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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17:21:58
作者: (英)靄理士
三位作家中,只有漢密爾頓對於夫婦雙方所能經驗到的床笫生活的相對滿意,有過一番直接的探討。因為他的研究對象里是夫婦都有的,並且數目相等,地位相當,可以比較,而調查的方法又復完全一樣。他把滿意與否的程度分成14等,他把各等的程度整理而列成表格以後,發現能夠達到第7等的高度滿意境界的,丈夫中有51%,而妻子中只有45%。換言之,在妻子方面,就全體而言,對於婚姻的失望,要比丈夫更見得嚴重。戴維斯女醫生雖未直接比較這一點,但也能從旁加以坐實,因為她所研究的妻子在答案里提到對於婚姻表示滿意的,以她們的丈夫為多,而她們自己則較少。我自己對英美兩國婚姻的觀察,雖沒有漢、戴兩家的精審,也很可以和他們先後呼應。總之,夫婦雙方所表示的對婚姻的滿意程度,差別雖未必大,但是可以很顯然地看出來。
女子並沒有什麼特殊而與男子截然不同的性心理,這一層是越來越明顯的。說女子有特殊的性心理,那是修士和禁欲主義者所想出來的觀念,不過既成一種觀念,也就流行了很久,到現在才漸漸被打消。不同的地方是有的,而且永遠不會沒有。男女之間,只要結構上與生理上有一天不同,心理上也就一天不會一樣。不過在心理方面的種種差別,終究不是實質上的差別。我們現在已經看到,就基本的要素而言,男女的性的成分是一樣的,來源也只有一個,而西洋一部分人的舊觀念,認為這樣便不免「有損女子的莊嚴」,那是捕風捉影的看法,要不得的。
我們也看到,在性的境遇里,女子吃的虧大抵要比男子為大,這其間主要的理由,當然是因為以前的知識太不夠,而傳統的成見太深。雖則一部分的舊觀念認為婚姻制度是男子為了女子的幸福而創立的,但事實上在這個制度里,女子受的罪要比男子為大,女子所獲得的滿意要比男子為少,不但一般的印象如此,更精審的婦科醫學的證據也指著這樣一個結論。例如,在研究到的1000個已婚女子中,狄更生發現175個有「性感不快」(dyspareunia)的現象,就是在性交的時候,多少會感到痛楚和不舒適,而對另外120個女子, 在性交之際總表示幾分性趣冷淡或性能缺乏,而這些在事實上也就和性感不快沒有區別。而就丈夫方面而言,這兩種情形是可以說完全不存在的,(唯一可以對比的現象,所謂性能萎縮,即陽痿,那完全是一種消極的狀態,實在不宜相提並論)。總之,即就這一端而言,女子所處的地位是有比較重大的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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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這種不利,究屬有幾分是天生的,又有幾分是後天環境所醞釀出來、因而還可以控制補救的呢?大抵兩種成分都有。換言之,要在性交關係上取得充分的身心兩方面的調適或位育,就在正常的形勢下,女子本來比較難,而男子比較易。那當然是一個自然的不利,但也多少可以用自然的方法來加以糾正。目前我們的問題是,不幸得很,這種局部基於自然的不利,在人類以前的歷史裡雖多少也感到過,但似乎從沒有像近代的這般厲害。戴維斯女醫師,在轉述她所研究的各個已婚女子的經驗時,提到有一位曾經很慘痛地問道:「為什麼做丈夫的在這方面不多受一點教育呢?」至於這些經驗是什麼,我們很可以從已婚女子的一部分答覆里領悟得到。戴醫師問大家對婚姻第一夕的反應如何,她們簡短地答覆:「啼笑皆非」「可憐可笑」「十分詫異」「滿腔惶惑」「一場失望」「驚駭萬狀」「憤恨交並」「聽天由命」「手足無措」「呆若木雞」等等;同時有173個例子好像世故很深似的「承認這就是這麼一回事」。當然, 作這一類答覆的女子大部分是在結婚前,對婚姻的意義,對婚姻的葫蘆里究竟有些什麼藥,幾乎全不了解,事前既全無準備,臨事自不免發生這一類驚慌失措的反應了。這樣,我們的討論似乎到了盡頭,實際上卻又回到了當初的起點。
