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年英俠(上)
2024-11-18 01:40:38
作者: 樹下野狐
第6章 少年英俠(上)
那青衣大漢身高九尺,渾身鮮血,站在竹樓之上,神威凜凜,宛若天神。他乜斜著眼,瞧著青帝庭院哈哈狂笑:「靈感仰,一別三十年,你還是這般薄情寡義,故人拜訪,卻躲在在屋裡不敢見人。是怕見了我,羞臊臉皮嗎?」
十四郎喝道:「狂徒敢爾!跪下受死!」身形閃動,已然攻到青衣大漢身側,一條丈余長的長鞭朝他當頭劈下。
他自打私登玉屏山,這幾個時辰以來忐忑不安,手下阻擋外人不住,竟在半山腰刀兵相向,更是犯了青帝御苑大忌。此刻青衣大漢硬闖玉屏峰,正給了他轉嫁責任的良機。是以博盡全力,務求將青衣漢子一舉拿下,交由青帝處罰。
青衣大漢瞧也不瞧他一眼,聽得他長鞭甩到,只是斜斜揮出一掌,口中猶自笑道:「靈感仰,多年不見,竟然墮落如此,竟然屈尊和朝陽穀水妖沆瀣一氣,可笑可笑!」
十四郎見他輕飄飄揮出一掌,一股強勁已極的力道突然狂風般捲來,自己蓄勁發出的長鞭突然倒卷,竟朝自己臉上打來。驚怒之下,身子向後倒翻,借著襲來的力道,卸去攻擊之力,但倉促應變,雙腳著地不穩,被那力道逼得一連退了七八步,頗為狼狽。
十四郎自小傲慢霸道,器量狹小,得其父蔭蔽,未嘗吃過半點小虧,更是驕橫日盛。此次自動請纓,出使玉屏山,乃是為了一建功勳。殊不料出師未捷,險些在這青衣大漢上栽了個大跟頭,惱羞之狀,莫可言表。
那黑衣老者瞧見公子吃虧,知曉他的脾氣,朝著青衣漢子冷冷道:「閣下這一掌竹節刀氣大力小,中看不中用。想來你就是蜃樓城的段聿鎧了?」他此言一則為十四郎遮羞,二則打擊青衣大漢的士氣。
青衣大漢哈哈大笑:「不錯。老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蜃樓城狂人段聿鎧便是我!」
十四郎聽了心下微微一凜,想起月前父親在朝陽穀曾說,蜃樓城除城主喬羽之外,還有幾大高手,武功法術俱臻一流之境,是東海灣內頂兒尖兒的人物。這段聿鎧便是其中之一。當時他聽來毫不服氣,眼下來看,果有過人之處。
十四郎少年得志,一身武功由父親在內的朝陽穀各大高手傾囊相授,法術亦得父親指點,頗有造詣。而且天資不錯,所以年方十八,一身真氣卻已頗為傲人,乃大荒少年一代中的高手。他自視甚高,偏狹狂妄,今日一擊遭挫,惱羞驚怒迅速轉變為雪恥的強烈願望。
當下揚鞭冷笑道:「無知狂徒,少爺適才念在青帝御苑,未發全力,你當少爺怕了你麼?」
青衣大漢置若罔聞,從身上撕下一幅衣襟包紮肋間傷口,大聲笑道:「靈感仰老匹夫,你怎地越活越是膽小,龜縮在屋裡不敢見人麼?」聲音洪亮清晰,一字不漏的傳入庭院中白衣女子和拓拔野的耳朵里。
拓拔野偷偷瞄了白衣女子一眼,見她玉靨飛紅,眉目之間怒意隱隱,知她惱怒青衣漢子狂言辱及青帝。
他性子開朗仗義,素來景仰俠義狂放的英雄,今夜見青衣漢子單槍匹馬徑闖青帝禁地,威風凜凜,談笑伏敵,早已大為心折。
眼見仙女姐姐不喜,心中頗為矛盾,暗暗擔心仙女姐姐一怒之下,出手對他。雖然那青衣漢子功夫了得,只是要與仙女姐姐動手,只怕……不知為何,他心中竟篤定白衣女子武功驚人。
那白衣女子雖然心中惱怒,卻素來不喜現身人前,更厭惡與人動手,是以怒則怒矣,始終按捺不發。
十四郎見段聿鎧置若罔聞,心中震怒,轉身朝著庭院恭恭敬敬抱揖道:「青帝明鑑,非十四郎想在玉屏禁地妄動刀兵,只是這狂徒目中無人,一再辱及青帝。十四郎忍無可忍,這才懇請青帝准許十四郎將這狂徒拿下。」
