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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們已經完成了兩種解釋：意志是自由的，意志現象卻是遵循必然規則的；對意志反映自身本性並藉助知識以肯定或否定自身世界中的命運所做的解釋。所以現在我們可以進一步認識這種肯定或否定的本質。我們會表示唯一顯示它的行為以及從內在意義上去看待並達到這個目的。

  意志的肯定乃連續不斷的意志活動，當一般人的生活中充塞著意志時是不受任何知識阻礙的。因為當意志出現於這個階段和這個個體身上時，人的身體就成了意志的客觀表現。因此時間中展開的意志活動似乎是對身體意義的解釋，似乎是它整體和各部分意義的解釋；這是顯示同一物自體的另一種方式。所以我們可以說「肯定身體」而不說「肯定意志」。

  意志各色各樣活動的基本主題或題材是那與健康身體之存在無法分開的種種欲望的滿足，它們早就表現在健康的身體上並且可能關係到個體的保存和種族的繁衍。但是各種極不相同的動機在這種方式之下間接地獲得了支配意志的力量，並且帶來了極不相同的意志活動。這些活動中的每一活動只是普遍表現出來的意志的一個特例，這個特例屬於什麼性質，這個動機具有什麼形式，以及這個特例採取什麼形式，這裡最重要的是有些東西普遍地被欲求，這種東西被欲求的強烈程度反映了意志對身體支配的強度。

  意志只能在動機中表現出來，正如眼睛只能在光線中表現它的視力一樣。一般說來，動機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表現於意志之前。它經常使人心存滿足欲求的希望，使人有熄滅意志渴求的希望。但是每當人們獲得滿足，動機立刻以另一種方式出現並重新影響意志，往往是根據這個意志的強烈程度及其與這些特例中表現為經驗性格的知識的關係而重新影響意志的。

  自從原始意識出現以後，人就發現自己是受意志活動支配的動物，通常知識總是和意志保持著比較密切的關係。他先要徹底知道希望得到的東西是什麼，然後要知道獲得這些東西的工具、手段。現在，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通常他並不追求其他知識，而是展開意志的活動；他的意識使之直接而主動地永遠在設法完成意志的目標，而其思想則放在動機的選擇方面，這幾乎是所有人的生活面貌。他們希望知道自己所希望的東西，追求這個東西並讓自己不會絕望，可是在讓自己擺脫厭煩感及其種種不良後果方面則相當失敗。

  從這一點就產生了某種內心的平靜，至少產生了一種冷漠之情，貧富都不足以對其影響；因為富人和窮人都沒有享受他們所具有的東西。我們曾經說過，愉悅的作用完全是一種消極方式，他們所享受的只是他們希望自己努力來獲得的東西。他們以相當的熱情、嚴肅的態度向前擠，小孩子們也用這種方式遊戲。

  如果事實上因一種不受意志役使並指向世界普遍本質的知識產生審美上的靜觀，或倫理上的主動放棄而使這種生命受到阻斷，那麼這總是一種例外情形。大多數人一生都離不開欲望，根本沒有醒悟的時候。相反的是，意志往往活泛到超過維護身體的程度，因此表現出激烈的情緒和感情，在這種情緒和感情中，個人不但維護自己的生存，而且當別人的生存對他有所妨礙時還要否定併力求銷蝕別人的生存。

  通過自身力量來保存身體是意志肯定的一種很低的程度，如果它自發停留在這個程度，我們就可以說，身體死亡，出現於身體中的意志也接著消滅。但是甚至性慾的滿足也不只是維護自己的生存，性慾的滿足的時間非常短暫，卻在個人死亡後無限地維持著生命。

  自然界永遠向我們顯示出生殖活動的內在意義。我們自己的意識、強烈的衝動告訴我們，在這種活動中表現出最確定的生命意志的肯定，純粹而不帶任何多餘的東西。現在由於這種活動，在時間和因果系列中，即自然中產生一個新的生命；被創造的東西出現於創造者之前，從現象方面看兩者不同，可是從其本身來看，根據理念來看，又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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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使各種生物和其類屬連在一起並永遠延續下去的就是這種活動。對創造者來說，生殖只是生命意志堅決肯定的表現或象徵；對被創造的東西來說，生殖不是他身上的意志的原因，意志本身不知原因也不知結果，這個意志出現在此時此地只是一個偶然的事件。

  作為物自體，創造者的意志和被創造者的意志並非完全不同。因為服從「個體化原理」的只是現象，物自體不遵循個體化原理。由於這種超越自己身體之外的肯定以及新個體的產生，生命現象的痛苦和死亡就被重新肯定了，因知識的完整能力而來的解脫的可能此時也無疾而終。有關生殖過程的害羞心理，其原因就在這裡。

