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圓月彎刀(上)
2024-11-18 01:41:07
作者: 樹下野狐
第21章 圓月彎刀(上)
此後二十餘日,拓拔野每日漲潮、退潮之時,必悄悄來到海邊沙灘,盤膝修行「潮汐流」。
他悟性甚高,很快便將其要義瞭然於心。只是還有些細微之處始終不得其解,想起科汗淮所說,一切需靠自己慢慢領悟,便暫不焦急,循序漸進。三日之後,體內真氣已經可以隨意緩慢周轉。
此後進展神速,一日千里,逐漸將體內三處穴道蘊藏的浩然真氣吸納入氣海之中。但他體內真氣實在過於強沛,要想完全消解,遠非一月之功所能奏效。
白天與眾遊俠相處之時,拓拔野也向他們討教五族絕學。神帝使者相求,自然無人敢不應允,紛紛傾囊相授。他東學一招,西學一式,一個月下來,也學了不少龐雜的五族武功。
閒時則與蚩尤拆招,蚩尤神力過人,武功、法術素有根基,拓拔野自然不敵,但如果只是單純以真氣相鬥,則蚩尤必敗無疑。
初時,拓拔野御氣調息尚不圓轉如意,待到十幾日後,氣隨意轉,意到氣到,拆招之時,蚩尤便漸漸落在了下風。好在兩人玩鬧第一,蚩尤雖然好勝,但對拓拔野素來佩服,又是摯交,對於勝負也是毫不在意。
拓拔野修行潮汐流一些時日,對武學之道興致日濃,想起神農授於他的那本《五行譜》,便取出來翻閱。但那語句太過艱澀,只瞧了片刻,便頭昏眼花,於是又收起不看。閒時則依舊與蚩尤以及眾少年漫島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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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樓城的夏天涼爽而美麗,島上城民保留大荒昔時淳樸、平等之風,雖對喬城主等十分敬仰,卻是出自由衷的欽佩感激,絕非畏懼。生活頗為悠閒,漁獵耕種,知足安樂,沒有任何嚴酷律例束縛,和大荒的其他城邦截然不同。
拓拔野自小父母雙亡,流浪天下,從未體會過家的感覺。到了這蜃樓城之後,人人友愛,家家和睦,彼此之間宛若親人。科汗淮亦師亦父,纖纖如妹,又有蚩尤等不少好友,十餘年來,從未這般溫馨安定、發自內心地快樂過。每日夜裡睡覺時,嘴邊也總是噙著微笑,便連那夢也是彩色煦暖的。
在他心中,早已不知不覺將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內心深處,也希望從此不再漂泊。唯一美中不足之處,便是夜深人靜之時,常常會想起那飄渺如幻的白衣女子和那蜜意濃情的雨師妾。
但月有盈缺,世無圓事,若非如此也便沒有潮漲潮落,這也算是他修行潮汐流的一點感悟。
島上少女美麗多情,對這年輕俊秀的神帝使者頗為鍾情,常有少女尾隨拓拔野,或是在集賢院門前遠遠地候著。若非那古靈精怪的纖纖與不怒自威的蚩尤形影相隨,只怕早有許多少女要上前與他搭訕了。
拓拔野瞧見那些美貌少女,雖然難免心動,偶爾也會與她們開些玩笑,但不知為何,想起白衣女子與雨師妾,心底便生起愧疚之意,那蕩漾的心波頓時又被對她們的思念所代替。偶爾失眠之時,便將那瑪瑙香爐與淚珠墜取出來,睹物思人,神飄萬里。
快樂的時光總是流逝得飛快,彈指之間便到了八月十六。
八月既望,是大荒的彎刀節。
