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變故

  這一日，已是從洛陽出發後的第四日。

  儘管天氣炎熱，但一路上也算相安無事。大傢伙兒白天趕路，晚上歇息，有時經過城鎮時，還能找個酒家吃點飯菜，關係逐漸熟絡起來，氣氛也還算融洽。

  而這幾日趕路下來，隊伍的組成也被沈清風摸了個七七八八。

  為首騎著一匹白馬的，便是龔府大管家，龔成。一個約莫四五十歲，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興許是府中事務眾多，頭上已是半白。他也是這次運送「永樂壁」的指揮者。伴在他左右的，則是龔府自己的親兵，差不多有個一二十號人。

  而後，便是隊伍的中端，也就是「永樂壁」的所在地。「永樂壁」被放在了一個看著沉甸甸的寶箱之中，被一輛馬車載著，周圍看管的則是「大同鏢局」的眾人，差不多有個二三十號人。

  緊接著便是廣招而來的江湖人士，差不多也有個二三十號人。相比起隊伍前方那些紀律嚴明，行路有方的親兵和鏢師，這一撥人則是散漫不少，一路上插科打諢，把酒言歡的，看著更像是來郊遊的。

  而在隊伍的最後，還有差不多七八個親兵，想來一是為了殿後，二也是為了看住這群散漫的江湖人士，不至於做出太過出格的事情。

  隊伍中除了運送「永樂壁」的那輛馬車，以及龔府的親兵騎馬外，其餘的鏢師和武林中人，皆是步行，因此每日行路的速度並不算快。

  看著這將近百人的隊伍，沈清風甚至開始替賈大富商心疼起錢來，浩浩蕩蕩這麼一大波人，還這麼多高手，哪還會有賊人不識好歹，打這塊「永樂壁」的主意。可惜一向精明的江南巨賈，這次卻是花了一大筆冤枉錢。

  隊伍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城郊外的竹林。按說，野外應是賊人出沒，意外頻發之地，不過，大傢伙兒顯然並不覺得會有賊人不長眼，對他們出手，所以，並沒有特別地戒備，仍是一邊趕著路，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窮鬼，那個小孩，也是用劍的高手。」狄儀指了指前方的少年劍客任平生，說道，「你說你倆，誰的劍術比較厲害？」

  沈清風對這無謂的對比並不感興趣，聳聳肩道：「我十六歲時劍術可沒這麼高的造詣。」

  狄儀提著葫蘆往嘴裡灌了一口酒，繼續挑事道：「你的意思是，你現在三十多歲，劍術比他厲害咯。」還不等沈清風辯解，狄儀便朝著前方的任平生喊道：「任少俠，我這位兄弟覺得你的劍術比不過他，你倆要不有空切磋一下，讓他見識見識『逍遙劍意』的厲害。」

  任平生沒有轉頭搭理狄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有聽見。

  狄儀自討沒趣，正準備找下一個人搭話時，一個男子騎著馬過來，皺著眉，一臉嚴肅地對他警告道：「少喝點酒。此後兩日，途經之地都是野外，賊人要是想下手，現在這種地方是最好的選擇。喝酒誤事。」

  這男子，名叫崔雲天，是這次押鏢的帶頭人，也是「大同鏢局」的副鏢頭。他親自出馬，也可見「大同鏢局」對這筆買賣的重視程度。這一路上，他負責騎馬在隊伍的前後來回巡邏監督，以保證隊伍行進的順暢。既是行監督之責，那自是少不了頻頻警告「酒鬼」狄儀少喝點酒，也讓狄儀對此人沒什麼好感。

  「酒鬼」狄儀不住點頭，看似收起了手中的酒葫蘆，但等崔雲天走遠時，便又掏出葫蘆，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喝完還向一旁的沈清風吹牛道：「我堂堂『酒鬼』，那可是千杯不醉，江湖人盡皆知，豈會和平常的酒徒一般，做出喝醉誤事這種丟臉的行徑來。」