  基督教神學的教條中也以神話方式表達這個看法，基督教神學認為，所有人都帶有亞當的原罪。很顯然這只是性慾的滿足。因此人類因自己的罪惡而痛苦、死亡。在這個神學教條中，超越了根據充足理由原則來考慮事物的角度並且認識了人的理念，從人的理念、從人類結合在一起的生殖聯繫而分化為無數個體並重新建立理念對無數個體的絕對支配和統一。

  一方面，理念把所有獨立的個人都看作和亞當這位生命肯定的代表者相同，因此必然是帶有原罪的，必然要受苦和死亡；另一方面，人對理念的粗淺認識又讓人自信地認為，理念促成了所有獨立的個人和這位肯定生命意志的救世主之間的一種救贖與得救的契約。一旦某個人分擔救世主的犧牲者的角色，他就獲得功績並因而得救，擺脫罪惡和死亡的桎梏，換句話說，從這個世界解脫出來（《羅馬書》第五章第12～21節）。

  另外一種是神話的解釋，這種看法提出我們所謂性的快樂實際上只不過是超越個人生命之外對生命意志的肯定，希臘神話中講到的進入地獄之後的普洛絲派妮的經歷可以證明這種觀點。根據希臘神話，如果普洛絲派妮沒有吃地獄的果子就可以從地獄再回來，但她吃了地獄的石榴所以完全屬於地獄了。

  在歌德對這個神話無與倫比的描寫中，非常明顯地表達了這層意思，尤其是當她吃過石榴以後，命運之神看不見的合唱隊唱出下面的歌詞：

  你，是我們的！

  如果你沒吃東西，就能回去；

  而你吃了石榴，你就是我們的了！

  性衝動也是生命最堅決、最強烈的肯定，事實表明處在自然狀態的人就像動物一樣，性衝動是最後目的、唯一目的，是生命的最高目標。自我保存是第一個努力的目標，一旦完成這個工作就只致力於種族繁衍。作為單純自然物，人不可能有其他要求。自然的內在本質就是生命意志，因此自然也儘量使人和動物生息繁衍。

  因此自然借個體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而對個體的死亡卻漠不關心。作為生命意志，自然只關心種族的保存，個體是不是保存下來是無關緊要的。生命意志在性衝動中表現得最強烈，在這自然的內在本質中表現得最強烈，所以古代詩人和哲學家，如赫西奧德和巴門尼德都認為：

  愛是創生萬物的原則，愛是最先的，愛是創造者。

  生殖器比身體上任何其他部分更直接地受到意志的支配卻根本不受知識的影響。的確，意志的表現幾乎完全獨立於知識之外，幾乎是在那些只根據刺激而活動的促進植物生命和生殖的部分中。在這些部分中，意志的作用是盲目的，正如無意識的自然界一樣。生育只是創造新個體的生殖，它是二次乘方的生殖，正如死亡只是二次乘方的分泌一樣。

  據此不難看出生殖器是意志的集中之處，和代表知識的大腦處在相反的地位，因此是世界的另一面，即表象世界。生殖是保證在無窮生命的時間中維護生命的原則。在這方面，古希臘酒神祭儀時陰莖圖騰中所崇拜的，古印度婆羅門教象徵濕婆神的男性生殖器像中所崇拜的，都是意志肯定的象徵。相反，知識則使我們超越意志活動，因自由自在而得解脫，並征服和消滅這個欲求過載的意志世界。

  在本書第四卷開始的時候，我們早就詳細地討論過，應該怎麼「肯定生命意志」和死亡的關係。我們知道，死亡不會給生命帶來困擾，因為死亡包含在生命之中也是屬於生命的。它的反面，即生育則完全對立；同時儘管個體死亡卻保證生命意志永久存在。為了表達這一點，古代印度人將男性生殖器看作死亡之神濕婆的象徵。

  我們也在本卷開頭處詳細解釋過，一個徹底自覺地採取肯定生命立場的人如何毫無恐懼地等待死亡的來臨。所以關於這一點我們在這裡不再多說了。大多數人並不明白自覺地採取這種立場並繼續肯定生命。世界的存在就是這種肯定的反映，在永遠終結的生育和死亡之間，有無數人活在無限的時間和空間中，身陷無窮的痛苦之中。

  然而從任何方面來看都不應對此再有任何抱怨。因為意志犧牲自己來導演偉大的悲劇和喜劇，同時也是它自己的觀賞者。世界是那個樣子，因為意志是那個樣子，意志就是那樣欲求、掙扎的。痛苦的理由是這樣的，即在這個現象中，意志也自我肯定；而這個肯定也為下述事實所證明和抵消：意志也帶有痛苦。

  從這裡，我們窺見了全部的永久公義；以後我們會認識得更確切和更明白，也會在特殊事物中非常具體地認識。但是首先我們要考慮人類的公義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