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三百塊

  還有幾天開始考試，倒杆移庫、九項、路考接連而至。有學員提出，現在駕考潛規則，向教練納貢是必須的，因為教練可以走他的關係，在某些方面可以提供點便利。比如倒杆移庫時，會有人在後頭做做手勢，可適當避免出線。

  很明顯，在小組裡以大姐大位置自居的殷月艷被推選為組長，學員們把事情交給了她定奪。

  「請教練吃一頓，然後送點禮物。」殷月艷本不屑這種勾當，但被推選出來也是種榮耀，一定程度上能滿足虛榮心理。

  學員們都同意殷月艷的這兩個提議，但在到哪裡吃、送什麼檔次的禮物上出現分歧。殷月艷說，請客吃飯得夠面子，起碼得到環洪市一二流的酒店，送禮物也得拿得出手，起碼兩條煙，七八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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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有學員堅決提出反對意見，「到那好的酒店吃一頓，起碼要千把塊，再送七八塊錢的香菸，加起來要兩千塊，平均下來，每人要掏兩百塊，多了！」

  「多什麼？」殷月艷厭煩地皺起眉毛，「學駕駛兩千多都花了，還在乎這兩百？要知道，假如不花這兩百，到時重來的話，還得掏兩千多！」

  「請客可以徵求教練的意思，七八百的香菸還是免不掉的。」章笑咪發話，從某種角度上說，這是對殷月艷提議的支持。殷月艷看章笑咪的眼神第一次緩和了些。

  不過這不是章笑咪有意討好殷月艷，她是從實惠角度考慮才這麼說。

  「咪咪——姐。」萬抗色迷迷地看著章笑咪，「請客吃飯還要徵求教練的意思？萬一他要提出到市里最高檔的酒店，那咋辦？」

  「你以為教練跟你一樣木頭？」章笑咪道，「這年頭請客吃飯有什麼意思？關鍵是能得到多少實惠，咱們的教練沒準有定點飯店，隨便上一盤大白菜湯，卻收海參鮑魚的錢，然後他和飯店老闆平分利潤，這就是其中的道道。」

  「哦，真他媽的有路子！」萬抗驚愕地點點頭，「厲害，我太崇拜了！」

  「崇拜什麼！」章笑咪正色道，「好的不學偏學這些個爛東西，再說，你學到的只是點皮毛，有些事情你不深入進去，遠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迂迴。比如教練得到咱們的東西，他一個人能全吞？沒門，他也要向上打點，要不一個破教練能幫得上什麼？」

  「我操，名堂可真多。」萬抗晃了晃了腦袋，「不過每人兩百，真多！」

  「我幫你出？」章笑咪看出萬抗是拮据的傢伙，她是真心想幫著出一份力。

  「不要。」萬抗堅決地搖搖頭，「我有錢。」

  「哦，那算了。」章笑咪笑笑，「能喝酒嘛？」

  「不知道，應該能喝點吧。」萬抗道，「咋了，咪咪姐，想跟我扳扳？」

  「灌不死你！」章笑咪笑道，「我是白酒泡乾飯級別，跟我少來。」

  「咿。」萬抗一攮鼻子，「別裝大，是深是淺，到時一喝便知。」

  「我看還是算了，省得你喝醉讓那老妖婆得了便宜。」章笑咪道，「我先勸你一句，那天別喝多，要不你的貞節就完了。」

  對章笑咪的笑談，萬抗並沒有興趣，他在想到底該不該出這兩百塊，這對他來說是個煩心事，兩百塊不是個小數目。但是沒辦法，這是行規，萬抗還是在口袋裡備了兩百塊。

  不過禍不單行，煩心事還不止於此，財務科的王科長又找上了門。教練傳話，說財務科有人找，讓萬抗去一趟。萬抗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妙，但也不好向教練多打聽什麼，跑到大門口，買了一盒五塊錢的冰淇淋，悄悄地去了財務科。

  「王科長！」萬抗一進財務科就熱乎地喊起來，他知道，肯定是冒充那個劉處長親戚的事露了餡。

  「哼哼。」被稱為王科長的女人冷笑兩聲，「你小子倒是精明啊，愣是把我給蒙了，要不是那天跟劉處長碰到一起，還真給你得逞了！」

  「欸喲大姐，你可別動氣，女人動氣容易衰老。」萬抗馬上嬉皮起來，「不管咋說，都是緣分，我記著你的大恩大德了。」說完，把冰淇淋恭恭敬敬地放到王科長面前，「天熱，吃點冷飲，消消暑。」

