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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談笑伏兵(上)

2024-11-18 01:41:54 作者: 樹下野狐

  第31章 談笑伏兵(上)

  秋去春來,不知不覺三人已在古浪嶼上住了半年。

  科汗淮與喬羽依舊杳無音信,三人望穿秋水,熱切盼望的心情也逐漸淡卻下來, 又慢慢被擔心憂慮所取代。

  拓拔野、蚩尤曾經冒險飛抵蜃樓城附近三次,也都一無所獲。擔憂之餘,只有找出千萬理由聊以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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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沒有確定的消息,他們也只能在這島上繼續等待下去。三人殘留的希望漸轉渺茫,就連纖纖內心深處,也隱隱覺得父親不可能生還。雖然難免覺得悲傷痛楚,但時光流逝, 終究一日比一日堅強。

  半年間,拔野與蚩尤進展神速, 幾乎都已將體內的外來真氣納入氣海,化為己用。

  雖然蚩尤的真氣依舊不如拓拔野充沛,但他吸納了羽卓丞渙散的元神,加之意志堅卓,性格剛毅,念力的修行卻比拓拔野強了幾分。

  兩人都已習曉「長生訣」與青木法術,所不同之處在於,拓拔野起初只通曉最為高深的「長生訣」與封印法術,其它諸多的木族法術,經由蚩尤傳授之後,也漸漸掌握。

  兩人互相切磋,共同討論,諸多原本疑難之處迎刃而解。半年之後,他們的青木法術已經頗有小成, 欠缺的只是更強的意念控制力與經驗而已。

  他們俱是聰明絕頂的罕見英才, 相形之下, 蚩尤更加堅忍卓絕, 心無旁騖, 毅力也遠勝於拓拔野。是以這半年間,蚩尤勤學苦練,進步比拓拔野更加快速,對長生刀的掌控也越發得心應手,甚至已經可以在五丈之內以氣御刀,封印凶獸也日漸純熟。

  而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除了每日兩個時辰鐵打不散的潮汐流與長生訣修行,其餘時候則視心情而定。每每或是陪著纖纖漫島遊玩,或是騎著白龍鹿海中嬉戲,終日倒有大半時光花在玩樂上。

  但他悟性更高,念力雖然不如蚩尤,但在念力的掌握與運用之上,卻極為純熟,這也是拜潮汐流「以氣養意」之賜。尤其他的封印法術日漸純熟,那一柄無鋒劍也不知封印了多少海獸魚蝦,引得白龍鹿一瞧見他拔出斷劍,就嘶鳴著落荒而逃。

  某日大潮之時,拓拔野將潮汐流傳予蚩尤。但蚩尤天生木德,對於這水性真氣的修行法,卻缺了點兒靈犀,雖然也知其修行法子,終究不得大成,索性一心一意修煉那長生訣與碧木真氣。

  兩人常在沙灘上切磋武功法術。初時交手過招,多是拓拔野取勝,但到了後來,卻是蚩尤稍勝半籌。此後便是交替上升,互有輸贏。

  纖纖每做裁判,但她偏袒拓拔野,幾近明目張胆,即使拓拔野輸個半招,也被她巧舌如簧,硬是耍賴為大熱門勝出,蚩尤只能「紫菜魚皮」地憤憤不平。

  閒來無事時,他們便一道下海擒伏各種魚龍怪獸,牛刀小試,拿它們來演練新學會的武功與法術。兩人日益默契,都已到了無需開口,只需彼此眼色、甚至念力感應,便可以配合無間的程度。

  最為快活之事莫過於合力擒拿東海巨鯊,取其巨鰭燒成美味的魚翅湯,與纖纖一道在白沙灘上吹著海風,喝湯談笑。

  纖纖與他們兩人也日益親密,直如兄妹,常常對兩人呼來喝去,「奴役」使喚。高興起來,又掐又擰那也是常有的事。

  雖然她還時常牽掛父親,但有兩人做伴,日子也過得頗為快樂,對拓拔野的倚賴與那莫名的少女情愫也在不斷滋長,有時也不自主地流露出來,只是拓拔野當她是小孩,從來沒有多想罷了。