這一日是大荒中所有勇士搏殺猛獸,證明自己勇氣與能力的時刻。尤其對於大荒年輕男子來說,也是邁入成年的狂歡典禮。每一年的這一天是僅次於春節的盛大節日。
八月既望正午之前,所有人都需將獵殺到的猛獸拉到城中心的廣場上,由長老們評鑑,選出最兇猛難馴的猛獸。獵殺它的主人也將被賜予「月牙彎刀」,評為當年的彎刀勇士。
蜃樓城中歷年來的彎刀勇士都成了現今的肱股人物。譬如段聿鎧曾搏殺巨翼虎魚,宋奕之曾活擒九節龍。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所有少年都躍躍欲試,夢想由此一戰成名。但是也總有許多少年因此葬身獸腹。成長總是需要用鮮血和勇氣來證明的。
眼見離彎刀節只有三天了,各家張燈結彩,籌備慶典,城中勇士紛紛出海或登陸大荒,尋找最兇猛的野獸。
便連段聿鎧也忍不住與少年人一較高下的少年豪情,悄悄駕船朝東海而去。只有宋奕之等人猶豫再三,留下來照看喬羽。
蚩尤等少年摩拳擦掌,準備了甚久,自十日前便數次出海,尋捕各種凶獸,屢有斬獲。
拓拔野見獵心喜,又素喜歡冒險,自然不願錯過,豈料他還未開口,蚩尤便如知道他心事般,尷尬地笑道:「好兄弟,對不住。我爹有令在先,這次是決計不能帶你出海了。」
原來有了那次海上群鯊圍噬的前車之鑑,眾人便極為擔憂,拓拔野貴為帝使,對全城又有大恩,倘若有個閃失,誰也擔待不起。
蚩尤與拓拔野交情極好,眾人皆知,因此喬羽早已暗暗嚴令蚩尤,決計不能再如當日,帶著聖使冒險出海。蚩尤父命難違,雖然心中也極想與拓拔野一道合作捕殺凶獸,但也無計可施。
況且自那次東海斗鯊之後,纖纖又終日如影隨形地黏在拓拔野身旁,他若出海,她定然覺得好玩,也斬釘截鐵地跟著去。因此島上群雄雖與拓拔野交好,卻誰也不敢提帶他出海之事,見了面都顧左右而言他。
幾日來,不斷瞧見蚩尤以及一些交好的少年扛著獅虎得意洋洋地回城,拓拔野心中又是懊惱又是羨慕。
蚩尤知他鬱悶,也避而不提海上之事,拓拔野忍不住問起,便只淡淡道:「沒什麼意思,不過殺了一條海虎獸。」卻不知越是輕描淡寫,越是激起拓拔野的想像,只覺那淡淡話語之後,有無窮的樂趣與危險潛在,心中如被海刺蟲蟄過一般,麻癢難當。
白龍鹿似乎也頗感遺憾,每每蹲踞窗邊,憂鬱地眺望窗外大海,或是突然嘶吼,一溜煙出門,遍島追逐龍馬走獸,蓋是將彼等想像為海中惡獸。
到了八月十四日,有人在東海上瞧見數月之前的裂雲狂龍,消息傳來,登時舉城震動,半日間又有許多人結伴出海,想將它合力收伏。
拓拔野聽了更加心癢難搔,但也只能徒呼奈何而已。裂雲狂龍非比尋常凶獸,島上少年雖有見獵心喜如蚩尤者,也被強令不許下海;海上未歸的,也有巡遊艦紛紛尋覓找回。
八月十五正是當月大潮,當夜拓拔野到海邊時,海潮洶湧,已經漫過珊瑚林,惟有集賢苑南牆下的那一片礁石仍高矗于波濤之上。他涉過海水,攀上礁岩,在一塊平坦而較少貝殼的岩石上盤膝坐下,繼續修行潮汐流。
夜空烏雲遍布,那輪圓月在飛涌的雲層中穿梭。
海浪澎湃,層層迭迭地涌將上來,激撞在礁石上,轟然巨響,拍擊起兩丈多高的浪花,密雨般灑落。
濤聲轟鳴,狂風呼嘯。黑漆漆的海面上巨浪奔騰,仿佛整個海平面在不斷搖曳傾斜。
拓拔野在礁石上坐了片刻,想著明日夜裡的彎刀節,始終定不下神來。風浪越來越大,潮水又漲高了近丈,就在他腳下數尺處洶湧咆哮。
突然遠遠地望見東面的沙灘上,有幾個黑影推著一艘柚木船朝海中而去,心中登時起了警覺之意,立即提氣躍下礁岩疾奔,口中喝道:「是誰!」
