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湖畔

  戰場的天平，開始傾斜。

  在狄儀和沈清風合力擊敗聞勝雪之後，北面的教眾開始撤退。而在南面的林重，見狀後，眼看著狄儀和沈清風即將加入這邊的戰場，也是識時務地選擇了撤退。

  眾人終於是逃過了一劫。

  癱軟在地上的眾人，有因為死裡逃生而歡呼的，也有試圖勉強站起身的，但也有面色凝重的。比如崔雲天。

  這一次，死傷的多半是「大同鏢局」的鏢師們。儘管崔雲天明白，這是作為鏢師的職責和使命，但是同僚的死，仍是讓他感到難受。

  沈清風想起茶水的問題，跑去店家裡找老闆和小二，卻已是不見蹤影。

  是他們下的藥嗎？那為什么喝了茶水的眾人里，仍有不少沒有中毒的呢？此外，若是魔教的安排，為什麼不直接下致命的毒藥呢，這樣豈不是更快一些？魔教對「永樂壁」似乎勢在必得，這次襲擊不成，是否還留有後手呢？

  帶著諸多的疑惑和思考，沈清風等一眾人，相互攙扶，朝東面馬車離開的方向走去。

  「酒鬼公子，奴家渾身沒什麼力氣，你能否……？」柳玉勉強站起身，但身形仍是搖搖晃晃，難以站穩。

  狄儀轉頭望向沈清風，眼神中滿是求助的意味。沈清風假裝沒有看見。

  

  「呃……好吧。」說罷，狄儀將柳玉的衣袖拉下來一些，攙扶的手放在衣物上，以避免肌膚上的接觸。儘管這樣，但狄儀的臉，仍是一紅。

  而一旁的崔雲天，神情複雜。他清點了一番，這次斷後，「大同鏢局」的鏢師共喪命十七人，江湖客中也有六人遇難。

  他提出讓眾人先走一步，他想留下來，給喪命的兄弟們簡單地安葬一下，不想讓他們在死後還遭受曝屍山野之苦。之後便會趕上來與眾人匯合。有人提出想要幫他一起，也被婉言拒絕了，只留下了兩個相熟的鏢師幫他。

  這一次上路，氣氛卻比之前沉重了不少。

  先是被當作棄子，又經歷了這般的傷亡，讓不少人意識到了，這一百兩白銀，似乎沒有原先想的這般好掙。

  途中，也有幾個江湖中人，或是因為受了傷，或是因為覺得犯不著為了這一百兩白銀，把命給搭進去，選擇了退出。崔雲天趕上隊伍之後，見到人數又少了一些，便也心中瞭然。

  「窮鬼，你說咱們，還繼續嗎？」狄儀一邊攙扶著柳玉，一邊問道。

  沈清風斟酌片刻，又想到陰魂不散找他討債的陳吟，苦笑道：「都走到這一步了，現在放棄，豈不可惜。」

  突然，沈清風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酒鬼，你知道咱們現在在什麼地方嗎？」

  狄儀不知，但一旁的柳玉倒是清楚，答道：「這裡是滎州郊外的一處野山，距離滎州差不多還得一天的路程。只要能夠到達滎州城中，想必魔教應該也不敢太過放肆了。」

  沈清風聽罷，叫來隊伍中那個輕功獨步天下，綽號「日行萬里」的方飛，附耳交待了幾句。

  方飛本身便不善武功，因此在方才的戰鬥中，也未受什麼傷，聽到沈清風的交待後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還是答應了下來，從另一條小路飛馳而去。

  狄儀好奇道：「你說了什麼？」

  「秘密。」

  眾人趕路時發現，每每行至岔路口，便會留有記號。應是龔府的人在給他們指明方向。

  終於，傍晚時分，在一處山野湖畔，眾人成功與運送「永樂壁」的隊伍匯合了。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也同樣遭到了魔教的襲擊，大多都灰頭土臉的。在見到斷後的眾人後，龔大管家也是露出了複雜的神情，既有欣喜，也有歉疚。

