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貴有自知之明

  克里斯輕笑兩下安撫小皮特：「看事情不能以偏概全，像你父親這樣的人在國會中只是少數，民間有這麼一句話：『沃波爾是國王賜予人民的大臣，而皮特是人民賜予國王的大臣』。他與其他下議院的代表不同，你父親真正得到了人民群眾的尊重與欽佩。」

  「他坐在由貴族巨頭控制的腐朽的自治市鎮席位上，保護了這個國家，也維護了他的人民。」

  小皮特從別人嘴裡道出屬於父親光輝的一面，再想到父親去世前給他的大哥，第二代查爾姆伯爵留下的臨終遺言：「離開你垂死的父親，去保衛你的國家。」

  瞬間，他紅了眼眶。

  克里斯站在小皮特對面，安靜的房間內只能聽到外面呼嘯而過的北風吹過屋檐，發出嗖嗖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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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之間，在某些時候，靜靜的陪伴就是最好的選擇。

  直到小皮特情緒穩定，克里斯才繼續道：「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他們想過的生活很容易得到滿足。但是，坐在他們頭頂那群天生食利者們既想讓大多數普通人窮困潦倒，同時又不想讓他們輕易滿足，因為只有窮困的人才會無休止地為他們工作。」

  「食利階層最大的財富，不是土地、工廠、不是亂七八糟的藝術品和綠油油的英鎊，他們最大的財富，是這些窮人。」

  「他們的財富都來自窮人的勞動，窮人越努力，富人就越富有，這就是所謂的勤勞致富。」

  「所以，食利階層只需要從手指縫中露出那麼一點點兒財富，窮人們就會蜂擁而至，甚至會為了爭奪那點兒可憐的財富互相殘殺。」

  「本來只需要工作8小時就能掙到10便士，其他人說我干10小時掙10便士，還有個說我干12小時只需要8便士。」

  「如此一來，社會的財富只會越來越集中在少數人手中，普通人和窮人將永無翻身之地。」

  克里斯順手抄起鋼夾，夾起兩塊碼的整整的木炭扔到壁爐里，炭條先是翻滾了幾下，然後發出霹靂扒拉的聲音，許是新增的木炭上沾了水。

  克里斯用鋼夾撥了撥火，直勾勾看著新加入的炭條表外迅速變紅並發出耀眼的白光，也看到有幾根燒得久的炭條在他的碰觸之下碎成了灰色的粉末，有一些順著煙囪向上漂浮而去，大多數則是直接化為白灰沉澱在爐底。

  就像人生一樣，能向上的如果只是靠運氣而非靠實力，那這個社會變得死氣沉沉、毫無活力。

  良久，克里斯嘶啞的聲音傳來：「實際上，大多數普通人依靠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才是走向成功的唯一捷徑。但如果路徑被堵死，那麼他們的人生就會像失去了太陽的大地，永遠沉寂在黑暗之中。沒有任何人肯接受這樣的人生。」

  「而我要爭取的就是這些人，這些人已經過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但是，如果他們可以掙得比現在多，孩子可以接受到正規的教育，看病的時候可以少花點錢。那麼，若有人膽敢妄想他們恢復到之前終日為勉強果腹生活，有了上頓沒下頓，孩子可能不到十歲就要出去做工的生活。」

  「那麼，他們心中的怒火會迸發出所向披靡的力量。「克里斯在這裡稍作停頓，但立即繼續道：」……並且摧毀掉沿途所有阻攔他們過上這種日子的人。」

  「每個人該做什麼不應該是一出生就註定的，成功不應該是少數人的狂歡，大多數人只是缺少往上爬的梯子，我們要做的只是這個搭梯子的人。」

  壁爐左側，克里斯的話伴隨著火苗的跳動，點燃了小皮特心中的光。

  「在諾桑伯蘭，焚毀礦坑入口的機械設備；在梅爾克舍母，紡織工人將紡織機中所有的經紗剪斷；在特羅布里奇，羊毛工人毀掉毛機和針織機。」

  「有工人向艾米莉亞舉報，有人建議工人們在我的紡織廠搗毀紡織機。但是，我的工人們不但沒有接受這種建議，反而勸艾米莉亞增加夜間護衛，以防機器被搗毀的事件發生，這是為什麼？」

