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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除夕之夜

2024-11-01 08:50:45 作者: 鰩汐

  季連世家的年夜盛宴,團圓熱鬧。

  柳氏作為未來少主夫人的娘親,季連家的親家,自然是隆重出席。柳氏一生沒受到過這樣的尊重,散了席回到屋裡,好久好久都還沉浸在華美的杯盞交錯,歌舞鶯鶯的宴會中。

  燕唯兒在虛無骨施了針後,頭痛犯得確實不那麼明顯,但她被驟然閃過的無數對話給嚇到了。

  「榮華富貴,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你以為回到燕家,還可以再嫁一次那快死的老頭?」

  「你已是殘破之身,誰會要你?」

  「你就算給了我正室的名份……我也不願上你的床榻……」

  「想做我季連家的正室,你還不配。」

  「微雨?你的微雨是嗎?季連家的大小姐?哈哈哈,現在還正不知在誰的床榻之上!」

  「我詛咒你,詛咒微雨,詛咒你們季連世家,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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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是她自己的聲音,有的是季連別諾的聲音。大雨,亂石,懸崖,泥濘,她全身泥污,他一身白衣。

  季連別諾的臉在腦海中忽然被放大得無比清晰,雙眼通紅,眼神顛狂。

  燕唯兒本來做好一切準備接受過去,無論想到什麼都會選擇相信季連別諾,可是她還是被這樣的對話嚇呆了。甚至,她能感受到當時深刻的恨,和深刻的痛。

  她的痛,也是他的痛。

  她完全沒料到是那麼慘烈的場景,一種想死的感受,撕心裂肺的疼。

  燕唯兒悶悶不樂,但已經學會了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她不是那種覺得別人天生該對她好的人,至少,在她失憶後回家,所有的人,都對她好得過了份。

  尤其是微雨,少見的親昵。好些大戶人家,嫂子和小姑之間都不融洽。微雨是真的對她好到像親姐妹一樣,但她居然還說過這樣的話:「微雨?你的微雨是嗎?季連家的大小姐?哈哈哈,現在還正不知在誰的床榻之上!」

  可見,曾經的她,也不可原諒。那麼惡毒,且----下流!這種言語怎麼可能出自她的口?如此褻瀆微雨,她的心都痛了。

  還有季連別諾的爹娘,對她的親切和寬容,自是不言而喻。無論是什麼原因,她畢竟身穿過嫁衣,上了大紅喜轎,始終都洗不去曾經是一個聲名狼藉的老翁的小妾。

  以季連世家的尊貴,最是看重門風和名譽。饒是如此,還是肯真心接納她,讓她和季連未來的繼承人成親。

  婚期已定,宅院已備,只等祭過先祖,吉日一到便洞房花燭。還有什麼比這更確定?還有什麼比這更寬容?

  更何況,摒棄一切不說,單就季連別諾而言,那是多好的夫君。不理他有多尊貴的身份,也不談他有多少用不盡的財富,只是他本人,已是太讓人心醉。

  他們之間,前前後後無數次互相確定心意,訴說彼此的情意,或濃,或淡,或熱烈,或寧靜,盟約都顯得太過輕薄。

  她夜夜躺在他的懷裡,少女的羞澀和懵懂,讓她並不清楚**具體是什麼,卻也模糊懂得,季連別諾是如何愛護著她。少女的初夜,她總是迷糊懂得一點的,只知似乎某件事,必須是在洞房花燭夜才能做的。

  燕唯兒牢記季連別諾的叮囑:「無論你想起了什麼片段,想起了什麼話,都不要斷章取義,你可以直接問我,但不能自己胡亂猜想。」

  她答應過他的。

  前塵往事,她不知道還有多少不堪和痛苦,但她壓制了那抹深重的哀傷。儘管心中仍是心悸彷徨,在年夜盛宴上,她強顏歡笑,總算是捱過了熱鬧非凡、喜氣洋洋的場面,那讓她忍得十分辛苦。

  華麗散去,月光清冷。

  燕唯兒站在院子裡,聽著除夕夜盛放的煙花爆竹,噼里啪啦,不絕於耳。

  季連別諾咳嗽一聲,不由自主露出溫和的微笑。

  燕唯兒扭臉望向他,不能拒絕那樣的笑容,儘管她腦海中混亂得不斷冒出互相傷害的話語,卻還是從嘴角逸出一抹淺淡的溫柔。

  季連別諾走向她,今晚的夜宴,她隱忍到此刻,他知道。當他無意中握到她冰涼的小手,便無比確信這一點。

  每當她心中痛苦,她的肌膚就會變得冰涼。季連別諾比誰都清楚。

  「唯兒,」季連別諾牽起她的手,大手將她的小手整個包裹進了手心,迎著月色,緩緩走出門去:「你有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燕唯兒被他握著,忽然覺得全身有些暖意,心也開始慢慢暖起來:「有。」