  三人同住於木屋之中,每日夜裡,聯床夜話。蚩尤講述從前蜃樓城的軼事與大荒的典故傳說,拓拔野則回想當年流浪天下的險事與趣聞。纖纖自小便生活在古浪嶼上,自然無甚可說,羨慕之餘,只能悠然神往,想像在瑰麗雄奇的大荒山海間翱翔。

  三人的感情一日好上一日,蚩尤那要麼狂野桀驁要麼沉默冷峻的極端性子,在這兩人面前卻是蕩然無存。惟有想到家仇國恨,想到那夜對羽青帝所做的承諾之時,他才會變得暴戾悲怒,一言不發。

  三月將至,島上桃花奼紫嫣紅開遍,與湯谷群雄約定的期限也快來了。一想到沒有科汗淮與喬羽作為後盾,僅憑著自己二人,領導這幫凶頑難馴的流囚,心裡也都有些沒底。但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日,拓拔野與蚩尤從海中捉了一隻巨大的海龜,濕淋淋地跳到岸上來。蚩尤提起海龜,笑道:「纖纖喊了許多日,想要吃頓鮮美的海龜羹,今晚總算可以讓她得償所願了。」

  拓拔野笑道:「我看倒不如養起來,還可以先吃幾頓海龜蛋。」

  兩人嘻笑著將海龜丟在沙灘上,拓拔野突然「咦」了一聲,奇道:「這是什麼?」那海龜的巨殼上竟刻了一行大字:湯谷大亂,城主速歸。

  兩人聳然動容,難道是湯谷群雄以這法子求救麼?

  拓拔野俯身細看,撫摩了一陣,沉聲道:「是新近刻的,只怕是真出事了。」蚩尤咬牙道:「難道是水妖找上門來了麼?」

  兩人對望一眼,霍然起身,奔回木屋。

  拓拔野將纖纖藏好,囑咐她無論如何不可出屋,直至他們回來為止。纖纖哪願一人留在此處?自然吵著要隨兩人前去。拓拔野對她素來心軟,百依百順,想到她一人留下,也有些不放心。但此行兇險,帶她前去又怕難以護其周全。

  蚩尤道:「倘若水妖果真攻占湯谷,只怕已經知道我們下落,將纖纖留下反倒不妥。」

  拓拔野點頭道:「說的也是。」纖纖大喜,拍掌笑道:「魷魚,下回你們比武,我定讓你贏!」

  當下三人騎乘十日鳥,全速飛翔,將近黃昏時便到了湯谷島。高空盤旋,只見島上炊煙裊裊,人群往來悠閒有序,怎麼也不象經受大亂的模樣。

  兩人疑惑不已,於是又環島飛行,四下探看,均無意外景象。四周海域也沒有任何水妖船隻。

  島上有人瞧見他們乘鳥盤旋,大喜歡呼道:「是城主和神祝回來了!」登時人人抬頭,歡騰如沸。十日鳥鳴啼怪叫聲中,徐徐降落,群雄涌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拓拔野二人還未開口,卻見柳浪擠開人群,拜倒道:「恭迎城主、神祝、聖女聖駕。」眾人也隨之紛紛拜倒。拓拔野連忙請起。

  正此時,遠處人流湧來,赤銅石等人聽見消息,悉數趕到。他們瞧見三人,面露歡悅之色,旋即又為愁雲籠罩。

  蚩尤沉聲道:「島上出什麼事了?」

  赤銅石道:「時間緊促,屬下長話短說。」拓拔野二人見他面色凝肅,知道事態嚴重。

  赤銅石道:「自城主、神祝、聖女走後,島上兄弟都依照聖諭,勤加操練,在谷內築建工事。大伙兒團結一心,原也相安無事。但兩個月前,那吉良與姜古木見城主你們久未回來,就四下散布謠言,蠱惑大伙兒說你們必不是聖使,只是被流放此處的罪民,早就騎鶴自行逃走,不顧弟兄們死活了。」