山上所有黑衣人盡皆朝庭院作揖行禮。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道:「免禮免禮。你們這麼多人朝著我作揖,我可消受不起。」
黑衣老者朝十四郎作揖道:「公子,殺雞焉用牛刀。這等貨色,只需屬下出馬便可,何必勞動公子大駕?」
十四郎意在親手雪恨,冷冷道:「不必。」轉身朝段聿鎧走去。
段聿鎧渾當沒有看見,只是大聲呼喝青帝名諱,見庭院中始終毫無反應,已經頗感不耐。十四郎身形一變,仿佛突然折了三折,剎那間如閃電般沖天飛起,手中長鞭在空中一抖,朝段聿鎧腦門劈下。
這一式閃電鞭與先前那一記看起來毫無區別。段聿鎧依舊瞧也不瞧一眼,斜斜揮手一掌擊出,也依舊是先前那式竹節刀。
長鞭到段聿鎧頭上丈余處時,突然發出凌厲的破空呼嘯之聲,那烏黑的長鞭瞬息彎曲,盤旋,猛地膨脹了四倍有餘,鞭梢突然亮起兩道幽碧的光芒,既而一道艷紅色舌信急彈而出!
那條鞭子竟然在剎那間變成了一條長兩丈余長,寬半尺的黑色巨蛇!
拓拔野大吃一驚,眼前景象見所未見,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待要掩口,已然不及。白龍鹿也不禁發出一聲怪異的嘶鳴。
巨蛇仿佛破皮出繭,全身漲裂,頭部陡然間又漲大一倍,碧眼森寒,突然眯起,張開血盆大口,白牙森森,紅信吞吐,向段聿鎧「嘶嘶」咬下!
段聿鎧「咦」了一聲,似乎頗為驚詫,雙手飛舞,接連十記「竹節刀」,激起漫天狂風,將黑色巨蛇微微一阻。但是先前招式已老,太過輕敵,變招時勁道雖發,卻不足以卻敵。當下再不遲疑,雙足一頓,猛地將竹樓踩塌,轟然一聲,落到地上。
巨蛇如影隨形,剎那間從破洞竄下,弓身彈旋,窮追不已。段聿鎧一招受制,先機盡失,只得雙掌盤旋,護住周身,疾風般奔走,覓機反擊。
十四郎立在湖邊松枝上,淡青色的月光照耀下,黑衣飛舞,面色慘白,說不出的詭異。他滿臉冷森森的微笑,右手屈指彈舞不已。
拓拔野瞧得片刻,心中大驚,難道那巨蛇竟是依照他的手指姿勢,變換身形,步步追逼麼?
十四郎當真便是以指控蛇,借獸發力。
這「幻電玄蛇」乃是水族最為凶頑的十八靈獸之一,與拓拔野的白龍鹿齊名。當年在碧水山為十四郎之父、水族四神之一的朝陽穀水伯天吳收服,以北極玄冰蠶絲封印,成為「朝陽穀七絕」之一。
水伯天吳對次子十四郎溺愛有加,將這「幻電玄蛇鞭」作為他的兵器,並獨創「幻電玄蛇指」,只需讀取封印訣,解開玄蛇封印,便可以施展「幻電玄蛇指」,隔空彈指,控制玄蛇的每一步進攻。
而這玄蛇自封印中出來,凶性更盛,再得「幻電玄蛇指」的馭使,更加狂性大發,威力遠勝於初。
十四郎冷笑道:「狂徒,以你米粒之光,竟敢與日月爭輝。你身上已有七處傷痕,流血不止。只要有血腥之氣,便可以激起玄蛇的狂性。倘若你現在乖乖束手就擒,我還可以將你遞交青帝發落。否則再過片刻,你就得葬身蛇腹,死無全屍!」
朝陽穀眾人紛紛圍在天湖邊,附和呵斥:「姓段的,你那一點本領,在我們公子面前便如螞蟻一般,公子只需一個手指便輕輕捏死了你!」「我們公子氣量恢弘,慈悲為懷,你還不快快叩頭感謝大恩大德?」
段聿鎧哈哈狂笑:「老子縱橫天下,什麼怪物沒有見過?莫說區區這麼一條小蛇,就是火龍鳳凰,還不是照樣給老子拔光了羽毛,烤成禿火雞吃?」
話雖如此,手上卻越覺吃緊。他千里單騎,不知闖過了多少險關,身上連受七處重傷,才來到玉屏山。片刻未曾休息,就從山下一路殺將上來,精疲力竭,已如強弩之末。此刻先機盡失,步步受制,要想反敗為勝,談何容易?
