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單元和任務 1
2024-10-11 17:25:38
作者: (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今天,當我們一走進劇場的觀眾席,迎面就看到一塊很大的橫幅,上面寫著:單元和任務。
導演首先祝賀我們要開始一個新的而且更為重要的藝術學習階段。然後,他給我們解釋了單元指的是什麼,告訴我們如何把劇本和角色切分成不同的組成部分。他說的每一句話,還是和往常一樣,意思清楚而且幽默風趣。但是,在我記錄導演的講解之前,我想要先說說這堂課結束之後發生的事情,因為這件事使我更充分地理解了導演所說的話。
我第一次應邀到保羅的叔叔家去吃飯。保羅的這位叔叔就是著名的演員,舒斯托夫。他問我們在學校里學了些什麼。保羅告訴他我們剛剛學到「單元和任務」。當然,舒斯托夫和他的孩子們對我們所說的這些技術術語都很熟悉。
「孩子們!」他笑著大聲喊,這時,女僕端上了一隻大火雞放到了他面前,「想像一下這不是一隻火雞,而是一部五幕劇,比如《欽差大臣》吧。你們能一口把它吃掉嗎?當然不能。你們不能一口吃掉一整隻火雞,也不能一下子吞下整部五幕劇。因此,你們必須先把它切成幾個大塊,就像這樣……」(他切下了火雞的大腿、翅膀和烤得比較軟的地方,把它們放到了空盤子裡)
「這樣,火雞就首先被切分成了幾個大部分。但是,即便是這樣的大塊,你們還是不能一口吞下去。因此,必須再把它切成更小的雞塊,像這樣……」他接著進一步切分這隻火雞。
「現在,把你的盤子遞給我,」舒斯托夫先生對最大的一個孩子說,「這個大塊給你。這就是第一場戲。」
這個男孩,一邊遞過他的盤子,一邊用低沉的聲音不大熟練地念著《欽差大臣》里的開場白:「先生們,我把你們召集到這裡,是想告訴大家一個極為不幸的消息。」
「尤金,」舒斯托夫先生對他的二兒子說,「這塊是你的,是郵政局長那場戲。現在,伊戈爾,西奧多,你們倆分別演鮑勃金斯基和道勃金斯基的戲。你們兩個女孩子來演市長的妻子和女兒。」
「來,快點吃。」他命令道。於是,孩子們猛撲到食物上,把大塊的雞肉硬塞進嘴裡,幾個小傢伙幾乎快被噎死了。於是,舒斯托夫先生警告他們,如果有必要還可以把雞肉切得更小一些。
「這肉太硬,太幹了。」他突然對他的妻子大聲說道。
「可以加點調料,」其中一個孩子說,「那就加點『想像的創造力』吧。」
「或者,」另一個孩子邊說邊把肉汁遞給他,「給你用神奇的『假如』做成的醬油。這是作者給的『規定情境』。」
「還有這裡,」其中一個女兒接著說道,同時遞給了他一些山葵,「這些是導演給你的。」
「這個是演員給的,有點兒辣。」一個男孩子往肉上撒了點兒辣椒。
「要點兒芥末嗎?一個左翼藝術家給的。」最小的女兒說。
舒斯托夫叔叔把孩子們加了各種調料的雞肉切成了更小的塊。
「非常好吃,」他說,「連這個雞爪也看起來幾乎和肉一樣好吃了。這就是你們在處理角色的時候必須要做的,得讓角色越來越深入地沉浸在『規定情境』的醬汁中,角色越乾癟,你需要的醬汁就越多。」
我離開舒斯托夫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關於單元的內容。我的注意力一旦被吸引到這個方向上來,我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尋找方法來實踐這個新想法了。
當我跟他們道晚安的時候,我跟自己說:一個單元。下樓的時候,我有點兒迷惑:難道我每下一個台階就要算作一個單元嗎?舒斯托夫一家住在三樓,一共六十步,就是六十個單元。從這裡開始算的話,沿著人行道的每一步都要數下來。我決定整個下樓梯算是一個單元,步行回家是另一個單元。
那麼打開舒斯托夫家臨街的大門怎麼算呢?是應該算作一個單元還是切分成幾個單元呢?就決定算成幾個單元好了。因此,我下樓——兩個單元;握住門把手——三個單元;轉動門把手——四個單元;打開門——五個單元;跨過門檻——六個單元;關上門——七個單元;放開門把手——八個單元;回家——九個單元。
我撞到了一個路人——不,這是個意外,不能算作一個單元。我停在了一家書店前。這個算不算呢?每一本書的標題都單獨算呢,還是算作一個單元呢?我決定還是算作一個吧。這樣我總共數了十個單元了。
等我到了家,脫下了外套,拿香皂準備洗手的時候,我正數到二百零七個單元。洗手——二百零八;放下香皂——二百零九;用水沖了洗手池——二百一十。最後,我上床睡覺蓋好被子——二百一十六。
但是現在做什麼呢?我滿腦子都是想法。每一個動作就是一個單元嗎?如果我要完成一部五幕的悲劇,比如《奧賽羅》,這樣算的話,可能要達到上萬個單元。那到最後肯定全都攪在一起了,所以肯定要有個辦法限制單元的設定。但是如何設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