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好消息

  自此之後，南希就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樣。

  她不能再隨著自己性子買一些無用但好看的小飾品，也不能每個月用自己打零工攢下來的錢給自己買一件好看的裙子。

  蓋因為家裡少了一個人，以菲莉亞的收入已經無法支撐起家中的日常開銷。

  南希必須儘快找到一份有穩定收入的工作補貼家用。

  幸而馬格里神父給她推薦了教堂的洗衣工作，雖然錢不多，一天5個便士，一年也就6英鎊左右。

  她知道，有一個倫敦大多數姑娘都在做的行當——娼妓。

  但她想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給心愛的人。

  但是對於她這種年輕姑娘，沒有一技之長，又因為有弟弟要照顧，沒辦法去做居家女僕，能給她的選擇並不多。

  

  不僅如此，因為白天媽媽還要照顧小傑米還要賺錢，只能在白天的時候帶著傑米去隔壁卡麗娜的裁縫鋪工作——大多數工作的場合是不允許帶孩子的。

  在上次騷亂時南希一家和卡麗娜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所以菲莉亞才可以帶著小傑米去工作的場合。

  小傑米今年三歲，正是調皮的時候，年幼的他對於死亡還沒有概念，每次問到爸爸在什麼地方時，菲莉亞和南希總是會用善意的謊言欺騙他，爸爸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南希也經常為那天衝著母親嘶吼的行為感到內疚，因為父親葬禮舉辦後的一段時間內，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她總會隱隱約約聽到從隔壁房間裡傳來的抽泣聲。

  她知道，深愛著爸爸的菲莉亞內心並不像她表面上表現出的這麼冷靜。

  至於菲莉亞當天為什麼會如此震驚，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後來她才有機會向馬格里神父問出這個問題。

  神父給出了以下答案：「我曾經聽到過一個理論，人在極度悲傷的情況下是不哭的，但是當回憶像潮水般湧來時，有些人會真正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真正的情感。」

  「人死不能復生，對於菲莉亞來說，她失去的是她的相伴多年的丈夫。但是，在當時她只能強忍心中的悲哀，把事情安排妥善。因為菲莉亞在你和傑米麵前是母親的角色，你們已經失去了父親，只剩下自己的母親。她必須強迫自己變得堅強，否則連她都慌亂了，誰來照顧你們兩個呢？」

  南希這才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自己媽媽做法背後隱藏的壓抑與悲傷。

  為了替菲莉亞分憂，她承擔了之前父親在時，菲莉亞做的很多事情。

  她在日常生活中，逐漸明白了什麼叫做柴米油鹽醬醋茶，什麼叫做家庭瑣事。

  所以每當完成教堂工作後，她總會第一時間回到家中，先把傑米從裁縫鋪接回家中，再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再把晾乾的衣服收到衣櫃中，晚上再用家裡的織布機工作到午夜休息。

  這就是她的日常。

  南希看了看天色，天空已經被夕陽染成的通紅，她沖尼婭芙笑了笑說道：「你去吧，我一會兒還要回家照顧小傑米。」

  「那好吧，我去問問其他人有沒有時間。」說完，尼婭芙離開了。

  南希也抓緊時間洗完手頭最後一件牧師長袍。

  等到她回家的時候，左手拎著路過教堂集會買的土豆和鱒魚，右手牽著小傑米。

  她帶著小傑米在廚房忙活著今日的晚餐，等到土豆泥和煮魚湯熱騰騰被端上餐桌的時候，菲莉亞剛推門回來，這時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南希準備把蠟燭點上，菲莉亞開口制止道：「趁著外面還有光線，先把門打開吧，蠟燭能省就省點，晚上織布還要用。」

  南希聞言點了點頭，1便士1根的蠟燭對於這個殘缺的家庭說，不是一筆小錢。

  菲莉亞就著微弱的光線給小傑米挑著魚刺，南希看見這一幕，心裡不由一酸。

  但是窮人的生活就是這樣，滿地雞毛，能省則省，或許只有等到小傑米長大以後才能改變這種現狀。

  晚餐結束，南希陪著小傑米坐在紡織機旁，聽著機器在菲莉亞的操作下發出「沙沙」的聲音，就著燭光拿著從街邊撿到的報紙教傑米識字。

  突然，房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菲莉亞、南希，我是卡麗娜，我這兒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們。」