那幾人登時一驚,回過頭來,月光照在他們臉上,竟是蚩尤與四個甚為要好的少年。其中兩個是孿生兄弟,一個叫單九晟,一個叫單九鋒。另外兩個一個高大強壯,叫阿三,一個虎頭虎腦,叫做阿虎。
蚩尤吐了一口氣道:「拓拔,怎地是你。我還道是宋六叔呢。」
原來這幾日蚩尤等雖然捕獵了不少靈獸,但總覺離「彎刀勇士」尚有差距。聽說裂雲狂龍出現,心癢難搔,雖被宋奕之等人禁令下海,但眼見明日便是慶典,再也坐等不住,想趁著夜裡宋奕之等人忙於準備明日慶典之時,偷偷溜將出來,下海碰碰運氣。
五人約了一道出海,忌憚喬羽嚴令,不敢將消息透露給拓拔野,豈料剛到沙灘便偏生被他撞見。
拓拔野瞧他們神色,心中瞭然,故意嘿嘿笑道:「你們膽子倒不小,竟然背著喬城主和宋副領悄悄下海。要是現在被抓住,明日慶典可別想再參加啦。」
單九鋒等人面面相覷,苦著臉連連作揖。
蚩尤對他肚裡賣的什麼藥一清二楚,微微一笑,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烏賊想搭順風船。」果聽拓拔野聲調一轉,道:「不過,倘若你們帶上我一起出海,自然就沒人知道了。」
眾少年大喜,紛紛望向蚩尤。蚩尤沉吟不語。
拓拔野拉過他,低聲道:「咱們可是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小子背著我出海,實在太也沒有義氣。」
蚩尤皺眉道:「烏賊,你知道什麼?這次的怪獸極為兇險,比上次的鯊群還要厲害十倍。況且我爹可是三申五令,決計不能讓你再出海。」
拓拔野臂上用勁,將他一勒,道:「好小子,你爹不也三申五令,禁止你們這幾日下海麼?要麼帶我去,要麼誰也別去。」
蚩尤苦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交友不慎。」心中猶疑不決。眾少年見他們嘀咕半天,沒有決議,眼見風浪漸大,心下著急,紛紛催促。
半晌,蚩尤終於伸手與拓拔擊掌道:「好!但是到了海上你可得聽我的。還有,明日回來後,倘若當真捕殺了那怪獸,你可千萬別只圖顯擺,說你有份。」拓拔野大喜,欣然應諾。
當下眾人一道將船推到海面上,紛紛跳入艙中。這艘柚木船共有六個座位,十支長槳。狀如橄欖,塗滿蠟油,可以合攏潛水,透明的樹脂化石窗經得起十二級的風浪,是性能極佳的中小型潛水柚木船。
狂風嘯舞,海浪湧來,將柚木船沖得搖晃不已。眾少年都是久經風浪的海島男兒,迅速入座合艙。
拓拔野從未坐過這種潛水船,瞧著兩艙壁緩緩合攏,終於完全封閉,透過船尾與船頭的樹脂化石窗,還能望見艙外的海面,大感新奇。
蚩尤坐在船尾掌舵,四少年訓練有素地將船撐離岸邊。白浪接連拍打,在樹脂窗上留下陣陣白沫。船身急劇搖盪,過得片刻,已經進入海上。
眾少年運槳如飛,柚木船迎風破浪,如梭前行。
蚩尤頗有乃父之風,鎮定自若,一邊掌舵轉向,一邊下令調速,張弛有道,節奏掌握的頗為挈合,柚木船在風浪間有驚無險地沖了出去。拓拔野微笑,心想:「難怪科大俠說虎父無犬子,這小子倒真是個遇亂不驚的大將之才。」
柚木船出了港灣,風浪減緩,船速更快,朝東方急速前進。出了蜃樓城二十海里,風浪稍稍轉小,但隔窗望去,仍是巨浪滔天。
船身在波濤中跌宕起伏,震得拓拔野五臟六腑翻江倒海,說不出的難過。他雖然水性極佳,但畢竟沒有經歷過海上的大風浪。蚩尤見他臉色難看,揚眉笑道:「這點兒小小的風浪你便吃不消,那還出海降什麼龍,伏什麼獸?」