  蚩尤大怒,強忍嘴邊的「紫菜魚皮」,冷冷道:「便是那個龍蟒吉良和兩頭魔王姜古木麼?」

  赤銅石點頭道:「正是。弟兄們自然不聽信他們的胡說八道。那兩個逆賊見無縫可鑽,一時也無可奈何。但過了半月,又趁著『悔過日』臨近,大肆蠱惑。」

  纖纖奇道:「悔過日?」

  赤銅石道:「每年二月十五,大荒金木土火四族必要將此前一年中,族內犯下重罪之人送到水妖的望潮城。然後由水妖派遣一艘大船,將這些罪囚在二月十五之前送抵湯谷。」

  拓拔野心念一動,果聽赤銅石道:「那兩個逆賊想趁著水妖悔過船靠近之時,攻上船去,劫持悔過船及船上水手,逃離此處。」

  從前羽卓丞元神封印於苗刀之內,與扶桑樹、十日鳥的靈力彼此呼應,形成極為神秘而強大的「氣場」,島上人縱然有船,也難以逃逸。

  那悔過船不敢靠近,只能遠離岸邊,藉助拋石機,將眾囚遠遠地拋送上岸。現在扶桑封印已經消除,自然無所阻隔,以湯谷群雄之力,要想從踏浪衝出百丈,攻上悔過船也就不再是難事。

  赤銅石道:「大伙兒在島上呆得久了,難免鬱悶得緊,都想早日逃離此地。」拓拔野知他想為某些從犯求情,微微一笑,道:「赤長老說的是。人之常情,豈能苛責?」

  赤銅石心下稍寬,道:「但大伙兒惦著城主、神祝的囑咐,大多不願意做這違反聖諭之事。我和柳軍師、盤將軍也竭力收束大家,不受鼓惑。豈料那幾個逆賊叛心已決,表面上不動聲色,裝得服服帖貼,等我們睡著後,集結了幾百個反賊,將我們封了經脈,全都捆住。只有柳軍師和成猴子等人警惕,逃了出去……」

  成猴子插嘴道:「柳軍師帶著我們藏在東岸,一面尋隙營救大家,一面叫我們釣魚釣烏龜。」

  纖纖奇道:「釣魚釣烏龜做什麼?」旋即醒悟,笑道:「是了,要拿魚和烏龜做信使。」

  笑靨甜美動人,柳浪心中一盪,連忙扭過頭,不敢多看這貴為「聖女」的美人胚子,道:「屬下帶著五十六個兄弟,接連釣了三天的魚,在一百多隻海龜和幾十條鯊魚上刻了求救文字。料想春天既到,那群青甲龜必定游溯回出生島嶼求偶產卵,途中必經古浪嶼。冀望城主、神祝能湊巧看見……」

  拓拔野雖覺他色眯眯地有些討厭,但想他危急關頭還能鎮定自若,縝密思慮,不由起了敬佩之意,笑道:「果然不愧是湯谷軍師。」

  不知怎地,柳浪對這兩個少年領袖頗為畏懼,聽他誇獎,心中大喜。

  纖纖白了拓拔野一眼,道:「那還不是我神機妙算?如果不是我纏著要吃海龜羹,你們兩個能瞧得見麼?」

  赤銅石道:「反賊將我們盡數關在谷內,日夜等候悔過船。到了第四日晌午,悔過船來了,遠遠地在洞中就聽見了撕殺之聲。那吉良和姜古木極是悍勇,過不多時,就有人跑來招呼看守我們的百餘反賊,說是已經得手。反賊剛要撇下我們與吉良會合,柳軍師帶人趕到,將他們擒下。但當我們趕到岸邊之時,吉良兩個逆賊已經帶著幾百人乘船逃離。海上、岸上只剩了百餘具屍體。」