在以前,女子和她的性的情境之間,可以說是有一種適應的,至少,一種浮面上的適應並不缺乏,因為女子在結婚以前,對於和當時當地的生活應該發生一些什麼密切的關係,多少總有幾分訓練,也可以說這種比較不能不密切的關係自會不斷地給她一些訓練,事前讓她知道,讓她預料婚姻的葫蘆里大概有些什麼藥,臨事她也可以發現預料得大致不錯。31到了更近的時代,她們不是全無訓練,便是訓練得牛頭不對馬嘴,訓練的結果,也可以教她在事前預料婚姻的葫蘆里有些什麼藥,但臨事她會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換言之,近代以來,婦女的身份地位,婦女的每一個活動的園地,都靜悄悄地經歷著一番革命,其結果雖對性衝動並無直接的影響,而一種間接的、並不存心的、牽牽扯扯的影響,卻到處皆是,四方八面都是。而同時,在男子的地位與活動方面,卻並沒有發生可以對比的革命,今日的男子還是五六十年前和七八十年前的男子。結果當然是一個無可避免的失其適應的局面。婦女運動或婦女革命的種種效果,我們既無法加以打消,也不想加以打消,那麼要修正目前已失其適應的性的局面,那責任的大部分就不得不由男子擔當起來。我們必須有一個新的丈夫來接待一個新的妻子。
生命的一切都是藝術,此話我以前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不過也有一些人不承認這句話。我以為這些人是誤會了,他們把藝術和審美的感受力混做一回事,實際上卻是兩回事。一切創作,一切行為,都有藝術的性質,這不但以人類的自覺活動為然,一切自然界的不自覺的活動也可以說多少有些藝術的意味。說生命是藝術,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種老生常談,卑之無甚高論,要不是因為時常有人作為矯情的反調或口頭上雖承認而行動上卻全不理會,我們也無須把它特別提出來。就現狀而論,說不定也正因為這種矯情與言行不相呼應的人太多,我們忍不住要說,要是人生是藝術的話,那大部分不是美好的藝術,而是醜陋的藝術。
我們說人生大部分是醜陋的藝術,指的是一般的人生,但若就性愛的人生領域而論,我們似乎更忍不住要說這樣一句話。我們常聽見人們說,兩性之間,真正更能在自然界表示或流露藝術的衝動的是陽性,而不是陰性,這話是不錯的,許許多多動物界的物類確乎是如此(我們只需想到鳥類,就明白了),但若就在性愛領域以內的近代男子而論,就漢密爾頓、戴維斯、狄更生三位醫師所和盤托出的種種事實而論,這樣一個總括的結論,就很不容易達到了。這是很不幸的一個局面,因為戀愛這個現象,若當作性關係的精神的方面看,實際上等於生命,就是生命,至少是生命的姿態,要是沒有它,至少就我們目前的立場而言,生命就要消歇。時至今日,我們對戀愛的藝術所以受人責備、忽略以至蔑視的種種原因,已經看得很清楚,並且可以很冷靜地把它們列舉出來。例如,宗教的、道德的、精神的、審美的等等。而這些原因的活動實際上並沒有多大的根據,即基於成見者多,而基於事理者少,我們如今也看得很明白。這樣一番認識,一種看法,是很重要的,我們今後要改進戀愛的藝術,這種看法是一個必須的條件。我們也知道這種看法在目前已漸漸發生影響,即使與真正的事實與學理未必完全相符,但終究是個進步。