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合伙人是誰？

  克里斯把自己對查爾斯以及輝格派的認知隱藏在心裡，表情如往常一般，兩人繼續聊了下去。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商場如戰場，當一個人的目的被對方摸清楚的時候，事情的走向自然就會按照對方引導的軌跡進行下去。

  克里斯憑藉著對未來的未卜先知，已經知道了查爾斯的最終目的，雖然臉上還帶著認真聆聽、思索的表情，實則心中正在不慌不忙的在衡量利弊。

  從查爾斯的積極性不難看出，他深知煤氣燈可以帶來的民眾聲望；但是從他的態度不難看出，他不會真正的把這個東西用在需要的人身上。

  什麼是需要的人？

  

  在克里斯看來，一個乞丐需要一個饅頭才能睡個好覺，和一個議員需要吃上一口來自印度的牛排才能睡個好覺是兩碼事。

  乞丐不吃，或許他就會一覺不醒；而議員不吃，也許只會發一頓脾氣罷了。

  一個饅頭對於乞丐來說，就是他生命延續的根本，兩者都是為了填飽肚子，但前者的需求遠比後者的需求更需要得到滿足。

  煤氣燈亦如此。

  在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前，他看過一篇報導，印度蘇拉特市的一把手為了在履歷上留下光鮮的一筆，不顧當地實際情況，在沒有什麼自然景觀，也沒有什麼歷史沉澱和文化底蘊的城市大搞特色旅遊。

  前前後後八年的任期內花了幾萬億盧比，硬生生在雪季只有短短一個月的城市建成四個滑雪場。

  單憑如此，此地一把手後續快速晉升，留給當地是一地雞毛。

  好好的一個農業城市，只為了某人的一己私利、好大喜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由滑雪場征地引發的矛盾暫且不說，大量當地工作人員好好的工資和績效都發不下來，鬧得當地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當然，印度畢竟是個神奇的資本主義國家，出現這種么蛾子也不令人意外。

  權利是個好東西，但要看掌握權力的人如何去使用它。

  精緻利己者只會享受權利帶給自己的好處，譬如升官發財，榮華富貴。

  特別是國家意志的體現者，執政官員，他們不是國家，也不是公共權利本身，他們只是一定時期內的執行者或者代表。

  輝格黨是新興資產階級和中產者組成的政黨，查爾斯的立場可想而知。

  屁股決定腦袋，雖然和國會合作有諸多好處，例如容易在地方政府推廣，稅務大概率會享受減免，甚至還能得到相當多大人物的支持和青睞。

  而且，雖然現在查爾斯的承諾猶如天花亂墜，仔細想想他的建議還有那麼幾番道理。

  但是！

  從東印度公司的發展歷程來看，國會是不會允許在關鍵領域有脫離掌控的公司或者個人出現。

  如果克里斯只想花天酒地、紙醉迷金，那麼和查爾斯合作無疑是一種絕佳選擇，因為與國會合作，除了會喪失公司的控制權外，在金錢的分配上克里斯不會吃太多虧。

  甚至由於國會的介入，規模迅速得到擴張，哪怕分配比例有所降低，但積累個人財富的速度只會得到提升。

  無論在什麼時代，個人的力量在國家的力量面前永遠不值一提。

  但國會真的會把煤氣燈施捨給由圈地運動導致流浪到城市內的無產者、乞丐以及那些辛辛苦苦幹上十四個小時，卻只能勉強餬口的家庭麼？

  由輝格派領導的國會可以讓這些人的黑暗都點亮一盞燈麼？

  克里斯心中翻來覆去，嘴上則漂亮的回應道：「查爾斯先生，你是今晚第一個和我談生意的人，你的建議也令我無比心動，不過……」

  他畫風一轉：「我終究是個生意人，有些問題想多了解一些。」

  見對方頷首，克里斯隨即問道：「不知道國會入股公司後，未來會採用哪種經營模式？」

  查爾斯嘴角掛上一絲微笑道：「克里斯，你是個聰明人，國會入股後，你將會失去公司大多數決策權，一切以內閣和議會的決策為準，這一點兒你不會想不到吧？」

  雖然已經是自己心裡驗證過的，但克里斯端起酒杯，略微遮住自己陰霾的表情，語氣卻開玩笑似的說道：「不知道我能得到什麼呢？」

  聽到克里斯還要討價還價，查爾斯興趣索然，他把目光投向遠方燈火通明的舞台，看著格拉夫頓公爵摟著一名舞女大跳著貼面舞，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金錢，地位，或許還能把你的爵位提升下，最重要的你能獲得我的好感！是的，我的好感就代表輝格派的好感。」

  「北美戰爭諾斯勳爵和喬治三世不可能打得贏，或許我們可以通過這件事逼國王退位，畢竟大不列顛二十年前可是剛把海對面那群青蛙仔揍得屁滾尿流，民眾怎麼可能接受偉大的日不落帝國輸給北美那群泥腿子。」

