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聖詹姆斯宮的辦公室
2024-10-11 19:52:50
作者: 玖予安
1782年12月25日,聖誕節,在朦朧的晨霧中,聖詹姆斯宮若隱若現,如夢如幻。
霞光透過窗欞的清晨,聖詹姆斯宮內的大殿被點綴得如同寶石一般,每個角落都掛上了煤氣燈。金碧輝煌的牆壁反射著陽光和煤氣燈的光線,整個大廳顯得莊嚴而輝煌。
紅地毯自宮門入口綿延至大廳,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身披一身大紅色軍服的禁衛軍守衛。
他們領子高高翻起、肩部有著鉚釘裝飾、胸前飾有精緻的金色刺繡,身高均等,整齊劃一地站在紅地毯兩側。
就連王后和殿下從地毯行過,也不能讓他們的姿勢有絲毫變化。
喬治四世身著黑色羊絨短款外套,扣子沒有系,裡面是同為黑色的西裝搭配白色的領帶,袖口處純銀製成的紐扣裝飾的考究而精緻,隨著前進的步伐微微露出,凸顯著他細緻入微的品味。
夏洛特王后和夏洛特公主緊隨其後,兩人外穿深紅色長款羽絨服,裡面穿著裙擺長度到腳踝、裝飾偏簡潔的散步服。
大廳內,一道筆挺的身影等待多時,他有著一絲不亂的頭髮、黑色的燕尾服,這是聖詹姆斯宮的大管家,也是喬治三世的生活秘書,賽迪·維克。
見到三人來到,他快步迎了上去,彬彬有禮地對喬治四世說道:「威爾斯親王,國王在辦公室,他吩咐我,如果你來的話可以直接去找他。」
喬治四世點點頭,扭頭向母親和妹妹道別。
「夏洛特王后、公主,請上二樓,今日晚宴的宮裝已經準備完畢,是來自凡爾賽宮的宮廷服飾,是在巴黎簡·柏丁店內購買的。」
夏洛特王后頷首,小公主則滿臉掩蓋不住的開心,小女孩兒對好看、新鮮的服飾總是興趣盎然,更別說這套衣服還是在久負盛名的簡·柏丁女裝店。
據傳,法蘭西王后瑪麗·安托瓦內特的衣櫥中有三千套不同樣式的裙子,這位來自多瑙河的公主、法蘭西王后每天都會花上一個小時去選擇穿哪件衣服,是個艱難的決定,因為選擇面太大了。
她每個季節都規定要製作十二套嶄新的國事盛裝,十二套夢幻盛裝,十二套典禮盛裝,其他上百套每年都要新添置的衣裳根本不算在內。
而這些服飾里,有三分之二是由簡·柏丁女裝店的老闆露絲設計出來的。
而且,露絲還設計了一些穿著特製衣服的洋娃娃,這些洋娃娃一般會被收藏家們買下,或者被作為禮物送給歐洲各大宮廷。
這些洋娃娃能起到非常好的參考作用,讓外國貴婦們能夠時刻緊隨法式潮流和訂購最新的、最優雅的服裝。
這個時代的英格蘭上流貴婦們以擁有最新款的洋娃娃和裙裝為榮,如果誰的衣櫥中沒有來自這家服裝店的裙裝,那可是會成為倫敦貴婦圈裡嘲笑並看作為不懂時尚的對象。
在一大一小兩個人開心地挑選著今日裙裝時,另一端,一張雕花麗質的紅木方桌擺放在屋內的中央位置,上面堆滿了公文,藉助頭頂的煤氣燈,喬治三世正伏案疾書。
喬治四世踩著華麗的印花地毯,靜悄悄地走到自己父親身旁。
「坐。」喬治三世簡單地對自己長子交代道,頭都沒抬,甚至連手中的羽毛筆都未曾停頓。
喬治四世倒也習慣了父親的這種做法,他自顧自地拉開椅子,雙腳翹到對面沙發的扶手上,腳尖一晃一晃,打量著自己父親的辦公室。
這裡比起他在肯辛頓的房間可差得太遠了,牆壁上沒有來自西非的象牙、印度的犀牛角,周邊也沒有陳列櫃,取而代之的是直抵天花板的書櫃和滿滿當當的書籍。
哦,對了,還有牆上大大小小數十種不同風格的掛鍾。
這個房間內的裝飾自打他記事起就一成不變,父親總是在書桌上寫一些關於耕作技巧、種田和不同類型的紐扣、鐘錶類的文章。
要不然就是寫他的日記,如果他沒記錯,西邊牆壁上的兩個書櫃中全部都是他寫的日記。
母親曾經給他說過,她們兩人結婚時父親就這樣,筆耕不輟,比自己的秘書還要勤奮。
可是,他可是大不列顛的君主,整個歐洲大陸最有權勢的人,何必過著這種苦行僧般的生活折磨自己呢?