十四郎大怒,口中念訣,右手如狂風疾舞。幻電玄蛇狂性大發,如黑色霹靂,連連吐信舞尾,發起一連串的猛烈攻擊。
段聿鎧左腳後撤,突然一腳踩空,身子登時微微一晃。便在此時,那幻電玄蛇猛地彈躍而起,鋼杵般的尾部電掃而至,狠狠拍在他的胸膛!
段聿鎧只覺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噴射出來,身子被震得朝後飛出,重重撞在一株松樹上。
拓拔野又是「啊」的一聲驚呼。
這聲驚呼比先前那聲還要響些,庭院外眾人都轉頭瞧來,心中均想:「青帝院中還有別人麼?不知這人是誰?竟然為段狂人擔憂?」
拓拔野自覺失態,轉頭瞧了白衣女子一眼,見她一雙妙目正凝視著自己,臉上一紅,心道:「仙女姐姐不喜歡這青衣大漢,我這般擔心,不知她高不高興?」但是心中確實為段聿鎧暗暗擔憂,要想討好白衣女子,而將青衣大漢視為敵人,自己又萬萬不能辦到。當下轉過頭,透過竹隙,屏息觀看。
段聿鎧撞在松樹上時,左手順勢一撥,身形盤旋,如游蛇般蜿蜒繞行,剎那間竄到松樹之梢。
十四郎聽見庭院中驚呼之聲,只道是青帝一方有人擔憂段聿鎧生死,微感猶豫,沒有立即乘勢攻擊。幻電玄蛇盤在樹下,仰頸吐信,嘶嘶不已。
段聿鎧想要大笑,一張口卻又噴出一口鮮血,咳嗽幾聲,勉力笑道:「好,好,好,這條蛇肌肉強壯,燒湯一定好吃。」
十四郎不怒反笑:「狂徒,你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他朝庭院望了一眼,見裡面寂然無聲,心想:「不知青帝是否顧念舊情,不忍置他於死地?倘若如此,我便廢了他雙手兩足,然後交給青帝處置。」
一念及此,便接連舞動「幻電玄蛇指」,小指、食指、中指閃電般交錯點舞,幻電玄蛇也隨之舞動。
段聿鎧坐在樹頂松枝之上,眼見那玄蛇緩緩遊動,環繞樹幹,遊走上來,心中苦澀:「難道歷盡千辛萬苦,來到此地,連青帝的面都未見上一面,便當真要葬身於這幻電玄蛇的腹里麼?嘿嘿,靈感仰,你果然是一點未變。」
想到自己身負的重任,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大丈夫死則死矣,只是蜃樓城萬千百姓的性命都懸在我的手中,倘若在這裡送命,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見城中父老?」
當下運氣丹田,積聚力量。但他受傷頗重,且疲憊不堪,以目前殘餘之力要想施放法術必將兩敗俱傷。若以武功周旋,要擊敗這幻電玄蛇也是難如登天。
玄蛇遊走到距他丈余處,猛然高高彈起,在半空中突然又增大了尺許,張開大口,「呼」地一聲噴出數十顆幽藍的冰屑,朝段聿鎧激射去。
段聿鎧雙足一頓,身如彎弓朝下翻去。那玄蛇似是候著此舉,閃電般蜿蜒卷尾,立時將他緊緊纏住!
