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內在創作狀態 1

  「當內心活動的線準備完成以後，該往哪兒去呢？鋼琴家怎麼表達情感？他運用鋼琴。畫家怎麼表現？他使用畫布、畫筆和顏料。因此，演員也藉助於他的精神和肢體創作工具。他的思想、意志和情感結合起來，利用所有的內在『元素』進行創作。

  「他們從劇本的虛構故事中汲取營養，使其更為真實，表演任務也更有依據。這些都有助於他感知角色，體驗固有的真實性，相信舞台上所發生事物的實際可能性。換句話說，演員利用內在動力的三個方面，也就是利用思想、意志和情感去呈現角色的情感基調、色彩、差別和精神內涵。他們也釋放出能量、力量、意志、情感和思想。他們將角色上的鮮活的點移植到『元素』上。從這些移植中，逐漸生長出我們稱作『角色藝術元素』的東西。」

  「在這些元素的作用下，演員將走向何處呢？」有人問道。

  「到某個很遠的地方，到劇情吸引他們的地方。他們受到內心渴望、野心、角色性格內在動力的推動，移向創作任務。他們受到所關注任務的吸引，與其他角色進行交流。他們著迷於劇本的藝術真實性。需要注意的是，這些都發生在舞台上。

  「他們一起走得越遠，前進的路線越是重合。在這種元素的融合中，產生一種重要的內心狀態，我們稱作——」托爾佐夫停了一下，指著掛在牆上的標牌讀出來，「內心創作狀態。」

  「那究竟是什麼？」瓦尼亞大聲說著，有點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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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簡單，」我主動回答道，「我們內在的驅動力和元素結合在一起，完成演員的目標，對嗎？」我向托爾佐夫詢問道。

  「對，但是有兩處需要修正。第一個是共同的基本目標仍很遙遠，需要結合驅動力去尋找。第二個是術語的問題。到現在為止，我們所使用的『元素』涵蓋了藝術才能、品格、自然稟賦和幾種心理技巧方法。現在我們將其稱作『內心創作情緒元素』。」

  「完全理解不了！」瓦尼亞肯定地做出了一個絕望的動作。

  「為什麼理解不了？幾乎全部都是正常狀態。」

  「幾乎？」

  「它要好於正常狀態，在某些方面，比正常狀態更差些。」

  「為什麼是更差些呢？」

  「這是就演員的表演狀態而言，因為表演需要面對觀眾，演員的創作情緒具有劇場味，是一種自我表現，而正常生活卻沒有。」

  「在哪些方面它比正常狀態更好些？」

  「在面對觀眾時，它包括一種當眾的孤獨感，這在日常生活中是不存在的，而孤獨也是一種很神奇的感受。對我們來說，坐滿人的劇院也是很好的共振板。舞台上我們每時每刻的感受，都會有人做出回應，匯成千條無形的情感之流流向我們。一大群觀眾雖然會讓演員感到害怕、壓抑，但是也會真實地激發演員的創作能量。觀眾給予演員熱烈的鼓舞之情，讓他們對自己和自己的表演產生信心。

  「不幸的是，自然的創作情緒很少自發出現。在極少數情況下，它確實會出現，這時演員就會有華麗的表演。但常見的情景是，當演員無法進入適當的內心狀態時，他會說：我不在狀態。這就是說，他的創作工具運行不良、沒有發揮作用，或者已經被機械的習慣取代了。是台下的觀眾影響了他的發揮嗎？或者他在登台演出前準備不充分，對台詞和角色並沒有信心？

  「也有可能演員對表演熟練的角色不再有新鮮感。但是，他在重現一個角色時，應該恢復新鮮感。否則，他可能在舞台上展現的只是一個空殼。

  「還有一種可能：演員可能因懶惰的惡習、疏忽、身體不好或者擔憂而從表演中轉移注意力。

  「在以上任意一種情況下，元素的組合、選擇和質量都會因各種原因出現錯誤。沒有必要逐個分析情況。你們都知道，當演員在觀眾面前登台表演時，他可能會因害怕、窘迫、害羞、激動、巨大的責任感或無法克服的困難而倉皇失措。此時，他無法像正常人那樣去說、去聽、去看、去想、去渴望、感受、行動。他有一種取悅觀眾的緊張欲望，他想表現自己，隱藏真實的狀態。

  「在這些情況下，他的表演能力分崩離析。這種狀態當然是不正常的。在舞台上和在現實中一樣，這些元素應該是不可分割的。但是困難在於，劇院裡的表演會影響創作狀態的穩定。演員在表演時缺乏方向。他與觀眾直接交流，而非與劇中的搭檔。他迎合觀眾的喜樂，而非與演員們交流想法和情感。

  「不幸的是，內心的缺陷無法直觀看到。觀眾沒法看到，卻能感受到。只有我們這個領域的專家能夠理解。但是，一般的劇院觀眾雖沒有做出反應，卻不再來劇院觀看演出了。

  「更為危險的是，如果表演中某個元素缺乏或錯誤，整體就會受損。你可以自己試一下：你創造一種所有組成部分完美和諧的狀態，就像一曲精心準備的交響樂。加入一個不和諧的元素，整個音調就全毀了。

  「假設你選擇的那段劇情，你自己無法相信。為了表演，你只好強迫自己相信，那麼不可避免地造成自欺欺人，這也會打亂你的整個情緒。其他元素也是一樣。

  「將注意力集中到一個物體上，如果你視而不見，你的注意力就會受到其他物體的吸引，從而遠離舞台，甚至遠離劇院。

  「試著選擇一個虛構事物，而非真實存在的事物，或者利用角色展示你的性情。當你引入虛假內容時，真實就變成了老套的表演。信仰就變成了機械的表演。任務也從人變為虛構的對象；想像力蒸發了，只有老套的譁眾取寵取而代之。

  「把這些不好的事情加到一塊兒，你就營造出了一種只能扭曲自己或模仿他人的氛圍。

  「劇院裡初學表演的新人，缺乏經驗和技巧，很可能犯錯。他們很容易染上做作虛假的表演習慣。只能偶然表現出正常的狀態。」

  「我們在觀眾面前只表演過一次，為何會很容易變得做作呢？」我問道。

  「我會用你曾說過的話作答，」托爾佐夫答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上課時，我讓你在舞台上坐著，你沒有簡單地坐下來，而是開始誇張的表演？當時，你喊道：『真奇怪！我只在舞台上表演過一次，其他時間都在過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我發現想要不受影響，表演得像正常人一樣更困難。』原因在於，我們要在觀眾面前進行藝術創作，而做作的惡習卻與真實糾纏著。我們怎麼保護自己，不受惡習影響，同時更加趨於真實呢？我們在下節課將討論這方面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