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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17:27:08 作者: (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我們分成了小組,我和格里沙坐在一塊兒。我們立即以一種機械的方式開始互相傳遞光芒。

  導演打斷了我們。

  

  「在這麼微妙、敏感的過程中,你們應避免使用粗暴的方式。你們緊張的肌肉會妨礙你們達到目標。

  「往後坐,」他用命令的口吻說,「再往後,往後,再多點!坐姿要舒適、自然!還不夠放鬆,還不行!把自己置於休息的狀態。現在看著彼此。那叫看嗎?眼珠快從眼眶裡迸出來了。放鬆,不要緊張。」

  「你在幹什麼?」托爾佐夫問格里沙。

  「我試著和他爭論藝術方面的問題。」

  「你是想用眼睛表達這些觀點?使用語言,並用眼神補充你的語言。可能這樣你就會感覺到彼此間的傳遞的光芒了。」

  我們繼續爭論。其間,托爾佐夫對我說:

  「在那個停頓的瞬間,我意識到你正在發出光芒。而你,格里沙,正準備接收它。記住,光芒就發生在漫長的沉默中。」

  我解釋說,我無法說服搭檔相信我的觀點,我正準備一個新的辯論。

  「你呢,瓦尼亞?」托爾佐夫說,「你能感受到瑪利亞的目光嗎?那是真的光芒。」

  「目光像子彈一樣射中我!」他略含諷刺地說道。

  導演轉向我。

  「除了聽之外,我現在想讓你試著從搭檔那裡獲取一些重要的東西。除了有意識的清楚辯論和有想法的智力交流,你是否能感受到一股交匯的暗流,一種通過眼睛獲取和發出的東西?

  「這些暗流就像地下的河流,在言語的表面下持續流動,構成主體和客體之間的無形紐帶。

  「現在,我希望你進一步做一個試驗。你和我進行交流,」他說著取代了格里沙的位置。

  「讓自己感覺舒適,不要緊張,不要慌張,不要強迫自己。在你嘗試向另一個人傳送東西前,自己必須準備好材料。

  「不久以前,這類事情對你來說似乎很複雜。但你現在已經駕輕就熟了。現在的問題也一樣。現在讓我不通過任何話語,僅通過眼神了解你的情感。」他命令道。

  「但是我無法將所有情感的細微差別,凝聚到眼神中。」我解釋道。

  「我們對此無能為力,」他說道,「因此,不要介意那些細微差別。」

  「那還剩下什麼?」我沮喪地問道。

  「同情、尊重。你可以不用話語傳達這些情感。但是,你不能讓對方認識到,因為他是一個聰明、活躍、勤奮、高尚的年輕人,你對他表露出愛意。」

  「我正在試著跟你交流些什麼?」我凝視著托爾佐夫,問他。

  「我不知道,也不關心。」他答道。

  「為什麼呢?」

  「因為你在瞪著眼睛看我。如果你想感受到你情感的含義,你必須體驗到你試圖傳達出的感情。」

  「現在能看出來嗎?我的感情已經表露無遺了。」我說道。

  「你因某種原因看著我。但是,不說出來我確實猜不到具體的原因。重點不在這裡。你感受到了某種暗流自你而出嗎?」

  「或許我能在眼中感受到。」我答道,並試著重複相同的感受。

  「不,這次你只是試著把那股暗流推擠出去。你使肌肉緊張了。你的下巴和脖子拉緊了,眼睛開始外突。我想讓你表現的,其實可以更簡單、容易、自然地完成。如果想讓其他人感受你的渴望,無須使用肌肉。這種暗流造成的身體感覺幾乎感覺不到,但是背後的力量卻能衝破血管。」

  我的耐心耗盡了,大喊道: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現在休息一下,我會儘量描述我想讓你感受的感覺類型。我的一個學生將其比作花香。另外一個比作珍珠的閃光。當我站在火山口時,我有了這種感受。我感受到來自地球之火的灼熱空氣。這些表述能不能讓你們領會到那種感覺?」

  「完全無感。」我固執地說。

  「那我用相反的方法試一下。」托爾佐夫耐心地說。

  「現在聽我講。有次我參加一場音樂會,音樂並不動人。我想到一些自娛自樂的方法。我從觀眾中選擇一個人,試著催眠他。如果對象是漂亮女人,我試著傳達我的愛慕;如果對象面部醜陋,我就發送厭惡之情。在這些情況中,我能感受到明顯的身體感受。你們可能對此比較熟悉。這就是我們現在尋求的東西。」