  南希起身去開門，卡麗娜走到菲莉亞身邊，撫摸著小傑米的頭髮說道：「菲莉亞，我剛才去哈克尼霍克斯頓市場逛了一圈，想補充點白布。聽到一個消息，我覺得對你們有幫助。」

  「史密斯布料店的老闆告訴我哈克尼那邊要建一個紡織廠，現在正在招工，你們要不要去嘗試一下？」

  她掃了一眼紡織機接著說道：「畢竟你們也算是紡織熟手，所以……」

  話還沒說完，南希激動地問道：「卡麗娜嬸嬸，招工要求是什麼？待遇怎麼樣？」

  南希聽說過，諾丁漢和曼切斯特有專門的棉紡織工廠，工資要比現在的洗碗工高上不少，但是這些地方離家太遠了。

  但是哈克尼，離她們家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呢……

  菲莉亞也停下手頭的活，帶著期盼的眼神望向卡麗娜。

  「小傑米，不要鬧，乖乖的。」傑米在卡麗娜懷裡不安分地亂動著，待安撫好傑米後，卡麗娜回答道。

  「工廠距離有點兒遠，在哈克尼東北邊利河上游處，我記得那裡有一片沼澤，距離咱們這兒大概7英里（11公里）。據說他們優先會僱傭撫養親屬和孩子的女性，每天工作不超過10個小時，日薪不低於10便士。」

  「天吶，10便士，那不是一年有15英鎊嘛。」南希驚呼道，至於前面距離問題直接被她給忽略了。

  畢竟只要能掙錢，距離算是什麼問題呢？7英里而已，大不了就是每天早起一個半小時，晚上多睡一個半小時罷了。

  菲莉亞聞言也是眼前一亮，隨即黯淡下來。

  卡麗娜借著燭光看到菲莉亞的表情連忙問道：「菲莉亞，你是擔心你去了之後沒辦法照顧小傑米麼？」

  菲莉亞看著在把小臉蛋兒放置在卡麗娜肩膀上不停轉動腦袋的小傑米，輕輕點了點頭。

  沒想到卡麗娜看到後反倒笑出聲：「嘿嘿，好消息可不是剛才一個呢……這個消息好到我覺得哈尼克工廠對它的員工實在太好了……我都有些心動了呢。」

  「嗯？」菲莉亞抬頭看著卡麗娜，臉上一副迷惑的表情。

  「史密斯夫婦說工廠是有宿舍區，更更更重要的是，聽說他們還有一個叫做幼兒園的地方，只要是工廠的員工，白天可以把孩子放到幼兒園，會有專門的老師照顧他們的生活，對於年齡大一點兒的孩子還會教他們識字。」

  聽到這，南希和菲莉亞都坐不住了。

  特別是菲莉亞，她嗖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卡麗娜正前方，眼睛直溜溜地盯著她：「這是真的嘛？卡麗娜？他們真的這麼說？」

  沒有誰能比他更清楚，作為失去男人，又要帶孩子，又要想辦法養家餬口的寡婦生活有多麼艱難，如果不是自己女兒幫襯，恐怕她早已堅持不下去。

  小傑米看到媽媽，連忙伸手要媽媽抱，菲莉亞從卡麗娜懷裡接過傑米，輕輕拍著他的背部，眼神里散發著一種叫做希冀的光。

  「史密斯夫婦答應未來會從工廠進貨，所以他們才會得到這個消息，以我對史密斯夫婦的了解，消息假不了！他們明天招聘用的桌子就放在史密斯布料店裡呢。」卡麗娜解釋道。

  「明天？卡麗娜嬸嬸，你知道他們明天什麼時候開始麼？」南希問道。

  卡麗娜稍稍回憶了下，面容露出歉意：「我剛才聽史密斯夫婦給我說明天工廠負責招聘的人會在霍克斯頓市場的進口處招聘。但是具體什麼時間……抱歉，我忘記問史密斯一嘴了……」

  菲莉亞看著南希失落的表情，對她說道：「好了，南希，快謝謝卡麗娜嬸嬸，明天我們早上早點去就行了。」

  隨後扭頭對卡麗娜說道：「卡麗娜，能麻煩今晚讓小傑米住你家嘛？我想和南希明天一大早出發……」

  「沒問題，沒問題，這是小事情，你知道，我也沒孩子，所以不論是南希還是傑米，我一直都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呢。」卡麗娜作為菲莉亞的鄰居，知道這一家子現在的處境，於是一口應了下來。