有的人甚至根據這種新的看法,從而作為矯枉過正的主張,想把性的活動完全看作一種尋常日用的活動,一種盡人必須例行的公事,好比穿衣吃飯一般,或一種隨時乘興的娛樂,好比跳舞與打球一般,事前既不需廣事張羅,臨時也毋庸多加思索;他們認為只要採用這樣一個看法,一切性活動所引起的問題便根本可以不致發生,更無論解決之煩了。這樣一個主張,雖屬矯枉過正,也和以前的有些不同,就是,以前的人若有這種主張,往往是出於一時的意氣,而今天的人做此主張,則有相當的理論做依據。不過這種主張,終究是不健全的。英國的文學家與批評家赫胥黎(Aldous Huxley)對當代的生活風尚是有很深刻的觀察與評論的一個人,他根據詩人彭斯(Robert Burns)的見地,曾經說過一句很真實的話:「冷漠而沒有熱情的放縱行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件事。而戀愛這樣東西,倘若可以隨便發生的話,結果一定是冷漠而沒有熱情的。」32還有一層我們不得不加以解釋的,就是即使我們真把戀愛降低成為一種例行公事,或一種隨興消遣,我們對兩性關係的一個協調問題,不但並不能解決,並且可以說很不相干。不久以前,我們把性結合看作一種義務,初不問其間有沒有一些感情或浪漫的成分;那種情形固然是離開應有的健全狀態很遠,如今把性結合當作一種公事,一種娛樂,其為違反自然,其為與自然暌隔,事實上是同樣遠。33上自文明的人類,下至哺乳類以降的動物界,性結合的行為,就一般正常的狀態而論,事先總有幾分猶豫,幾分阻力,而要消除這種猶豫與阻力,而使結合的行為得以圓滿地完成,其間必須有充分的熱情與相當的藝術。如果我們想否認這個自然的基本生理事實,我們是一定要吃虧的,而所吃的虧還不限於一種方式。
至此我們就談到了戀愛的藝術在衛生學與治療學上的重要,而不得不多加一番申說。在以前,這種申說是不可能的,並且即使說來,也沒有人能了解。在以前,所謂戀愛的藝術是可以擱置一邊的,可以一腳踢開的,因為妻子的性愛要求既向來無人過問,而丈夫的性愛要求很多人都認為可以暗地裡在婚姻以外別求滿足的途徑。不過時至今日,我們對於夫婦雙方的看法都已經改變了。我們現在的趨勢是承認妻子和丈夫同樣有性愛的權利;我們也漸漸指望著,所謂一夫一妻的制度會切實地經過一番修正,不再像已往及目前的那般有名無實,掩耳盜鈴。因此,在今天,不講求戀愛的藝術則已,否則勢必最密切地牽涉到另一個問題,就是單婚制或一夫一妻制的培植,因為,婚姻之制,除了一夫一妻的方式以外,實際上是行不通的,無法維持的,而即在一夫一妻的方式下,婚姻生活的維持已經是夠困難的了。
戀愛的藝術,就它的最細膩最不著痕跡的表現而論,是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在人格方面發生最親切的協調的結果。不過就它的一般粗淺的程度而論,這藝術也未始不是尋常性的衛生的一個擴展,亦即未始不是醫師的工作範圍的一部分,換言之,如果尋常的婚姻生活發生困難的問題或遇到困難的情境時,是很有理由可以向醫師領教的。目前一部分提倡性衛生的人還往往忽略這一點,但我相信這種忽略的態度終究是不能維持的,事實上也已經很快地正在那裡發生變遷。我們到了現在,再也不能說,求愛與性交的知識是天授的,是天縱的,是良知良能的一部分,因而無須教導。數年以前,英國名醫師貝傑特就說過,至少在文明狀態下,這種知識是要授受的。我們不妨補充說,就在文明程度不高的民族裡,這種授受的功夫其實是同樣的需要,在這些民族裡,男女青年到了相當年齡,便需舉行很隆重的成人的儀式,而性交知識的訓練便成為這種儀式的一部分。還有很多人所不大注意而值得提出的一層,就是這些民族所處的環境既比較自然,對於性交前的種種準備步驟也往往能多所措意,而性交方式的繁變,也是一個比較普通的現象。