  拓拔野道:「如此說來,他們已經走了十幾日了?」

  赤銅石點頭不語。柳浪道:「倘若只是反叛逃走那也罷了,但他們偏生又奪走了悔過船。水妖不見悔過船回來,定然起疑,到時只怕便有大量水妖趕來此處,難免惡戰。」

  赤銅石道:「以我們眼下之力,要與水妖直接抗衡,定然不是對手。」眾人心中都是一片沉重,千萬雙眼睛均盯在拓拔、蚩尤身上。

  蚩尤心中怒極,忽然想起當日在湯谷,他與拓拔歡天喜地忘乎所以之時,羽卓丞當頭所澆的那盆冷水。今日看來,青帝果然有先見之明。

  這幫亡命之徒原本就難馴得緊,時日一久,縱然對他們再敬畏,也難免生出事端來。今日若不降伏吉良、姜古木,他與拓拔野的威信將會大大減損,最終蕩然無存。要想讓這群悍徒兇悍流囚成為紀律嚴明的精銳之師,與五族抗衡,確實還任重道遠。

  拓拔野道:「他們往哪裡去了?」赤銅石道:「他們起程時,似是往東南方去了……」

  柳浪道:「朝東再數百里就是龍族海域,他們必不敢前往。朝北乃是水妖海域,也有眾多島國,但都在水妖巡弋範圍之內,他們定然也不敢去。朝西是大荒,只怕他們也不敢回去。唯一可能,便是朝西南或是折往東北而行。」

  拓拔野道:「倘若他們往西南而行,必定要經過古浪嶼,但我們並沒有瞧見。想來他們也不敢冒此危險。」

  柳浪點頭道:「所以如此說來,他們必是虛晃一槍,折向東北。」蚩尤冷冷道:「就算到了北極天櫃、南海融天,我也要將他們擒回來。」

  天櫃山與融天山乃是傳說中大荒南北海水注入之處。眾人聽他語氣森冷,都有些不寒而慄。他雖不過十五六歲,心智外貌都遠較年齡為成熟,半年不見,更為氣勢軒昂,如天神傲立,不怒自威,即便是赤銅石這般久經風雨之人,對他也有莫名敬畏之心。

  拓拔野點頭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纖纖也纏著要去,但此次被拓拔野堅決推拒。纖纖無奈,只好嘟著嘴,悶悶不樂地與辛九姑待在一處。

  兩人方欲動身,赤銅石突然叫住,眼神古怪地望了望周圍沉默的人群,遲疑道:「還有一事,望請城主、神祝釋疑。那日吉良奪下悔過船後,聽船上的水妖說,神帝幾個月前已經在南際山物化為石……」

  拓拔野心裡「咯噔」一跳,這群流囚之所以唯他們馬首是瞻,便是因為他所持有的神木令,見此木牌,如見大荒至尊。神農羽化的消息既已流傳開來,他們這神帝使者的威望,還能保持多久?與其繼續扯著虎皮當大旗,倒不如以此為契機,將群雄緊緊團結在一起……思緒飛轉,高聲道:「不錯,這幾個月我反覆打探,也證實了這個消息。蜃樓城被攻破之前,神帝的確便已坐化於南際山頂了!」

  眾人哄然大嘩,臉色齊變。

  他舉起神木令,朗聲道:「當日神帝傳我此令,大赦天下,就是為了恢復太古時代人人平等、自由友愛之風,讓天下處處都是蜃樓城。可恨那燭老妖為篡神帝之位,竟唆使各族陽奉陰違,並趁著神帝百草毒發之際,偷襲蜃樓城。如今蜃樓城既滅,神帝也已羽化登仙,大荒再沒有可以容你們之人、容你們之地……」

  眾人心中原本還抱著一絲僥倖,只盼著神農未死,能還他們以自由。此時聽神帝使者親口說出,只覺大廈傾崩,沮喪、恐懼、憤怒、絕望……茫然無措。

  拓拔野環顧周圍,一字字地道:「你們可以在湯谷打漁捕獵,了此殘年;也可以學那吉良、姜古木,提心弔膽地流亡海上,或者隨著我們,團結四海的遊俠、英傑,一起殺回大荒,重建自由之城。何去何從,全由你們自己。」

