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一之體

2024-10-11 15:27:14 作者: 岡田武彥

  作為現成論者的海門,自然會以渾淪為宗而排斥分疏。例如,關於天人關係,他例舉程子所說的「天人無二」論,而非來個「天人合一」不可(參見《東越證學錄》卷9,《題一樂堂冊》)。所以他稱不從經綸而言立本者為虛,稱不知立本而言經綸者為粗,稱不通造化而言立本、經綸者為淺;即使對主張三者兼用者,他也認為應該把經綸、立本、造化三者當作是「一體異名」、「一時俱了」的關係(參見同上書卷1,《南都會語》)。至於悟和修的問題,以及頓、漸、圓的問題,他的看法也與上述主旨一致。

  陽明以後,批評悟修偏廢的論調逐漸興盛。一般認為,只有堅持悟必兼修、修必兼悟,才能使悟修皆真。但海門則以此為天下之病,認為上述立場歸根到底都是承認修外有悟、悟外有修,因而都可謂是「懸馳履錯」。在他看來,真悟不必言修,真修不必言悟。這實質上是認為「悟修之說者,方便之辭也」,而這正是海門所反對的固執於悟修而主張求真的做法(參見同上書卷7,《祁生壁語序》)。

  明末盛行頓、漸、圓之說,海門將此譬喻為太陽之升空,認為「頓」就像太陽剛從東邊升起,天空即刻光明;「漸」就像太陽自東向西緩緩而行;而「圓」則像陽光普照那樣,「開眼一見便了……(而)太宗師只令人開眼」。因此,他反對頓、漸、圓三者的分疏之論(參見同上書卷19,《與周叔宗》)。

  以渾然之學為宗的海門,把心知當作渾淪之體,而強調自知自得、默識自得的重要性,這不是沒有理由的。如前所述,朱子解釋「心」時,認為心具眾理而應萬事。許敬庵則認為,心如太虛,雖無一物,卻有天下之本。海門認為,只有此心才是學問大頭腦,還說這是孔顏之教,而所謂「聖」也不外乎是「心之精神」罷了(參見同上書卷2,《新安會語》《東粵會語》)。所以,他很體諒楊慈湖所揭示的以心之精神為聖的《孔叢子》之說的立場(參見同上書卷3,《武林會語》)。海門認為,朱子《大學或問》所說的「知即心之神明,眾理之妙而主宰萬物也」一語,由於主張知外無理、知外無事,故而提出知即心之神明的觀點。但這仍然顯示了以心知為渾然之體的思想。

  由此可見,海門是以朱王兩學為一途的。所以,他並不以為朱王兩學是矛盾的,而是認為陽明尊朱而未嘗背朱(同上書卷1,《南都會語》)。以朱子之知為渾淪之體的海門,自然也會以陽明的「致良知」之「知」為「眾妙之門」,甚至以「知」為學之本,同時又認為沒有比「良」更妙的東西(參見同上書卷6,《不隔絲毫卷序》)。歸根到底,他是以陽明的「良知」說為學之宗旨的。這就是海門之所以把昭昭靈靈之明德與昭昭靈靈之由來的至善作為渾然一體,認為知即止、止即知,並因此以偏用乃至互用為非,而慨嘆其中有輕視良知、使學術多歧的病根的緣由。根據這一立場,海門把「知止」當作貫通格致誠正修、治國平天下的東西,並強調「知止盡」(同上書卷4)。而他所宗奉的「知」,實質上就是渾一之體,並認為作為渾一之體的「知」,是可以自知自悟即默識自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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