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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海上潮生(下)

2024-11-18 01:41:05 作者: 樹下野狐

  第20章 海上潮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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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時感覺已大為舒暢,腦中雖還有些暈眩,但比之此前的漲痛難當已是不可同日而語。睜眼環視,屋中只有纖纖與白龍鹿。纖纖見他醒轉,歡喜不已,拍手笑道:「好啦,爹爹說的沒錯,你沒事啦。」

  拓拔野伸手撫摩歡跳的白龍鹿,微笑道:「我怎麼回來的?還以為一睜開眼,會看見鯊魚的胃囊呢……」

  纖纖俏臉一板,嗔道:「說誰呢?你才是鯊魚的胃囊!」哼了一聲,又道:「昨日那位宋叔叔帶了船隊在海上巡遊,瞧見你們的火光就趕過去啦。正好瞧見你昏倒在海上,那個傻乎乎的蚩尤竟然擋在你身前徒手和一隻鯊魚搏鬥。如果宋叔叔及時趕到,你們現在連骨頭也剩不下一根啦。」

  拓拔野心中一陣溫暖,蚩尤為了保護他,捨命相搏,能交到這種好朋友,死亦何憾?

  纖纖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道:「你們倒膽大得很,偷偷地溜出海找蜃珠、斗鯊魚……」臉色突然一變,插著腰,兇巴巴地道:「這麼好玩的事,為何不叫上我?今後再拉下我,瞧我還理不理你!」

  拓拔野啼笑皆非,道:「是是是,小的知錯了。科大小姐息怒。」纖纖哼了一聲道:「甜言蜜語,多半是口蜜腹劍。」但神情已經大轉柔和。

  拓拔野莞爾,逗了她幾句,她便又格格笑了起來,道:「瞧你認錯積極,便饒你一次吧。」

  拓拔野雙手一撐,正要爬起,突覺全身無力,又癱軟下去。纖纖急道:「你還沒好呢!爹爹說,你至少還得躺上三天。」

  原來他到蜃樓城十餘日,除了尋草熬藥,便是終日與蚩尤等人滿島遊玩,竟無一日練習「潮汐流」,調息御氣。體內浩然的真氣加上殘餘龐雜的五行真氣長久不得疏導,又開始在經脈間胡亂遊走。

  昨日與蜃怪相鬥始,他屢次強行調用真氣,使得原已開始岔亂的炁流更為紊亂。待到他與那鯊魚相鬥時,連續運氣,體內真氣衝撞迸爆,將他經脈震傷,昏迷不醒。

  昨日他們被救回之後,城中名醫紛紛趕到集賢苑為他診斷。但甫一搭脈,便被震飛,傷筋斷骨,不一而足。幸而科汗淮及時趕到,將他真氣疏導分散回各處大穴,這才避免體內失控的真氣將他奇經八脈震斷。

  纖纖繪聲繪色講述眾名醫為他把脈,反被撞飛的混亂情形,聽得拓拔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白龍鹿也學他笑聲,哼哈不止。打聽蚩尤情形,方知他雖受了十餘處傷,但都只及皮肉,無甚大礙。只是回來之後,蓋因連累聖使遇險,被喬羽責罰,七日不得出門。

  拓拔野一連休養了三日,方才好轉。每日上門看望之人絡繹不絕。五族靈丹妙藥堆滿了他的床頭。纖纖則終日與白龍鹿一起,陪在他的身邊,夜裡等他睡下後才戀戀不捨地回房去。

  內傷既愈,拓拔野前往喬府探望蚩尤。蚩尤見了他大喜道:「烏…聖使,你沒什麼大礙吧?」本想喊「烏賊」,但見有外人同來,便改稱聖使。

  待到其他人退出後,兩人才相對哈哈大笑,相互擂胸捶背,「烏賊」、「魷魚」不絕於耳。

  門外眾人隱隱聽見了都大是詫異,均想:「這兩人怎地一見面便討論海貨,難道少城主關了這幾天,想換換口味麼?」當下心領神會,傳令膳房。

  此後接連幾天,喬府晚膳中,冷菜熱菜均是烏賊與魷魚,花樣翻新,層出不窮。

  拓拔野痊癒之後,將那蜃珠研磨小半,與尋來的海仙草一道依法製藥,喬羽服用後果然恢復神速,三日之後竟已能起身自行打坐調息。眾人極為歡喜,對拓拔野的感激之情又增加了十分。

