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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少年英俠(下)

2024-11-18 01:40:40 作者: 樹下野狐

  第7章 少年英俠(下)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淡淡而幽雅的聲音:「你放心去吧。只需放鬆四肢就可以啦。」拓拔野嚇了一跳,張目四顧,驀地想起這是白衣女子的聲音,心下狂喜。眼見眾人置若罔聞,只是盯著他等候回話,心中立時明白過來:「是了!定是仙女姐姐用什麼法術,只讓我一個人聽到她的聲音。她讓我放心去和這大狗熊過招,自然是幫定我了。」

  想到有仙女姐姐撐腰,登時如有神助,仰起頭挺起胸膛,龍行虎步地下了台階,往門前一站,雙手叉立,道:「賜教可不敢當。夜深人靜,舒展舒展筋骨,也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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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七面無表情,依舊是恭敬的口吻:「得罪了。」話音剛落,身形閃動,氣勁哧哧激響,一連七拳擊向拓拔野頭部。

  拓拔野雖然自小常與其他流浪兒撕斗,但與真正的武人動手卻是生平頭一遭。

  眼見拳影如狂風,剎那間閃電似的朝自己臉部擊來,心下驚慌,想要挪步已然不及。正暗自駭然驚呼:「糟糕,我的鼻子!」忽聽白衣女子聲音在耳畔低聲道:「不要動,他這七拳全是虛招,要探你虛實。」

  果然,每拳距離他面部不到寸許,便立即變向,始終在周圍環走。但那凌厲的拳風還是抽得他臉上隱隱生疼。

  七拳之後,唐七又狂風暴雨般接連打出四十九拳,始終虛張聲勢,將觸即止。拓拔野心中大松,面露微笑,暗想:「仙女姐姐既然討厭段狂人,卻又為何肯幫助我?」

  卻不知白衣女子也在心中問自己。

  段狂人自三十年前那場事端後,便與木族成為死敵,木族長老會將蜃樓城眾人列為公敵,決不往來,這已是青帝明令。今夜段狂人千里單騎,闖關上山,必是為神農血書中所說之事。

  此人甫一上山,便出言不遜,驕狂之態讓人恚怒。原本打算任其自生自滅,但目睹拓拔野路見不平,挺身而出,不知為何,她心中又起了微妙的變化,再看他為科沙度所逼,勢成騎虎,終於忍不住破戒相助。

  仔細想來,這其中或多或少有對段聿鎧錚錚傲骨的惺惺憐惜之意,但更多的恐怕是對拓拔野的莫名關心。

  唐七知道科沙度的用意,不敢立下殺手,只是虛張聲勢,投石問路。豈料圍著拓拔野打了數百拳,竟都被他看穿,只是悠然自得地叉手望著自己,動也不動。看來這少年果然膽識過人。

  圍觀眾人也大感意外,就連十四郎亦皺起眉頭:「想不到這小乞丐竟然也有如此膽色。」

  段聿鎧服了神農丹,稍一盤坐調息,便覺丹田內正氣沛然,精神大振。雖然傷口無法立即癒合,周身仍有疼痛之感,但比之先前已有如雲泥。運氣周轉,發覺經脈竟已恢復了七八分,又驚又喜,不知是何靈丹妙藥,功效如此神奇。這陌生少年的大恩當真無以為報。

  他睜開雙目,只見唐七在拓拔野四週遊走,掌影迭舞,而拓拔野滿臉微笑地巍立不動,忍住大聲叫好,心中暗奇:「這少年不知是何人?小小年紀居然如此膽識過人。難道真是那老匹夫新收的天子門生?」

  唐七猛地大喝一聲,欺身突進,雙掌齊發,一式「驚濤裂岸」,掀起滔滔掌風朝拓拔野拍去。段聿鎧失聲道:「小心!」

  拓拔野猛吃一驚,掌風猛烈,還隔三尺之距,自己卻如被重物重重撞了一般,心中剛喊:「仙女姐姐救我!」忽覺一股奇異的力道從背後捲來,陡然將他憑空拔起,向後上方高高飄去。

  事起突兀,還沒來得及回過神,調整一個優雅的姿勢,已經飛上半空,口中「呀」的叫了一聲,雙手在空中亂抓亂舞。

  眾人見他突然臀部一撅,轉眼便手舞足蹈,飄到了半空,無不又驚又奇。驚的是這叫花子般的少年竟然有如此輕功,奇的是他竟以臀部帶動全身,人在半空如蒼鷹搏兔,姿勢怪異,卻不知這是什麼功夫?