這些參考之點都是很重要的。求愛或性交前的準備必須多占一些時間。因為,在生理方面,時間不多,則欲力的累積有所不足,上文很早就說過,所謂積欲的過程是要充分的時間的;而在心理方面,時間不多,則戀愛中精神方面的一些成分便無從充分的發展,而真正的婚姻生活便失所依憑,因而不能維持於久遠。我們也必須承認,交接是可以有許多不同的方式的,不同的方式雖多,要不至於超越尋常人性的變異範圍之外,換言之,它們實際上並沒有什麼不正常,並不是一些惡孽的根性的流露。我們更需承認,這些方式的變換也是必需的,因為對於有的人或在有的時候,某一方式要比另一個更相宜,更有滿足的能力。新婚夫婦,有時要經過好多年,才發現只有在某種情況下,採用某一方式,性交方才發生快感,或單就妻子方面而言,雖無快感,也至少可以把不快之感減到最低限度。這兩層,即性交前求愛的準備功夫與交接方式的變換與選擇,如果能得充分地注意,我以為大多數女子方面所謂性能薄弱或性趣冷淡的例子已經可以不藥而自愈。
上文所說的種種,我們如今逐漸了解,是一個賢明的醫師所不能不過問的。我們應知即就受孕一端而論,女子的性的滿足也未始不是一部分的條件,因為女子的地位,至少就受孕一點而論,絕不是完全被動的。英國前輩中著名的婦科醫師鄧肯(Matthews Duncan)認為為保障受孕起見,女子的性快感是萬不可少的, 後來別的專家如同基希(Kisch)等對這個看法又曾經加以證實。 我們認為性交合時快感的有無未必是懷孕與否的一個萬不可少的條件,因為世間大量的嬰兒的孕育,總有一大部分是和這種快感之有無沒有關係的;換言之,性交而有快感的女子既少,而嬰兒之孕育卻如此之多,足征兩者之間不會有很大的關聯。不過基希也發現性感不快的症候(基希認為這是和性交的不得滿足是一回事)和女子不生育的現象有很密切的連帶關係;他發現38%的不生育女子有這個症候,不過基氏所提到的只是一部分資料,至於一般的情形是否如此,或一般的關聯程度是否如此之高,他卻略而未論。34
上文所謂求愛的準備功夫指的並不是、至少不只是、結婚以前的那一個耳鬢廝磨的階段,而是每一度性交以前很自然也很必須的一個先決條件。這是戀愛藝術里最單純與基本的一個事實,上文也曾提到過。開始求愛,大抵是男子之事,如果他從察言觀色之中,覺得時機是相當成熟,他就不妨建議(他一定得察言觀色,時機成熟與否,女子是決不會告訴他的);建議是他,交接前後過程中始終取主動地位的當然也是他;不過如果女子也表示一些主動的傾向,這其間也絲毫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因為假定女子是一百分的被動的話,戀愛的藝術是無從說起的。在純粹的生理方面,求愛的準備功夫,即一些性愛的戲耍,直接可以引起女子的愉快的情緒,而此種情緒又轉而激發生殖器官一帶的腺的分泌,總要等到這種分泌相當多,使生殖器官呈一種浸潤的狀態,才可以開始交接,35否則勉強交接也是不愉快的,甚至於有許多困難。有時,因為分泌的缺乏,不能不用滑膩的油脂之類來代替。但如準備的功夫充分的話,這種替代品應該是用不著的。
上文說的這些,在文明社會中雖往往被人忽略,但在所謂不很「進步」的民族裡,卻了解得很清楚。例如紐幾內亞的馬來人,據說配偶的選擇是很自由的(但需不侵犯圖騰的界限和血緣的限制),並且男女可以同居好幾個月以後才提到婚姻的締結。有幾個地方,又流行著一種風俗,就是男女青年可以同臥,男的可以把女的抱在懷裡,同時對子女的上半身可以有撫弄的行為。在這種情境下,交接的行為倒也難得發生,但若發生,隨後這一對男女也就議親而成夫婦。36這一類的風俗,至少對戀愛藝術的一些基本原則是顧到了的。