  拓拔野、蚩尤兩人經此事之後,頗有同生共死之感,友情彌足珍貴,日益深厚,彼此之間,都將對方視如兄弟一般。蚩尤受父親責罰,不得出門,拓拔野便常常前去看他。是以雖然被關於房內,蚩尤倒也不嫌寂寞。

  在眾人面前,他依舊是少年老成、勇武傲然的少城主,但在拓拔野面前,便如尋常少年一般,嘻哈笑罵,不亦樂乎。

  這一日拓拔野睡至半夜,忽聽有人輕扣房門。當下起身開門,正是科汗淮。他低聲道:「拓拔兄弟,你隨我來。」拓拔野心中詫異,不知何事,但依舊掩上門,尾隨而去。

  此時圓月當空,天藍如海,海浪聲聲。

  科汗淮領著他繞過集賢苑,穿過珊瑚林,到了海灘上。潮濕的海風迎面撲來,耳中儘是海潮洶湧滂湃的宏聲巨響。

  正值月圓之夜,也是本月潮汐最盛之時。深藍色的大海層層迭迭湧起排排巨浪,萬馬奔騰般卷向海灘,又朝後倏然退去。如此反覆,不一會兒便淹沒了百餘米的海灘。

  科汗淮道:「拓拔兄弟,那日在桃花源里,我教你的《潮汐流》還記得麼?」

  拓拔野方知他半夜拖自己來此,是重新傳授納息御氣之道。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耽於玩樂,才導致那日氣息岔亂,在海上將自己震暈,不禁有些面紅,點頭道:「記得。」當下將那三百餘字的口訣脫口而出,琅琅背誦了一遍,一字未差。

  科汗淮點頭道:「很好。這口訣原本不過是我在潮汐海浪中練功時,所創的納息御氣的方法,沒有什麼希奇。但是對於拓拔兄弟眼下的情形,卻是再也適合不過。」

  拓拔野那日在洞中學了皮毛,便進展神速,自知此言非虛。「潮汐訣」雖只三百餘字,然而博大精深,不明白之處仍然甚多,倘若他傾囊相授,必定受益匪淺。喜道:「那就多謝科大俠了!」朝他伏身拜倒。

  「不是師徒,不必行此大禮。」科汗淮右手虛空一托,拓拔野不由自主地朝後拔身後退,「你我頗為投緣,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再說答應了雨師妾的事情,我又豈能失信?」

  當下與拓拔野一道坐在沙灘上。明月當空,海風吹拂,他淡然說來,逐步講解這潮汐流的精妙之處。

  科汗淮道:「潮汐流所練的不是氣,而是意念力。倘若要練氣,需得從最為簡單的炁流練起。但你體內真氣充沛,已經足夠了。你需要修煉的是,如何『以意御氣』。真氣不管有多少種屬性,都如這水流。深山瀑布也好,冰山春流也好,要想練成浩然真氣,都得匯水成溪,再聚合為江河。

  「所有江河支流匯合處,必是最為兇險的所在。這便好比你體內真氣,來自不同屬性,不同地方,在經脈間遊走,要想匯合,必要相交,但相交之時,便是至為兇險的時候。稍有不慎,經脈便要被震傷沖斷。」

  拓拔野感同身受,連連點頭。科汗淮道:「倘若這水流太過兇猛遄急,勢必要毀壞甚至淹沒河床。你可知如何才能將這支流順利匯合,而不讓河床毫髮無損呢?」

  拓拔野沉吟片刻,目光一亮道:「是了!倘若我能將河床加寬,多一點迴旋的餘地,自然便能使得河流順利交匯!」

  科汗淮微笑道:「正是如此。因此隨時隨地改變經脈,便是潮汐流的第一要義。」拓拔野頗有茅塞頓開之感,連連點頭。

  科汗淮道:「真氣如洪流,勢不可擋,經脈便如河道,阻之則崩。最好的辦法,就是因時應勢,變化如意,將這滔滔江水導引到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拓拔野皺眉道:「可是經脈又當如何改變呢?」科汗淮道:「意在氣先,氣隨意走。經脈可以由你的意念來調整。」