  本是近百人的隊伍，如今已只剩下一半。龔大管家與崔雲天商量一番後，決定今夜便在這休息一晚，稍作整頓，明日一早再出發。

  為了不引起魔教的注意，故不能生起篝火，只好點了兩盞紙燈。借著微弱的火光和星光，眾人終於能夠喘一口氣，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

  山野湖畔，對於剛死裡逃生的眾人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修整之所。

  有在湖邊簡單洗漱的，有圍坐在紙燈旁夜話的，偶爾還能聽到一聲處理傷口時發出的悶哼或慘叫。狄儀和柳玉看著倒是親近了不少，在閒聊著什麼，引得柳玉不時發笑。

  沈清風走到湖邊，雙手捧了一口湖水飲下，轉頭看見崔雲天正巧也來湖邊解渴。只見崔雲天不知從哪兒找來一片樹葉，舀起一葉湖水，小心翼翼地飲下。沈清風想起柳玉之前說的崔雲天的潔癖，不由啞然一笑，想不到這跑江湖的鏢頭，竟這般講究。

  崔雲天也注意到了一旁的沈清風，先是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神情，隨即向沈清風感謝道：「沈兄弟，今天白天真是多虧你去而復返，否則結果真是不堪設想。」

  沈清風擺擺手，說道：「應該的。」

  「再有一日，我們便可到滎州了。那時應該便可安全一些了。」

  夜已深了。

  大部分人，都已沉沉睡去。

  沈清風躺在地上望著星空，思考著白天的諸多困惑，難以入眠。一旁的狄儀倒是睡得很熟，他如雷的鼾聲也是讓沈清風睡不著的另一個原因。

  於是，沈清風索性起身，想去湖邊走走。想不到在湖邊，遇到了另一個難以入眠的人，龔大管家。

  他坐在一塊大石上，一副心事很重的樣子。看到沈清風時，先是一愣，接著朝沈清風招招手，示意沈清風過來陪自己說說話。

  沈清風在另一塊大石上坐下，問道：「怎麼？龔大管家好像有心事。」

  「叫我龔成就好了。」

  算上今日，已是出發後的第四天了，但卻是沈清風第一次和這個龔大管家單獨相處。看著眼前這約莫四五十的中年人半白的頭髮，沈清風猶豫片刻，還是沒能做到直呼其名。

  龔成說道：「白天的時候，我做出這樣的判斷……是不是有點過於無情了？」

  沈清風沒有接話。

  龔成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接著道「但我沒有辦法。我不清楚來襲的敵人有多少，我們是否能夠應付。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只能做出這樣的指揮，畢竟，老爺交給我的任務，是將『永樂壁』安全運送到揚州。你們若是恨我冷血，我能夠理解……」

  沈清風見他這般自責，心軟了一些，安慰道：「最起碼……你有命人在沿途給我們留下記號，指引我們和你們匯合。」

  龔成突然一愣，說道：「什麼記號？我沒有命人做過記號。萬一當時你們不敵魔教教眾，這些標記，豈不是……在給敵人指路？」

  說到這裡，兩人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就在這時，他們的周圍幾十米處，突然揚起了諸多火把，將昏睡中的眾人團團圍住。

  火光一下子便照亮了整個夜空。

  沈清風和龔成，匆忙起身回到眾人的身旁。站崗的親兵急忙發出警報，叫醒睡夢中的眾人。

  魔教再次來襲。

  領頭的還是天璣堂堂主，聞勝雪，以及搖光堂堂主，林重。

  但令眾人沒有想到的是，站在他們身旁的，竟是崔雲天。

  又聽一聲驚呼，眾人轉頭望去，站在他們後方的魔教教眾中，赫然還有兩個熟人。

  少年劍客任平生、「桃花面」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