交接前求愛的準備功夫的過程中又有很自然而也很需要的一點,就是在女子的陰蒂上,多少要運用接觸、擠壓或揉擦一類的方法來加以刺激,因為陰蒂始終是女子性感覺的主要匯點。37有的精神分析學派的人認為陰蒂之所以為這種匯點,只限於女子性發育的最初幾年,一到成年期,正常的情形是這種匯點會從陰蒂轉移到陰道,並且事實也往往如此。這種見解究不知從何而來,此派的人每多閉門造車的見解,我以為他們對女子的身心結構,如有幾分真知灼見,這種見解是很容易消除的。陰蒂是性感覺的正常的匯點,起初如此,後來也未嘗不如此,並且往往不但是主要的匯點,而且是唯一的匯點。女子到了成年,在性交生活確立以後,陰道會自成一個性快感的中心,也是很自然的,但其間說不上什麼「轉移」。狄更生以婦科專家權威的資格說:「就一大部分的女子而論,只有在陰蒂部分感受到壓力以後,性交時才能達到亢進的境界,而這是完全正常的。」
說到交接的方式或姿勢,有人以為正常而合理的姿勢只有一種,就是女子平臥面上,而任何別的姿勢是不自然的,甚至是「邪僻」的「作孽」的,38那是一個錯誤。人類歷史中某一時代或某一民族所最通行的習慣未必就可以成為天下萬世的師法。人類最古的一幅交接的圖畫是在法國西南部的多爾多涅(Dordogne)地方發現的;它屬於舊石器時代的一個文化期——所謂索留特累期(Solutrian Age)。在這幅圖裡,平臥面上的是男子,而女子則取一種蹲踞的姿勢。就現狀論,不同的民族中,對交接的姿勢,就各有其不同的習慣或風尚,而同一民族中,所採用的也大部不止一種姿勢。39近時美國醫師範·德·弗爾德講到歐洲人的性生活時說,做丈夫的大都不知道床笫生活的單調,如果知道,這種單調的生活是可以用姿勢的改換來解除的,而姿勢的改換事實上也沒有越出正常的變異範圍之外;可惜的是,他們大都根本不了解這一點,或雖知其可能,而認為只有「淫穢」的人才肯這樣做,他自己是不屑為之的。40
事實上我們還可以說更多一些的話。對許多例子,只需選定一種姿勢,問題就可以解決,但對另一些例子,問題要比較嚴重。就一部分女子而言,有幾種姿勢,甚至包括最尋常的幾種姿勢在內,是根本不易採用的,或勉強採用了,可以感覺到極大的不舒適,而一種比較奇特的姿勢反而比較容易,反而比較可以供給快感。
我們說到最廣義的生理方面的性關係,我們還得記住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凡屬對於夫婦雙方能增加滿足與解除慾念的一切行為與方式,全都是好的,對的,而且是十足的正常的;唯一除外的條件是,只要這種行為與方式不引起身心兩方面的創傷。(而就身心健全的人而言,這種創傷也自不至於發生,我們可以不必過慮。)尋常的交接而外,更有兩種主要的接觸,一是女對男的咂陽,二是男對女的舔陰。這種吮咂的衝動是很自然的,即在從未聽人道及過的男女,興會所至,也往往會無端地自動地想到。我發現一般神經不大健全而道德成見又很深的人不斷地發問,這種或那種不大尋常的性接觸的方式是不是有害的,或是不是一種罪過。對於這種人,這一類的方式可以引起一番神經上的震撼,他們認為至少「從審美的」立場而言,這種方式可以叫人作三日嘔。不過他們似乎忘記了這一點,即所謂最尋常與最受人公認的性交方式又何嘗「美觀」呢?他們應當了解,在戀愛的神秘領域裡,特別是到達笫之私的親昵境界以後,一切科學與美學的冷靜而抽象的觀點,除非同時有其他特殊的人文的情緒在旁活動,照例是不再有地位的,有了也是不配稱的。一般板執而講求形式主義的人,一到性的題目上,儘管美意有餘,總嫌理解不足。我們對他們,只是很婉轉地把莎翁的一句百讀不厭的老話提醒給他們聽:「戀愛說起話來,自有它的更善的知識,而知識說起話來,總充滿著更親密的愛。」41