  「至於威爾斯親王，他可不像他父親像個苦行憎一般想要恢復往日國王的榮光，只要有吃有喝有女人就足夠了，而且他對輝格派的友好要遠超他的父親。」

  這時，格拉夫頓公爵在懷裡女人的牽引中走下舞台朝後面的帳篷堆走去，他心裡一片火熱。

  「克里斯，你儘快做決定，我看到格拉夫頓公爵那老傢伙竟然恬不知恥地帶了個年齡能做他孫女的女人，我懷疑他今晚會不會精盡人亡。」

  「為了保險起見，身為下議院領袖的我有必要去對他進行監督。」

  克里斯內心哭笑不得，這廝純粹是想搞女人罷了，還需要給自己的行為找一個合理的藉口，這才是真正的英倫『紳士風格』。

  不過，不論內心如何吐槽，他表面上還要賠上笑容：「早有安排，舞台後方，那裡有名帶著紅色領結的侍應生，你去找他報你名字即可，給你留的姑娘怕是早已等得不耐煩。」

  查爾斯收回目送格拉夫頓公爵遠去那戀戀不捨的目光，搓了搓手隨後對克里斯說道：「你這個節目實在不錯，可以成功吸引這些大人物的眼球，未來你可以多多舉辦。」

  他嘴角掛上淫笑，對剛才克里斯的不滿一掃而空，口中語氣帶著一貫的趾高氣昂：「那我先去體驗一番，哦，對了，你儘快做決定，雖然我無法確定與你合作的具體條件。但我相信，無論是阿克萊特還是其他什麼人給你的條件不可能比這個更加適合。」

  「他們只是商人罷了，而我背後代表的是一股龐大的勢力，輝格未來會成為掌控國家的存在。」

  最後這句話，他面露篤定，語氣堅定，說完還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倚老賣老的樣子令人隱隱作嘔。

  克里斯強顏歡笑，剛把查爾斯送走，就又迎來了笑容滿面向他走來的阿克萊特。

  身穿黑色西裝、搭配淺藍色領帶的阿克萊特看起來精神極佳，隔著一段距離就熱情地向克里斯打著招呼。

  克里斯回頭如往昔樣回應道：「阿克萊特先生，感謝你今日賞光來參加哈尼克工廠的開工宴。」

  阿克萊特打了個哈哈，指著遠方在黑夜的陰影中露出廠房輪廓的工廠和煤氣燈感慨道：「克里斯，看到了你就讓我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有幹勁兒，充滿了活力。但是你可比我年輕時候強太多了，我三十幾歲才開始步入正軌，之前在你這個年齡也折騰了很多東西，但全都以失敗告終。」

  「我之前一直認為年輕總是要經歷過失敗才能成功。」

  說到這，他頓了下，看著克里斯的側臉繼續道：「但是我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些人會受到上帝的青睞，比如你的校友牛頓爵士，呵，瓦特也算，現在又多了一個你，年紀輕輕已經擁有了大多數人遙不可及的東西。」

  阿克萊特對克里斯讚不絕口，大半恭維，小半真心。

  「過獎過獎。」克里斯沒有被糖衣炮彈沖昏頭腦。

  果不其然，下一刻阿克萊特提到了合作，只不過相對於查爾斯，他能給出的合作條件就相對有限。

  40%股權對應8萬英鎊的資金，同時曼切斯特、羅姆福德和諾丁漢三地的經營權歸其所有，因為阿克萊特在三地有工廠，所以他的影響範圍也僅限於這三地。

  送走阿特萊特後，隨後陸陸續續還有其他人來談建議，不過其餘人開的條件再也沒有可以比得上查爾斯和阿克萊特的。

  畢竟這兩人一個代表了英格蘭民間財富的巔峰，一個代表了英格蘭政治上的巔峰。

  夜逐漸微涼，克里斯看到了喬治四世衣冠不整地摟著阿姬曼從帳篷區走出，管家隨即迎上去接過喬治四世的西裝外套，領著兩人坐上馬車。

  克里斯沒有見到隨喬治四世結伴而行的女伴。

  過了一會兒，他還看到格拉夫頓公爵左手扶著後腰，右手扶著那位年齡能當他孫女的姑娘肩膀，步履蹣跚的走出來，然後也被自家管家迎走。

  當然，一起走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他還見到大腹便便的查爾斯西裝扣子已全被解開，領帶不翼而飛，裡面的襯衫也褶皺不堪，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把手搭在自己腰帶上，邁著外八步，獨自一人走到餐桌前大快朵頤。

  這就是『英倫紳士』，這就是權貴們窮奢極侈、荒淫無度的生活。

  在這一刻，克里斯有了決斷，他跨出堅定的步伐，向遠處低頭私語的小皮特和納爾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