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陽光

  王　霞

  安來電話告訴我她要回蘇州的學校了，請我有時間的話去看看她媽媽。我略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安是我的學生，我教了她四年，從小學一年級到四年級。時間過得真快，現在她都大三了。

  那年高考結束，我在西藏的那曲接到安媽媽的電話，電話中安的媽媽說安考得不太理想，情緒不穩定，想送她出國，也許能發展得好些。安媽媽徵求我的看法，我勸她還是多做孩子工作，留在身邊。當時心裡想著：回去後看看安，仔細談談，做做工作。

  出乎意料的是當天晚上我在趕往拉薩的路上出了事故，我也受了傷，後來我直接被抬到了軍區醫院，緊接著就躺回了南京。這一躺就是半年，太多的事都擱淺在床上，安和她媽媽的事，也就此放下。

  一次，一位家長來看我，她的孩子和安也是同學。我便忽然想起安，不知這個孩子現在如何？有沒有走出當初的陰影？最終有沒有出國？我便問起了這件事兒，她的神色也隨之黯淡了下去。

  

  原來當時安的媽媽為了讓安出國，準備把房子賣掉，巧的是就在我出事的第二天，她陪人家去看房子，在路上出了車禍，隨後被送到醫院搶救，至今也沒有醒來。那時我受傷三個多月了，安的媽媽已經成了植物人，被安和外公外婆接回了家中。

  由於安的父親在安初中的時候已經患腦瘤去世了，所以安沒有出國，就在蘇州讀書，每個假期都在家照顧媽媽。我無法想像，安現在的心境怎樣，似乎在那個家裡，在她的成長中，總有一些猝不及防的悲傷。

  我能下床後，終於去看望了安的媽媽，時隔半年的這次看望，與當初想像的是那樣迥然不同的心情。病床上的她頭髮全白，兩頰凹陷，形容枯槁，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都萎縮了，像白骨一樣。我的淚撲簌簌直流，我仿佛看到當年，那個身材高挑、穿著得體的女子，牽著那個粉妝玉琢般的可愛小女孩來學校報到，她明眸皓齒、優雅大方。可如今的情景，再也不能和回憶中的人重疊。

  當年，小安安就是這樣走進了我的生活。慢慢發現，小安安說話會有一些口音，讓我有點納悶兒。安媽是一個很特別的媽媽，她愛而不寵，嚴而不傷。她對安安呵護極了，早送晚接，生病時，一天幾次送水送藥。可是，對安的學習和生活習慣卻是一點也不馬虎，對老師的工作極為配合。課餘還送安到婦女兒童中心學習音樂、美術、舞蹈。那個活動中心，離我們這兒好遠，坐車要兩個多小時。

  安安也喜歡媽媽，每天放學只要看到媽媽，她就像只蝴蝶一樣飛撲過去。那份暖暖的母女親昵圖就像畫兒一般，讓人有一種直入人心的感動。

  有一年冬天，窗外飄著雪，孩子們玩得瘋了。好多孩子鞋和襪子都濕了，有些家長來送換的鞋襪，因為我們是企業學校，就在單位生活區里。我讓孩子們把鞋脫了，把腳擱在暖氣管上烘烤，儘管暖氣管不很熱，但也能保證孩子不受涼。

  一個孩子媽媽給兒子換鞋時，看到安安當時正赤著小腳，就撇著嘴說：「這孩子的媽媽平時那些沒用的小事倒是挺周到，關鍵時候就不行了，唉……你媽不來送鞋嗎？」小安安從書包里拽出一雙漂亮的羊毛襪子，驕傲地說：「媽媽一早就給我裝好了，我正要換呢！」看著那個孩子媽媽的神情，總覺得有些不正常，似乎是嫉妒，或者是別的什麼。

  我也沒有往心裡去，而小安安的羊毛襪已經穿在腳上，看著她幸福的神情，心裡也覺得暖暖的。

  之後，孩子們離開了我。但是他們也常常一起回學校看我。那樣的時刻，我總能想起安和她的媽媽，想起那些曾經點染我眼睛和心境的點滴。

  那年她父親去世後，有人勸她媽媽讓安安讀「三加二」，就是三年高中加兩年大專，也好早點減輕家裡的負擔。可是安媽堅決不同意，雖然隨著安安父親的離去，家裡條件一落千丈，可她還是堅持讓安安讀了高中。

  終於，孩子高中畢業，終於可以讓女兒自由去飛，終於可以站在原地看著女兒幸福綻放，可是命運無常，卻又出了這樣的事。

  時光就這樣在幸福與悲傷的交替摻雜中流走，此刻看著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安媽，我多渴望她能早點醒來，孩子只有母愛了，不能再失去了。

  可是後來每次去看她，她都那樣躺著，沒有絲毫的反應。小安安，那個在媽媽寵溺下的小公主，一個天真無憂的孩子，仿佛瞬間長大，日益成熟，成熟能幹得讓人心疼。

  那個曾經步步生蓮的女人，那個曾經健康幸福的安安媽媽，我怕去看她，因為每次看到靜躺在那裡的她，我都痛恨這老天的不公！可我也始終有著希望：如果有一天，她忽然醒來，睜開眼睛，那麼這個世界該是怎樣的陽光明媚，生活該是怎樣的美麗芬芳！我想，所有的人，都有著這樣的希望。

  或許，我的希望在嚴酷的現實面前始終是一種奢望。但是，不管怎樣，這個世界依然是美麗的。在我的眼裡，她們這樣的母女情，就是這人世間溫暖的陽光，與這個美麗的世界交相輝映。

  她是安安的繼母。而安安是父親當年在老家收養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