  王科長拿眼斜了萬抗一眼，毫不客氣地拿起冰淇淋，「你小子做事還真是滑頭。」

  萬抗一見，心裡鬆快下來，「王大姐，以後我天天給你買冰淇淋，直到我學成畢業，咋樣？」

  王科長看看萬抗，特順眼的一個小伙子，本來心下就沒什麼大追究，現在聽萬抗這麼一說，倒也歡心，也喜得做個人情，「哪裡用得著你天天買，那我不是害了自己，貪圖你幾個冰淇淋免你那麼多學費，查起來我當但得起？」

  「沒人，趁沒人的時候不成嘛！」萬抗眼珠子一轉，笑道：「王大姐，還有個事，你看能不能幫幫？」

  「嗯？」王科長眉頭一皺，「什麼事？」

  「我們小組裡在討論，要集資向教練意思意思，你看看能不能向教練打個招呼，把我那份給免了？」

  「你這傢伙真是貪得無厭，而且還小氣的要命！」王科長眼睛一瞪，「咱們車管所駕校，堅決杜絕向教練行賄，你讓我去說合適嘛！」

  「嘿嘿，那算了王大姐，就當我沒說。」萬抗笑笑，「我不是小氣，是家裡沒錢，緊巴巴地湊了點錢來學駕駛，弄個一技之長混口飯吃，實在是沒余錢。」

  「你們的教練雖然我熟悉，但這事我插不了手。」王科長抹了幾口冰淇淋，心情大好，「不過有一項我能給你打個招呼。」

  「啥？」萬抗一喜。

  「路考的時候，教官那關口我可以幫你說說。」

  「路考沒問題。」萬抗拍拍胸脯，「其實倒杆移庫也沒問題，我學得紮實，樣樣可過關。」

  「你還小，有些事不懂。」王科長道，「路考的時候，你開得再好，考官照樣能挑出你毛病來。」

  「要重考？」

  「不用，交補考過。」

  「交補考過？」萬抗一伸脖子，「這又是啥名堂？」

  「就是交點錢，也不用補考，算你過了。」

  「呵呵。」萬抗點頭笑笑，「王大姐，你要是不說，我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要不說你還小。」王科長放下冰淇淋，拿起筆「刷刷刷」寫了個紙條，「給你，到路考上車是給考官就行。」

  萬抗上前接過，展開一看，就四個字：財務科，王。

  揣著紙條，萬抗回到練車場，看著學員們還湊在一起商量，突然來了個點子，徑直走向教練。

  「教練，王大姐讓我跟你說，考試時照顧照顧。」萬抗在教練面前站定。

  「王大姐？」教練一個納悶。

  「財務科王科長。」萬抗道，「教練，多多關照啊。」

  「哦，哦。」教練似是沒回過神來。

  「教練，咱們都在商量，咋樣跟你意思意思。」萬抗指指同組的學員，「大概是請你吃頓千把塊錢的飯，然後送五六百塊錢香菸，也就是兩千塊錢的事。」

  「喲。」教練一揚眉毛，「怎麼搞這些事，多不好！」

  「意思意思嘛。」萬抗呵呵一笑，「我提議的，不知道是不是嫌少。」

  「你看你，可真是……」教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萬抗容不得他考慮，繼續說了起來，「教練，你看這樣行不行，到時我把兩千塊錢收齊，直接給你得了，還吃啥飯，現在吃飯喝酒都是負擔，不如來個直截了當。」

  「這……」教練開始琢磨合適不合適。

  「別這啊那的。」萬抗笑笑，「就這麼定了，我現在就說去！」萬抗說完，呼呼地跑開，教練張著嘴巴看著他遠去。

  這一招萬抗做得漂亮，正在討論的學員們看到他從教練跑回來，對他的話並不懷疑。

  「每人兩百元，湊過來現在就送過去，省得喝酒吃飯又買香菸的囉嗦個沒完。」萬抗帶頭從口袋掏出兩百塊放在手裡，「還猶豫啥，都拿來吧，你們全程監督。」

  章笑咪看看萬抗，開始掏錢。殷月艷不想落後，動作迅速，第一個把錢放到萬抗手裡。

  不一會，錢湊齊了，十二個人，一共兩千四百塊。

  「瞧好了，我這就送過去。」萬抗把錢揣進口袋，「不過也別太盯著，那樣教練心裡不得勁。」

  萬抗最後從口袋裡掏出來兩千塊，留下四百。「教練，雜七雜八的正好兩千，有人多點有人少點，那無所謂了。」萬抗暗暗地把錢塞到教練手裡，「我出的少點，才一百，那兩個富婆出得多。」

  「誒喲，你看。」教練把攥錢的手揣進褲袋，臉卻轉向另一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萬抗，你那一百我就不收了，你也別推搡，要不場面不好看，拿著就行。」教練說完，手從褲袋拿出來的時候，捏出一百，悄無聲息地按在萬抗手上。

  萬抗嘴上「這，這多不好意思……」地說著，卻不動聲色地把那百元大鈔給攥成一團，藏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