喬治四世完全不理解自己父親為什麼要過著如清教徒般的生活,生命中除了工作就是寫作,在沒有其他愛好。
他躺在沙發內想東想西,過了一會兒,喬治四世耐不住寂寞,百無聊賴地從辦公桌上隨意撈起一份公文。
卷到一起的公文被他撫平,剛看到題頭一行文字,喬治四世的注意力被吸引,精神也瞬間興奮起來。
「喬治四世陛下:我懷著深深的敬意和虔誠的心情,向陛下呈上我的請辭信。在過去的任期里,我竭盡全力為國家服務,但由於北美獨立戰爭的失敗,我認為現在是時候將責任移交給新的領導者,以確保國家在未來能夠持續繁榮和穩定。」
「我感到無比幸運有機會為陛下的國家服務,並為實現我們共同的願景而努力。然而,在這個時刻,我深感個人疲憊,並相信新的領導者能夠為國家帶來新的活力和智慧。」
「我要衷心感謝陛下在過去的日子裡對我的支持與合作。我深信,陛下將在新的首相上任後繼續引領日不落這艘遠航巨輪,未來也會取得更大的進步!」
「英國首相、財政大臣——腓特烈·諾斯敬上。」
這是諾斯勳爵的未蓋章辭請書。
喬治四世藍色的瞳孔中充斥著喜悅,握著辭請書的手微微顫抖。
「父……」他本想詢問父親,這份文書為什麼沒有蓋上象徵王室身份的璽印,但看到父親認真嚴肅、奮筆疾書的樣子,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喬治三世家教甚嚴,而且非常討厭別人在他工作時擾亂他的思路。
喬治四世在沒有搬離白金漢宮之前,多次因為這些小事被喬治三世訓誡。
房間內安靜的只能聽到羽毛筆在紙上划過發出的沙沙聲,半晌過去,喬治三世把筆輕輕插入墨水瓶中,拿起桌邊的搖鈴輕輕晃了幾下。
不出一個呼吸,就有人輕敲門扉。
「進。」喬治三世言簡意賅、話語有力。
賽迪·維克推門而入,腳下的步子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從門口到書桌,每一步的距離都肉眼可見地相等。
「這是我寫的一篇關於輪作技巧的農業科普文,你幫我投遞給《農業周刊》這本雜誌。」
果不其然,喬治四世窩到沙發里,臉上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剛才他在等待的過程中,無聊地在心裡打了個賭,如果他父親寫的是農業文,他今天晚上宴會就喝葡萄酒;如果是鐘錶紐扣類的文章,他就喝威士忌;如果他在寫情書,今天晚上他就把酒戒了!
當然,第三種情況在他看來是不可能在自己父親身上出現,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喬治四世覺得明天太陽會從西邊升出來!
賽迪身體前傾,戴著白手套的雙手畢恭畢敬地接過喬治三世的手稿,隨後直起身問道:「請問陛下用哪個筆名?是上次的拉爾夫·魯濱遜麼?」
喬治三世稍作思考,輕聲嗯了一聲。
「您的文章將在下午兩點之前送至報刊社,他們當日的審稿截止時間是在下午五點之前,我將會於今晚確定文章是否入選。」賽迪雙肘緊貼兩肋,小臂平行地面和大臂成九十度,手掌略向內收縮,小心翼翼地捧著喬治三世手稿,一絲不苟地回答道。
緊接著他說道:「另外,諾斯勳爵和謝爾本伯爵二世威廉·佩蒂、格拉夫頓公爵已經到達,您看是否需要安排會見?」
喬治三世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鍾道:「一刻鐘後,十一點鐘,請他們在白廳館等候。」
「遵您指示,我現在就去安排。」說完,賽迪上半身保持這種姿勢,轉身離開辦公室。
喬治四世發誓,賽迪的整套動作下來,不僅僅書稿沒有抖動,他的頭髮絲甚至都沒怎麼晃動!再加上永遠筆挺的身板和彬彬有禮的作風。
這才是專業的管家,他暗戳戳決定自己也需要找一個,這帶出去可太有面子了。
待賽迪出門後,喬治三世瞥了眼自己的長子,法律意義上的王位繼承人。
他看到喬治四世吊兒郎當的坐姿,顯出一絲不滿的情緒,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奧古斯塔斯(喬治四世的中間名,一般只有親人才會喊中間名,類似於小名),你是王儲,要隨時注意自己的形象,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這個國家。」
喬治四世揮了下手,懶洋洋的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把腿從扶手上撤下來,不耐煩地回應道:「知道了,知道了。」
苛刻、嚴厲、正統、古板、不解風情,這是喬治三世在自己大兒子心裡的刻板印象,而且管得還多,從行為舉止到生活作風,只要他看不慣的總是要叨叨幾句。
要知道,自己已經成年有自己的宮殿了!他還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一般。
不過想到剛才看到的文書,喬治四世稍微正經了點問道:「父親,我剛才沒事兒的時候看了眼文書,諾斯勳爵又向你發起請辭了?」
說完,他舉起手上斯諾勳爵的辭職申請書。
「對,這已經是他的第十二次請辭,不過以公文形式的辭職書申請,這是第一次。今日授勳儀式前,我想找他們聊一聊,這不僅僅只是他辭職的問題。」喬治三世想到了什麼麻煩事,眉頭緊鎖,面色陰鬱得能擰出水。
「是因為北美那邊的消息麼?我聽說查爾斯·康沃利斯將軍十月對那投降了,在什麼……」喬治四世忘記了那個小鎮的名稱。
「約克鎮。」國王替王子補上了名字。
「對,就是那個地方,我的天啊,我們在那裡有數以萬計的士兵,還有龐大的海軍駐紮紐約,這樣的實力怎麼會輸……」喬治四世手舞足蹈,動作浮誇地賣力表演。
喬治三世搖了搖頭,不想就這個話題和自己的孩子多聊什麼,他站起身,準備去往白廳館,今天他要和幾位內閣大臣商議下一步如何應對保守勢力的攻擊。
皇子看著國王推門遠去的背影,平日看起來與世無爭、放蕩不羈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