拓拔野強笑道:「我?嘿嘿,這船搖來搖去,真是說不出的舒服。要是再猛烈些,正好可以翻筋斗。」暗暗運轉潮汐流,御氣流動,煩悶欲嘔之意登時大減。
眾少年見他強撐,無不哈哈大笑。
又行了十餘海里,狂風大減,海面平靜了許多。烏雲離散,明月藏露不定。海面上明明暗暗,波光聚合。
阿虎突然叫道:「那是什麼?」
眾人望去,海面上悠悠蕩蕩漂浮著一個黑色的東西,相隔十餘丈,月光迷離,瞧不真切。當下齊力搖槳,飛速靠近。
相距兩丈時,終於看清乃是一具屍體。眾人將舷艙搖開,用槳將那屍體勾近。一看之下,蚩尤等人大吃一驚,齊齊驚呼。這死者豎眉怒目,面上滿是悲憤神色,竟是三日前出海的蜃樓城第一舵手戚老大。
戚老大為人和藹,和這幫小輩極為熟稔,蚩尤從小跟著他出海,亦師亦友,此時見他浮屍海上,又是驚駭又是悲傷,竟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過了片刻,倒是阿虎「啊」地一聲,率先號啕大哭。
拓拔野與戚老大也有過數面之緣,驚駭難過,忽然冒出一股不祥的寒意。蚩尤忍住心中悲痛,咬牙將戚老大拉上船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但奇怪的是,周身上下竟看不出一個傷口。
海上鯊魚、龍魚甚多,如果有細微傷口,滲出些許血腥,也早被瓜食得一乾二淨。倘若是被風暴沉船,捲入海底,以戚老大的水性,保命自然不在話下。即算是被海水淹死,腹中自當有大量海水,肺部腫脹,但他顯然不是。究竟他是怎麼死的?眾人心中疑竇重重。
萬里波濤,冷月無聲。一陣狂風颳來,海水起伏,撲濺在身上,冰寒徹骨。
眾人全身雞皮疙瘩泛起,環身四顧,天黑海暗,雲影如魅,仿佛有妖魔鬼怪藏身於憧憧黑影之中。拓拔野雖然膽大,也不禁有些發秫。海面上突然又出現了幾十個沉浮的黑影,隨著海浪悠悠蕩蕩地飄來。
蚩尤抓起千里鏡凝神眺望,低呼一聲。眾人立知不妙。那幾十個黑影竟然全是浮屍。飄得最近的幾個,在月光下瞧得分明,正是蜃樓城裡的水手,其中兩個與蚩尤頗有交情。
圓月當空,光暈昏黃,顯得說不出的淒涼慘澹。柚木船隨波飄蕩,眾人木立船上,心中驚怖。不過片刻工夫,海上又飄過幾十具浮屍,無一不是蜃樓城中人。人人都是體無傷痕,死不瞑目。
半個時辰之內,竟飄過百餘具浮屍。眾人渾身冷汗涔涔,仿佛突然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窟。海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這些飽經風浪的水手,竟會無一例外地神秘死亡?
單九晟捏緊拳頭,咬牙道:「一定是裂雲狂龍!戚大叔他們定然是被它的雙翼拍死的。」
蚩尤搖了搖頭,沉聲道:「倘若是被凶獸襲擊,即使沒被撕裂,也必定被震斷骨骼、內臟。戚大叔不是死於猛獸之手,而是死在陰毒的妖術之下。」
他自幼隨著父親東奔西走,眼界頗寬,在少年中素有威信,聽他如此說,眾人都紛紛點頭。
拓拔野心中的不詳之感越來越強烈,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仿佛想到了什麼,一時卻無法縷清。
忽聽單九鋒低聲說道:「瞧他們個個死不瞑目,遇難時一定極為悲憤冤屈,心有不甘……」
拓拔野靈光一閃,諸多疑問渾然貫通,脫口道:「水妖!一定是水妖!」眾人一驚,蚩尤臉色大變。