  唐七瞧他一下便飛到了五六丈高處,半晌不下來,不停地手腳亂舞,口中念念有辭,只道他是蓄勁待發,不由起了畏懼之心。

  拓拔野從沒遇過這等怪事,低頭下瞰,雙足虛空亂蹬,一股涼颼颼的感覺從腳底一直麻到大腿根處,心裡突突亂跳,險些便從嗓子眼裡蹦了出來。耳邊又響起白衣女子的聲音,似是忍俊不禁:「公子別怕,我不會讓你摔下來的。你只管放鬆便是。」

  他原本就不是膽小之輩,只是從沒有過這種身不由己、懸在半空的感覺,猝不及防,故而才有此狼狽之態。聽到白衣女子所言,心中大定,臉上一紅:「我這膿包狀可都讓仙女姐姐瞧在眼裡了。不成,需得打點十二分精神,即使跌下去,也得摔得姿態優美。」當下借著那力道,抬頭挺胸。

  白衣女子復道:「公子小心,我要放你下去了。」話音未落,拓拔野突然覺得腳下一空,急速下落,險些又要驚呼出聲。

  耳邊風聲呼嘯,人影疾閃,忽覺那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的雙腳抬了起來,身在半空,雙腳卻不由自主地連環猛踢。「嘭嘭」連聲,有人迭聲慘叫,自己已穩穩地落到了地上。

  拓跋野腦中嗡嗡做響,甩了甩頭,方才清醒過來。只見那黑衣大漢唐七四仰八叉,摔在了十丈開外的地上,口吐白沫。眾人瞠目結舌的瞧著他,驚駭無已,一個黑衣大漢的口角更已垂下涎來。

  段聿鎧又驚又喜,拍掌叫好:「好一招『無邊落木』!」

  科沙度心中迷惑不解,瞧他歪歪扭扭自半空衝下,剎那間連環踢腿將唐七踢出老遠,力道驚人,似是木族中的「無邊落木」,但這姿勢未免也太過怪異,難道竟是青帝新創的獨門招式麼?

  拓拔野沒想自己糊裡糊塗間,便將這七尺大漢踢得不醒人事,驚喜得意,笑道:「想不到爺爺我剛伸伸懶腰,他卻先比我睡著了。老頭子,你還不要要爺爺再教你幾招?」

  科沙度沒探出他的虛實,反倒比先前更加糊塗了。事關重大,不確定這少年的身份,便不能確定青帝對段狂與蜃樓城的態度,而這又可謂全局之關鍵。當下乾笑幾聲,道:「公子果然好身手。不過這幾下連環腿五族之中皆有,也不能證明你便是青帝門下。如果公子不介意,老夫倒想與公子切磋幾招。」

  拓拔野有白衣女子幕後相助,胸有成竹,雖知他碧琴光刀威力驚人,心下卻絲毫不懼,正要答允,望見十四郎恨恨地盯著自己,不由怒從心起,哈哈一笑道:「我素來尊老愛幼,豈能這般欺負你這麼一老頭兒?那個什麼不三不四郎的,瞧你是個可教之才,爺爺我便點撥點撥你吧。」

  十四郎微微一愣,怒火沖頂,偏狹暴躁的性情立時壓過了先前的顧慮,暗想:「小叫花子,你當老子怕你麼?」不顧科沙度的眼色暗示,冷冷道:「恭敬不如從命。野公子,我便來討教討教你的驚世絕學。」

  拓拔野嘿嘿一笑,將腰間斷劍嗆然拔出,亮起一道眩目的光芒。

  科沙度見多識廣,瞧見這斷劍大吃一驚,失聲道:「無鋒劍!」眾人聽見無不聳然動容。

  無鋒劍乃是木族七大神器之一,竟然在這流浪兒般的少年手中!這神秘少年究竟是何人?竟然持神劍,居聖地,難道真是青帝身邊的要人?此番驚異遠過於先前。

  十四郎瞧見這無鋒劍,氣焰登時餒了一半。原本將信將疑的心中,又開始相信這少年是青帝門生。倘若如此,自己縱然勝了他,只怕於青帝面子也大大的不好看。

  但若敗了,豈不折了朝陽穀的威名?大戰在即,自己可不能先墮了三軍士氣。可是話已說出,自是不能收回了,否則更是言而無信,辱及朝陽穀聲名。

  唯一之道,就是傾盡全力,平衡得當,與這少年斗個平手,雙方皆大歡喜。倘若幾招下來,瞧出他不是青帝門人,那便絲毫不能客氣,將他大卸八塊,方解心頭之恨。

  一念及此,十四郎恭恭敬敬地橫鞭拱手道:「野公子,咱們點到為止。」

  拓拔野剛要踏步上前,忽然聽到白衣女子微帶慍惱的聲音:「公子,誰讓你自作主張,點名道姓和他打啦?我不是早與你說過,這柄劍不要輕易出示麼?既然你這麼有把握,那麼你就自己和他動手罷,我可幫不了你啦。」

