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課 給悲傷一個出口
2024-10-11 16:39:49
作者: 盛唐
在一片剛退潮的海灘上,一隻螃蟹和兩隻蚌開始了午夜漫談。
一隻蚌對另一隻蚌說:「我每時每刻都感到非常痛苦。」「為什麼呢?」它哀怨道:「有一粒沙子進入了我的身體,而且好不安生地滾來滾去。它每動一次,我就渾身劇烈地疼痛,一天都無法安息。」
另一蚌感慨地說:「你應該感到慶幸才對。要知道,當你馴服了沙子,將它變成你身體的一部分後,它就會變成一顆美麗的珍珠,從此以後,你就不再是海灘上一隻普通的蚌了,你會身價倍長,還會受到人類的稱讚。」
第一隻蚌說:「我寧願不要那份浮華的榮譽,像你一樣,享受輕鬆和快樂。看到那顆璀璨珍珠的人,只會羨慕珍珠的光澤,有誰會想過我的痛苦呢?」
聽到兩隻蚌的對話,躲在石頭下面的螃蟹開口了,它說:「你們都不要互相羨慕了!既然沙子已經在你的身體裡了,就坦然地接受這份痛苦吧,至少,你會因為這段短暫的疼痛而變成永恆的珍貴;至於沒有經歷痛苦的你,也不用羨慕別人了,在尚且沒有沙子的日子裡,好好地享受這份輕鬆和快樂。日子這麼開心,有什麼好羨慕,又有什麼好悲傷的呢?」
螃蟹的話說得非常好。常言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人們常常感到悲傷,感到痛苦,除了追尋錯誤的東西,就是自尋煩惱。看不到自身的優點,只知道去羨慕別人的好處。殊不知,當你在艷羨他人悠閒的時候,別人可能在羨慕你的充實。就像卞之琳在詩中寫的,「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別人眼中的風景,任何人都有值得他人羨慕的地方,與其暗自神傷,不如開心過活。
因為《臥虎藏龍》一片享譽國際影壇的導演李安,在成名之前,曾經度過一段漫長而艱難的歲月。
從大學畢業之後,李安沒有順利地開始他的事業,反而陷入了失業的窘境。在長達六年的時間裡,李安除了偶爾到一兩個劇組去幫幫忙,照管一下設備之外,其餘時間都賦閒在家,成為了一個標準的家庭婦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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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全家的生活都依靠妻子微薄的薪水。他只能包攬所有的家務,負責買菜、做飯、帶孩子,以此來緩解內心的愧疚。李安曾經笑談過這段往事,他說:「我想我如果有日本丈夫的氣節的話,早該切腹自殺了。」
在此期間,他也看了大量的劇本,開始閱讀、看片、收集材料。當他仔細研究了好萊塢電影的劇本結構和製作方式後,試圖將中美的文化結合起來,創作一些新的作品。根據他自身的成長背景,李安相繼寫了三部關於家庭的劇本,分別是《推手》《喜宴》和《飲食男女》。在這個「家庭三部曲」中,李安詮釋了在西方文化衝擊下的華人家庭和中國的傳統文化。隨後,三部作品的相繼成功,也為他迎來了在好萊塢拍片的機會。
在張靚蓓編著的《十年一覺電影夢》中,作者用李安的第一人稱口吻寫道:「當晚七點多飛抵紐約,沒想到車還沒到家門口,遠遠就看見家裡燈光通亮,原來太太帶著兒子已經在家等我回來了。家的溫暖,治好了我的殺青憂鬱症;家,也是我做收心操的地方。」
其實,無論多大成就的人,都會有那麼一段忘不了的傷痛歲月。有的是理想無法實現的痛,有的是愛情無法圓滿的痛,有的是遠在異鄉,思念親人的痛,有的則可能只是簡單的觸景生情,在今天的某個時刻想起了過去的傷心往事,產生了悲傷的情緒。
當然,事業的成功可以彌補失意的傷痛,婚姻的幸福可以彌補失戀的傷痛,可是有些傷口,好像在時間中變成了記憶的傷口,即使癒合了,還留著碩大的一個疤痕,讓人想忘也忘不掉,想丟也丟不下。這個時候,人們就需要給悲傷的心靈尋找一個出口,將沉積的傷痛發泄出去。
曾經有一個女孩,因為出車禍,撞壞了眼睛,從此變成了一個盲人。因為無法接受殘酷的現實,她變得脾氣暴躁,怨恨身邊的所有人。漸漸地,她失去了朋友,失去了一切,她變得一無所有。這時,身邊的一個男孩始終沒有離開她,每天照顧她,陪著她經歷每一次痛苦的掙扎。後來,他們成為了男女朋友。男孩帶著她用手感受陽光,感受風,感受雨水的洗滌。女孩覺得,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她已經很幸福了。
有一天,男孩對女孩說:「如果我向你求婚,你會答應嗎?」女孩點了點頭。男孩又說:「如果有一天,你的眼睛好了,你還會答應嗎?」女孩再一次點頭答應了。沒過多久,女孩得到了眼角膜的捐贈,重新見到了光明。可是,她卻發現,男孩是一個盲人。
沒過多久,男孩真的向女孩求婚了,可是女孩拒絕了。男孩沒有任何抱怨,在離別之前,他只對女孩說了一句話:「請照顧好我的眼睛!」這時,女孩才知道,原來她的眼角膜是男孩捐贈的,而她,已經徹底傷了他的心。
看起來,快樂總是很難尋覓,悲傷又是那麼輕易獲得。然而,治療悲傷卻不是那麼輕而易舉。告別悲傷的出路有很多種,有的人躲在回憶里反覆咀嚼,當日子變成回憶,回憶變成日子,也就無所謂開心和悲傷了;有的人則選擇告別,去哭訴,去旅行,去逃離原本受傷的地方,重新開始一種新的生活。
其實,在所有的方法中,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面對。如同面對自己的不完美,面對自己的錯誤一樣,坦然地面對此刻的悲傷心情。如果找不到發揮才能的機會,就安心地過平淡的日子;如果找不到知心的愛人,就計劃好一個人的生活;如果遭到背叛,就接受這一傷害,因為那個選擇主動背叛的人才是真正的弱者。
在北美洲大陸南部的瓜地馬拉,生活著一種叫做落沙婆的小鳥。這種鳥要經過七天七夜的艱難掙扎才能下一個蛋,難產的落沙婆無以排解痛苦,只能徹夜不停地鳴叫。沒有人能解救它的痛苦,因為一切都是自身存在的命運。
七天七夜之後,鳥媽媽的辛苦換來了可喜的成果。生出來的鳥蛋非常健康,蛋殼特別堅硬,因為這樣,幼鳥孵出來也會更強壯,更健康。作為一個母親,落沙婆用七天的痛苦換來了孩子的健康,而那徹夜不停地哀啼,則是落沙婆唯一釋放肉體痛苦的方式。
正如但丁在《神曲·第十三歌》中寫道:「哈比鳥以他的樹葉為食料,給他痛苦,又給痛苦以一個出口……」受啄是痛苦的,但卻給了原有的痛苦一個流淌的出口——以皮肉之苦來釋放內心的痛苦,痛苦之深可見一斑。人類的痛苦未嘗不是如此,用一種面對時的痛苦來釋放原本的傷害之痛,雖然一時讓人無法承受,卻是對心理徹底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