  群雄登時寂靜了下來,面面相覷。有人突然叫道:「辣他奶奶的,老子像狗似的活了幾十年,早就活膩了!聖使上哪兒,我就跟你上哪兒!」又有好幾個人也跟著叫嚷起來,很快就蔓延成了滿山遍谷的高呼吶喊。

  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鬆了口長氣,又是僥倖又是慚愧,心想:倘若神帝天上有知,會不會責怪自己假傳聖旨,煽動流囚造反?轉念又想,以神帝心系蒼生萬民,希望人人皆平等,處處無刀兵,與自己所說並無二致。如果能帶著這群桀驁狂徒復歸正道,重建蜃樓城,想必也合乎他老人家的心意。值此亂世,也只有便宜行事了。心下稍安。

  群雄既定,拓拔野、蚩尤與赤銅石等人交代幾句,讓辛九姑照看好纖纖,便騎乘十日鳥,匆匆朝東北飛去。

  夜空晴朗,群星璀璨。兩人乘鳥御風,不停不歇,朝東北方向疾飛。十日鳥咿呀怪叫,方圓百里之內的候鳥飛禽都嚇得遠遠繞行。

  到了第二日清晨,他們已在距離湯谷數千里外的東北大海。以普通船艦的航速計算,吉良等人當離此不遠了。況且船上仍有大量水妖水手,人心不齊,要想順利全速前行也決非易事。

  果然,又飛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遠遠地便望見海上一艘大船迤儷蛇行,風帆鼓舞,大旗上可以瞧見一個「水」字。海上漂了百十具玄服漢子的屍體,當是悔過船上的水族水手無疑。

  想來船艦行到此處,起了爭執,水妖想奪回掌控,是以紛紛被殺,拋入海中。水手死傷大半,這船想要繼續航行更加困難了。

  蚩尤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追上去!」十日鳥齊齊鳴啼,張開赤紅的巨大雙翼,狂飆俯衝。那悔過船上的眾人聽見十日鳥鳴啼之聲無不魂飛魄散,陣腳大亂。

  只見一個長了兩個頭的巨型大漢衝到甲板上,朝他們眺望,大喝道:「裝神弄鬼的小子來了,操傢伙!」百餘個大漢彎起巨弓,瞄準待射。船上兩舷的投石機也紛紛上彈。

  拓拔野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盤谷訓練出的活兒全拿來對付咱們啦。」

  蚩尤嘿然道:「卻不知我修行了半年的成果如何!」拓拔野揚眉笑道:「既是如此,我便一邊歇著,看看你的表現。」

  話音甫落,「颼颼」之聲大作,數百枝長箭勁射而來。

  十日鳥怒嘯著揮動羽翼,將箭雨撞得偏離方向,四下散落。巨翼扇動的炙熱狂風沖向海面,「嗤嗤」激響,立即冒起漫天白色水汽。碧海之上,宛如雲霧突起,陽光迷離,煞是好看。

  船上眾人見箭雨被十日鳥一擊即潰,失聲驚叫,面有懼色。投石機桌球大作,無數巨石破空飛來,但被那十日鳥巨翼震舞,也都紛紛墜入海中。

  突聽「轟」的一聲巨響,一團火球破空飛舞,夾帶風雷之勢朝他們猛撞而來。

  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那火球來處,一個身穿紅衣的瘦高男子佇立船舷,手持火雲弓,環身所繞乃是一條長了犄角的赤色巨蟒,身上有六對小足,曲伸不已。正是龍蟒吉良。

