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而成聖
2024-10-11 15:32:18
作者: 岡田武彥
總之,作為理之實的氣之所以生生不已,成就德行而無止息,就是因為其有神明之用。但如果其體為虛,則其用就會有間斷,因此楚望主張虛與明、虛與神的一體不離。但重視氣之活力的他,還注重「神」,特別是「明(知)」,甚至把「虛」收攝於「明」中而注重「明」。他認為,因為「明(知)」是《論語》所謂的智者之德,充滿著氣之靈光和活力,所以聖人以此範圍三才。而這樣的「明知」,無疑又是經綸裁成之大本和性命道德之本源,或謂儒道本義之所在(參見《時習新知》卷3)。佛、老二氏由於主張主靜空有,而泯滅了此「明知」,所以是失卻事之實亦即經世大道的。
不管怎麼說,上述之論都是從楚望重生機活氣的立論中引申出來的(參見同上書卷3)。而其所說的「明知」,比起朱子所說的「知」來,則大概要更接近於陽明所說的「知」吧!所以楚望此論與其所謂的「先行後知」論也不能說是相互矛盾的。
重生機而以氣之活力為旨的楚望,還把命性、神化、道理、心情、氣質、形器等一切都看作是「一氣」,是隨時變化的氣之別名,所以他反對在氣之間區分上下、先後和彼此。(8)故而在他看來,宋儒的理氣二元論、性的二分論等,都是失卻渾然一體之旨而陷於支離之弊的學說(參見同上書卷7)。
楚望認為,因為宋儒把作為形而上之存在的「理」和「性」看作是經綸裁成的本源,所以宋儒認為不存在作為形而下之存在的氣外之物(參見同上書卷4)。因此他認為,性、理與氣不是兩件,而是渾一之存在。而這也許可以看作是其論述性、理因氣而存在,只是一氣的觀點吧!
根據這一觀點,楚望批評朱子以太極為理、以陰陽為氣的理氣二元論,認為這是割裂渾一之體的觀點(參見同上書卷4、卷7)。他還認為,所謂「太極」,就是未分之陰陽,而陰陽則是已分之太極,兩者是同一的。宇宙中只有一氣而已(參見同上書卷7)。因此他強調,張子的氣一元論是發揮了以氣為宗的孟子之旨(養氣)的(參見《時習新知》卷7)。從這一立場出發,他雖能體諒張子所反對的佛、老有無之論,卻認為晚年的張子只是尊理,從而對張子之學也進行了批判(參見同上書卷8、卷7)。
概而言之,在楚望看來,宋儒尊理卑氣,所以偏於上而無實用,而這無非是佛家的勾當(參見《小山草堂集》卷2)。排斥分言論的楚望,當然不言而喻地會反對程朱把性分為義理與氣質的觀點,強調「離氣質,則理氣無安頓之處」(同上書卷7)。(9)
楚望竭力在「氣」中求得天地之生德的根源,認為生氣並非妄生,其中有道德性的目的與秩序,它相當於宋儒所謂的「理」。他因此認為氣本來就是善的,所以理也是善的,性也是善的,並認為所謂「學」應當以性善為宗(參見《時習新知》卷4)。當然,他雖像宋儒一樣以性善說為宗,但因為主張氣一元論,所以其立論與宋儒立論的基礎亦存有不同。強調氣本善的楚望,自然也認為氣質本來就是善的。他不像宋儒那樣把不善的根源歸於氣質之性,而是把不善看作是善的變種。
那麼善與不善又是怎樣產生的呢?楚望認為,一切都是因「習」而生。因此,他一方面說「性不離習,習性不二」(《小山草堂集》卷2),認為「人性雖善,必學習而後成聖賢」(《明儒學案》卷55,《諸儒學案下三·四書攝提》),指出了「習」的重要性;但因為「性」是超越習之善與不善的絕對之存在,所以他又要求立足於「習」而不累「性」。另一方面,他則主張「善與性不二。性即是善,善即是性,一物不離也」[20](同上),要求立足於「性」而不累「善」,並以「善」為「性」以前的絕對之價值。如果借用楚望的話來說,就是善為「太極之全體」、「人生之太虛」。與此同時,他還引用《易》的「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之說,以證明自己的觀點(同上)。在他看來,只有這樣去想,才能真正見得善、見得性。遵循這一立場,針對性不善說、性有善有不善說、性無善無不善說,他曾作過如下評論:
今之言性不善者,是習以後之論,未見性也。言善不善者,是性以後之論,未見善也。謂之無善無不善者,是指性而作性,未知指善而成性也。(同上)
把善作為性以前的絕對價值的楚望,甚至把佛氏的「妙淨不染」、老子的「自然無為」,統統視為沿襲聖人「性善」說的思想(同上),他甚至以此與荀子的性惡說作比較,指出:「二氏以虛無為崇高,然仍為知性者。荀卿溺於習,反疑性為惡,原不如二氏矣。」(同上)總而言之,這是出于堅持純善的目的,如果了解了這一點,即使習於不善,也能對善之本來性有所自覺,進而能化之為善。所以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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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言善者,求善於性之後。今之言性者,求性於善之前。求性於善之前則善揜。求善於性之後則善雜。故若知善之為善,則雖習於不善者,其初亦仍是善,何況習於善者耶?(同上)
關於心與性的關係,楚望也認為,由於心是人身的主宰,故難以消除形質方面的凝滯。心之所以能成為神明,是因為其體是虛的。因為虛是性之德,所以心即使是神明,也不足以使虛之性成為圓滿。因此,「學」不應該以「心」為宗而應該以「性」為宗(同上)。
楚望之所以在性善方面以善為宗,在心性方面以性為宗,乃是因為他和宋儒一樣,是出于堅守道德本體(本性)的純粹完滿之目的的。然而,在楚望看來,如果在人倫庶物、日用常行的實事實踐方面不能見其真切之處,那就會淪於空虛流蕩,而失卻道體的真正骨髓。這從他力陳「下學」之重要性這點也能看出其所以然。因此,對於楚望來說,「無」因「有」而更加真切,「有」為「無」之頂梁骨。在這裡,他依然是以實事實踐為學之綱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