五行相化的絕學?」但是想到竟有九人能如此隨心所欲地變化五行屬性,直如神仙,仍不禁悠然神往。不知神農自己是否便是其中一個呢?

  「……是以五行相生相剋相變,無某一至強之法。天下無敵之術,在於拋除成見,五行合一、五行相化也。然當今天下,五族壁壘森嚴,各行其是。要尋一通曉五行之人,何其難矣。倘若五族歸心,以五族人傑,手腳相接,肝膽相照,經脈互連,必可成浩然正氣,則無堅不摧,無敵天下矣。此為不得已之法。」

  這一段正是當日自己在天壁山洞內時所查見到的。拓拔野繼續往下看,「欲五行相化,必先修五行之氣。金木水火土,其意之根本,乃『恆』、『生』、『變』、『亡』、『容』也。即永恆、生長、變化、毀滅、包容五道耳。五行為萬物之基,亦為萬物之律。」

  拓拔野暗暗點頭,這世間萬物哪一個不是生長 、變化、包容、毀滅,而魂靈永恆?想來這也是五行法術的各自精髓根本。他飛快地回想「長生訣」與各族的諸種武學,果然盡皆符合「生長」之道。就連科汗淮獨創的「潮汐流」也逃不脫水族武學之根本,尊崇「變化」之道。

  拓拔野此時對這《五行譜》已極為篤信,突然想起當日神農說起此書時,曾告戒自己此書「太過深奧,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心中一震,遲疑了片刻,忖道:「只是看看總不打緊吧?」繼續往下翻閱。

  第二卷開始,便是講述五行真氣與法術的各自精要處。神農果然是不世奇人,學貫五行,對各族絕學的概述極為精簡扼要,一語破的。雖然文字頗多艱奧難解之處,但是拓拔野也能猜出個大概。僅此管中窺豹已令他心跳如撞,驚喜若狂。

  第三卷的青木法術中果然提到「長生訣」,雖未將其原文一字不差地列出,但精義絲毫無誤,且更為鞭辟入裡,拓拔野原有許多尚未明白之處,此時看了登時冰消雪融。

  他越看越是驚異,越看越是狂喜,大荒五族的至聖秘籍竟然都被囊括於這一卷羊皮書中。雖然書中並未涉及五族法術的具體修煉之術與口訣,但根本已得,何患枝節?隱隱間,又有種窺竊他人寶物的愧意。

  不知不覺間曉風晨露,寒意襲人。海潮漲起,東方漸露魚肚白。拓拔野竟在海邊看了一夜。他心中興奮,絲毫不覺倦意,倒想在沙灘上仰天狂呼,抒解狂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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