在這一點上我們還不妨補充一些事實。漢密爾頓在所調查的100個已婚女子——全都不能不假設為很正常、健康而社會身份很好的女子——中間,發現13個有過舔陰或咂陽的經驗,或兩者兼有,而13個個例子都沒有發生過不良的影響。於是,漢氏很合理地做結論說:「無論何種性戲耍的方式,就心理的立場而言,是沒有禁忌的。」同時,漢氏也說了一些保留的話,其中最重要的有兩點:一是此種戲耍在身體上不引起什麼創傷,二是在心理上不引起什麼罪孽的感覺。這都是很有意義的。漢氏也說到他在別處遇見過一些憨態可掬的例子,他們很天真爛漫地採用過這些所謂「作孽的」性的接觸方式,當時並不知道這些方式在許多人看來是如何的齷齪,如何的兇險,如何的不得了,「一旦忽然發現這許多人的看法,一番震驚之餘,不免深自懊惱追悔,結果很快地促成了一些癲狂的症候」。42即此一端,已足夠使我們知道,當務之急是要讓一般人,在這一類性的問題上,得到一些更開明見解。狄更生,根據他多年的婦科經驗,很賢明地說過,我們應當讓每一個女子「可以放心地了解,夫婦之間,床笫之私,在高漲的熱情瀰漫充塞的時候,沒有一件事是和精神戀愛的最高理想根本上不相稱的;換言之,夫婦之際,一切相互的親昵行為是沒有不對的」。
在這樣一本引論性質的書里,我們並沒有討論戀愛的藝術的種種細節的必要。不過在結論里,我們至少應當說明,戀愛的藝術絕對不限於身體與生理的方面。即使我們把生理的方面擱過不論,或雖論而認為它只有一些間接的關係,即使就成婚已經二三十年而性的生活已退居背景的例子而論,甚至即就根本不能有性交生活的夫婦而論,戀愛的藝術依然不失為一種藝術,一種不容易的藝術。夫婦之間,應當彼此承認個人的自由;生活理想儘管大致相似,其間脾氣的不同、興趣的互異,也應當彼此優容;彼此應當不斷地體貼,應當坦白地承認自己的弱點與錯誤,同時也接受對方的錯誤與弱點,而不以為忤;嫉妒的心理是有先大自然的根據的;任何人不能完全避免,偶然的表現是一定有的,並且表現的方式也不一而足,這種表現在一方固然應當力求自製,在對方也應當充分寬恕——諸如此類問題的解決,儘管與狹義的性關係無干,也未始不是戀愛藝術的一部分,並且是很大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最大的一部分。並且,若有一分疏虞,不但夫婦的關係受影響,全部的人生藝術也就從此可以發生漏洞,成為種種悲哀愁苦的源泉。
總之,我們對於夫婦的關係,總需取一個更寬大的看法;否則,我們對構成此種關係之種種因素,使這種關係的意義更可以充分發揮出來的種種因素,便無法完全把握得住。一定要這些因素都有一個著落,個人的幸福才有真正的保障,而除了個人的衛生上的功用而外,社會的安全與秩序也就取得了深一層的意義,因為,婚姻的維持與鞏固也就根本建築在這些因素上。弗洛伊德在1908年時說:「要在性的題目與婚姻的題目上提出改革的方案來,那並不是醫師應有的任務。」這種置身事外的看法現在是過去了,而弗氏自己後來也似乎看到這一點,因為,自從1908年以後,他在許多人生的大題目上,可以說一些含義再廣沒有的大題目上,下過不少思考,發過不少議論。時至今天,我們可以叫穿地說,醫師的任務絕不在保留一部分人間的罪孽,為的是可以借題發揮,甚至可以於中取利;這種看法儘管和醫術的原始的看法完全相反,但時代既大有不同,我們的觀念也自不宜故步自封,墨守成規。在醫學的每一個部門裡,醫師和一般明白攝生之道的人的任務就在對人生的種種條件與情境,求得進一步的調整與適應,務使「罪孽」的發生越少越好,在我們目前所討論的部門裡,我們的任務更應如此,因為它和人生的關係要比任何其他部門更顯密切,而其為禍為福,所關更是非同小可。因此,醫師對於任何醫學的部門雖應有充分的認識與運用充分的聰明智慧,而對於我們目前所注意的部門,尤其應當如此。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