段聿鎧只覺胸間一悶,已然被那玄蛇團團纏住,動彈不得。那玄蛇彎下頭來,碧目光芒閃動,大口「嘶」的張開,龍牙交錯,紅信在他臉上舐觸,口涎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
拓拔野看得掌心儘是汗水,眼見這豪勇的狂人受制於玄蛇,性命不保,心中極為焦急,想要央求白衣女子出手相救,卻知她不喜段狂人,多半不肯相助。以他自己的身手,要想挺身救人,簡直是以卵擊石,非但於事無補,還要搭上一條性命。
正焦急無計,聽見十四郎冷笑道:「段狂人,你敢隻身闖玉屏峰,對青帝口出不敬之語,我還當你有多大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
段聿鎧被那玄蛇越勒越緊,肋骨仿佛將被絞碎一般,想要開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朝陽穀眾黑衣大漢七嘴八舌道:「什麼蜃樓狂人,被公子爺輕輕一勾手指,就成了一條土狗。」
「早勸你投降認輸,還口出狂言,當真是賤骨頭。」
「呸!姓段的,我若是你早就羞得一頭撞死了。腆著臉苟延殘喘,也不怕天下人恥笑!」
段聿鎧縱橫天下數十年,何曾受過這等鳥氣?功力大損之下,一時輕敵,為一毛頭小子所趁,又遭這一干小人奚落,心中怒發如狂,心道:「罷了罷了,今日縱然經脈盡碎,也要將這群無恥水妖殺個乾乾淨淨!」
十四郎心中得意洋洋,說不出地暢快,輕飄飄從松梢一躍而下,朝庭院走去。突然聽見段聿鎧一聲雷鳴般的怒吼,眾人失聲驚呼。
他轉頭望去,大吃一驚。只見那段聿鎧也不知施了什麼法術,竟然將玄蛇震飛。玄蛇在半空中發出痛苦的嘶嘶聲,全身突然長出嫩綠的青藤,以驚人的速度,裂膚破肚,蔓延生長。
段聿鎧全身鮮血,昂首站在血泊中,對著朗朗明月發出一聲雄獅般的嘯吼。眾人大驚,情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
黑衣老者變色道:「萬壑春藤繞!」
原來段聿鎧盛怒之下,竟然震傷自己經脈,借這震盪之力,甩飛玄蛇,而後咬破舌尖,使出木族的兩傷法術「萬壑春藤繞」。他口中噴出的血滴如利箭般射入玄蛇身體,在其體內異變為藤蔓,迅速生長。
這法術是木族七大兩傷法術之一,對敵方的傷害雖然極大,但對自己的經脈震傷卻也極大。若非情不得已,決不用之。
段聿鎧藉此餘勇,喝道:「小水妖,再和老子重新斗過!」隔空揮出三記竹節刀,氣勢凌厲無匹,十四郎揮掌抵擋不住,右肩被劈中一記,登時血流如柱,又驚又駭,騰空翻越,口念靈獸訣,手彈玄蛇指,想要調度玄蛇攻擊段狂。但玄蛇周身為青藤所縛,一時間竟不能動彈。
朝陽穀眾黑衣人眼見少主人在段狂人接連不斷的竹節刀下,狼狽奔逃,紛紛拔出背上的長刀,呼喝著蜂擁向前,向段聿鎧攻去。
黑衣老者從背上取下桐木琴,雙手急撫,響起怪異的琴聲。琴聲如陡壁飛瀑,險灘急流,夾帶金屬之聲。
不知從哪突然捲起一陣陰冷的狂風,松樹搖擺,竹枝簌簌。玄蛇身上的春藤突然紛紛斷裂,撲簌簌地掉在地上。玄蛇昂首吐信,尾部在地上重重一擊,又有數十綠色藤蔓自體內掉落。
黑衣老者琴聲更急,一波一波如狂風暴雨。琴聲如浪,隱隱可見碧色光弧一道道向段聿鎧飛去。
段聿鎧掌風凜冽,竹節刀飛舞不斷,剎那間便砍倒了五六名黑衣大漢。但那光弧射到,不得不全力阻擋。
黑衣老者這碧琴光刀威力無匹,轉瞬間便將他迫住。段狂人本已是強弩之末,奮餘勇而做最後一擊,但三鼓氣竭,又被以逸待勞的黑衣老者背後偷襲,只能苦苦硬撐。
十四郎乘機逃脫,咬牙切齒地彈舞「幻電玄蛇指」,馭使那傷痛未愈的玄蛇當空撲落,向四面受敵的段聿鎧張口噬去!