  沈清風懶得接狄儀的茬，倒是本在後方的「桃花面」柳玉，快步跟上沈狄二人，接話道：「不愧是『酒鬼』公子，真是厲害。」

  她走過來時，挾帶的風，似乎都帶著香氣。

  狄儀被這麼一夸，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起來，不再高談闊論。

  柳玉見狀，捂嘴一笑，說道：「久聞你們『臨仙四鬼』個個武功高強，想必你們的師父，一定很厲害吧。」

  沈狄二人不由相視一笑。

  沈清風答道：「我們師父一點都不會武功，就是個文弱書生。」

  「那便奇了，那他教了你們些什麼？」

  狄儀接著答道：「詩書禮樂。」

  這詞，從一個滿嘴酒氣的酒鬼嘴裡說出來，頗有些滑稽。

  三人正聊著，卻聽隊伍的前方，發生了一些爭吵。循聲望去，好像是那以「葉家刀法」聞名江湖的葉人高，與另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弱男子，發生了口角。

  柳玉向沈狄二人介紹了一下那個瘦弱男子的來歷，姜右，江湖人送外號「姜猴兒」，是洛陽當地的望族洛陽姜氏，現任家主的侄子，善使一雙鐵膽，雖武功不高，但為人還算精明。

  「柳姑娘，記性倒是不錯。」沈清風說道。

  「清風公子過獎了。只是奴家與他同為使暗器的好手，之前留心過一番。」

  卻聽那邊的口角，倒也不是什麼大的矛盾。似乎是姜右，望族出身，這幾日趕路下來，有些吃不了苦，抱怨了幾句，葉人高聽不過，出言嘲諷了幾句，才有了這次爭吵。

  沒多久，崔雲天拍馬趕到，停止了這次口角。沈清風看在眼中，覺得崔雲天有一種本事，雖面目不算可怖或是威嚴，但還算和善的外表下，總有一種讓人心生敬畏，不敢拒絕的感覺。

  柳玉還在一旁補充道：「我聽人家說啊，這位崔鏢頭，有比較嚴重的潔癖。別人用手碰過的東西，他得擦了又擦，方可接過來。」

  「柳姑娘的消息，可真是靈通。」

  柳玉莞爾一笑。

  在制止口角後，崔雲天向眾人朗聲說道：「據龔府的親兵探報，前方不遠處，有一酒家。龔大管家的意思是，大伙兒抓緊趕路，中午之前趕到酒家，便可暫作歇息。」

  眾人聞言，不由精神一振，繼續趕路。

  這是一處位於竹林深處的酒家。說是酒家，其實也不過是個簡陋的大茅草屋，四面漏風，屋外擺著幾張破舊的桌椅。

  見到這大批人馬的時候，店家的小二也屬實吃了一驚。不過他的動作倒依舊利索，吆喝著招呼眾人找地坐下後，便立即去準備茶水了。店家的老闆見來了筆大生意，也親自幫忙招待起客人來。

  等小二將茶水端上來時，龔大管家向身邊的親兵使了個眼色，那親兵會意，謹慎地掏出銀針，在試過沒有毒後，才放心讓小二將茶水分發給眾人。

  崔雲天似乎是出於多年干鏢師這一行本能的警覺，對這店家還是不太放心，雖然也上前幫著分發茶水，但還是對「大同鏢局」的鏢師們命令道：「只一半的人可以喝，另一半的人等下一個休息處。」

  眾鏢師對於這規矩似乎已是司空見慣，很迅速地便自發分成了兩撥人，一撥去喝茶水，另一撥則是站在四周放哨，保持著戒備的狀態。

  相較於鏢師們的訓練有素，江湖客們顯然並不在意崔雲天的命令。店家的幾張桌椅，留給了龔大管家和親兵們歇息，他們便三三兩兩地席地而坐，喝起了茶水。

  江湖客中倒也有幾個沒喝茶水的例外，沈清風並不覺得口渴，而葉人高則是和崔雲天一樣，對這竹林深處的店家保持著戒備心。至於狄儀，他確實也沒有去喝茶水，但那是因為他葫蘆里的酒不多了，於是嚷嚷著向店家討酒喝。

  眾人顯然未曾料到，變故，就這樣發生了。

  起初，是有人發現自己開始變得四肢無力，站都站不穩。陸陸續續的，喝了茶水的眾人中，不少人都有了類似的症狀。

  方才喝的茶水，有問題！

  隨後，四周放哨的鏢師開始有人大喊，有敵人來襲。

  眾人望向襲來的賊人，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一身白衣，腰纏紅色系帶，這是通天教的標誌衣著。

  通天教，又或者，還有一個更為人所知的名字。

  魔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