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論
2024-10-11 15:29:46
作者: 岡田武彥
塘南雖較為準確地體悟到了陽明「良知」說的真精神,但他的心性論卻未必與陽明之說相吻合。他反對用內外之別分立心性與事物,而是主張把兩者渾而為一,認為專內和逐外皆不能達於道(參見《友慶堂堂合稿》卷2,《答郭墨池》)。所以他強調說:「蓋朱子之說,本於程子……此與陽明先生致良知之旨又何異乎?……良知貫徹於天地萬物,不可以內外言也。通乎此,則朱子之格物非逐外,而陽明先生之說非專內,明矣。故曰朱子與陽明先生之說實相通貫者,此也。」(同上,《答楊晉山》)
不管怎麼說,塘南的立場實際上是把心性擴大到事物,而認為事物即心性,這可以說使陽明的唯心思想更加徹底了。例如,陽明說「意之所在為物」(《傳習錄》下),而塘南則認為「事者心之影也」,「事則心之變化」;而且把陽明所說的「心無體,以人情事物之感應為體」當作未善之論,認為這是「水無體,以波為體」之怪論。雖然在塘南看來,陽明這樣講的目的是為了破除「執心」之失,但是他又認為,實際上這反而會陷於「執事」之病,而陽明對此似乎並沒有覺察到(參見《友慶堂堂合稿》卷4,《三益軒會語》)。
以「性」為生之理、生之德的塘南,把氣、命、心、情、意、知、物都當作「性」之端倪、「性」之呈露,或者當作「性」之發用,而且以兩者為不二之體。他認為,不然的話,「生機」就必定會涉滯於佛、老的沉空滅倫之弊。但是,只有在氣、命之類皆出自至純、至高、至正之性的先天不已之生機的情況下,才會形成「不二之體」。而一般來說,氣、命之類皆屬後天之用,因而難免會被習氣蒙蔽。甚至在塘南看來,就連前述的「獨幾」也屬於後天之用,因而也難免會有習氣隱伏。因此,塘南在另一方面又對把性與命之類混為一談、當作不二之體的主張提出了告誡。下面所述的他的性命論,大概就傳達了其上述主旨:
性命雖雲不二,而亦不容混稱。蓋自其真常不變之理而言曰性,自其默運不息之機而言曰命,命者性之命也,性者命之性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中庸》「天命之謂性」,正恐人於命外求性,則離體用而二之,故特發此一言於篇首,其意深矣。若執此語,遂謂性命果無分辨,則言性便剩一命字,言命便剩一性字,而盡性至命等語皆贅矣。故曰性命雖不二,而亦不容混稱也。(同上書卷2,《答鄒子尹》)
然而,塘南歸根結底還是堅守先天之性的絕對性的,所以他說:「大率聖學失傳,自紫陽以後,為學者往往守定一個天理在方寸之間以為工夫,雖亦可為天地間賢人君子,但於聖門無聲無臭之旨不相契,則聖脈幾絕。故陽明先生憂之,特揭無善無惡,亦苦心之言也。」(同上書卷2,《答吳安節公》二)塘南認為,陽明的「無善無惡」說指明了性善無著的根本性問題,而足以救正朱子以後的種種謬誤(同上)。塘南之所以要把先天與後天、體與用等區分開來,無非是因為對當時現成派亞流不懂得渾一之真體,而陷於混淆之弊,進而變得任情恣肆等現象深感憂慮罷了。因此,他特別強調分辨的重要性。例如論述愛與仁、默與知之別就是如此(同上)。
他在論述當時現成派亞流之弊害時說過:
學者以任情為率性,以媚世為與物同體,以破戒為不好名,以不事檢束為孔、顏樂處,以虛見為超悟,以無恥為不動心,以不求放心為未嘗致纖毫之力者多矣。可嘆也哉!(同上書卷4,《三益軒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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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非難當時的禪者說:
所舉佛家以默照為非,而謂「廣額屠兒,立地成佛」等語,此皆近世友朋自不肯痛下苦功真修實證,而徒剽掠禪家現成語句,正所謂拾人余唾,乞人殘羹剩汁以自活者也。彼禪家語,蓋亦有為而發,彼因見有等專內趨寂,死其心而不知活之者,不得已發此言,以救弊耳。今以紛紛擾擾嗜欲之心,全不用功,卻不許其靜坐,即欲以現在嗜欲之心立地成佛,且稱「塵勞為如來種」以文飾之,此等毒藥,陷人於死,真所謂以學術殺天下者也。(同上書卷2,《答賀弘任》)
塘南這些論述,對於剔除當時現成論的流弊是綽綽有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