段聿鎧狂笑聲中全力揮出一記竹節刀,將那玄蛇打得凌空翻起。肋下卻露出一個空門,立時被碧琴光刀幾中,晃了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再也支持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颼颼」急響,光芒怒舞,十幾柄長刀齊時向段狂身上斬落。
拓拔野心中怒極,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住手!」
朝陽穀眾人大驚,刀鋒在離段聿鎧數寸處紛紛頓住。琴聲也立時頓止。
十四郎立時默念封印訣,右手曲起。那幻電玄蛇猛地在空中一抖,瞬息間變成一條丈余長的黑鞭,飛回到他手上。
水族來人之中,誰也沒有聽過青帝的聲音,均想,青帝庭院乃木族禁地中的禁地,兩百多年來只有神帝神農氏與木族聖女曾經進去過,既然院中有人,自然當是青帝。
雖然這聲音聽起來甚為年輕,但青帝駐顏有術,聲音如同少年也不無可能。縱然不是青帝,也必是青帝極為親密之人。況且敢如此大呼住手的,恐怕也只有青帝本人。故而眾人只道青帝發怒,噤聲對望。
十四郎將長鞭往腰上一別,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不知青帝有何吩咐?」
拓拔野原不過瞧他們以多欺少,手段卑劣,怒極之下脫口而出。一呼出口,心中則暗呼糟糕,正不知如何收尾,聽得他們將自己誤認為青帝,頓時福至心靈,索性大喇喇地說道:「你們將這姓段的抬到門口來。」
他不敢回頭看白衣女子,心道:「仙女姐姐,救人要緊,冒犯之處你就原諒則個吧。」
十四郎一愣,恨得牙關痒痒,嘴上卻不得不連聲稱是。
幾個黑衣大漢將段聿鎧抬起,朝庭院走去。
段聿鎧迷糊中聽得聲音全然不似青帝,心中暗感納悶,他與青帝已然三十年未見,難道三十年未見,這老匹夫的變化如此之大,除了聲音,連這冷酷的性情也轉變了麼?倘若如此,那自己總算不虛此行。雖然心中疑惑,嘴裡猶自喘著氣大罵不絕。
拓拔野瞧見他們將段聿鎧抬到門邊,便又道:「你們都轉身退下去。」眾人納悶,卻不得不遵命行事。
等他們恭恭敬敬地退到了十丈開外,拓拔野立即奔到大門口,將段聿鎧拉進院子,豈知還不等關上大門,段狂人便睜開眼,「咦」地一聲,脫口愕然道:「小子,你是誰?」
十四郎與那黑衣老者聽得聲音,隱隱覺得不妙,回頭一瞥,頓時臉色大變。十四郎喝道:「臭小子,怎麼是你?」
拓拔野見已穿幫,粲然一笑,道:「臭小子,不是我還會是誰?」
十四郎心中驚疑不定,這小子為何會在這裡?難道他竟是青帝身邊的親密扈從?抑或他就是青帝?想到黃昏時自己曾對他飛揚跋扈,冷汗登時涔涔而下。
黑衣老者心中起疑,依青帝脾性,斷然不會救段狂人。這姓段的適才在外辱罵不止,倘若青帝在這庭院中,早已出來將他大卸八塊了。況且青帝素好乾淨,幾近潔癖,又怎會讓這衣衫襤褸的小子侍候左右?越想越不對勁,拱手道:「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拓拔野正色道:「在下單名一個野字。你叫我野野即可。」
十四郎冷笑道:「野野?野野?」拓拔野笑道:「哎。乖孫子,叫爺爺幹什麼哪?」段聿鎧聽得哈哈大笑,口中又噴出一口鮮血,心裡卻對這少年多了幾分好感。
十四郎明白著了這少年的道,嘴上平白給他討了個便宜,心中怒極,便欲上前抽他一鞭。