  她先前傳音入密,又以念力、真氣遙控拓拔野施展「無邊落木」,原是擔心拓拔野毫無武功,被打得慘不忍睹。孰料這小子竟然得意忘形,自不量力,要與十四郎過招。要與人過招那也罷了,偏偏又要亮出無鋒劍。這流言一起,匹夫懷璧,他今後還有寧日麼?擔憂之下,竟然一反常態,嗔惱不已。

  拓拔野聽見她語含薄怒,頓時大為焦急:「糟糕,我只顧自己威風,卻將仙女姐姐的話拋到腦後,她自然要生氣了,這該如何是好?」竟絲毫沒有想到,倘若白衣女子不幫他,他怎生在十四郎鞭下避過幾招。

  來不及多想,十四郎一鞭已然抽到。

  十四郎這一鞭原是「幻電玄鞭」的起式「玄蛇吐信」,意在試探而不在傷人,他心中對此戰頗存顧忌,這一鞭更未發出全力。豈料這一鞭斜斜劈下,拓拔野竟然閃都未閃,當肩被劈了個正著,「哎喲」一聲,大叫著單膝著地。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無不失聲驚呼。

  十四郎更是始料未及。這一鞭擊下時,他腦中甚至已想好了後面應對的種種招式,對方將會如何如何反擊,自己又當如何如何還以顏色,殊不料只一下就沒了後文。

  時間仿佛凝固了,眾人愕然地望著兩人,一時反不知該如何是好。

  拓拔野只覺肩頭火辣辣地燒疼,拍拍褲腿,咬牙站直身,笑道:「多謝。爺爺這一身衣服好久沒洗了。難得你一番孝心,記得幫爺爺撣撣灰塵。」

  科沙度電眼如炬,微微一笑,心道:「沒想到你小子這般不濟。就這麼一鞭便漏出了底細。想來這柄劍多半也是撿來的。只是為何能躍到半空如許之久?連環腿也有如此威力?」他雖然老奸巨滑,一時也不能猜透。

  科沙度暗暗給十四郎使了個眼色,十四郎再不答話,陰沉著臉,反手又是一鞭。

  這一鞭比先前更快了幾倍。

  拓拔野只覺烏光一閃,左腿已被鞭子捲住,然後便騰空飛起。眼前明月松枝、亭台樓閣……急速亂晃,「砰」地一聲,背部猛撞在地上,劇痛攻心,全身猶如散了架一般。

  十四郎沒想到這一擊竟又如此容易得手,心道:「這小子究竟是扮豬吃象,還是水仙不開花裝蒜?哼,倘若真是裝蒜,我便將他打成蒜泥!」當下搶身上前,左右揮鞭,如狂風暴雨般向他劈頭蓋臉地打去。

  拓拔野瞬息間便被打出七八道鞭痕,衣衫本就襤褸,這一陣下來,更是絲絲縷縷,衣不蔽體。惟有胸膛處為了夾藏書籍丹藥,多裹了幾層布幅,又用手臂擋著,才不致春光乍泄。

  所幸他服了神農丹後,純陽真元沉于丹田,一經激發,立即從經脈護罩全身,所以雖然疼痛異常,皮開肉綻,卻未有內傷。

  他性子頑強,一邊拿手臂、斷劍抵擋,一邊忍痛笑道:「好舒服,好舒服,乖孫子按摩得爺爺我好生舒服。」

  段聿鎧原以為拓拔野必有不俗的武功,豈料幾個回合下來,依舊只是挨打,心中大為著急,喝道:「小水妖,你欺負一個小孩作甚?來來來,再與老子大戰三百回合!」

  彈身跳起,正待向十四郎衝去,卻忽覺丹田一痛,經脈紊亂,真氣在體內亂竄,全身酸軟,登時又一跤坐倒。

  原來他此刻體內真氣正在經脈中遊走調理,這一急起身,登時岔氣,雖無大礙,卻又得一時半刻方能起身。

  正自焦急,突然身邊一道白影急掠而過,那白龍鹿怒嘶長鳴,如狂飆般向十四郎撲去。

  拓拔野見白衣女子始終不來救他,心中起了自憐自艾之意,倒希望自己在她面前被打得更狠些,不知她瞧見了心中會怎生想?眼見白龍鹿衝來,笑道:「鹿兄,你別上來,瞧我怎樣調教我乖孫兒。」