  科汗淮不急著教他控制意念力的方法,又往下說道:「黃河九曲,千古長存,便是因為她常常改變河道的緣故。只是這九曲之處,其實早已不一樣了。但即便是黃河、長江,也不是至強之水,至強之水……」

  拓拔野脫口道:「至強之水自然是大海。」

  科汗淮頷首道:「正是。不管江河如何泛濫,到了這海洋中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要想將五湖四海的真氣渾然合一,你便要有大海般的容量。」

  拓拔野瞧瞧自己的肚子,又瞧瞧眼前那波濤洶湧的大海,笑道:「我的飯量至多是兩斤牛肉而已。」

  科汗淮微微一笑,右手指在拓拔野丹田處:「你的大海在這裡。」

  他盯著拓拔野困惑不解的臉,一字字地說道:「練氣先練意。意守丹田,將它變為萬里汪洋。所有真氣到此,便如江河入海。那時無論是冰泉還是山溪,都不過是海洋的水滴而已。」

  拓拔野在心中不斷重複:「經脈是河道,丹田是汪洋。意在氣先,氣隨意走。」反反覆覆念了幾十遍,只覺得這道理仿佛十分淺顯,卻又說不出的艱深。他先前諸多苦痛,便是因為體內真氣太盛,如黃河泛濫,衝擊全身,倘若能將周身真氣如江河般導入丹田氣海,那自然妙不可言。但是丹田方寸之地,如何容下許多真氣,腦中仍是一團迷霧。當下相問。

  科汗淮指了指中天圓月,又指了指呼嘯奔騰的大海,微笑不語。拓拔野心中更加糊塗,心想:「難道這與月亮有關麼?」 突然心中一動,隱隱想明白了某處,但又說不出來。

  海浪轟響,潮汐高漲,逐漸已漫到他們腳邊。

  科汗淮道:「你瞧這大海,平常時和風麗日,微波不驚,但一旦發怒起來,便海嘯狂風,不可抵擋,什麼岩石大山,也擋它不住。但是,拓拔兄弟,你知道這日夜的兩次潮汐是因何而起麼?」

  拓拔野搖頭。科汗淮淡然道:「那是因為這天上的月亮引起的。」拓拔野大為奇怪,心想:「月亮引起潮汐?那太陽豈不是要引爆火山麼?」

  科汗淮道:「大荒所有星象家觀測到,每逢月圓之夜前後,必然有較大潮汐。雖不知因何緣故,但是必定與這月亮有關。月亮離地千萬里,竟能影響大海漲落。你的念力為何不能控制你體內的真氣呢?」

  這句話如青天霹靂,登時將拓拔野震得愣住。

  科汗淮道:「真氣匯集丹田,就象大海。你的意念力就象月亮,每日影響大海漲落,將真氣回涌到全身經脈,循環周轉,再回到海洋之中。感應天地之力,化而為一,萬里汪洋,漲退隨心,恣意來去。這就是潮汐流的修煉之道。」

  拓拔野聽得心跳如鹿,熱血沸騰,連呼吸仿佛都突然停頓。仿佛眼前黑布陡然被揭,突然瞧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光明世界。

  科汗淮道:「以意御氣,以氣養意。在每日的潮汐中接納江河百川,循環周轉,所以大海才會有這樣的活力與能量。」

  他見拓拔野滿臉頓悟的狂喜,微微一笑道:「其實這不過是極為粗淺的道理,潮汐流原也不是什麼艱深難懂的神功。眼下你體內諸多真氣,如黃河大潮,肆意奔流。倘若不知控制,必成大害。但若是持之以恆,每日兩次修煉潮汐流,則可以將它納入丹田氣海,化為己用。」

  拓拔野聽到「持之以恆」四字,不由面上又是微微一紅,笑道:「科大俠放心,我一定每日認真練功。」

  科汗淮微笑道:「如此便好。月有盈缺,但修行卻不可以偏廢。潮汐流的根本在於修煉你的意念力。倘若你意念堅定強大,如朗朗明月,那你體內真氣潮汐自然可以隨心所欲。」

  他突然微舉右臂,「嗤」的一聲,青色真氣蓬然衝出,淡淡道:「斷浪氣旋斬的氣旋出鞘,是因為我的意念力出鞘。它力量的強弱決定於我意念的堅定與集中。」氣旋斬隨意吞吐迴旋,忽大忽小。