黑衣老者伸手一擋,淡淡道:「這位公子,恕老夫有眼不識泰山,不知你與青帝如何稱呼?聽說木族族規,冒充天子門生者死,不知有沒有這回事?」他話說的雖然還客氣,但是語氣中已經隱隱有威脅之意。
拓拔野心中大喜,知道他們仍無把握,哈哈笑道:「我只是一個下人,給青帝他老人家端茶倒水,燒菜做飯。什麼門生門熟的,我可談不上。」白龍鹿昂立在他的旁邊,也跟著哈哈怪叫。
拓拔野轉過身,從懷中那皮囊中掏出一顆神農丹,故意大聲對著段聿鎧道:「喂,這是青帝讓我給你的丹丸,你服下吧。」
段聿鎧聽得是青帝所贈,正要拒絕,卻見他背對朝陽穀眾人,對自己眨眨眼,壓低聲音道:「這跟青帝無關,你放心服下吧。」
段聿鎧已對這少年產生莫名的信任,微微一愣,張嘴將那丹丸吞了下去。剛一入口,便覺一股熱流沿喉而下,暖洋洋的炙得全身好不舒服,心中大喜,知道這是療傷寶藥,當下運氣調理。
白衣女子微覺詫異,想不到拓拔野竟這般大方,神農親賜的不世神丹居然想也不想,就送給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十四郎與黑衣老者瞧見他賜丹丸給段聿鎧,更是懅然變色,倘若這少年當真是青帝身邊的要人,將丹丸賜予段狂,那則表示木族與蜃樓城的三十年恩怨煙消雲散。他們遠赴千里,部署幾個月的計劃也將全部落空。
黑衣老者心底雖然疑雲叢生,但想他既能駕馭靈獸白龍鹿,必有不同常人之處;又敢大搖大擺地從玉屏山御苑中出來,言必稱青帝,即便不是靈感仰身邊的紅人,只怕也與他有莫大關係。眼下唯一辦法,乃是想方設法確定青帝是否就在庭院中,倘若在,則一切按舊;倘若不在,那只能試試這少年的身手,瞧瞧他青帝之間到底有什麼淵源。
當下朝著庭院行了一個大禮,道:「小人朝陽穀科沙度,與少主人拜詣陛下,向青帝陛下轉呈水伯的一份薄禮與書函。水伯有命,務請小人將書函親手交到青帝手中。不知青帝能否現身?也好讓小人回去有個交代。」
拓拔野道:「青帝他老人家正在睡覺,你有什麼東西,爺爺可以幫你轉呈。」
黑衣老者科沙度盯著他瞧了片刻,見他大大咧咧,殊無畏縮心虛之態,更加難測深淺,沉吟道:「這書函事關重大,必須親手交到青帝手中。」
拓拔野揚眉大聲道:「這麼說,你是不相信我嘍?」
科沙度正是等他這句話,微微拱手道:「不敢。只是據聞青帝深居簡出,獨來獨往,從未聽說有人相伴左右。萬一老夫錯信他人,耽誤了水、木兩族的大事,豈不萬死莫贖?」
拓拔野「咦」了一聲,故作訝異道:「奇哉怪哉!聽你的意思,青帝就連找一個端茶倒水的小廝,也得先向你匯報嘍?」
科沙度淡淡道:「老夫沒有這個意思。倘若公子想證明自己身份,那容易得很。只需隨意施展幾招青帝的絕學,讓我們開開眼不就成了麼?」不等拓拔野推辭,便朝一個黑衣大漢道:「唐七,你去向野公子討教幾招,也好有個長進。」
黑衣大漢應諾一聲,走到門前,恭恭敬敬的道:「野公子,請賜教。」
拓拔野心中暗暗叫苦,以他的武功殺只野狗那都是大大的困難,要打敗眼前這強壯如山的七尺大漢,除非奇蹟出現。況且他肚中雪亮,這陰鷙的老頭要驗證的不過是他的身份,縱使他鬼使神差打敗唐七,施展的不是木族的功夫,依舊是凶多吉少。到時大蛇、猛獸一起撲將上來,那可糟之極矣。
饒是他膽大包天,到了此刻也不禁頭皮發麻,進退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