  「你是在催眠別人時,自己感受到這些感覺的?」保羅問道。

  「是的,當然,如果你曾經試著使用催眠,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托爾佐夫說道。

  「這種方法聽起來熟悉又簡單。」我興奮地說。

  「我說過這些感覺很特別嗎?」托爾佐夫反駁道。

  「我一直想找一些特殊的東西。」

  「這種事很常見,」導演說道,「只要一用像創造性一類的詞,你們就覺得很複雜了。現在讓我們重複試驗。」

  「我現在在傳遞什麼?」我問道。

  「又是鄙視。」

  「現在呢?」

  「你想撫摸我。」

  「現在呢?」

  「是一種友善的感情,但是有一點諷刺夾雜其中。」

  我很高興他猜到我的意圖。

  「你現在理解暗流湧出的感覺嗎?」

  「我想理解了。」我略顯猶豫地答道。

  「用我們的行話說,那稱為發光。

  「吸收這些光芒就是相反的過程,讓我們試一下。」

  我們交換角色:他開始向我交流他的感情,我去猜測。

  「試著用言語描述你的感受。」在完成試驗後,他提議道。

  「我認為應該用比喻表達。這種感覺就像一塊鐵受磁鐵吸引。」

  導演表示認同。隨後,他問我在無聲的交流中,是否意識到我和他之間的內在聯繫。

  「我似乎感覺到了。」我答道。

  「如果你能構建此種情感的久長、連貫鏈條,最終這種鏈條堅強有力,你會達到我們稱作『把握』的狀態。然後,你發出和吸收光的能力將更為強勁、強烈,更加明顯。」

  當被要求對「把握」一詞進一步解釋時,托爾佐夫繼續說道:

  「就像鬥牛犬用下顎咬住獵物一樣,我們演員也需要同樣的能力,用眼睛、耳朵和所有感覺捕捉對象。如果演員去聽,就要專心去聽。如果去聞,就盡力去聞。如果去看,就真的用眼睛去看。但是,這些動作都在沒有額外肌肉緊張的情況下進行。」

  「當我表演《奧賽羅》中的那場戲時,我是否表現出這種把握呢?」我問道。

  「有一兩個瞬間是有的,」托爾佐夫答道,「但是,還是太少了。整個奧賽羅的角色必須具有完全的把握。對於簡單的劇本,只要一般的把握就行。但是對於莎士比亞的戲劇,就需要絕對的把握了。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不需要完全的把握,但是在舞台上,特別是悲劇中,這是必不可少的。只需做個對比就很清楚了。生活中的大部分內容都是不重要的。起床、上床睡覺,都遵從一套比較機械的習慣。但是劇院中卻並非如此。戲劇表演有恐怖、狂喜、激情澎湃和非凡的體驗。我們需要為自由,為某種觀點,為我們的生存和權利而戰。如果我們有內在和外在的把握,我們就能加以利用,在舞台上進行表現。把握並非意味著不尋常的肢體動作,而是更多的內在活動。

  「演員必須學會在舞台上沉浸於某種有趣、富有創造性的問題。如果他能將全部注意力和創造力集中到這些問題上,他將獲得真正的把握。

  「讓我講一個關於動物馴養員的故事。他習慣去非洲挑選猴子進行訓練。一大群猴子會集中到某些地方,然後他將選出最有前途的猴子。他是怎麼選擇的呢?他將每隻猴子分開,試著讓其對某種東西感興趣,比如揮動一個漂亮手帕,或者用一些玩具,通過顏色或聲音刺激猴子。在猴子將注意力集中到該物體上後,馴養員將使用其他東西分散其注意力,比如香菸或者堅果。如果他成功將這隻猴子的注意力從一個東西轉移到另一個,他就會不選這隻猴子。如果他發現這隻猴子不會從第一個感興趣的物體上轉移注意力,並且在拿開物體後,這隻猴子會盡力追逐物體,他就會選擇這隻猴子。他的選擇是基於猴子把握和堅持某樣東西的能力。

  「這也是我們評價學生的注意力,以及與其他人保持聯繫能力的方法通過他們把握的強度和持續性,進行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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