  他接著又道:「但是修煉意念力的方法,只能意會而無法言傳。有九字口訣你可以牢記於心:意守丹田,念散意不散。你的意念力紮根于丹田氣海,但力量卻可以傳達千里之外。」

  意守丹田,力達千里,這是何等境界!拓拔野聽得悠然神往。

  倘若是其他人聽到科汗淮的這一番話,定然要大吃一驚。意氣雙修,雖不是新鮮的言論,但以意念改變經絡走向,隨心所欲地控制真氣,卻是聞所未聞,石破天驚。

  大荒上古有遺訓:「奇經八脈乃人體之根本,如日月星辰之於宇宙,其行有律,不可妄自逆轉,否則如天崩地裂,萬劫不復矣。」普通人別說改變經絡,就算是御氣調息,也必須按照一定的規律在經脈間循行炁流,否則很可能走火入魔,輕則重傷,重則殞命。

  拓拔野毫無根基,也沒有修行真氣的經驗,對他這番話自然不會有任何的驚疑排斥,欣然全盤接受,反倒理解得更為簡單透徹。

  科汗淮又在沙灘上,用手指畫出人體周身大穴及經脈圖,道:「你體內真氣被雨師妾與我分別蘊藏在了十六處大穴。但這只是權宜之計,需得由你自己將這十六處真氣,逐步吸納入丹田氣海。因此你需將這經脈與穴道圖熟記於心。」逐個指點拓拔野身上各穴,直至他能準確無誤地一一說出。

  科汗淮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道:「拓拔兄弟,以後之事,我可無法再幫你什麼了。需得由你自己慢慢領悟,逐步將真氣消化吸納。你天資極好,想來不是難事。但千萬記住,貴在堅持。只有持之以恆,才能水到渠成,到達『以意御氣,調整經脈』的境界。」

  他望望天上明月,又望望洶湧海浪,道:「趁著今夜潮汐,你可以好好感應這天地間的玄機。等到海水漫過你膝蓋之時,便可以回房休息了。」

  科汗淮不再言語,逕自轉身回集賢苑。

  拓拔野獨自一人,盤膝坐在沙灘上,面對圓月潮汐,心中波濤洶湧,默念潮汐流口訣:「……練氣先練意,意在氣先,氣隨意走。百川入海,氣入丹田。氣如流,意如月。天人合一,以意御氣,氣如潮汐……」

  當日在桃花源洞中,時間緊迫,科汗淮不過授其口訣,揀緊要之處加以解釋。拓拔野即便天資絕頂,倉促間也不過學會些皮毛而已。今夜聽他深入淺出,娓娓道來,再反覆默誦這口訣,心中大有所悟,喜不自勝。比之當日初窺門徑的狂喜,又多了一分頓悟的澄寧。

  當下擯除心中雜念,意守丹田。耳中轟鳴的潮聲逐漸淡去,心中一片寧靜。不知過了多久,只覺丹田處空空蕩蕩,腦中儘是科汗淮所繪的經脈與穴位表圖,漸漸地竟然當真感到自己體內經脈縱橫,如江河流淌。諸多真氣宛如湖泊一般,隱隱鼓動。

  他集中意念力,讓膻中穴的真氣隨著經脈流向丹田,過了一會兒,那裡的真氣竟然真的朝外一鼓,朝著丹田涓涓涌去。雖然氣流緩慢,但意到氣隨,源源不絕,此中暢快自如,遠非此前真氣亂竄、無法自控的感覺可以比擬。

  拓拔野又驚又喜,依樣畫葫蘆,逐一感應其餘穴道內的真氣。炁流隨心周轉,徐徐流入丹田,果然如同江河入海,空空蕩蕩。氣海隱隱如大潮漲起,又緩緩退下。如此反覆,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腿上冰冷,睜開眼一看,波濤如雷,白浪滾滾,已經涌到他的腿上。

  月如玉盤,清輝普照,海面上一道長長的白光,搖曳波盪。他心中說不出的寧靜歡悅,仿佛已與這午夜大海同化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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