  蚩尤大喝一聲,反手將苗刀拔出,當空一刀疾斬而下。一道綠色光波倏然隨著刀光飛出,閃電般切入火球。

  「嗤」的一聲,火球如被寒冰籠罩,光芒陡減,裂成兩半,噴舞起團團白汽,直衝入海。

  吉良張開火雲弓,接連又是三顆火雲彈。紅色的彈丸激射而出,與狂風摩擦,立時爆炸為熊熊燃燒的火球,飛得越遠,那火勢越是兇猛。三團火球品字形猛衝而來。

  十日鳥急速飛行,離那火球只有數丈之遙,蚩尤突然高高躍起,苗刀揮舞,凝神默念御獸訣。三隻太陽烏閃電般從他身側掠過,一口將火球吞入。

  紅光眩目,一道紅線滑入太陽烏肚中,瞬息即沒。太陽烏歡聲長鳴,似是飢餓已久,終於吃到了美味佳肴一般,又是滿足又是歡喜。

  蚩尤哈哈大笑道:「姓吉的,還有多少都拿出來,我也好餵它們吃個飽。」那笑聲浩蕩如雷,聽在吉良耳中更是說不出的刺耳可怖。

  他心下大駭,那十日鳥的兇猛可怕,早有領教,若這小子已能如意操縱,自己決計不是敵手。憂懼之下,不禁朝後退了一步。身後眾人也面色驚惶,鬥志大減。

  船上眾人除了剩餘的二十名水族水手之外,其餘三百多人儘是湯谷罪囚,此中有一半多少是因為忌憚吉良、姜古木的凶暴,才被迫隨行的。眼下見城主、神祝騎乘十日鳥,神威凜凜從天而降,無不驚悔駭懼。但既已叛逆,也只有死拼到底了。

  蚩尤正是要以十日鳥在眾人心中的威懾力來一舉擊潰他們的鬥志,眼見奏效,大喝道:「你戰也不戰?」

  十幾人被他那雷霆般的怒吼聲一喝,肝膽俱裂,膝下一軟,險些跪下。

  拓拔野見船上眾人面色驚惶悔恨,彷徨不定。想起自己從前流浪之時,曾聽一些遊俠說過,與凶獸遭遇時,馴服為第一良策,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與之死戰。蓋因困獸之鬥極為頑烈,即便你占盡優勢,一旦它被逼入死境,爆發出的驚人力量不可估算。

  眼下這船上眾人便如困獸一般,身處絕境,不識水性,背水一戰其勇必烈。雖然自己有必勝之把握,但亦不足取。況且此行第一要務乃是降伏叛逆,最好能押解回湯谷,震懾群雄,樹立威信。若是將他們盡滅於東海,太過暴虐,反而失去人心。

  當下低聲對蚩尤道:「魷魚,得饒人處且饒人,眼下乃是用人之際,能重新收服才是最佳良策。」

  蚩尤心中原已起了殺意,聞言一凜,是了,自小便聽父親教誨不戰而屈人之兵,王者之道在於剛柔並濟,以德服人。倘若自己懷著滿腔殺機趕盡殺絕,與邪魔外道又有什麼區別?暗覺慚愧。

  那兩頭魔王姜古木右頭怒目圓睜,叫道:「戰又如何?臭小子,你當老子怕你麼?稀泥奶奶的,有種的丟了苗刀和老子打上一架!」

  拓拔野笑道:「我們可不是來打架的。在湯谷上咱們就已經是兄弟了,豈有手足相殘的道理。」

  姜古木哈哈狂笑道:「臭小子,你說得倒當真好聽。不是來打架的,你追到此處作甚,難道是給我們送行麼?」幾個凶頑之徒也隨之哈哈狂笑。蚩尤強忍怒意,且看拓拔如何處置。

  拓拔野一躍而起,從鳥背輕飄飄地御風落到甲板。眾人紛紛朝後退卻,嗆然拔刀,只有吉良與姜古木動也不動,冷冷地瞧著他。那條赤色龍蟒以尾立地,曲轉吐信,嘶嘶作響。

  拓拔野微笑道:「不錯,我正是來給大家送行的。」

  眾人譁然,見他不似挑釁之態,無不心下驚疑,面面相覷。便連蚩尤心中也是頗為納悶,不知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吉良冷笑道:「妙極,妙極。既然是來送行的,送君千里終有別,你們這就請回吧。」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我只說完幾句話,便立即回去。你們願意上哪兒都請隨意。」

  眾人自半年前初見他以來,覺得這少年帝使親切隨和,有些好感,此時聽他這麼說,驚懼少消,握刀的手紛紛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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