  白龍鹿頓足嘶鳴不已,極是擔心。

  連吃了十幾鞭,卻始終沒聽見白衣女子說話,他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難過:「拓拔野呀拓拔野,你當你自己是什麼人?會讓仙女姐姐為你擔心?在她眼裡你不過是個素昧平生的小乞丐而已。」一念及此,心中痛不可抑,哈哈大笑。

  十四郎心中越來越肯定,這小叫花子先前不過是故弄玄虛而已。惱怒更盛,冷笑道:「小子,你的嘴皮子倒比骨頭還硬!」當下猛然增加力道,出鞭也更加刁鑽詭異,「唰唰唰」一連三鞭,鞭鞭抽中拓拔野面頰,最後一鞭抽在他嘴唇上,登時腫起老高,鮮血長流。

  拓拔野只覺濕熱的鮮血從額上流入眼中,滿臉火辣辣,疼得仿佛皮都要被揭下來了。心中又是悲怒又是憤怒,正想用手擦拭鮮血,眼見黑影縱橫,對方又是幾鞭打來,索性迎鞭而上,劈手奪去。

  「啪」地一聲,掌心熱辣劇痛,就像被劈斷了似的,五指一攏,竟然將那鞭稍緊緊抓住,右手順勢緊握斷劍,奮力朝十四郎砍去。

  眾人齊聲低呼,驚異無比。

  十四郎大驚,原以為他不過束手待斃,豈料輕敵之下,竟被他不顧生死抓住鞭子,閃電反攻。當下身形一轉,堪堪避過,但那神劍鋒銳無比,相隔數寸,左袖仍被凌厲劍氣削去一塊,臂上也被劃破一道口子,鮮血長流。

  十四郎又驚又怒,喝道:「小子敢爾!」猛地一腳猛踹,正中拓拔野胸口,頓時將他踢飛到丈餘外。

  拓拔野蜷起身,撫住胸口咳嗽,想要大笑,卻笑不出來。白龍鹿悲嘶著奔到他身邊,一邊彎下脖子,舌尖在他臉上舔來舔去,一邊朝著十四郎縱聲怒吼。

  十四郎視若不見,用手指蘸了蘸自己的鮮血,放在嘴中嘗了嘗,恨恨地瞪著拓拔野,一步步逼將上去。

  段聿鎧用力迫住亂竄的真氣,豆大的汗珠流了滿面,森然道:「小水妖,倘若你敢動他一根寒毛,段某便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十四郎哈哈狂笑,揮手一鞭,「啪」地猛抽在拓拔野的大腿上:「段狂徒,你不過是鬼門關前的人,還敢說這話?我不僅要動他寒毛,還要將他大卸八塊,瞧你又能將我怎樣?」又是兩鞭重重朝他臉上擊落。

  拓拔野閉眼微笑,心中氣怒苦澀,忽然呼吸一窒,只覺一股強大的氣浪陡然將他朝後一拉,既而向上反轉抬起,登時雄赳赳、氣昂昂地翻身站了起來。他心中大喜:「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眾人大奇,眼見他躺在地上,氣息奄奄,怎麼突然又生龍活虎地跳將起來?正疑惑間,只見拓拔野疾進如風,拳如雨點,腳若閃電,剎那間將十四郎打得東倒西歪,向後跌跌撞撞退了十餘丈!

  十四郎心中驚怒迷惑,一片混亂,耳邊忽聽拓拔野氣喘吁吁的笑聲:「孫子不肖,吃爺爺一掌!」右頰頓時烈火炙燒般疼痛,瞬時腫起老高。

  又聽見拓拔野笑道:「嘴巴太賤,需得封上。」嘴唇如被烙鐵擊中,痛得麻木不已。

  最後又聽拓拔野笑道:「心地太壞,爺爺替你修理修理。」胸膛重重被踹中一腳,登時劇痛攻心,騰雲駕霧般地飛了起來,就此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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