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明治伯爵

  第二天早晨，克里斯揉著宿醉後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慢悠悠地睜開眼。

  陽光透過鏤空細花紗窗，被簾篩成明顯的光線線條，光線在屋內細微的塵埃的映襯下，形成一道光亮的通路直通到他的枕邊。

  克里斯挪了挪腦袋，懶洋洋地把半張臉放到陽光下享受著春季太陽的溫暖，過了一會兒，連頭痛都緩解了很多。

  他從暖和的被子裡伸出手，張開五指，看著光芒從指縫間流過，想到在眾人的慫恿下，他和艾米莉亞當眾親吻在一起的場景，心中泛起波波漣漪。

  

  不過，出於尊重，他和艾米莉亞現在還是分房而睡。

  真想再賴一會兒床，克里斯眯起眼睛，緊了緊身上的薄棉被心中暗道。

  但是想想昨天晚上答應了納爾遜要幫他留在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作為一個守信的人，他不情不願地掀起被子去盥洗室洗漱。

  一條鋼鐵製成的管子穿過天花板導入盥洗室內懸掛著的大鐵箱中。

  克里斯打開水箱的開關，說是開關，實際上只是兩個互相重疊在一起的鐵片，鐵片貼在蓄水池的底部，保證在不使用的時候水不會白白浪費。

  熱水隨之從上方簡易的淋浴頭流下來，他拿出馬賽皂揉出泡沫，從頭到腳給自己打上泡沫，沉澱在身體上的疲倦和宿醉帶來的頭疼在溫水中漸漸消失。

  克里斯在4樓頂部安裝了一個水箱，上方儲水，中間用鋼板隔開，做成一半熱水箱一半涼水箱的結構，然後熱水箱下方燒炭，出水的時候兩邊同時灌進鋼管內。

  再用鋼管把幾個盥洗室連接在一起，這樣就可以做到熱水隨開隨有，唯一的缺點是水箱灌水和燒炭這兩件事還需要人工操作。

  所以，這項小發明克里斯並沒有進行推廣，而只是放在家中自己享受。

  今天的早餐是蛋羹和白麵包，光滑如鏡的蛋羹出鍋以後撒上點蔥花搭配軟蓬蓬的麵包，一口下去，麥香味混合雞蛋的香味在舌尖綻放，再拿起旁邊的熱牛奶喝上一大口，綿密柔滑的奶香又充斥在口腔內。

  一頓早飯享用完，克里斯覺得自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還能一口氣爬五樓。

  趁著馬車還沒來，他拿起桌上的《每日新聞報》。

  最早的時候，這家報社是私人創辦的，但是後來王室不想在報紙上看到某些政治上的不當言論，於是花重金把報社給收購了。

  從那以後，這款報紙的主要報導就變成了國內某些貴族捐贈了一所學校呀，王室又給某個受災地方減免稅務的『新聞』，以及一些英格蘭在本土以外戰爭的戰果。

  在沒有電話、沒有電報的蒸汽時代，消息傳輸有著明顯的滯後性，城市內信息的口口相傳往往比報紙來得要快——不是每個人都有閒錢去買份報紙看的。

  比如克里斯現在看到薄紙上有一篇文章標題是《大不列顛北美殖民地需要你！》

  文章講到在1781年1月北美考彭斯戰役爆發，伯納斯特·塔爾頓中校帶領的龍騎衛隊在考彭斯被叛軍包圍。

  叛軍頭子丹尼爾·摩根使用了無恥的人海戰術，雖然英勇的英格蘭騎士奮力搏殺，但是在兵力巨大的差距下，最終被擊潰，整隊騎兵部隊僅餘下200多人。

  文章結尾還號召人民踴躍報名參軍，以維護殖民地正統統治，消滅殖民地的叛軍，在最後還附上了士兵的工資和報名點。

  不得不說，這份工資對於大多數失業找不到工作而又想去搏一搏的男士來講還是頗具吸引力。

  英格蘭本土招募的士兵去海外作戰，普通步兵8便士每日，龍騎兵更是可以達到13便士，而克里斯知道的煤礦普通礦工的周薪僅僅只有13便士。

  雖然英格蘭是海上霸主，但是這個時代作為島國的英格蘭一直緊張英吉利海峽對面法蘭西人對本土的進攻，所以陸軍工資一直比海軍工資高。

  這種情況要到19世紀中葉，維多利亞時代才得到妥善解決。

  而伯納斯特·塔爾頓此人克里斯也不陌生，他知道未來的美國歷史學者因為1780年的『沃克斯華屠殺』事件形容他是「血腥塔爾頓」，在這場屠殺中，只有不到1/4的人得以逃生。（歐洲從中世紀到18世紀一直是以俘虜為主，直接殺俘的情況極少出現。因為俘虜可以靠家裡繳納贖金被贖回，所以是一種生財的手段。）