  簡單有力。

  他們之間,需要彼此坦誠。

  她不想胡亂猜測,來擾亂已有的情意。天長地久,相濡以沫,都需要無比的坦誠和信任。

  「你問。」季連別諾也很直接,也許,她是該知道真相的。與其讓她胡亂猜測,不如由他的口,說給她聽。好過她道聽途說,斷章取義。

  他們之間,已經鬧不起任何的誤會和猜忌。她是他的妻,有權知道他們曾經如何痛苦地相愛過。當然,更有權知道,他曾經真的混蛋,所以他願意用一生一世來加倍補償,哪怕賠上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是這般篤定的心意,忽然釋懷,曾經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隱瞞的。

  「對不起。」燕唯兒一開口,卻是說的這三個字。她自己都愣住了,不受控制,對微雨的褻瀆,她是真的不可原諒。

  季連別諾也愣住了。以為又是那樣難堪的開頭,誰個混蛋說了怎樣的話?結果是這樣的三個字。

  他心情微微有些激盪,卻仍然牽著她,走在鋪滿月光的路上,淡淡的表情:「唯兒,我們之間發生過許多事,但我不想用對不起這三個字來了結。所以你也不要用這三個字,好嗎?而且,你並沒有什麼對不起我。」

  燕唯兒聽話地點點頭,還沒聽到季連別諾的任何解釋,心痛的感覺已然慢慢散去。

  他是個可以讓她安定的男人。

  「我是想對微雨說對不起,曾經說過那麼不堪的話。」她有些抱歉,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該把純潔的微雨扯進來。

  「那不是你的錯。」季連別諾已經瞭然於心,她到底還是想起了那些場景。但是不要緊,他本來就打算將那部分記憶完整交給她。

  「你忘記了我們以前的事情,我說過,我就是你的記憶。」季連別諾眉宇間再不是糾結,而是坦然,一旦決定了要將所有的事告訴她,心裡竟然說不出的輕鬆和歡喜:「所以想讓你知道,我們曾經是真的相愛,即使沒有成親,我也一直把你當成妻子看待。見到失憶後的你,我便很自然地對你說,我是你的夫君。不是欺騙,是真的這樣認為。」

  平淡的語調,仿佛在訴說一件最最平常的事,不是表白,不是指天盟誓,只是淡淡的語氣,將心中的認定坦白給她聽而已。

  又是那樣情濃到醉。

  在除夕夜裡,仿佛這夜的月光都與別不同。甚至帶著彩色的光華,遮去白月光的憂傷。

  冬天已經不那麼冷,過了除夕,春天的色彩就會鋪陳大地。

  燕唯兒的臉在月光下,也是淡淡的表情。手放在他的手心裡,隨著他的步伐,他帶她去哪裡,她便跟著去哪裡。

  似乎許久之前,便是這樣的心意。

  她的手越來越暖和,心也越來越暖和。

  大大的荷塘周圍,柳枝垂肩。月光將水榭亭閣暈染得迷霧層層,一如,他和她的過去。

  季連別諾說完那些糾結的往事,竟如虛脫了一般。

  「所以,」燕唯兒憂傷的語氣:「你就說……殘破……之身?」難以啟齒,作了最大的心理準備,聲音仍然發顫。

  清淚兩行,靜靜流淌。是少女的某種羞憤,卻又不爭氣地覺得,幸好,是他,而不是別人。

  微妙又複雜的心情。

  怪不得他總說,他是她的夫君,不僅僅是心中的篤定,還有-----如此隱情所在。怪不得他說,沒成親,跟成了是一樣的。

  也怪不得,他的娘親第一次見她,就自稱「娘親」,這在禮儀上,原是十分不合,卻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那些混帳話,你知道,本來就是盛怒之下才會說的。」季連別諾輕輕抹去她的眼淚,臉色羞愧,幸好是夜晚,否則如何能說得下去:「唯兒,原諒我,那時我確實很混蛋,沒有靜下心來,好好問你……」

  燕唯兒咬著嘴唇不發一語,嘴皮都快被咬破了。她怕一開口,便是責難,怒氣衝天,又或者哭泣不止,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季連別諾抓過燕唯兒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胸口:「唯兒,你是最純潔的姑娘,是我不好……這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卻真的沒有勇氣。但是,我還是想在成親之前告訴你。我不希望你在成親後某一刻想起來時,覺得我在騙你。」

  燕唯兒望著季連別諾的眼睛,清澈而摯誠,無遮無掩,臉色卻是愧疚的,甚至,夾雜著惶恐。她仍然說不出話來,任由他將她的手放在他寬闊的胸膛。

  她感到他的心跳狂亂不止。

  別諾,別諾-----燕唯兒眼淚忽地成串滴落,為什麼是這樣的開始?

  她握著小小的拳頭,一拳拳打在他的胸膛,每一下都發出一聲悶響。

  季連別諾站在原地不動,不躲,不避,就那麼任她捶打。一如「龍雀」匕首襲來,他也任由她,只要她心裡舒服。

  但他皺眉,幾次想阻止,讓她情緒平復下來。她不能生氣,也不能激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卻又希望,她發泄出心中的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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