拓拔野霍然站起,大聲道:「是了,水妖要進攻蜃樓城!他們並未死心,當日撤兵不過是緩兵之計,想讓我們放鬆警惕,趁著這幾日彎刀節,城裡勇士四出尋找猛獸,島上兵力空虛時,再大舉進攻!」
蚩尤一拳擊在船舷,恨恨道:「不錯!他們定然已經埋伏在海上,只要我們有人出海,便以多攻少,各個擊破。」
拓拔野越想越是挈合,道:「今夜又是月圓之夜,潮汐大漲。水漲船高,蜃樓城的城牆相對矮了許多,更易攻破。蚩尤,蜃樓城最矮的一處城牆在哪裡?」
蚩尤道:「在北面。曾經被海嘯毀壞過,大潮時城牆離海面只有一丈!」眾人面面相覷,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畢竟年輕,雖然猜出事情大概,仍有眾多細節之處推斷不出,饒是如此,渾身已被冷汗浸透,又驚又怒。
蚩尤咬牙道:「立即全速返航!如果來得及,立即下令全城戒備!」眾人應諾,各就各位,正要圓艙返航,突然海面狂風大作,拔起數丈高的大浪,險些將柚木船掀翻。
北面十餘丈外,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海水疾轉,強大的引力將柚木船朝漩渦吸去。
蚩尤喝道:「海里有妖怪,大伙兒將船身穩住,千萬別翻了!」從腰間取下斷月弩,張弓搭箭,「嗖嗖嗖」接連三箭,徑射漩渦中心。
箭如閃電,海面上驀地洇開幾股血絲。接著只聽平空一聲暴吼,漩渦迸炸開來,巨浪滔天。
船身劇晃,險些翻倒。這柚木船設計得頗為巧妙,船底縱軸以青銅木貫穿,重心極穩,即便風浪雖大,也不易翻沉。
眾少年紛紛挽弓搭箭。巨浪層迭噴涌,狂吼聲中,一隻巨大的怪獸沖天飛起,破雲而去。
拓拔野抬頭望去,那怪獸在凌空霍然張翼,身形如海蛇,長約四、五丈。頭上兩對犄角,背鰭尖銳如刀,雙翼橫張時約莫六丈來寬。凶睛寒光閃爍,甩頸發出狂暴的怒吼,獠牙交錯,紅信吞吐。
阿三失聲叫道:「裂雲狂龍!」眾人心中大凜。想要尋它之時,蹤影全無,不想與它相遇時,卻又偏生跳將出來。
蚩尤喝道:「放箭!」眾少年連珠箭發,破風激射。
那裂雲狂龍突然收起雙翼,怪叫著翻身曲彈,閃電俯衝,氣勢洶洶。以它的身型重量,從這麼高的地方猛衝,直若泰山壓頂,勢必將柚木船擊得粉碎。
眼見箭矢沒體,卻不能阻擋它分毫,蚩尤頓時被它激起豪勇驃悍的本性與好勝之心,喝道:「先殺了這妖獸,再全力返航!」
正待出手,卻聽拓拔野大聲道:「魷魚,我將那妖怪引開,你射它雙眼!」拓拔野素來膽大,這些日子修行潮汐流進展神速,正想試試修行成果,不等持有回答,已凝神提氣,朝著裂雲狂龍迎面高高躍起。
眾少年驚呼失聲,想要阻攔已經不及,只有住手停箭,眼睜睜地瞧著他撞向裂雲狂龍,心跳如撞。
蚩尤大駭,雖知拓拔野近來真氣突飛猛進,仍不由為他擔心,喝道:「將船搖開十丈,只要那妖獸一撲下來,立刻射它雙目,別傷了拓拔!」
眾人領命,八槳齊飛,瞬間便劃到了六七丈外。蚩尤迎風佇立船頭,張弩搭箭,時刻準備射出。
拓拔野體內真氣洶洶流轉,剎那間便已沖躍到了裂雲狂龍的前方。那妖獸赤紅的凶睛光芒暴射,怒吼著翻身飛卷,巨尾電掃,以開山裂地之勢朝他迎頭拍來。
拓拔野所學招式卻是東鱗西爪,不成系統,好在反應靈敏,真氣又極為充沛,隨意使出的招式威力便已十分驚人。眼見那巨尾掃來,身在半空躲避不得,索性將真氣調至雙掌,一式水族最尋常的「排山倒海」拍了出去。但這最為尋常的招式由他使來,竟也氣浪滔滔,聲勢猛烈。