  但是在英格蘭，這位上校在沃克斯華的表現卻深得軍方的肯定和讚許，有關他的事跡在議會的控制下在報紙上報導，他英勇無畏的戰鬥場面被搬到劇院演出，議會和王室控制輿論大張旗鼓地對他進行宣傳，令他在國內的聲名大震。

  而今天這篇報導更是花費大量筆墨在以少敵多方面大加描述，去證明這是一場以多欺少的戰役，所以失敗也是處在合理的範圍內。

  但實際上，克里斯早在四月份就聽說伯納斯特·塔爾頓中校在雙方人數基本均等的情況下，由於急攻心切，中了美軍丹尼爾·摩根准將的圈套，把自己的軍隊分成小股，想對美軍打一個殲滅戰。

  但是在他分兵以後，美軍從後方冒出大批軍隊，痛擊了他的屁股。

  而這位中校先生遇到突襲後，以身殉國的想法就像眨眼一樣從他腦子裡划過後，他第一時間騎上自己的純血馬開始逃命。

  前方的軍隊不知道後方為何出現騷亂，後方的步兵見自家指揮官騎馬逃命，也失去了繼續作戰的動力，仗打贏了是逃跑的塔爾頓中校指揮有方，打輸了丟的是自己的命。

  於是士兵們乖乖地放下武器，把雙手放置頭頂開始投降。

  從開戰到潰敗，僅僅五分鐘，考彭斯戰役宣告結束。

  據說這個消息傳到陸軍司令部後，一眾高級軍官氣得把帽子紛紛扔到地上，但是塔爾頓中校作為軍部一直積極宣傳的正面英雄人物，也不能直接把事情直接告訴大眾，否則就是打軍部的臉！

  現在這個局面，陸軍只能打斷了牙往肚裡呑。

  不過通過這件事可以看出，在現在這個報業發展迅速的時代，誰能控制輿論的權力，誰就可以決定社會輿論的走向，誰就能將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公之於眾。

  這時，詹妮告訴他托馬斯的馬車已經備好，他揣起裝有200英鎊英格蘭銀行劵的信封，信步走出貝克街221b，坐上馬車向議會大廈的方向出發。

  三刻鐘後，當他和格拉夫頓公爵、小皮特一起來到海軍參謀部，看到那個帶著白色假髮，身材富態的小老頭，聽到他的稱號竟然是第四代三明治伯爵的時候，他不禁繃緊了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

  沒錯，後世在西方廣泛流行的三明治就是眼前這位現任英格蘭海務大臣，約翰·孟塔古伯爵大人發明的。

  有傳言說是因為伯爵大人本身嗜賭如命，總沒有時間離開賭桌，於是就發明用麵包夾著熟肉，邊賭邊吃、節省時間的吃法。

  不得不說，黃、賭、毒果然是促進人類不斷進步發展的萬惡之源。

  「哦，沒錯沒錯，在你父親還是首相的時候，我是郵政總局局長。他就是天生是當領導人的材料，雖然他同時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專橫的上司，但是這不影響我欽佩他的精力和戰略眼光。」

  「小威廉·皮特，你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都是如此英俊，如此有活力。」作為政壇常青樹，三明治伯爵早在1739年就進入上議院。

  當然，這是因為他父親在他十歲的時候去世，把伯爵的頭銜留給了小約翰·孟塔古的緣故，而上議院是一個只看頭銜，不看能力的地方。

  不過，克里斯知道，獨立戰爭失敗後諾斯勳爵組建成的內閣解散的同時，這位海務大臣也會被迫退休下野，時間就在明年。

  但是，現在要解決納爾遜的問題，必須徵得這位三明治伯爵的同意才行，好歹納爾遜也是堂堂上校，是離海軍少將只有一步之遙的高級軍官。

  小皮特作為故人之子，在寒暄完後假裝不在意地提出某位朋友想要留在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這件事情。