  「謝謝你，卡麗娜（嬸嬸）」南希和菲莉亞異口同聲說道。

  卡麗娜伸出手幫南希把她凌亂的頭髮掛在腦後，看著她身上已經有好幾個補丁的裙子說道：「南希，去年那件事發生後你就再也沒有換過新裙子了……走吧，我那正好有一套女裙，定做女裙的姑娘身材和你相仿，一會兒你跟著我去試一下，當做是卡麗娜嬸嬸送你的禮物。」

  南希垂下眼神，右手抓住自己的裙角用手指輕輕摩挲：「這……這怎麼合適呀……而且……而且，那不是別人訂好的麼……」

  說話間，她偷偷地瞥了兩眼裙擺處的補丁。

  補丁是用紅色針線和用密密麻麻的針腳繡成了花朵的圖案，離得遠點，仿佛與裙子渾然一體，但補丁畢竟是補丁，藍色的裙子上一朵紅色的杜鵑花本來就是不協調的。

  卡麗娜正在身後拿著髮帶給她把長發盤起，看不到她的小動作，菲莉亞隨著南希的眼神，心裡為之一酸。

  卡麗娜聽南希這麼說回復道：「沒事兒，我那還有一塊同樣的布料，明天我再重新做一套衣服就行了。」

  菲莉亞開口勸道：「去吧，南希，不要辜負卡麗娜嬸嬸的好意。卡麗娜，我記得你的燭台有些舊了，我這兒還有一套燭台沒有用，你拿走吧。」

  「好了，菲莉亞，不要逞強了，你和南希的情況我能不了解麼？你就當是我送給自己女兒的裙子，明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去霍克斯頓市場，聽說女孩子好看也是用工時候的加分項喲。」卡麗娜打趣道。

  菲莉亞見狀也不再多勸，只是心裡默默地把卡麗娜的恩情記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月亮未落，天色漸白之時，南希穿上新裙子，等著菲莉亞把門鎖好，就出發向霍克斯頓市場走去。

  步行花了大概20分鐘，兩人抵達霍克斯頓市場的入口。

  此時，東邊的雲朵雖然剛被染成淡橘色，但市場門口已經有數十人排著隊、聊著天，在等待著什麼。

  南希今天穿上卡麗娜嬸嬸送給她的淡綠色裙子，眉毛還特意用炭筆描出好看的形狀，配烏黑的頭秀髮和褐色的瞳孔上，看起來清純且靚麗。

  「這是招工的隊伍麼？」菲莉亞問了幾個人，確定是應聘哈尼克工廠的隊伍，帶著南希排在了隊伍最後。

  又過了一會兒，當太陽升出地平線，雲朵變成了金黃色，街道兩旁的店鋪陸陸續續開門。

  這時，從街道盡頭過來一輛馬車，拉車的馬是兩匹純黑色的，南希不認識這是什麼馬，但是她聽人講過，只要是完全純色不含其他顏色的馬都很貴。

  黑色的馬、黑色的車廂，當馬車停到史密斯布料店門口，兩個身著黑色西裝、黑色低檐帽，腳踏黑色皮鞋的年輕人從車上走下來。

  南希心中一緊，死死地盯住兩人的一舉一動。

  只見其中一個身材魁梧、中等身高，皮膚略微有些黝黑的年輕人進屋和史密斯丈夫一起抬出張桌子。

  待桌子放定，高高瘦瘦、皮膚白皙的那個從馬車上拿下來一匹白布綁到長條桌的兩個桌腿上。

  由於這個男人的後背恰巧擋住了南希的視線，一開始，她不知道男人為什麼要綁條白布。

  這麼白的布，布料店裡最少要賣到12便士一匹呢……南希心中暗道。

  隨後，兩人又走進史密斯夫婦的布料店，南希這才看到白布上的字。

  幾個黑色的大字寫在白布最頂端，下方還有密密麻麻的三排小字，只不過由於距離太遠，她看不清小字寫的什麼內容。

  但只那幾個大字就瞬間讓她的情緒繃得緊緊的。

  白底黑字赫然寫到：『哈克尼紡織廠招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