  「因為當別人還需要沒日沒夜地辛苦工作12個小時以上，但最後到手工資還不如在哈克尼工廠工作8小時的一半多，而且他們的孩子可以在工廠的學校接受免費的基礎教育；因為工廠可以提供免費的食宿，他們可以把更多的錢用在需要的地方。」

  「這些都是他們在其他地方得不到的，所以紡織廠工人拒絕搗毀機器的建議，他們要保護工廠，保護能讓他們幸福的根源。」

  「所以，想得到比例占大多數的普通人支持很簡單，誰能讓他們能過上好生活，他們就支持誰。」

  「到時候，上有君恩，下挾民意，無論是誰都可以成為首相。」

  克里斯把道理掰開揉碎，一項項剖析講給小皮特。

  小皮特不是傻子，如果有人可以讓民眾生活好轉，他自然而然就會成為民意的代表者，最典型的就是1640年開始，英格蘭內戰中勝利者克倫威爾。

  這位護國公早期之所以能靠一群農民、泥腿子戰勝裝備精良、不可一世的王黨軍，正是因為這些中下層農民知道他們本來的生活已經不能再壞了，既然如此，在一個強有力的領袖領導下，為什麼不嘗試一下過上更好的生活呢？

  抱著這樣的念頭，克倫威爾的軍隊戰無不勝，南擊倫敦，俘虜國王；西平叛亂，獲得第二次內戰的勝利；北迎蘇格蘭軍隊，打得對面抱頭鼠竄；遠征愛爾蘭，把愛爾蘭收入英格蘭的版圖之中。

  人民的力量是無窮的，這一點，古往今來莫不如此。

  只不過小皮特有個問題，他考慮了下，決定還是向克里斯提出這個疑問：「你為什麼不自己上？」

  克里斯心中有數，他比小皮特、納爾遜等人強的地方是他來自未來的知識和見識，但知道和做到是兩碼事。

  論真正的發明創造，他不如默多克；對官場的勾心鬥角，小皮特對英格蘭君主立憲制的了解讓他自弗不如；作為未來和平時期大吃貨國的一員，他連真正的屍體都是在前兩年的絞刑現場才親眼所見，更不可能有能力去指揮一場浩大的戰爭。

  而克里斯又不能堂而皇之地告訴他，未來你和納爾遜有個一生之敵，名字叫做拿破崙，就在英吉利海峽對面，你們之間的關係是要不你滅了他，要不他滅了你。

  論做事，他唯一有優勢的就是在於做生意掙錢和超越這個時代的理念。

  但超越這個時代的理念讓他看不慣這個社會的現狀，不僅僅是現在，哪怕是前世，他也會一直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做一些善事。

  而在這裡，他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初心和善意，這是非常難得卻又合情合理的。

  人是不會輕易做出改變的，在這裡，他僅僅生活了兩年的時間，還不及他之前生活年代的零頭多，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但是，人還得貴有自知之明，不要在自己陌生的領域強行打腫了臉充胖子，否則只會丟了芝麻也撿不起西瓜。

  所以，克里斯決定由他出資，指導默多克進行研發。

  本來是想抱小皮特大腿，但是看起來現在自己成了大腿，所以他要扶持小皮特上位。

  最後再想辦法把納爾遜安插到海軍的實職崗位。

  這樣一來，金錢、政治、軍隊三方力量集合起來再想做什麼事一定是事半功倍。

  至於工黨，等他的工廠開遍英格蘭之日，就是他的理念遍地開花之時。

  「小皮特，我不像你，你有你父親留給你的政治遺產和聲望可以繼承，所以由你來走這條路再適合不過。」

  克里斯聳了聳肩，為了打消小皮特的疑慮，故作輕鬆道：「管理工廠、和默多克一起搞搞發明，這才是我喜歡的生活，你不一樣，你是天生的政治家。」

  小皮特總覺得克里斯有什麼秘密在瞞著他，不，不僅僅是他，包括艾米莉亞、納爾遜在內的所有人，他全都瞞著。

  但他又找不出來什麼證據。

  就這樣，在克里斯的強裝鎮定下，小皮特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和他就細節上的內容溝通良久，直到掛在牆壁的鐘表敲響晚上十點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