「嘭!」氣浪如飆,裂雲狂龍的巨尾被擊得轟然反甩,整個身軀也被帶著朝後上方飛旋而起。妖獸吃痛咆哮,雙翼朝著他猛然夾擊。
眾少年失聲大叫,蚩尤大喝一聲,「嗖嗖嗖」地三箭連珠怒射,盡數沒入狂龍背間。但那狂龍痛吼聲中,雙翼毫不滯遲,依舊閃電夾擊。
狂風呼嘯,迫得拓拔野無法呼吸,他突然想起金族遊俠所教的那一招「崑崙飛雪」,叫道:「好涼快!」猛地朝上一翻,堪堪從妖獸的巨翼中間避過,接著空中又是連續兩個筋斗,高高翻飛而起,「嗆」的一聲,斷劍白芒一閃,猶如暗夜閃電,破空飛舞。
「嗤!」劍鋒恰好划過裂雲狂龍的左翼末梢。斷劍削金斷鐵,僅此一划,立刻將它左翼連骨帶肉砍去一塊。
妖獸吃痛狂吼,甩頭噴出一道黑色的毒液,朝他射去。
拓拔野身在半空,避無可避,又想起當日一掌反擊蜃怪灼液的情景來,依樣畫葫蘆,接連又是三招「排山倒海」。掌風如牆,毒液盡數反彈飛濺,噴在裂雲狂龍的身上,登時青煙繚繞,灼穿出幾十個巴掌大的焦洞。
裂雲狂龍痛極嘶吼,急速朝下沖落,似是想潛入冰涼的海里減輕灼燒的痛苦。
一旦放虎歸山,後患無窮。蚩尤張弩連射,「吃吃」破空之聲接連不斷,妖獸雙眼立時被十餘枝長箭射中,張翼狂吼,下落之勢稍有減緩。
拓拔野此時已摔入海中,左掌朝海面奮力一拍,海浪狂涌,反衝之力將他高高掀了起來。他借勢翻身急沖,一劍恰好刺入那妖獸的左眼。
妖獸周身猛地收縮,朝上拋起三丈來高,咆哮著想要將他甩開。拓拔野應變極快,左臂死死抱住它頭上的犄角,右手拔出斷劍,猛地刺入它的右眼,大聲喊道:「蚩尤!」
蚩尤心領神會,將斷月弩一拋,猛地從船中躍起,踏波疾行,右手從腰上反拔出一柄四尺長的彎刀,左手自後背抽出一根六尺長的伸縮銅棍,刀柄與棍頭對接,「嗆」地並成一桿十尺長的大刀。
裂雲狂龍嘶聲狂吼,甩脫不開拓拔野,巨尾擺舞,和他一起沖入大海。
當是時,蚩尤踏浪衝到,大喝一聲,揮刀奮力朝妖獸頸上斬落。妖獸雙目盡盲,不能視物,但感到那鋒銳無匹的破風殺氣,驚吼聲中,胡亂擺尾。
刀光一閃,貼著拓拔野的後背,狂飆似的劈入烈雲狂龍的頸骨,被緊緊卡住,鮮血激濺。裂雲狂龍悲聲狂吼,大浪滔天。
蚩尤立時撒手,翻身跳躍,避過它卷掃而來的長尾,翻身騎在它的頭頸上,和拓拔野一起重重撞入洶湧的海浪之中。波浪激濺起數丈高,十餘丈外的柚木船急劇搖盪。
這幾下一氣呵成,兔起鶻落,四少年瞧得眼花繚亂,都忘了喝彩。直到兩人一獸掉入波濤洶湧的大海,才擊掌叫好。
掌聲剛響起,波浪四涌,那裂雲狂龍又沖天飛起,拓拔野緊緊抱著它的犄角,拔出斷劍,奮力刺入妖獸犄角間的軟肉。那處正是它大腦與神經中樞所在,劇痛若狂之下,妖獸震天嘶吼,將他甩飛出四五丈遠。
蚩尤趁機握住卡在烈雲狂龍頸骨的大刀刀柄,環繞著它的脖頸,順勢朝下一旋,「喀嚓」一聲,登時將妖獸頭頸硬生生斬斷。
狂龍的頭顱慘叫著直沒海里,無頭之軀在半空展開巨翼,胡亂撲扇了半晌,這才從空中重重墜落。
拓拔野與蚩尤從海中濕淋淋地躍出,被四少年拉上船去,癱坐在船艙內,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將裂雲狂龍的頭丟在一旁,相對擊掌大笑。
這兩個少年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個真氣超強,一個勇悍絕倫。這隻肆虐東海的妖獸竟然被他們合力殺死,今年的彎刀勇士非他們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