  「嗯……」三明治伯爵思考了下說道：」我知道納爾遜，這可是咱們皇家海軍審計官莫里斯·薩克林的侄子，當年他參加海軍軍官考試的時候我還是他的主考官哩，讓我看看……」

  說完，站起來在他身後檔案櫃裡翻找著什麼。

  紅木製成的柜子里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檔案，三明治伯爵拎著放大鏡，嘴裡念叨著：「H，H開頭，嘿，找到了。」

  說完抽出一份用麻繩綁著的檔案，放到桌子上，翻動著查看霍雷肖·納爾遜的檔案。

  「……去年在牙買加參加聖胡安河口堡壘登陸戰，後因熱帶病返回國內，今年1月份領取年金150英鎊，現為登記在冊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的進修生。」

  克里斯在英格蘭這兩年學會了西方人的交流方式——因為這個社會更強調個人主義和自主性，所以在商務交流、求人辦事的時候直截了當地表達並不會讓人討厭。

  於是他插嘴道：「是的，伯爵大人，納爾遜正在倫敦皇家海軍學院進修，但是你知道的，倫敦是一個美麗又充滿誘惑的城市，我的朋友在倫敦遇到了他的真愛女神，所以他想要留在倫敦。」

  「沒想到連咱們的新晉西裝男爵也為這件事情上心，格拉夫頓公爵大人，你說我該怎麼辦呢？要知道，納爾遜上校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年僅21歲就是我們皇家海軍的上校，而且現在美洲殖民地的戰爭可是需要這種人才類……」大腹便便的三明治伯爵用一種慢吞吞的語調說道。

  格拉夫頓公爵笑道：「哈哈哈，老朋友，我只是陪同這兩個小朋友一起來找你，要不然憑這兩張生面孔想進你的辦公室可不容易。」隨後眼神向後一掃，克里斯心中明白，該是他出手的時候了。

  克里斯從兜里掏出信封，畢恭畢敬的雙手遞了過去：「伯爵大人，這是一點兒謝意，還請您務必收下。」

  三明治伯爵伸出左手接過信封，打開一看，兩張綠油油的百元銀行劵映入眼帘，他心滿意足地把信封放到抽屜里。

  「我找一下，這兩天秘書處剛給我拿來一批人事申請書，我還沒來得及看。他翻動著桌面上高高堆起的一疊文書。

  「哈，找到了…霍雷肖·納爾遜，我要求秘書處按照申請人軍銜高低排文書順序，以上校的軍銜來說，一般還是位於前列。」他拿著納爾遜的申請文件，向克里斯三人揮動了一下解釋道，隨即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

  「他在申請書上說明想在皇家海軍學院任職初級講師，任期為5年，我覺得可以通過，他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這種人才就應該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更多人才對。」

  邊說他邊在落款和建議處寫上同意，又簽上自己的名字，最後拿出海軍部專員委員會的公章戳上印記。

  「好了，納爾遜上校從明日開始就可以留任在皇家海軍學院，這樣一來他也不用領半薪，而是可以領全薪了。」三明治伯爵說道。

  待克里斯三人離開三明治伯爵，格拉夫頓公爵也回到自己辦公室，克里斯和皮特在下議院畫廊里討論這件事，皮特對海務大臣正大光明接受賄賂這件事憤懣不滿。

  克里斯在旁邊嗤笑一聲補充道：「我今天拜訪格拉夫頓公爵希望他能幫忙引薦的時候，他告訴我咱們這位海務大臣可不止接受賄賂這件事。」

  「私自出賣官職、帶頭在辦公室和下屬公然賭博、去年海軍資材被挪用和盜竊也是因為他管理不善。」

  皮特咂舌道：「有這種大臣的存在，怪不得咱們海軍這幾年在美利堅獨立戰爭中頻頻吃癟。」

  這時，克里斯豎起食指放到自己嘴邊做出了一個不要出聲的動作，打斷他的話頭，因為他看到皮特身後柱子的陰影處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影。

  克里斯一個箭步衝出去，他繞開柱子，看到一個身著咖啡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左手拿本，右手拿著一根鉛筆在記錄著什麼。

  「你在做什麼？」克里斯走到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